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美子察觉到冬树的视线,也低头看着红色箭头。她嘀咕道:“这是什么呀?”
“不知道。好像刚画完不久。”
冬树背上的美保抬手指向远处。
“怎么啦?”冬树说着,目光投向前方,不禁发出“啊”的一声。前方约十米远的地方同样画着一个红色箭头。
冬树望向箭头指示的方向,前面又有一个,显然是有人要传达某种信息。“先按箭头所指,过去看看吧。”他背着美保迈开步子。
按箭头指示,三人来到一幢大楼前。箭头指着大楼的入口,似乎是让人进去的意思。
大楼台阶上也画了箭头。三人小心翼翼上楼。二楼是寿司店,门口有显示“入内”的箭头。冬树打开格子拉门。正对的柜台旁坐着一个男人,可以看见他又宽又圆的后背和方格花纹衬衣。
男人回过头。这是一个胖得像河豚的小伙子,脖子粗得几乎埋住了下巴。他的腮部很鼓,应该是塞满了食物,嘴边沾着酱油。
男人手拿茶碗,用茶把嘴里的东西冲下咽喉,然后再次看着冬树三人,开心地眯起眼睛。“啊,太好啦,终于见到人了。刚才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柜台上放着一个油漆喷雾罐,看来箭头是他画的。
“你在干什么?”冬树问道。
“一看就明白了嘛,吃寿司啊。我早就想来银座吃一次寿司,那种一个就卖几千日元的。”男人手上握着一个铺了很多海胆的寿司,看来是他随意做的。
冬树把美保从背上放下来。“就你自己吗?没有其他人?”
“没有啊。一回过神,就我一个了。而且各处都有交通事故,完全让人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当时在哪里?”
“饭田桥,在去医院的途中。我预约了去帝都医院检查身体。”
“病了?”
男人笑着摇摇头,圆鼓鼓的腮部晃动起来。“只是血液检查而已。是现在打工的地方要我做的,说我太胖,不放心。我说我没事的,真是多此一举。”
“你从饭田桥怎么过来的?”
“开车走了一半。到处是插着车钥匙、没关发动机的车嘛。但随处都有交通事故,很少有路能通行,不得不从半路就开始步行。累坏啦。”男人把铺了许多海胆的寿司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冬树歪着头想:这里的四个人经历几乎一样。也就是说,身边的人忽然就消失了。为什么会这样?另外,为什么只有这几个人存在?
“你们也吃点吧?银座的寿司店毕竟不一般啊。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不吃就亏啦。都是生的东西,放着就坏了。”胖男人绕到柜台里侧,开始洗手,“小姑娘,肚子饿了吧?寿司喜欢什么样的?”
美保没有回答。荣美子代她说道:“这孩子呀,寿司的话什么都行。对啦,不能放芥末。”
“OK. 那么,先从这个开始。”男人把金枪鱼块放到砧板上,用刀灵巧地切好,再麻利地捏好饭团,铺上鱼片,“好啦,完成一个。接下来想吃哪一种?你尽管点吧。”
“功夫不错嘛。”
听了冬树的表扬,胖男人嘿嘿笑起来。“我在超市的厨房打过工,想方设法把不怎么样的食材做成很好吃的样子,但在这里就没那种麻烦事啦。来,不用客气,吃吧。”男人快乐地做着寿司。
“你请用吧。”冬树对荣美子说,“像他说的,不吃就白白腐烂掉了。”
“好的。”荣美子点点头,把女儿搁在柜台的椅子上,自己坐在旁边。她吃了一口男人做的寿司,嘀咕道:“味道真好。”美保见状,也伸手去拿金枪鱼寿司。
冬树环顾店内。现在还不必担心发生火灾,电力和自来水也应该没有问题。一个大水槽位于桌席旁,看来是鱼缸,但里面没有鱼。对了,在来这里的途中,不单是人,连野猫、乌鸦也没看见。
莫非……他想道。
“附近有宠物商店吗?”
“宠物商店?不知道。”胖男人摇摇头。
“百货商场里面有。”荣美子说道,“中央大道对面的百货商场。”
冬树点点头。“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里?”
“就是宠物商店。我要弄清是否只有人类消失了。”
冬树出了寿司店,直奔百货商场。周围情况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冒烟的建筑物似乎增加了,也许是餐饮店发生了小规模火灾。
百货商场几乎完好无损,滚梯也运转正常。冬树搭乘滚梯,前往宠物商店所在的五楼。
宠物商店一片寂静,一排排玻璃饲养柜全部空空如也。但小碟子上放有饲料,柜中也有排泄物,柜子上方还贴有标签“美国短毛猫(雌性)”。
冬树确信了。不仅仅是人类,动物也消失了。
离开宠物商店、走向滚梯的途中,他忽有所悟,转向家电卖场。他觉得要趁现在获取可移动的照明工具。不知道电力会何时停止供应,如果恰逢晚上,恐怕就完全无法动弹了。
不是普通的手电筒,而是要找照明度尽量高的东西。他挑选的是带把手的灯。这种灯带收音机,是灾害时专用的。他将两盏灯、两把普通手电筒和几节干电池放进袋子,离开商场。
回到寿司店,那男人还在捏寿司,但母女俩不见踪影。
“回来啦。”男人嘴里塞着寿司,说道,“情况如何?”
“宠物也消失了。”
“果然……究竟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哎,母女俩呢?”
“女孩就在那儿。吃撑了,想睡了吧。”男人用下巴示意桌席那边。美保躺在一排椅子上,身上盖的毛线开衫是荣美子的。
“她妈妈呢?”
“出去啦,说是找找看有没有其他食材。她说光是生鱼片营养不全面。这种时候,我觉得不考虑什么营养均衡也行啦。”男人舀了一勺咸鲑鱼子,倒进嘴里。
冬树见碟子上摆了许多寿司,也坐下来,伸手去拿。的确,比之前吃过的寿司都要美味。他一边吃,一边装配拿回来的灯和手电筒。他按下灯内收音机的电源,但无论怎么调整波长,都只听见杂音。
“人没有了,也就没有人做广播节目了吧?”男人说道。
“我只是想,万一有呢?”冬树把收音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还算好,还有其他人在。之前我都不知如何是好,老实说,快要哭出来了。”
“你一边想哭,一边吃寿司啊?”
“就因为想哭才吃寿司嘛。吃了好东西,不就可以忘记烦恼了吗?所以才吃啊。”
男人自称叫新藤太一。原先因为太胖看不出年龄,原来他比冬树小两岁。他是静冈人,因上大学来到东京,但三年级时退学,一直辗转打工,一个人住在葛饰的公寓。
“跟其他人联系过吗?”
“手机打遍了,但一个也不通,发信息也没有回音。”
似乎跟冬树的遭遇一样。
看着太一把甜虾放进嘴里,冬树想起了一件事。鱼缸里的鱼消失了,但作为寿司材料的鱼还在。两者的区别是什么?不用说,作为寿司材料的鱼是死的。
这时,荣美子回来了。她抱着一个纸箱。“上面是家意式餐厅,我拿了蔬菜和调味料。”
“白木太太,葡萄酒怎么样?”太一问道,“有很多吗?”
“好像不少。”
“那玩意儿好。吃寿司得喝白葡萄酒。这家店没什么像样的酒。”太一出了柜台,就径直往外走,看来是去取葡萄酒。
荣美子取而代之,走进柜台里侧,开始清洗从纸箱中取出的蔬菜,有西红柿和黄瓜之类的。也许是听见了妈妈的声音,美保爬了起来。
“睡醒啦?你稍等一下,现在给你做最喜欢的西红柿沙拉。”荣美子和蔼地说着。
美保依然不作声,看着桌子上带收音机的灯。
冬树打量着荣美子搁在灶台上的蔬菜,又萌发了新的疑问。他的视线投向马铃薯。买回来的马铃薯若搁置不管,会长出芽。这表示它作为植物还活着。
冬树想起了路旁的树。植物应该算生物。然而,活着的动物没有了,活着的植物却还在。这种差异为什么存在?
就在冬树抱着胳膊思考的时候,美保摆弄着的灯忽然传出了人声似的响动。美保慌忙关掉电源,大概以为自己弄坏了什么东西。
“刚才是怎么回事?”冬树从椅子上站起来。
“像是人的声音。”荣美子也开口了,“应该是个女人……”
冬树拿过灯,打开收音机电源,调大音量,慢慢转动调谐器。
太一从外面回来了。“真没办法,尽是甜的。好歹找来了适合吃寿司时喝的。”
“别吵!”冬树语气坚决。
“怎么啦?”
“刚才听见了人声。”荣美子向太一解释。
“哦,真的?这可是大事。”太一两手提着葡萄酒,走到冬树身边。
收音机里又传来人声,这回比刚才清晰:“有幸存者吗?听见广播的人,请来东京站八重洲地下中央出口。有幸存者吗?听见广播的人……”
“是女人的声音。”太一说道,“但感觉不是播音员。”
“也许是发生灾害时专用的广播。大概是在使用官方的广播设备,说话人是没有受过播音训练的女人。”
“就是说,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幸存者。”荣美子两眼放光。
“是东京站……吗?我去看看情况,你们就待在这里。”
“你一个人行吗?”太一问道。
“从这里到东京站距离不短呢。跟我去也行,但可能还要原路返回。”
太一闻言,摇晃着胖脸颊点点头。“我们等你。她们就交给我吧。”
冬树说声“拜托了”,走出寿司店。他找了一辆自行车,跨上去,直奔东京站。天已黑下来,但路灯亮着,这帮了大忙。看来路灯是定时点亮的。
冬树一阵猛蹬,冲开混浊的空气,没多久便抵达了东京站。他顺台阶走到地下,地下街的照明此刻也没有问题。
来到八重洲地下中央出口,但看不到人。他走过检票口,环顾四周,还是不见人的踪影。“有人吗?”他试探着喊道,但没有回音。
他来到著名的约会地点“银铃”,这里也没有人。
广播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顶在了后背上。
“别动。”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