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老师在举手

观察星空纸的孩子

●杨聪聪

一次习作课，我要求孩子们写一写自己对一种事物的观察。当时正值冬天，天气严寒，不方便集体外出观察，可我又担心有的孩子平日观察不够，课堂上写作有困难。我便跟孩子们开玩笑，说咱们这次“把大自然请进教室”，每个小组可以选择自己想要观察的实物，以小组为单位进行观察、分享，然后写成文字。

有了实物在眼前，课堂似乎变得灵动起来。观察一株多肉的孩子们兴奋地摸着多肉肥厚的叶子，问它的名字叫什么。我灵机一动，许多事物原本就没有名字，孩子们用最质朴的眼光观察它们，根据它们的特点来取名字，应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吧！观察鱼儿的小组成员小心翼翼地看着刚出生不久的鱼宝宝，七嘴八舌地争论着，一个说鱼儿的眼睛特别大，可以叫它“大眼仔”，另一个则觉得叫“满月”更合适。选择奶糖的小组相对沉静一些，他们仔细观察着糖纸上的图案，回想着与兔子有关的神话故事，略带不舍地剥开糖纸，认真地盯着糖块，再迫不及待地把糖块放进嘴里，咂摸着糖味儿，这个小组观察实物的过程可谓“色香味”俱全。含羞草更是热门观察对象，孩子们伸手触摸得多了，发现含羞草不“羞”了，才反应过来原来含羞草受到的刺激太多，可能就没有反应了。有的孩子突发奇想，说如果自己只有蚂蚁那么大，躲在含羞草里，会不会感觉像在一片热带丛林里。

孩子们调动起自己的感官，观察着，讨论着，在稿纸上记录着自己的发现。不过，有个孩子始终游离在小组外，跟他交流时，他说不知道有什么好观察的，我建议他可以尝试摸一摸、闻一闻植物的叶子。他试了一下，笑着说原来看起来很光滑的叶子，摸起来还有些毛茸茸的，气味也很特别。看着他因为有所发现而兴奋的样子，我以为问题就此解决，他可能会在拥塞的思绪里撬出一些灵感，我就放心地去关注其他孩子了。等到大部分同学开始动笔写作，他还在皱着眉啃笔头，不知道可以写些什么。我突然想到，可能他对我提供的观察对象不感兴趣，何不鼓励他写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呢？

于是，我建议他选择教室里的其他事物观察，也可以写写平日里自己关于大自然的各种发现。他依旧陷在困境之中，在座位上对着空白的作文纸扭来扭去。那一瞬间，我真是恨不得有一个《哈利·波特》中的冥想盆，把他拽入我的记忆，带他看一看我童年里烂漫的风景：一片片缀满果子的果园，藏在荆棘里的红色小酸枣，还有春日里漫山遍野的野花。可惜，幻想解决不了问题。抬头时，望见窗外层层叠叠的云，想到瞬息万变的云朵也可以给孩子一些灵感。我再次提醒：“你看，窗外的云是不是也很特别？你可以到窗边来观察一会儿天空，然后再慢慢写下来。”他眼前一亮，看着桌子上的一张小小的方形星空纸说：“对啦，我喜欢夜晚的天空，我就写星空吧！”星空纸色彩斑斓，绚烂无比，也许瞬间点亮了他记忆里的风景吧！他把写完的作文交给我，我读了读，发现他只是介绍了八大行星，罗列了自己知道的关于行星的知识，并没有一片星空在文字里出现。他沮丧地说，星空纸很漂亮，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繁星点点的天空呀！还是什么都写不出来。

他无助又沮丧的样子，让我有一种挫败感。我开始思考，也许是我给这个孩子的准备时间不足，没有提前考虑到有些孩子缺少对自然的观察和体验。我应该在这次写作之前，就提前引导他选择好要观察的对象，平时也应该建议家长多带孩子到户外，与孩子一起探索、一起发现。的确，在户外活动课上，这个小男孩宁愿坐在原地跟同学聊天，也不想跑起来跟风来一场游戏，更别提加入“寻宝小分队”，去寻找藏在草丛里的蒲公英，观察蒲公英花朵绽放和收拢的样子了。

学习的场域应该是广阔的，学习不应局限于一张窄窄的书桌。儿童天生就是大自然的孩子：他们喜欢在雨后的水洼里蹦蹦跳跳，用肉乎乎的小脚丫感受水的清凉；他们喜欢挥舞着双臂在草地上奔跑，想用柔软的手指抓住调皮的风；他们喜欢抱一棵疙疙瘩瘩的树，想用小小的身体衡量树的年龄，跟它谈谈心；他们喜欢蹲在地上观察一只笨拙又努力的毛毛虫，用此起彼伏的“加油”为它助威鼓劲。这些微不足道却充满诗意的事情，在大人看来也许是没有意义的，大人可能更关心孩子的新衣服怎么又湿了、脏了。孩子在对自然万分好奇的阶段，如果遭到大人的冷漠回应或者反对，他们对自然张开的双臂也就慢慢垂下来了。长大的过程，慢慢变成了“自然缺失”的过程，他们也渐渐失去了对周遭世界敏锐的感受力。当蝴蝶收拢了翅膀，停在一株草叶上休憩时，如果孩子们不能被它身上披着的霞光所震撼，该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如果一个孩子只能依靠一张星空纸来幻想天空的浩瀚，只能靠视频、课件感受自然的热闹、有趣，长此以往，他的感受力将逐渐迟钝，发现不了身边美好的事物，不能真切地感受四季的流转，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惋惜。

我不得不提醒家长，陪着孩子步入大自然吧！你看，树干上冒出的小蘑菇，正撑着小伞俯瞰草地，草叶在风里摇摆着身子，一颗勇敢的小露珠荡起了秋千。你听！知了趴在树干上絮叨个不停，一只天牛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又赶紧起身。你闻！潮湿的土壤的气息，不知名的野草散发的或清新或刺鼻的气味。如果认识这种植物，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你也可以摸一摸，调动感官，浸泡在自然里，物我两忘。

我坚信，这个观察星空纸的孩子，有一天会被黛色的夜空深深震撼。

（本刊原创稿件，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