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he Catbird Seat |
星期一晚上,马丁先生在百老汇生意最好的雪茄店里买了包骆驼牌香烟。戏马上要开演了,店里有七八位男士急等着买烟。马丁先生把烟装进大衣口袋走出去,店员连瞥都没瞥他一眼。要是给F&S公司的人看到他买烟,准会大吃一惊,差不多人人都知道马丁先生不抽烟,从来不抽。谁也没见过他抽烟。
从马丁先生决定除掉阿尔金·巴洛斯太太那天起,到今天刚好一个礼拜。他喜欢“除掉”这个词,听起来顶多是订正一个错误而已——这一次,是菲特韦勒先生犯的一个错。制订出计划之后,过去的这个星期,马丁先生每天晚上都在反复琢磨。趁着回家这段路,他又在脑海里捋了一遍。这件事的全部流程其实已经在他脑海中排演过了上百次,中间依然存在一些不确定的因素、不保险的臆测,令他耿耿于怀。这个计划堪称大胆,有很大的随机性,风险相当大。逻辑链条上的任何一环都有可能出岔子。而此计的妙处正在这里。任谁都不会相信,F&S公司里克勤克谨的档案室主管——埃尔温·马丁会出差错,菲特韦勒先生曾有一次说过,“人人都会犯错,但马丁不会。”他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把柄,除非被抓个正着。
马丁先生坐在公寓里,喝着牛奶,回忆起他和阿尔金·巴洛斯太太的过节,过去这七天每一晚他都是这样过来的。还是从头开始说吧。1941年3月7日(马丁先生对日期很敏感),从这天起F&S公司就沦陷在她的淫威之下了,她鸭子似的嗓音,驴子叫一样的笑声在每一条走廊回荡。人事主管老罗伯茨把她介绍给大伙儿时,称她是董事长菲特韦勒先生新上任的特别顾问。马丁先生当时就蒙了,但他没让别人看出来。他一副一直沉浸在工作中的勤勉样子,朝她腼腆地笑笑,握手时手心也没有捏着汗。“哎,”她看着他桌上的堆积如山的文件说,“你这是要把牛车从沟里拉出来吗?”马丁先生想到这里,牛奶也忘了喝,不自在地欠了欠身。他必须把重点放在她作为特别顾问不适任的重大问题上,而不是个人私德的小瑕疵。他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但这也太强人所难了。这个女人一身毛病,实在没有个女人样,一想到她,他脑袋里就像有个失控的目击证人般只想一吐为快。她已经折磨他快两年了。走廊、电梯,甚至他自己的办公室里都不清净,她就像马戏团的马一样四处乱窜,总是扯着嗓子,拿些愚蠢的问题来烦他。“你是要把牛车从沟里拉出来吗?你是在翻土种豌豆吗?你以为吼几声倾盆大雨就会落下来吗?你是在刮咸菜桶的桶底吗?你坐在猫鹊的席位上吗?”
多亏了马丁先生有两名助理,叫乔伊·哈特的那位刚好听得懂她的那些胡言乱语,于是帮他解释了一番。“她肯定是道奇队的球迷,”她说,“她说的这几句都是名嘴巴伯在电台解说道奇队的比赛时提过的,是南方传过来的说法。”乔伊又往细里说了两句。“翻土种豌豆”是横冲直撞的意思,“坐在猫鹊的席位上”是处于有利形势时——比如击球手还没挥棒呢,对手就接连投出三个坏球。马丁先生用力甩开这些细枝末节。这些事烦人归烦人,也确实逼得他快发疯了,但他是个心智成熟的男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轻易动了杀机。幸好他忍了下来,如今到了要宣判阿尔金·巴洛斯太太严重罪行的时刻了,他发现自己还算安然无恙。他一直表现得非常礼貌、克制。有一次,他的另一位助理佩尔德小姐对他说:“啊,我还以为你挺喜欢那个女人呢。”对此他只是笑笑。
马丁先生脑海中的小法槌敲了一下,审判继续。阿尔金·巴洛斯太太的罪名是,公然、故意、持续试图破坏F&S公司的体系,并拖垮工作效率。证据充分、确实,逻辑严密,昭示她自入职到掌权每一阶段的罪行。佩尔德小姐就相当于马丁先生的线人,似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据她说,巴洛斯太太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了菲特韦勒先生,当时某个孔武有力的醉汉认错了人,把F&S公司的董事长当成某位著名的中西部橄榄球队退了休的教练,将他一把抱住,是她把人救了出来,并把他带到了沙发上。不知怎的,她成功给他灌下了迷魂汤。老人家凭空断定她天赋异禀,能够激发出公司及他本人的全部潜能。一个星期后,他把她带到公司,成了他的特别顾问。从那天起,公司就乱了套。泰森小姐、布伦戴奇先生、巴利特先生相继被炒了鱿鱼;门森先生拿了帽子就走,辞呈随后寄到,老罗伯茨壮着胆子告诉了菲特韦勒先生。他说门森先生的部门有点“四分五裂”了,要不先恢复原有的工作体系?菲特韦勒先生拒绝得很干脆。他对巴洛斯太太的安排深信不疑。“只是需要点儿时间,多一点儿时间,仅此而已。”他补充一句。最终还是罗伯茨先生让了步。马丁先生巨细靡遗地回顾了一番巴洛斯太太带来的所有变革,开始只是一些边边角角的或削或补,现在她居然要举起镐头对这栋大厦的基石下手了。
马丁先生进入总结陈词阶段,1942年的11月2日,星期二,下午——正是一个星期之前。那天下午三点钟,巴洛斯太太冲进他的办公室。“嘿!”她大喝一声,“你是在刮咸菜桶的桶底吗?”马丁先生透过绿色的遮光眼镜看着她,一言不发。她开始四处转悠,用那双大肿泡金鱼眼审视着整间办公室。“所有档案柜你真的都用得上吗?”她突然发难。马丁先生的心脏差点跳出来。“这里的每一份档案,”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对F&S公司都是不可或缺的。”她扯着公鸭嗓冲他嚷:“哼,别在这儿翻土种豌豆了!”随即走到门口,她又嚷嚷道,“你这儿绝对有的是破烂儿!”马丁先生毫不怀疑,她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热爱的部门。她已经举起镐头,准备落下第一镐。但还没有真的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菲特韦勒先生还没向他下达最后通牒,那老头儿简直是中了蛊,那个三八女人说什么胡话他都听得进去。但是马丁先生心里清楚,那一天不远了。已经过去了宝贵的整整一个星期,他必须即刻行动。马丁先生站在自家客厅里,手握牛奶杯。“陪审团的诸位先生,”他对自己说,“我请求各位允许对这个罪孽深重的人执行死刑。”
第二天,马丁像往常一样,一切都按部就班。他的确多擦了几次眼镜,还把已经削尖的铅笔又削了一遍,不过就连佩尔德小姐也没发觉这些细微异样。他只瞥到一眼他的准受害人,她旋风般路过他的办公室时,纡尊降贵地在走廊上留下一声:“嗨!”他像往常一样,五点半回到家,倒了杯牛奶。不算姜汁汽水的话,他这辈子还没喝过劲儿更大的东西。F&S公司中S所代表的山姆·施罗瑟尔在世时,曾非常欣赏马丁先生的自制力,几年前的员工大会上,他这样说:“我们效率最高的员工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他的工作成绩足以说明一切。”坐在隔壁的菲特韦勒先生也点点头,深以为然。
马丁先生前往施拉夫特餐馆的路上,还在回味那个光荣的日子。八点钟,他抵达这家位于第五大道和四十六街交叉口附近的餐馆,就像平时一样。八点三刻,他吃完晚饭,读完了《太阳报》的金融版,也和平时一样。他习惯晚饭后散一散步。今天,他沿着第五大道不紧不慢地走着。手套里的双手很暖和,还有点汗,而额头却很凉。他把大衣口袋里的骆驼烟挪进夹克里。他边走边问自己,这是否意味着他还是有些无谓的紧张。巴洛斯太太只抽好彩烟,可以想见烟灰缸里自然都是沾着她口红印的好彩烟烟蒂。他打算除掉她之后,自己把骆驼烟抽几口,在她的烟灰缸里按熄,这样便相当于横加了一条障眼的假线索。这也许不是什么好主意。除了浪费时间之外,他还有被呛到之虞,可能会咳得特别大声。
马丁先生从来没见过巴洛斯太太位于西十二街的房子,但他完全想象得出。这还要多谢她见谁都爱炫耀,整天把那栋三层红砖小楼有多可爱、她租住的那间位于一楼的公寓有多么讨人喜欢挂在嘴上。她那里既没有门卫,也没有其他管理员,只有二层、三层的租客。马丁先生继续往前走,他发现照这个速度,九点半之前就能到了。他曾经考虑过,从施拉夫特餐馆出来后,先沿着第五大道向北走,走一段再折返,控制在十点之后走到她家。人们一般不会在这个钟点出门或回家。但是贯穿整个计划的随机性就会被打破,多出刻板的一环,所以最终被他否决。反正,人们究竟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进门,谁也没法儿说得准。任何时间都很危险。如果真的被人撞破,他也只能永久搁置除掉阿尔金·巴洛斯的计划了。若她公寓里出现其他人也比照办理。万一真这么不巧,他就说是路过,认出她迷人的房子,于是前来拜访。
九点十八分,马丁先生拐进了第十二街。有个男人从他旁边经过,还有一对男女在聊天。当他走到街区中间,快到她家跟前时,方圆五十步之内别无他人。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踏上小小的门廊,按下“阿尔金·巴洛斯太太”名牌下方的门铃。听到锁咔嗒作响,他一个箭步跨过去,闪进门内,又迅速将门掩上。走廊的天花板上垂下的链子上吊着一盏灯,里面的灯泡发出刺眼的强光。楼梯设在走廊左手边,上面空无一人。走廊右侧,最里面有一扇门开着。他蹑着脚,快速走过去。
“哎呀,真是稀客,看看这是谁来了!”巴洛斯太太嚷嚷着,粗嘎的笑声像霰弹枪的枪声。他像橄榄球的防守截锋一样把她撞开,冲出一条路来。“嘿,别推我!”她说着把门关上,他人已经进来了。这是她的客厅,马丁先生觉得这里亮得像开了一百盏灯。“谁在追你呢?”她说,“怎么这么慌里慌张的,活像头山羊。”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张嘴,他的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儿了。“我——对。”他终于挤出两个字。她言笑晏晏,要帮他脱掉外套。“别,别,”他说,“我放这儿就好。”他脱下大衣,放在门口的椅子上。“还有帽子和手套呢,”她说,“拜访淑女可是不能失礼的哟。”他把帽子压在大衣上面。巴洛斯太太似乎比他印象中的高大。他没有摘手套。“我刚好经过,”他说,“我认出——还有别人在吗?”她笑得比平时还吵人。“没有,”她说,“只有我们两个。瞧你脸色白得像纸,真是好笑。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我给你调杯甜酒吧。”她穿过客厅,朝最远的那扇门走过去。“威士忌加苏打水好吗?等等,你好像不喝酒的,是不是?”她转过身,讪笑地看着他。马丁先生打起精神。“威士忌加苏打水就很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还听到厨房传出她的笑声。
马丁先生迅速打量一下客厅,想找件武器。他本来就打算来了再找。他看到了烙铁、拨火棍,墙角还放了个玩意儿,像是艺术体操棒操表演时使用的火棒。这些都不中用,不是他想要的。他开始四处溜达。他走到书桌前,桌上有一把手柄很漂亮的金属裁纸刀。不知够不够锋利?他伸手去拿,却碰倒了一只小黄铜罐,罐子咣当掉到地上,里面的邮票散落出来。“嘿,”厨房里的巴洛斯太太喊道,“你是在翻土种豌豆吗?”马丁先生干笑几声。他拿起刀,在自己的左腕上试了试刀尖。太钝了,不行。
巴洛斯太太回来时,端了两杯掺苏打水的威士忌,马丁先生戴着手套站在原地,仿佛正在经历一场亲手策划的真实梦境。他口袋里有香烟,面前有酒——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不只如此,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他脑海深处那个晦涩模糊的想法已经生根、发芽。“天啊,把手套摘了吧。”巴洛斯太太说。“我在屋里也很少摘。”马丁先生说。此刻,那个想法正慢慢开出一朵奇怪又奇妙的花。她将酒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坐下。“到这里来,你这个古怪的小男人。”她说。马丁先生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他掏出骆驼烟,把烟从烟盒里取出来有点难,但他做到了。她笑着递给他一盒火柴。“喏,”她把酒也递给他,“这可真是不得了,你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
马丁先生喷出一口烟,倒没有特别像个雏儿,又喝了一大口酒。“我一直都抽烟喝酒。”他说。他和她碰一下杯。“去他的长舌公菲特韦勒。”他说着又喝了一大口。这玩意儿太难喝了,但他做到了面不改色。“你是说真的,马丁先生,”她态度丕变,声音也不一样了,“你这是在骂我们的老板。”巴洛斯太太现在完全一副董事长特别顾问的嘴脸。“我要弄颗炸弹,”马丁先生说,“把那头老山羊轰上天。”那酒并没有什么劲儿,他又只喝了一丁点儿,不可能是醉了。“你吸了大麻还是什么?”巴洛斯太太冷冰冰地问。“是海洛因,”马丁先生说,“等我把那个老秃鹰炸飞,要好好吸个痛快。”“马丁先生!”她喊道,腾地站起来,“就到这里吧。请你务必马上离开。”马丁先生又喝了一口酒。他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又把余下的大半包骆驼烟放到茶几上,然后站起来。她瞪住他。他走去穿上大衣,戴好帽子。“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他说,食指压在嘴唇上。巴洛斯太太只挤出一句:“有你的!”马丁先生的手按在门把上。“我才是坐在猫鹊席位上的人。”他说,又冲她吐吐舌头才走。没有人看到他离开。
十一点之前,马丁先生已经走回公寓,没有人看到他回来。刷完牙,他喝了两杯牛奶,还是觉得很亢奋,不是因为酒精,而是他根本没有醉。何况走了这一路,威士忌的那点酒劲儿早就散光了。他躺到床上,拿起杂志读了一会儿。午夜之前,他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马丁先生像往常一样,八点半进入办公室。差一刻九点,向来不到十点不上班的阿尔金·巴洛斯闯进他的办公室。“我马上去向菲特韦勒先生告发你!”她大叫,“如果他把你交给警察,也是你咎由自取!”马丁先生满脸愕然。“你说什么?”他说。巴洛斯太太冷哼一声,冲了出去,佩尔德小姐和乔伊·哈特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那个老八婆怎么回事?”佩尔德小姐问。“我也不知道。”马丁先生说完继续工作。两位助理看看他,交换一下眼色。佩尔德小姐起身走出去。她放慢脚步从菲特韦勒先生办公室紧闭的门前走过。巴洛斯太太正在里面吵吵,但是没到大喊大叫的程度。佩尔德小姐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好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
四十五分钟之后,巴洛斯太太离开董事长办公室,回到她自己那间,甩上门。又过了半个小时,菲特韦勒先生才要马丁先生过去一趟。整洁、寡言且周到的档案室主管站在了老人的桌前。菲特韦勒先生脸色苍白,神色不安。他摘掉眼镜,拿在手里摆弄。他小声清清喉咙。“马丁,”他说,“你来这儿工作已经超过二十年了。”“二十二年了,先生。”马丁先生说。“这些年来,”董事长继续说,“你的工作成绩以及你的——呃——人品都堪称楷模。”“我想是的,先生。”马丁先生说。“我记得是这样,马丁,”菲特韦勒先生说,“你从来不抽烟,也不喝酒。”“是这样,先生。”马丁先生说。“啊,好的,”菲特韦勒先生擦擦眼镜,“方便告诉我,昨天下班后你做了什么吗,马丁?”他说。马丁先生给自己不到一秒钟表现困惑,愣上这么一下。“当然,先生,”他说,“我走路回家。然后去施拉夫特餐馆吃晚餐。吃完后再散步回家。我很早就躺下了,不过又翻了一会儿杂志。十一点前就睡着了。”“啊,好的。”菲特韦勒先生再次这样说。他沉吟片刻,不知怎么对这位档案室主管开口才妥当。“巴洛斯太太,”他终于说,“巴洛斯太太工作很努力,马丁,十分努力。令我非常难过的是,她的精神状态特别糟糕。她出现了被迫害妄想的症状,并深受幻觉的折磨。”“我很遗憾,先生。”马丁先生说。“在巴洛斯太太的幻觉中,”菲特韦勒先生接着说,“你昨天晚上去了她家,而且行为——呃——不太得体。”他抬抬手,打断马丁先生委屈的辩解,“这类精神科的疾病就是这样的,”菲特韦勒先生说,“把最不可能的人和最无辜的一方当成——呃——迫害的源头。我们普通人不懂也正常,马丁。我刚刚和我的心理医生通过电话。他当然不好把话说死,不过也基本证实了我的怀疑。今天早上,巴洛斯太太说完她那番——呃——故事后,我建议她去见见费奇医生,因为当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她立即火冒三丈,我原本不想说的,但她要求我——呃——请求我教训你一顿。马丁,你恐怕不知道,巴洛斯太太本来打算重组你的部门——我还没同意,当然,我还没同意。所以是你,而非其他人,成为她的假想敌——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交给费奇医生,我们想管也管不了。所以,马丁,恐怕巴洛斯太太已经不能胜任这里的工作了。”“我非常非常遗憾,先生。”马丁先生说。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像突然发生瓦斯爆炸般弹开了,巴洛斯太太像炮弹一样射进来。“这个鼠辈是不是不承认?”她嘶声说,“他别想推得一干二净!”马丁先生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挪到菲特韦勒先生的椅子旁。“你在我家抽烟喝酒来着,”她朝马丁先生喊道,“你心里清楚!你说菲特韦勒先生是个长舌公,还说吸完海洛因,飘飘然的时候要把他炸上天!”她停下来喘口气,那双金鱼眼突然灵光一闪,“若不是你一向是个没什么能耐的窝囊废,”她说,“我还当这都是你计划好的。你吐舌头,说自己才是坐在猫鹊席位上的人,因为你知道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天啊,简直算无遗策了!”她歇斯底里地大叫,再次暴跳如雷。她瞪着菲特韦勒先生:“你难道看不出他耍了我们吗,你这个蠢老头儿?你难道还看不穿他的小把戏?”然而菲特韦勒先生已经偷偷把桌上所有按钮都按了一遍,F&S公司的员工纷纷拥入这个房间。“斯托克顿,”菲特韦勒先生说,“你和菲诗贝恩送巴洛斯太太回家。鲍威尔太太,你和他们一起去。”斯托克顿高中时曾打过一阵橄榄球,及时拦住了扑向马丁先生的巴洛斯太太。他和菲诗贝恩两人合力才把她弄出办公室,走廊上挤满了速记员及负责后勤的员工。她持续嘶声诅咒马丁先生,骂人的话颠三倒四,自相矛盾。嚣嚷最终散去,走廊恢复了平静。
“很遗憾发生这种事,”菲特韦勒先生说,“请别往心里去,马丁。”“好的,先生,”马丁先生正确地领会了上级“到此为止”的精神,朝门口走去,“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他出去,将门掩上,踩在走廊地板的脚步既轻又快。回到自己办公室的一刹那,他立即放慢脚步,恢复平时的步态,静静地穿过房间,找到W20号档案,摆出勤奋工作、专心致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