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 -

久我诚哉的视线在三个监视器上来回移动。虽说是三月，车内却闷热如同梅雨时节。他脱了上衣，解下领带，又解开衬衣的两个扣子，但热汗还是在脖颈上流淌。他很想打开空调，但又不能在发动机低速运转状态下持续停车。这辆车伪装成送货上门服务的小货车。

“没有动静啊。”一起盯着监视器的上野说道。他是久我诚哉的部下。

“别着急。再迟也应该会在十四点前往交易场所。得守到那个时候。”久我说道，眼睛还是不离监视器。

三台监视器上映出离他们的车约二十米的一幢楼房的正门、后门和三楼的窗户。

一周前，御徒町一家宝石店发生抢劫案。作案人持枪，杀了宝石店的两名保安。被抢走的金条和宝石以进货价计算，价值约一亿五千万日元。

警方根据作案手法，认为熟悉宝石店内部情况的人参与作案的可能性颇高，便对该店的前任员工展开了彻查，结果查出现场留下的毛发中，有一部分属于一年前曾在店里工作的一名男子。追查之下，该男子承认他参与了作案。

男子是日本人，但加入了以外国人为中心的犯罪团伙。袭击宝石店的就是该团伙。据这名男子说，他是头一次参与作案，分赃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其他同伙。

根据这名男子的供词，警方掌握了这些外国人的身份，但他们已不再出没在潜伏地点。

对侦查组来说，幸运的是，这名男子知道交易金条的日子和地点。搜查一科的管理官久我大胆推断嫌疑人的藏身之处，投入大量警力调查取证，结果成功找出了符合特征的外国人出入的大楼。

久我凝视着映出三楼窗户的监视器。他知道他们的房间是在三楼，但房间的窗户终日拉着窗帘。监视器映出的是走廊的窗户。

走廊上出现了一个男人。接着又走出来一个，二人站着说话。

“是曹汉方和周辉英。”上野兴奋地说。

久我拿起话筒。

“这里是久我。目标出现。但先别行动。像以前说的，也许会有我们还没确认的别的成员。另外，还是假设他们全部持有枪支为宜。即使他们露面，也不要马上动手。待他们上车后再包围。”

很快，传来“明白”的回答。

久我取出手机，开始听报时。他摘下手表，调整指针。中午十二点四十分。连秒针也对准，是他在这种情况下的习惯。

在他要把手机放入口袋时，手机响了。他哼了一声。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

他不想接，但一看显示，又迟疑了。是搜查一科科长打来的。科长知道这边的情况，不是要紧事不会来电。

“喂，我是久我。”

“是我。打扰你们行动，不好意思。”

“有什么事？此刻正要将那宗抢劫杀人案的嫌疑人一网打尽。”久我一边看监视器一边说。两名嫌疑人又返回房间。

“我知道，所以才紧急给你打电话。是这样，我刚才被刑事部长找去，接到了奇特的指示。”

“是什么？”

“从十三点到十三点二十分之间，别轻易采取行动。”

“啊？”久我瞠目结舌，“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再准确一点说，得到的指示是：在本日十三点整至十三点二十分之间，尽量不要让警察执行危险任务。”

久我越发摸不着头脑。

“这是哪里发出的指示？”

“恐怕是比警察厅更高的级别吧。刑事部长似乎也不太清楚。”

“从十三点到十三点二十分……为什么这二十分钟里不能行动？”

“我也不太清楚。说不定跟恐怖袭击的预告有关。”

“听说是来自美国的情报。说今天恐怕有恐怖袭击什么的。”

“那份情报的出处也不清楚。你也知道，闹市区和人群集中的地方都加强了戒备。但奇怪的是，据说这次戒备在十三点半左右就可以解除，所以只能认为有某种联系。”

“预防恐怖袭击跟逮捕抢劫案嫌疑人有何联系？”

“我也不明白。总而言之，在那二十分钟里，采取有危险的行动要极为谨慎。即使有必要，也绝对要避开十三点十三分前后。上面是这么说的。”

“十三点十三分会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似乎以后会详细说明。”

“可是，我们这里不行动不行啊。嫌疑人很快就要从秘密住所出来了。错过这次机会，就不知何时才能逮捕他们了。如果让他们漏网，他们再搞出命案，那就太糟了。”

“我知道。我也没说不逮捕嫌疑人。只是如果有办法拖延，希望你们考虑一下。当然，逮捕嫌疑人是第一位。以后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来负责。”

“明白。我会在行动时加以考虑。”

“抱歉干扰你们执行任务，沉着冷静地行动吧。”

“明白。”久我挂断电话，不禁揣摩起来：从科长的语气来看，上层似乎施加了不小的影响。可是就二十分钟，不，只是十三点十三分前后不要采取行动，这是什么意思？

上野转过脸来，面露不安。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有什么事？”

“不，什么也没有。”久我摆摆手，注视着监视器，“科长来电鼓励。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有特别意义吗？”

“今天？三月十三日……明天是白色情人节。哦，今天说来是星期五呢。十三日，星期五。”

“哦。”

“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久我摇摇头。白色情人节也好，十三日星期五也好，应该没有关联。他将目光转向监视后门的监视器，立刻探出身子。

“喂，那家伙怎么回事？”

“哪个？”上野也往前凑。

监视器上出现一个躲在车后的年轻男人。他一身西服，弓着身子。

“谁啊？不像是我们的人。”

久我叹了口气。“他是本辖区的警察。这次查案，他应该负责初期侦查。”

“啊，这么说，是您的……”

“叫人把他带过来。让一个外行待在那种地方，妨碍我们办正事。”

“明白。”

上野使用对讲机跟部署在后门一带的同事联系。很快，躲在车后的年轻男人就被久我的部下带走了。监视器显示了这一切。

“他是想在哥哥面前展现实力吧。”上野帮男人说话。

“乱来。”久我很不耐烦。

大月在首相官邸的一个房间里，面前设置了一个大屏幕。屏幕上，太阳系时空的数学性变化正以图形呈现出来。遗憾的是，那些图形表达的内容，大月几乎一无所知。只是借助研究人员的解释，他好歹明白了某种物体正在迫近，将引发一种被称作P-13的现象。由此可知，再过十分钟多一点，就会发生历史性事件。只不过研究者们认为，这一事件无法数学性地留在历史上。

大月抬头看看站在身边的田上。“该使用的办法都用上了吧？”

“应该是的。”

“总觉得还遗漏了什么似的。”

“跟各省厅说再确认一次吗？”

“不，我并不是怀疑没有传达到位。而且，事到如今，再发现疏漏也来不及了。现在起只剩祈求神明保佑了。”

“在对应策略方面，已经完全按照美国的指示推行了。”

“高速公路怎么样了？”

“据国土交通省报告，高速公路以检修的名义实行了限速和限行。还有，飞机的起飞和着陆也都避开那个时段。对飞机而言，要说可能会发生大事故的时候，就是起飞和降落。”

大月点点头，接着想象其他可能发生大事故的情景。他脑海里冒出核能设施，但马上打消了念头。不能往这方面想。

“各地的警戒已经万无一失？”

“关于这一点，应该已由警察厅通知了警视厅和各县警总部。”

大月点点头。他心一横：事到如今再怎么折腾，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正好再过十分钟吗……”他看着屏幕咕哝道。

打开小货车的车门，里面有两个男人。久我冬树只看背影就知道，其中一人是哥哥。车内设置了对讲机和监视器，诚哉正盯着看。

“我把后门的警察带来了。”把冬树拽来的刑警说道。

“找我干吗？”冬树带着不满的腔调。

诚哉目光不离监视器，说道：“不是找你有事，只是不希望你妨碍我们的工作。”

“我什么时候妨碍了？我只是监视后门而已。”

“这就是妨碍。后面的事情请交给专家吧。冒失地闯进来，会受伤的。”

“我也是刑警啊。”

“我知道。辖区警方功劳不小，后面的事就不劳费心了。你们的工作完成了。”

“还没完呢。嫌疑人还没抓住吧？”

“你不知道吗？抓持枪嫌疑人跟抓小偷可不是一回事。”

“那种事情——”

“我知道”几个字刚要出口，就被诚哉用手势制止了。诚哉拿起对讲机。

“他们走出三楼的房间了，总共五人。所有人各就各位。我也要行动了。”诚哉向驾驶员发话：“抢先行动，开到预定位置。”

车子发动的同时，诚哉把手伸向车门。在关上车门前，他看了弟弟一眼。是发号施令的表情。

“待在这里，绝对不许动。”

冬树瞪着哥哥，但诚哉熟视无睹地关上车门。

目送车子开走后，冬树看看四周。把他拽来的刑警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明白这一点后，冬树奔跑起来。

他移动到能够看见大楼正门的地方。三个男人正往外走。其中两人提着大袋子，应该是从宝石店偷的赃物。还有一个光头男人空着手，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周围。

奇怪，冬树心想。刚才诚哉通知部下，说共有五人走出房间。其他两人去哪里了？

他返回大楼后门，从建筑物的隐蔽处窥视情况。就他所见，没有警员埋伏。可能全都转移到正门去了。

一个男人走出后门。他穿着黑色皮夹克，没有提东西。

男人走向路旁停着的敞篷汽车。他一边打量四周情况，一边上了车。

此时，他的上衣缝隙里露出了一样东西。

是手枪！冬树感到全身血液沸腾。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发动汽车的声音。

没时间考虑了。冬树冲到马路上，挡在眼看要开动的汽车面前。“我是警察！熄灭发动机，举起双手！”

男人很吃惊，但马上变得毫无表情，随后熄灭了发动机。冬树走近驾驶座，掀开男人的上衣。里面正是插着枪的皮套。

“你违反刀枪管理法，现在逮捕你。”

就在冬树要掏出手铐的时候，腹部忽然掠过一阵剧痛。他不禁弯下了腰。是电击枪。他正想着，汽车发动了。

往哪逃！冬树飞身扑上汽车后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