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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成长故事

头发

●王烨洁

最近,我经常感慨时间的飞逝。

小学的时候写作文,开头总喜欢用“时光飞逝”“光阴似箭”这类词,所以上了初中后,我坚定地舍弃了这类词,并将它们归到“幼稚”的标签下。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词又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并且像一种魔咒。

小学的时候用这类词,并不懂其含义,只是因为好用,毕竟它们还不属于我那时的生活;现在我似懂非懂,觉得它们并不好写,因为它们开始代表我生活里的一种状态。

什么状态呢?或许有点像我头发的状态—迅速且不停地离我而去。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变得格外在乎自己的头发,每当遇到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总喜欢戏谑地问:“秃头了吗?”“秃头”似乎成了一个年轻人在社交平台的文案主题,以一种势不可当的态势“霸屏”。

小学的时候我喜欢班里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气质特别,像言情小说里那种“公子世无双”的少年郎。

我本来就爱美,加上心里偷偷藏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就开始追求长发美少女的那种风范。但是我小时候发量多,洗头和吹头这两件事真的让我痛苦万分,我那时候真的好怕他会天天逼我洗头。别的女孩想象的都是自己的白马王子驾着七彩祥云来接自己,而我想的却是我的王子以后会不会天天逼我洗头,于是我逃离了那座让我伤心的城堡,决心做一个不用天天洗头、浪迹天涯的女侠。也许就是我的头发,让我的小脑瓜里不全是王子公主的爱情故事,反而让我有了那么一点儿具有浪漫色彩的“英雄主义”情怀。

小时候,尤其是我上幼儿园时,妈妈上班特别忙,所以我至今还记得那些常常在等待的日子。那时候,我常常算好了她下班的时间,跑下楼去,蹲在小区的大门口,看着人来人往、车来车去,直到看见妈妈那辆熟悉的蓝色电瓶车出现。她看见我便停下,我赶紧爬到车上,紧紧拉住她的衣服,靠在她的背上,然后让她载着我一起回家。那些日子似乎总是晴好的,有吹不完的阵阵微风和数不清的朵朵白云,妈妈的发香和她身上隐隐的洗衣皂味儿飘进我的鼻子。

妈妈每天很早就要去上班,来不及给我梳头发,而我又不会自己梳头,这该怎么办呢?

不得不说,妈妈是我见过的全天下办法最多的人。她会在前一天的晚上给我编好多个小辫,把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妥帖地箍在小小的牛皮筋里,如此一来,我就可以绑着头发睡觉,第二天起来小辫还跟新编的一样,一点儿也不会乱。我还记得幼儿园老师问我,是不是很早就要起来编头发。我小脸一仰,小手一背,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回答她:“还好吧。”

上了小学,我一开始还是编这种小辫,可后来我就不编了,究其原因,是有些男生真的太令人讨厌了。当时班上有个男生名叫吕勇,我清楚记得,他张牙舞爪,表情浮夸地数我头上的小辫:“一个、两个、三个……八个!哈哈!你是八辫怪!”

我被气哭了。自此,我就告别了编头发的日子。

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个编头发的视频教程,我手笨,折腾了半天还是搞不明白怎么编。视频中的人好像一只手上长了七八根手指,左拉一下、右搭一下就好了,而我的五根手指,编起头发来形同摆设。

我妈还是很忙,但我又开始叫她帮我编头发了。

当她揪着我愈发稀少的头发时,我从镜子里偷偷看她,有一种莫名的愉快感,就笑了起来。她先挑一撮头发出来,分成三股,两股一拉,第三股放上去,再添几绺下面没分进来的头发,如此往复。

我其实看不到妈妈是怎么编的,也不太能想象出来,这是妈妈后来跟我说的。我只能看见镜子里她的手翻来覆去的,并且时不时感觉头皮凉凉的—头发被拉得太紧,有点疼。

镜子里,我傻乎乎地坐着,我妈弓着背仔细地帮我编头发,那一瞬间有一种时间静止的感觉。傍晚的斜阳懒散地垂在窗边,把人影拉得细长,我似乎能看见橘色空气里飘散着的灰尘。我真的有一种不真实感,好像回到了曾经去门口等妈妈回家的时候,也是一样橘黄色的夕阳,照得妈妈好像周身都在发亮。

越长大才越把时间当时间,越长大才越把日子当日子。

微博上有人说:“前几天过生日许生日愿望,希望活到两百岁。朋友们都笑我,只有妈妈跟我说‘那时候妈妈就不在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想着想着,我便抬头从镜子里看妈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妈妈活到两百岁,就当我是个自私的人吧,我就希望一辈子不离开妈妈,有妈妈就有家。

小时候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考一所离家远的大学,自己逍遥快活一辈子。那时候头发又多又硬,人们都说头发硬心也硬,可能也有道理,我就是不怕分别,不怕远行。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经历过这些。

大概从奶奶离世开始,我重新审视了这个世界,我终于明白分别、远行、生死是人生的常态,而陪伴是不可多得的难事,并没有什么来日方长,也没有什么至死方休。很多话真的只是一句话,是一篇开了头就没有下文的文章,像我以前写的无数篇文章一样。

妈妈开始频繁出入医院,也开始有她想不出办法的时候了,我也因此总有一种特别深的无力感。我记得奶奶去世的时候,那是我爸最像小孩的时候—只有小孩才会毫无顾忌、痛彻心扉地号啕大哭,成年人不会,成年人都习惯隐藏。那种哭是灵魂的撕扯,生离死别将一种无法割舍的联系硬生生地切断,没有麻醉也没有安慰,只有血淋淋的现实撕裂时空,切断了所有退路。

时间飞逝,每一秒时光都在给我增重,让我开始理解我曾经难以理解的点滴。这就是时间的诗意与残忍,每一秒都带有它与生俱来的延迟性,你根本不知道下一次阵痛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突然就痛了,非常非常痛。

我的高中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母亲。有一天她在上课的时候跟我们说:“你们现在还小,不懂。曾经我上大学回家,都要和我妈妈睡觉,觉得妈妈身上香香的,特别安心;后来自己生了宝宝,突然发现妈妈身上没有那种香味了,和妈妈好像也不是那么亲密无间、没有隔阂了。”班里的同学一阵哄笑。

其实很多时候,我特别感谢自己的敏感。有这种感知能力,我分明能感受到这段话背后的情绪,我笑不出,只觉得浑身发冷。

也许是我头发变少了,心也变软了吧,我开始格外害怕分别、害怕离开。

“好了,编好了。”我妈拍拍我的脑袋。

我理了理思绪,笑嘻嘻地开始照镜子。“妈,你编的真好看。”我妈也笑:“你小时候突然就不让我编了。”

我怔住了,突然感觉自己好残忍,好像从妈妈那里剥夺了什么。

我也讲不清是什么,大概就是因为小时候头发硬、心也硬了吧。

突然觉得,哪怕秃头我也不在乎,我希望我的头发永远软软的、少少的,永远有一颗敏感的心,至少这样我能永远柔软,不会刺痛妈妈。

我现在仍旧害怕洗头,不过和王子公主之类的没关系了,只是每次洗头都会掉好多头发,真的有点吓人啦!

(本刊原创稿件,勾犇图) Rk4P5/6eDdt6UQMLqFT7mEISi1dMVEB4YNjzwX3JSJfyilbiQAdej9Pl3qCwhGj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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