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楼下卖煮鱼圆的小店,店主是个手脚麻利的白发老太,模样像是出自宫崎骏笔下,皱纹从鼻尖拉到耳边,一双手力大无比,握住漏勺猛地一抖,再微微向左一撇,三颗鱼圆干脆利落地栽进塑料碗里,外加两瓣煮得透明的白萝卜,酱汤不多不少只添一勺。冬天捧着鱼圆走在大街上,热汤泛出白雾挡住视线,世界刚好只剩一只碗那么大。
这家鱼圆小店诚意十足,鲜鱼肉剔了刺,打软了揉成团,咬下去咯吱作响,只可惜店铺逼仄几乎无处落脚,我通常站在店门口连汤带水吞下一碗,再折回去要第二碗,连酱汤都喝得一滴不剩。遇到一个大雪天,我照例去吃煮鱼圆,捧着塑料碗缩手缩脚地站在店门口,眼看雪花争先恐后飘进碗里,只好抬脚折回店里,脊背贴着墙,下巴挤在滚着鱼圆和白萝卜的大缸前。“我能站在这儿吃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卖鱼圆的老太。她抬起眼皮瞧了我一眼,不答反问:“来份汤泡饭吗?”
我不由得抬头去看墙上的招牌——煮鱼圆,小份六元,大份九元,哪里也没有提到过什么汤泡饭。不等我开口,老太已经掂起漏勺伸向大缸,勺柄越埋越深,一直探向缸底,随即在缸底忽地一旋,拎出水面,居然舀了满满一勺米。那米看上去像在酱汤里熬了颇久,每一粒都被汤汁浸透,软得似要融化。老太扬扬漏勺示意我把碗递过去,带着一脸深知我识货的严肃神情一抖两手,漏勺向左一撇,一捧米饭落进我的塑料碗里。
我慌慌张张收回碗,瞧见那淡褐色的米饭将碗里的鱼圆裹了个严实,刚要落下叉子,又听老太高声说:“捣碎,捣碎啊。”她比了个向下戳的动作,鼻尖上的皱纹都随之抖了一抖。我诚惶诚恐地学着她的模样用叉子将鱼圆捣得稀碎,和碗里的米饭拌了又拌,征询地瞧她一眼,这才下口。
只花了三分钟吞下这一碗鱼圆汤泡饭,连碗壁上的米粒和残渣都没放过,鲜美至极的滋味几乎在我脑袋里盘旋了一整天。第二天我特意比平常更早去吃煮鱼圆,天还没有黑,大雪依旧下个不停,我挤在大缸前郑重问道:“来一份汤泡饭好吗?”
不料卖鱼圆的老太一脸惊异地瞧着我,又指了指墙上的招牌:“这里只有煮鱼圆。”“没有汤泡饭吗?”这下轮到我惊诧,扒着大缸想要往里瞧,“昨天这缸底明明有一层米饭的呀,褐色的,熬了很久的……”我双手比画,还一把抢过那老太的长柄漏勺插进缸里,探向缸底用力一舀——竟只有汤水。
“都说了没有什么汤泡饭的呀。”老太莫名其妙地夺过漏勺,三颗鱼圆和两瓣白萝卜跌进碗里。
汤泡饭再也没有。
《蓝漠的花》就是一个“汤泡饭再也没有”之后的故事。我至今也不知道消失的汤泡饭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总有人知道。世间一切奇妙事物总是发生得无声无息,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不过啊,你愿意相信它存在,它就存在。而十几岁的时候,是我最愿意相信一切不可能通通存在的年纪。
所以在写了很多年故事之后,我终于写了这么一个故事,给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们。
人们都说青春太好,怎么过都觉得浪掷,那还不如做一场天翻地覆的美梦,身揣理想闯荡江湖,有朝一日再见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