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个问题相关联的是现实对无意识冲动的影响。弗洛伊德认为,本我冲动(id impulse)是一种分离的存在,与世界上其他任何事物都没有内在的联系,甚至与其他本我冲动也没有联系。
“我们可以用意象来接近本我,将其称为一种混乱的状态,就像一口充斥、沸腾着兴奋物的大锅……这些本能给本我提供能量,但本我没有组织,没有统一的意志,只有遵循快乐原则的冲动,只懂得追求本能的需求。逻辑规律——尤其是矛盾律——不适用于本我。相互矛盾的冲动能够并存,不会相互抵消或分离,最多也只是在强大的经济法则下折中地联合起来,释放能量。绝不能认为本我等同于虚无,同时,我们惊奇地发现,本我还能违背哲学家的断言。他们认为时间和空间是心理活动的必要形式,本我却是个例外……
“自然,本我不懂得价值、善恶、道德。经济因素或数量因素与快乐原则紧密结合,控制了本我的整个过程。本能的精力投入寻求发泄——在我们看来,这就是本我的全部内涵。”(Freud,1933,pp.103—105)
如果这些冲动受到现实条件的控制、修正或阻碍,就会成为自我(ego)的一部分,而不再是本我了。
“我们可以将自我视为本我的一部分,由于接近外部世界,受到外部世界的影响,它的力量有所减弱。它负责接纳外界刺激,保护机体不受伤害,犹如包裹着微小的生命物质的外皮层。与外界的这种关系对本我来说是决定性的,担负着为本我联系外部世界、保护本我的作用。因为只有这样全然不顾外部力量的支持、盲目追求本能满足的本我,才有可能逃过毁灭的命运。为了实现这一功能,自我必须观察外部世界,在感知留下的记忆痕迹中保留外界的真实图画,它必须通过现实检验来排除这幅外界图画中来自兴奋的内部因素。作为本我的代表,自我为本我控制了通向自动力(motility)的道路,在欲望和行动之间插入了思考这个延迟因素,在思考过程中,自我会利用储存在记忆中的点滴经验。这样一来,自我推翻了主导本我的快乐原则,代之以现实原则。而现实原则提供了更大的安全性和成功的可能。”(Freud,1933,p.106)
然而,杜威认为,成年人的所有冲动——或至少是特有的冲动——会与现实相结合,受到现实的影响。总而言之,他认为根本没有本我冲动这种东西,或者说,即便有本我冲动,也在本质上是病态的事物,绝不健康。
尽管无法提供经验上的解决方法,我仍要专门提出这一矛盾,因为它非常重要,冲突性很强。
在我们看来,问题不在于弗洛伊德描述的本我冲动是否真的存在。任何一个精神分析学家都会证明,不顾现实、常识、逻辑甚至个人利益的幻想冲动是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在于,这些幻想冲动是疾病或退化的证据,还是健康人最内在核心的显现?在生命的哪个阶段,初期的幻想开始被现实的感知所改变?不管是神经症患者还是健康人,出现的时间都一样吗?功能健全的人是否有某个角落能完全避免这种影响?或者,如果事实证明,所有人都存在这种完全源于机体内部的冲动,那么我们就要问:它们何时出现?在什么条件下出现?它们真如弗洛伊德所说,只会制造麻烦吗?它们一定与现实对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