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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车的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风车的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和他的姐姐、姐夫都赶来了,这让人想到了过年,只有过年的时候家里才会这么热闹。风车的母亲已经被穿上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新衣服,风车的母亲不但穿上了新衣服,而且还戴了一顶帽子,所以家里的人都觉得他们的母亲一下子变得有那么一点陌生了,因为家里死了人,风车母亲这间屋的窗帘被拉上了,但窗子却开着,因为屋子里躺着个死人,温度可不能高。窗外的那些麻雀可不知死人的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会儿飞过来,一会儿飞过去。一开始,人们还不怎么急,人们都知道风车去了公墓,所以人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风车的大哥指挥着让人买来了白布,这时候家里人的胳膊上都已经戴上了白布条子。还买了红布,凡是来帮忙的车辆,每辆车上都要拴一条儿红布条儿,肉也买了回来,十多斤的肉,红红白白放在案板上,还有鸡肉,一只很大的西装鸡,大得不能再大,胖鼓鼓的。还有蔬菜和粉条。风车的嫂子和姐姐们都在厨房里忙,切肉的切肉,洗菜的洗菜,一开始她们还不怎么说话,她们都很悲伤,眼睛都红红的,到了后来,不知道是谁开了头,她们才开始了说话,一开始是商量着做什么菜,来了客人留下吃什么?风车的大嫂的意思是先炖一锅肉,无论是自家人吃还是来了客人吃,临时烩些菜就行,无论烩什么菜,只要在菜熟的时候加些炖好的肉就行。主食就吃馒头,馒头已经买了回来。话一旦说开,厨房里便有些热闹了起来,风车的嫂子和姐姐们现在是异口同声地说风车母亲的好话,说老人家怎么怎么体谅人,一下子就去了,不给人找麻烦。

“这是修来的。”风车的姐姐说现在的人得一个好死不容易,睡着睡着就死了真是不容易,只有神仙才会这样。

“这个风车,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回来。”风车的大哥有些急,他心里急着想开一个家庭会议,想和弟弟们商量一下母亲是火葬还是土葬。要是土葬,就得马上把阴阳先生请到家里,一切都要听阴阳先生的指挥,并且,还要马上去郊外看棺木,现在社会上提倡火葬,要想土葬必须悄悄地来。“这个风车,这个风车,这个风车,又转到什么地方了?”风车的大哥不停地说,不时看看窗外。很快就到了中午,中午吃饭的时候风车还没回来,接着,下午也很快到了,风车的大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说不能再等了,这事他决定了,母亲就土葬,母亲都八十七岁的人了,土葬又怎么了?风车的母亲活着的时候就说自己一定要土葬,说怕火葬烧得痛。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还引起家里的人好一阵笑,说人死了还知道什么疼不疼?

风车的大哥给风车又打了一次手机,但风车那边的手机已经关了机。

“也许是没电了。”风车的二哥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阴阳先生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这位阴阳先生的眼睛有点斜视。他来了,先去看了躺在那里的风车的母亲,还把风车母亲那只冰凉的手拿起来以研究的态度看了看,又问了问是什么时候去世的。然后,坐下来,喝水,抽烟,然后,要纸,要笔,并且是要毛笔,不要钢笔和圆珠笔。

“钢笔不行吗?”风车的大哥说。

“不行。”阴阳先生说。

“油笔不行吗?”风车的大哥说。

“不行。”阴阳先生说。

“有铅笔。”风车的大哥说。

“不行。”阴阳先生说。

“非要毛笔?”风车的大哥说。

“必须是毛笔。”阴阳先生说这是他们的规矩。

风车的大哥只好打发人去买了麻纸和笔墨。家里的人这时候都聚了过来,想看看阴阳先生写什么,看看没什么意思又都散开。

“风车怎么还不回来?”风车的大哥又打了一次手机,风车那边还是关机。直到这时候,风车的家里人还都以为风车是在跑公墓那边的事。

到了晚上,又是吃饭,许多亲戚都来了,眼睛都红红的,家里就有些乱。吃完饭,风车还没见回来,这时候,风车家里的人才开始着急。

“不能吧,去这么长时间?”风车的女人说风车那边还有熟人。

“你知道风车熟人的电话不知道?”风车的大哥问风车女人。

风车的女人马上回到自己前边的家去查了电话号码,而且马上给查到了,她把电话打过去,居然一下子就通了,那边的人说没见风车呀!是不是去了别的公墓?风车的女人就更急了,这个城市里公墓也没有几家,风车的女人马上把一家一家的公墓都查到了,也都把电话打了过去,风车的女人在电话里把风车的模样、口音,还有特征都说给对方听,对方却都说没见这么个人。甚至公墓那边把今天来公墓的人的名字都念了一下,当然是念死人的名字,去公墓办事的人不可能不留死人的名字,不留名字还怎么刻碑?风车的女人就差哭出声来了。

“你们见到没见到,这个人戴着墨镜。”风车女人说。

“没见过。”电话里说。

风车的女人急了,她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又从自己前边的家出来到了后边。

“这个风车!他能去什么地方?”风车的大哥说,看着风车的女人,他自己的弟妹,试试探探地说,要不,给交通队事故科打电话?家里人都被风车大哥的这句话吓着了,心都一下子收紧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也只好打电话询问。风车的家里人很快打通了交通队的事故科,那边说今天没发生车祸,一起都没有发生。接下来,风车的家里真的乱了套,又给市里的几家医院打电话,一家一家打过来,医院里都说今天没接待过这样的病人,而且还查了住院簿,上边根本就没有风车的名字。

“我们要找的人戴一副墨镜。”风车的家里人对着电话那边说。

“什么墨镜,你们说什么墨镜?”电话那头儿问。

“这个人戴着一副墨镜。”风车的家里人说。

“什么墨镜不墨镜,没见过。”电话那头说。

风车消失了,风车的消失比风车的母亲去世还让家里人受不了,一夜过去了,风车没回来,又一天过去了,风车还没回来,风车的大哥从生气变成了不安,从不安变成了烦躁。风车大哥的烦躁很快就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他通过电话,几乎是把所有亲戚和朋友都找来帮忙了,他指挥着,把兵马分成了几路,让他们到处去找人,东南西北,凡是有路的地方都去了。风车的消失彻底打乱了阴阳先生的计划,风车的家里人又从冰场运来了一大块一大块的冰,风车不回来,母亲怎么下葬?但是,风车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车女人的精神也快要崩溃了,她到处走,见人就问见没见过一个戴墨镜的人,黑天白天都戴着个墨镜?

“圆圆的墨镜。”风车的女人比画着。

“没见过,没见过。”被风车女人问到的人总是说。

“白天也戴,黑夜也戴,圆圆的墨镜。”风车的女人比画着。

“黑夜也戴?”被问的人想想,摇摇头,“没见过。”

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风车的母亲不能再躺在那里继续等待他的儿子了,风车的大哥五心不定地说母亲必须要下葬了,再不下葬,冰块儿化得水都快要流到市政府那里去了。风车的家里人现在都像是得了病,他们认定了,是因为风车怀揣的那一万块钱惹出事来了,但到底出了什么事,谁也不敢想。一个月过去了,许多人在电线杆子上看到了风车的照片,照片上的风车笑嘻嘻的,但照片上的风车没有戴墨镜,戴着一副钢丝边眼镜。

“风车——”

风车的女人那天突然在路上大声喊了起来。

斑马线上的那个人回过头来,却不是风车。

“你妈个×呀——风车!”

风车的女人突然站在那里小声骂了起来,精神有些不对头了。

风车的大哥做出了决定,阴阳先生说的话一切都已经不算数了,他已经向医院太平房里租了一个冰柜,他要把母亲放在冰柜里,等到风车回来再说。医院太平间的金属冰柜太窄,风车的家里人只好把盛装的母亲外边的衣服脱掉了一部分,然后才把人放了进去。

“风车呢?妈的!”

风车的大哥把手机举着,看着,说。 udthHA+LKfZMTlEMUwzf9XJkcHIaUmg8NdDuKGBuTp1DztG0BoIWoTZt/CwaMd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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