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觉虽然不能算是阅人无数,但形形色色的人倒也是见过不少,只是像此刻眼前这人一样可以如此自由切换表情状态的人实属少见。
他板着脸,跟面前眉飞色舞开讲的陈七安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
陈七安说:“这位先生,不知道您之前有没有了解过我们品牌,这个系列的盲盒是我们最新推出、最为火爆的一款。”
陈七安没有直接切入主题,她需要在开始之前先激发顾客对产品的兴趣,同时也利用这些时间来对顾客做一个大致的了解。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对顾客以及顾客的诉求有基本的了解,才能有针对性地去营销。
陈七安没正经八百学过营销这门课程,不过这些她从实战中摸索出来的经验可是让她连续做了三个季度的销售冠军。
沈觉没接她的话茬,而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她说:“你是四川人吗?”
陈七安被问愣了,但顾客提出的一切问题她都要保持微笑地回答:“不是啊,先生您为什么这么问?”
沈觉盯着她满面笑容的脸说:“那你一定在四川学过艺。”
陈七安依旧一头雾水,心说这男人怎么回事儿,脑子似乎不太好。
“不好意思先生,”虽然心里在吐槽,但脸上还是挂着笑,陈七安温柔地笑着说,“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这么说,我确实不是四川人,也没在四川学过艺,不过您如果一定坚持,我也没意见。”
顾客就是上帝,上帝满意了,我就有钱赚。
陈七安此人,能屈能伸,店长都说她有前途。
也有钱途。
沈觉嗤笑一声:“我才懒得管你是哪儿的人。”
陈七安深呼吸,然后继续保持微笑:“那您的意思是……”
“你学过川剧的绝活吧?”
“啊?”
“变脸。”沈觉大爷似的往那儿一站,“之前还横眉冷对,现在又笑得这么谄媚。别以为我没听见,说什么冤家路窄的。”
陈七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脸上依旧挂着笑。
随便你怎么说,随便你说什么,只要你待会儿把我们店里的盲盒库存都买光我就当你是上帝。
沈觉见她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开始好奇这人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他都这么嘲讽了,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我说你,怎么一点原则都没有呢?”
陈七安还是那么客客气气热情饱满的状态:“先生您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我有原则啊!我的原则就是顾客就是上帝。”
她不想再跟这人多说废话,立刻引回主题上来:“上帝,您看我们这款盲盒,设计师将可爱的小兔子拟人化,做了不同形象的设计,每一个盒子拆开前您都不知道里面是哪一款。”
沈觉听见她说“设计师”三个字就觉得头疼,忍不住想质问她:你知道你口中这个设计师究竟是谁吗?
不过沈觉没说,他要先听听这个女人究竟能胡诌到什么程度。
“很多人会下意识地觉得盲盒这种东西都是小女孩玩儿的,不过就是小玩具罢了,但其实不然。”陈七安一本正经地说,“首先,盲盒绝对不能跟普通的小玩具混为一谈,您看我们的‘安安兔’,十二个普通款形象加一个隐藏款,它所有的基础形象都是这只拟人化的小兔子,但在造型和细节上又有很多的不同,我们的设计师在设计它们的时候,已经赋予了每一款独特的象征意义。”
沈觉不耐烦地听着她在这儿说,直到听见她说“象征意义”,突然来了兴致。
“象征意义?”他坏心眼地挑眉,指了指面前的一款,“你给我说说,它有什么象征意义。”
沈觉觉得自己够体贴了,没选隐藏款让她“编”。
陈七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那款她很喜欢的穿着睡裙怀里抱着一本童话书的形象。
“这种小女孩的款式,你觉得适合摆在我家里吗?”沈觉故意给她出难题。
“当然适合!”陈七安斩钉截铁地回答,“怎么会不适合呢?”
陈七安自信满满,这种事才不可能难得住她。
“当代年轻人生活压力大,经常会出现入睡艰难或者睡眠质量不佳的情况。”陈七安试探着问他,“先生,您也一定有过这种时候吧?”
那是,不仅有,还很多,但沈觉不能说。
“没有,我睡眠质量一直很好。”
没关系,这都不是问题。陈七安见招拆招。
“那可太让人羡慕了!”陈七安并不理会他的拆台,继续说,“不过,再强大的人其实也是需要陪伴的。”
她把那款盲盒拿下来,看着它的时候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陈七安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一款,她甚至自己“斥巨资”抽了好几盒,就为了拿到它。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这款盲盒让她感受到了“陪伴”的温暖。
“夜深人静,窗外灯火阑珊,忙了一天回到空荡荡的家,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在床上。”陈七安轻声说,“一看到它,就会觉得自己并不孤独。”
她指了指小兔子捧着的那本书:“你看,这是一本童话书。长大之后,我们似乎再也不会看儿时的那些童话书,但其实它们一直都在。”
沈觉竟然真的有点被这人的说辞打动了。但事实上,他很清楚,打动他的并不是眼前这个人说出来的这些话,而是这些话把他拉回了自己设计这些形象的那些夜晚。
在那些夜里,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想着那个藏于人海杳无音信的人,设计着这些与她有关的形象。
这个小兔子的形象来自她,这些或可爱或温柔的造型来自他对她的挂念。
当初设计这款穿着睡衣捧着童话书的小兔子时,沈觉不由自主想起小时候她在晚上打电话来给自己讲故事。
那个时候,沈觉爸妈总是很忙,要么闭关创作,要么忙展览,能跟他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说起来,这对父母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对他的陪伴似乎还没有保姆阿姨久。那些日子,他跟保姆朝夕相处,每翻一页台历都会在爸妈打电话承诺会回家的日子上用红色的马克笔画圈。但他们常常食言。
父母不在家,很小的时候沈觉就一个人睡。
大大的卧室,大大的床,小小的人裹在被子里。
虽然他嘴硬,对陈七安说自己睡眠质量很好,但事实上,他小时候就会睡不好觉,怕黑却不得不一个人面对黑暗。
后来那个小女孩就出现了,她知道他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就每晚打电话过来。
无论过了多少年,那段记忆对于沈觉来说都尤为重要。
只是,那样的夜晚已经离他很远了,她也像不知名的星星一样,藏在了他触碰不到的银河里。
陈七安说完那番话之后,故意停顿了几秒,她意识到这个嘴上始终不饶人的家伙竟然没反驳她,不仅没有反驳,甚至还好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里的盲盒。
上钩了!
陈七安没有得意忘形,继续煽情。
在大城市生活的人,不管身处什么境遇,无论赚钱多少、事业成功与否,但其实心底里永远都会有一种抹不去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来自于这座巨型城市带给他们的压力和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
陈七安用这招来戳顾客的心,从来都没失手过。
就如她所想,沈觉确实上钩了。
但沈觉是谁啊?他可是这款产品的设计师。
这位设计师是来干嘛的啊?当然是来拆台的。
他自然不会真的买下自己所有的产品,就算被陈七安戳了心窝,当目光再次落在这个女人身上的时候,他还是很快就回到了现实。
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这女人满嘴跑火车,眼里只有钱。
“你这么胡说八道,设计师本人知道吗?”
“什么?”
沈觉往后退了半步,扬着下巴用鼻孔看她:“我说,你这么胡乱去解读人家设计师的作品,礼貌吗?”
陈七安笑了:“先生,我怎么就胡乱解读了呢?”
“是不是胡乱解读你自己心里清楚。”他悠哉地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这个店。
这家门店其实很不错,商品摆放分区合理,客流量也不小,每个导购看起来都挺活跃的,不过沈觉现在是越看这里越不顺眼,他双手揣兜,“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外面走。
陈七安这回不高兴了,这人怎么回事儿啊,在这儿耍我呢?
她跟过去,强压着怒火说:“你故意的是吧?”
本以为这人会解释两句,却没想到,沈觉回头看看他,泰然自若地说了句:“对,我就是故意的。”
说完,他对陈七安笑笑,离开了这家店。
沈觉走出“X星球”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从来都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今天却因为这些可笑的事情做出了更可笑的事。
他站在店门口,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行径,挺幼稚的,估计在那个“变脸大师”导购员眼里自己还挺可耻的。
不过随便吧,反正解气了,谁让她擅自胡诌自己的设计想法呢?
沈觉“大仇得报”,心情愉悦地往外走,准备回酒店去等余科,刚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了“X星球”。
他回去的时候陈七安正满腔怒火,什么上帝不上帝的,她发誓那家伙再出现在自己面前,绝对一个过肩摔摔得他亲妈都不认得!
正这么想呢,陈七安就看见那人回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陈七安想,该不会是良心发现了?准备至少买一套回去?
沈觉对她微微一笑说:“我的东西落下了。”
他抬手拿起之前放在收银台的袋子,挥一挥衣袖,走的时候没带走一片云彩。
陈七安火冒三丈,磨着后槽牙,闭上了眼睛,她问身边的同事说:“公共场所打架斗殴要被拘留多少天?”
旁边同事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安安,别这样,进去了对你没好处,一天得少赚多少钱呢!”
说到钱,陈七安终于清醒,她睁开眼,用力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
“你说得对。”陈七安看着门口沈觉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像这种卑鄙无耻阴险狡诈涎皮赖脸蝇营狗苟的鸡鸣狗盗之辈,不值得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同事在旁边被她这样子吓着了,赶紧轻抚她的背给她顺气:“对对对,不值得,他走他的,咱们赚自己的钱!”
陈七安又运了运气,虽然很郁闷,但还是迅速调整好了状态,重新投入了工作中。
刚刚在那个狗男人身上浪费的时间,她得抓紧追回来!
沈觉离开商场之后过个马路走出没多远就是他提前预订好的酒店,此刻余科已经赶了过来。
他推门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余科正坐在那里喝咖啡。
“沈总!好久不见!”余科这人最会拿腔拿调,故意叫沈觉“沈总”,笑得跟朵花似的。
沈觉本来今天一直倒霉,生了一肚子的气,但刚刚的一场闹剧让他心情好了不少,现在见了余科也没脾气了。
“我以为你今天来不了了。”不闹脾气了,但挤兑人的话还是要说,沈觉就这样,别扭得很。
“哪儿能呢!沈总不远万里过来,我肯定得来好好招待您啊!”余科没正形儿地跟他开玩笑,挽着他胳膊撒娇似的说,“人家今天剩下的时间都归你!”
沈觉被他这一出弄得满头黑线,嫌弃地用手指戳着他的额头让这人离自己远点。
“哎,不对啊。”余科打量着眼前的人,“你什么时候成运动男孩了?转型啦?”
“转什么型!”沈觉累得不行,跟着余科到大堂休息,茶几上有余科已经给他点好的咖啡,“今天倒霉死了。”
他一边喝咖啡一边又把自己到商场之后发生的事情跟余科大致说了说。
“哎我说,”沈觉放下咖啡杯,质问余科,“你们线下店招人究竟都是什么水准啊?什么臭鱼烂虾都往里招,咱们品牌形象还能好吗?”
余科喝着咖啡,一脸的幸灾乐祸:“你不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的吗?”
“哪儿有意思?”
“你跟那姑娘还挺有缘的。”
沈觉一个眼刀甩了过去,余科立马乖乖道歉。
“行了你,跟一小姑娘计较什么。”
“她?小姑娘?”沈觉嗤笑,“得了吧,我看她就是一江湖骗子。”
余科憋着笑:“她叫什么啊?我给你打听打听,咱身为老板,对付她一个小导购还没辙吗?”
沈觉一听,警觉地问他:“对付?你要怎么对付她?”
“没想好呢,不过既然招惹了我们沈总,再怎么也先开除再说吧。”余科故意装腔作势,说话的时候还用余光瞄沈觉。
他觉得沈觉今天很反常。
余科跟沈觉认识少说有十年了,虽然沈觉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也绝对不是那种会故意找茬的人,尽管今天这件事,那个导购可能确实有点问题,可那所谓的问题绝对不至于让沈觉这么……
他说不好这种感觉,就是觉得自己这好兄弟今天不对劲。
他想起自己这几天听的一本书,叫什么《霸宠嚣张俏佳人》,典型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无脑爽文,他听得倒是怪起劲。
当然了,他家沈大设计师倒是不算什么霸道总裁,那位沈设计师的“克星”也未必是什么俏佳人,但脑补一下,还挺有意思。
“你笑什么呢?”沈觉没好气地问他。
我都气成这样了,你还给我笑?
余科赶紧收敛了笑容:“没事,想起点好玩的事。”
沈觉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什么事?”
“那不能告诉你。”要是让沈觉知道自己把他脑补成霸总小说里动不动就狂拽酷炫加暴躁咆哮的男主,估计沈觉能立刻把他丢出去。
“不说算了,我也懒得听。”沈觉不耐烦了,脾气又上来了,“不过倒也没必要因为这么个事儿就开除人家!”
现在经济环境不好,这种没什么本事的小导购一旦被开除,估计再找工作挺费劲的。沈觉是不大喜欢那人,但也不至于那么欺负人。
“沈总大度!”余科嬉皮笑脸地说,“有霸道总裁那意思了!”
沈觉瞪了他一眼,让他少在这儿耍嘴皮子。
“行了,喝完了,我去办入住手续。”
沈觉起身,余科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沈觉头也不回地往前台走,余科很快就跟了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娇滴滴地说:“欧耶,沈哥哥带我来开房了!”
他话音一落,抬头看见酒店前台正表情微妙地看着他们俩。
余科依旧没骨头似的粘在沈觉身上,同时朝着前台抛了个媚眼。
前台接收到余科抛来的媚眼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身为新时代女性,她对客人的一切癖好都表示尊重,但这位顾客实在过于“外放”,她有点承受不住。
“沈先生是吗?”前台尽职尽责,“请问是您一位入住还是二位一起呢?”
“一起一起!”余科故意开玩笑。
沈觉又是一个眼刀甩过去,同时把人推开。
余科故作娇柔委屈地捶了一下沈觉的胳膊:“哥哥讨厌!”
前台看着这俩人,尴尬地笑笑,觉得这世界可真是太不能描述了。
虽然一脸嫌弃,但沈觉还是任由余科先他一步从前台手里拿过了门禁卡。
“哥哥真好!人家要以身相许了啦!”余科跟着沈觉走进电梯的时候,还沉浸在他让人头皮发麻的剧情设定里。
前台依旧用余光偷瞄他们俩,没忍住,觉得一阵恶寒。
沈觉从他手里拿回门禁卡,冷着脸说:“余科。”
“嗯?”余科的这一声,娇滴滴的,说完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
沈觉深呼吸,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动手,就算余科再怎么发神经,那也是好兄弟。
“我警告你,你再这么扭扭捏捏的,我就告诉所有人你快三十岁了,晚上也要抱着玩偶才能睡觉。”
余科一个激灵,立刻站直:“你胡说,我没有。”
沈觉轻声一笑:“我可不是胡说,有证据的。”
他掏出手机,相册就那么几张照片,很快就找到了余科的一张“床照”。
照片上,余科睡得很熟,枕头旁边放着“X星球”推出的首款潮玩。
“……沈觉你能不能专业点?你管这叫玩偶?”
“我专不专业不重要,反正很多人都分不清它们的区别。”比如沈觉的父母。
沈觉父母一直不支持他做潮玩设计,他们那一代人无法理解什么潮玩、手办和盲盒,这些东西在他们看来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小玩偶。
余科听沈觉这么说,知道他在想什么,清了清嗓子说:“你还是要乐观一点,我们已经越做越大,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了解我们了。”
沈觉若有所思地说:“但愿吧。”
“我说,待会儿你有什么别的安排没?”两人来到房门前,余科看着沈觉刷卡进门,问了这么一句。
沈觉现在累得半死,进来之后站在那里环顾四周,看着酒店整洁的房间觉得脑袋生疼。
“怎么了你?”见沈觉不回话,余科追问,“想什么呢?”
“在想我的行李箱。”沈觉说,“还有我的钱包。”
“你怎么钱包也丢了?这么大意,不像你作风啊。”余科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躺,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也得亏你证件都还在。”
“别提这事了,说起来就烦。”
“行,不提了,说正事。”余科坐起来,“明天去公司?我得把咱们尊贵的沈总介绍给大家。”
沈觉想了想:“算了,明天我先随便转转,等机场那边联系我,取完行李我再去公司。”
沈觉可不想自己第一次去公司就穿得这么随便,他很注重形象的!
“也行,反正你这次回来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不着急。”余科突然想起什么,认真地问他,“你这次回来,该不会真的是为了那个人吧?”
“不完全是。”沈觉说,“不过,主要原因确实是这个。”
“不是我说你,做人真的不要太天真。”余科苦口婆心地劝他说,“你想找回小时候的朋友,这没什么,但作为你现在的好朋友,我必须得提醒你一下。”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你心心念念的只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可能……是被美化了的。”余科说得很委婉,他不想太直接,伤害到沈觉。
“嗯,我知道。”沈觉点头,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只是想先找到她。”沈觉来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有些惆怅。
余科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他眼珠子一转,又起了坏心眼。
“哎,”余科凑过去,用手肘撞了撞沈觉,“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心里那个可爱的小仙女长大之后变成了你面目可憎的克星,怎么办?”
“克星?”沈觉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比如……”余科灵机一动,“那个导购叫什么来着?”
沈觉仿佛听见耳边一声炸雷,缓过神之后咬牙切齿地对余科说:“麻烦立刻闭上你的乌鸦嘴!”
余科还想再多逗他几句,每次把沈觉惹急,他都觉得特有意思。但还没说几句,手机响了,公司那边有事,等他回去签字。
挂了电话,余科说:“我得先走了,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沈觉站在窗边,背对着余科疲惫地摆摆手,意思是你可赶紧走吧。
从美国飞了十几个小时过来,好不容易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结果又遇到那么一连串倒霉事。
沈觉需要赶紧洗个澡,洗去这一身的霉运。
余科一个坏笑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沈觉:“人家舍不得哥哥嘛!”
沈觉被他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了鬼似的躲开他,催着他赶紧走。
余科恶作剧得逞,看着满头黑线的沈觉笑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不逗你了,我可真走了。”余科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去。
“等会儿!”沈觉突然叫住了余科。
余科回眸一笑:“怎么?哥哥也舍不得人家吗?”
沈觉皮笑肉不笑地看他,然后指了指放在门口的袋子说:“我那套脏了的衣服,你直接帮我送干洗店。”
余科表示很失望,骂了一句“臭男人”之后翻着白眼拎着脏衣服出门了。
余科一走,酒店套房突然安静了下来,沈觉长长地舒了口气,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转身进了浴室。
他所有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都在行李箱里,现在自己只能用酒店提供的那些东西。
洗澡的时候,沈觉浑身不自在,觉得哪儿哪儿都别扭,又想到既然回来了,而且要长期留在这里,肯定不能一直住酒店。
温热的水从头顶淋下来,他闭着眼,脑子里立刻出现了那栋房子,还有曾经住在那里的人。
时过境迁,本来应该一切都变得模糊,可一踏上这片土地,曾经那些画面却突然逐渐清晰了起来。
沈觉从浴室出来之后,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下“新城水筑”。
印象中,那个地方离这边应该不远,但已经过去十七年,沈觉对这里不再那么熟悉了。这种明明是家乡却比他乡更陌生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没着没落的,好像一切都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