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我和阿宣在番禺的沙湾古镇再次相逢。他尚未规划好他的海岛王国,我也没有找到我的爱情。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一场痛饮过后,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策划下一个局。
坐在我眼前的年轻人叫晏河,来自闽东三线小县城,应届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系。晏河五官端正,像明清小说里书生的标准绣像,看着让人心生愉悦。晏河从外貌到口才,从见识到反应,都属上乘。唯一令我不快的是他的右手,确切地说是他右手小拇指的长指甲。那个带着阿拉伯弯刀弧度的长指甲,泛着琥珀色的幽幽光亮,稍有点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它的主人是如何使用这柄利器。
合上晏河的简历,我对他说:“你回去等消息吧,这次录用人选要上报央视经济频道中心,再由中心人事部门核实学位学历,我们才能决定是否录用你。”
为了避免跟晏河握手,我拿起笔来,装作在文件上签字,直到我听见前台的小格跟晏河说再见。我把小格和阿宣叫进来,让他俩以后面试把关的时候再加上一条,男性不能留长指甲,尤其是小拇指。
阿宣和小格对望一眼,对我这条规定十分不解。尤其是小格,她虽然工作热情十足,却只是一个装点门面的前台小姐,属于我的团队的外围人员,她是阿宣从创业园门口忽悠来的傻白甜。小格也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专业读的是新闻。那天,小格来创业园一家视频自媒体面试,正好赶上我和阿宣来看房子。我读大学的时候,整天泡在图书馆里读书泡妞,几乎不怎么上课,所以也不知道大学是怎么祸害人的。近些年来情况急剧恶化,我看到每个应届大学生脸上好像都贴着“不辨是非”的标签,感觉是社会上的骗子委培的羔羊出栏。小格长相中等,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肤白貌美大长腿对我没有吸引力,可是漂亮会说话的眼睛会让我内心起波澜。我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我对自己有充分的了解。我本不忍心对小格这样的女孩下手,可阿宣说创业园里有一半是骗子,小格不被我们骗也会被别的骗子骗。于是,阿宣主动上前给小格递上一张“CCTV2”的名片,只用了三分钟就招聘来第一位员工。小格是冲着中央电视台这块招牌来的,而这块金字招牌是我和阿宣用一个礼拜时间打造出来的: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驻广州记者站。经济频道的LOGO是阿宣从央视网络上下载的,色差严格对标国际PANTONG色卡,外行人绝对看不出破绽。阿宣找了一家不起眼的打印店,木质、铜质、水晶、不干胶的“CCTV2”“中国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中国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驻广州记者站”标识牌匾做了一大堆。只用了两天时间,阿宣和小格就把创业园临时租用的办公室布置好了。我第一次过来视察的时候,真的感觉自己走进了中央电视台。虽然我从未进过央视大门,但是我有超强的观察能力,只要稍微留心看上一天CCTV2的节目,便能通过透明的演播室看到导播间和工作间的布局风格。临时办公室是用小格的身份证租赁的,包括两辆粘贴着“CCTV2”LOGO的工作车,因为阿宣说我们俩的北京身份证不方便。小格是地地道道的广州人,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相也是中等。把她往漂亮里看,也算具备女性特征。把她往丑里看,肤色稍黑门牙微龅。
小格略带疑惑地问我:“米总,万一人家特别有工作能力,却留着一个长指甲呢?”
我点上早晨还没有抽完的半支雪茄,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盯着落地玻璃窗外的江景对小格说:“有没有工作能力,得工作后才能看见。眼屎、耳屎、鼻屎都是身体的排泄物,我无法整天面对一个工作搭档、他的指甲是一张擦屁眼的手纸。
剩下的三天时间,阿宣总共招聘来11名应届大学生,包括晏河。第二次见到晏河的时候,他正在临时布置的演播室调试摄像机。摄像机全都是阿宣从旧电器市场淘来的二手货,贴上“CCTV2”的标识后,顿时显得光彩照人。晏河右手小拇指的阿拉伯弯刀已经剪掉,这让我的心情顿时舒畅。
看见我站在他的身后,晏河主动开口:“米总,这台摄像机的白平衡和亮度补偿有点问题。”
我把目光从晏河和摄像机身上移开,盯着演播室背景板上的“小微企业高端访谈”字样,用轻松的口吻说道:“鉴于你们都是新手,拍摄时全都使用自动模式吧,我们广州记者站上传素材后,频道中心会统一进行技术指标调整。”
晏河愣了一下,又问道:“我们不进行后期编辑吗?”
阿宣走进来,接过话题,说道:“后期编辑设备一个月后才能安装,先期,我们记者站只能往北京上传采访素材。
晏河不再言语,深邃的眼睛里的确有一种闪烁不详的东西,让我隐隐有一丝担忧。
培训工作由阿宣负责,他指导“记者们”如何与小微企业打交道,如何简单明了自报家门,如何不卑不亢单手递名片,把初次见面的话术阐述的十分详细易懂。接下来,阿宣让大家记住一组数据,全是他自己编造的一些小微企业通过央视经济频道宣传后销售突飞猛进的假数据。最后,阿宣给每个人发了两盒名片,每个人都是记者头衔。看到自己的名字跟“CCTV2”印在一起,大家眼神都流彩飞扬,小格当即就跟晏河交换了名片,亢奋像面膜一样糊上每张年轻的脸。
经过一上午的简单培训,阿宣带着11名“央视记者”浩浩荡荡开赴创业园隔壁——广州小微企业展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