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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成长论坛
我考入高中没几天，常年在外的父亲似乎终于赚钱了，不仅给足了我生活费，还在电话那头豪气地问：“还有啥爱好，只要你喜欢，爸都能满足。”
我立刻说，想报个散打班。父亲大笑着一口答应，挂了电话就把钱打过来了，却始终没问我为什么想学散打。
我身材矮小，初中时被别人欺负，我都不敢反抗，想着等考入高中，周围的人素质高了就不会再有不文明的事发生了。可是高一刚开始，跟我身高差不多的武小光，居然拍我的头逗别人乐。
我虽然满腔怒火，但出于惯性，我没反抗，只是默默走开了。
回到座位上，我恨自己窝囊，真是愧为一个男人。我知道躲避不是办法，唯一的出路，是让自己变强。
可是让同学知道我不容侵犯是件难事。恰在这时，父亲豪爽起来了，因此我丝毫没有犹豫，选择去学散打，我要用武力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散打培训班每周末开课，一个班20多名学员，有男有女，大都是十几岁的学生。每节课分为两部分，前80分钟教练教具体动作，后40分钟学员每两人为一组，互相搏击实战，巩固之前所学内容。
同一组的两个人都是身高、体重相仿的同性，最后分配到我时，没有男生了，教练就安排我和一名叫姬娜的女生一组。因为女生那边也是人都分配完了，只剩下姬娜一个。
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我来学散打，是要练出一身武力值，现在实战对象是个女生，让我怎么下手？
姬娜挺瘦小，可是眼神灵动，加上一头闪亮的短发，一看就是精明干练的女孩。果然，她看出了我的心思，站在我面前挑衅地说：“不用担心，如果你打得过我，你的学费，我包了。”
士可杀不可辱，尽管教练反复强调，小组对战是友好切磋，禁止搏斗，但姬娜如此明目张胆地瞧不起我，我也顾不上男女之别了，打算给她点教训。
第一次小组对战，只是试探对方的力量。我和姬娜按照教练的要求，互相握住对方的双臂，然后开始发力较劲。
发力不久，我就轻松将姬娜的身体控制住了，接下来只要我再使劲一个后拖，就能将她拖倒。
但是姬娜咬紧嘴唇，明知不敌，还是用桀骜不驯的目光盯着我，正是这种目光，让我一下清醒了。
算了，干吗非和一个女生拼输赢呢，我打赢了她，就能变强大吗？
想到这儿，我的劲儿瞬时泄了一半，姬娜顺势找准机会，一个狠劲反扑，将我拖倒在地。
躺在地板上，我看见姬娜拍拍手露出胜利的笑容。不过她也清楚，是我半途退让，否则倒地的就是她了，因此她也没再说过要包揽我学费的话。接下来的课程中，姬娜对我的态度友好了许多。我们逐步学习挥拳、踢腿，但每次小组对战时她都毫不留情，使尽全力大叫着冲我拳打脚踢，我只好一次次忍让，任由她的拳脚落在我身上。
训练到第三个月，我体力增强不少，学了很多散打招式，信心也随之增强了。平时在学校虽然没再与同学发生不愉快，但我开始考虑，是否要教训一下武小光。
在培训班，我和姬娜相处得也不错，休息时间她会买水请我喝，也常常和我坐在一起聊天。她在另一所高中念高二，一直住校，她说她是周末闲得无聊才来学习散打。
日子就这么愉快地过着。有一天，散打课开始学习防偷袭技能，小组实战时，教练特意强调，“偷袭者”不能在“防备者”身后发全力，否则会伤到伙伴。
轮到姬娜在我背后当“偷袭者”时，她却一个飞身跃起，一脚踢中我的后背。我没料到她会来真的，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惹得其他学员一阵哄笑。教练见她是女生，也只轻轻说了她一句了事。
我的怒气一下子冒上来，这么久，我处处让着她，她却每次拼尽全力对我又打又踹。
我站起来，戴好头套和拳套，对姬娜招招手。这几个月我也不是白练的，这次就放下男女之别，各凭本事对战一场，我必须让她认输一次。
左摆拳、勾拳、刺拳……我步步紧逼，姬娜反应灵敏，晃动着顺滑的短发左右腾挪，忽然瞅准空隙，一记下勾拳过来，正中我的下巴，我脸部向天仰起，姬娜趁势又猛一扫腿，我应声重重摔在地上。
望着天花板，我喘着气想，我现在是真的打不过她了。
我悲伤地从地上缓慢爬起，却停住了，感觉腰部一阵酸痛感袭来，是姬娜刚才那一飞脚踹的。姬娜连忙过来扶我，教练也过来了，问了问情况，又摸了摸我的腰，说还好，揉一揉，过一晚就没事了。
姬娜也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看时间说：“这会儿我有事先走一步，过后我再来看你。”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跑去更衣室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我的腰已经好了，但心里依然生姬娜的气。去培训班继续上课，我远远看见她提着杧果在门口等我。
“你的腰怎么样了？现在正式跟你道歉，我不该那么下狠劲儿。”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不好意思计较什么，但为防止她以后继续拿我当活靶子，我就装作生气地问她：“昨天我都痛成那样了，你怎么不管不顾自己跑了？”
姬娜神色尴尬，抚了抚头发说：“教练说你没事，所以我就赶着回学校了。”
接下来姬娜说的话，彻底颠覆了我之前的观念。
原来姬娜念高中住校后，经常遭受宿舍其他女生的欺负。有一次她忍无可忍，就反抗起来，虽然她的身形处于劣势，但她出手灵活，而且丝毫不惧怕对方，坚持到底，终于将几个女生制服。
可是姬娜并不认为她赢了，而是反问室友：“你们体力这么弱，都是女生，以后遇到危险了怎么防身？”
室友愣住了，原以为姬娜会趁势报仇，没想到却是一番好言关心。
姬娜摆出“大姐大”的气势说：“这样吧，今后我来负责教大家防身自卫。”于是她报了散打培训班，在课堂上认真学习，学完就回到宿舍，给室友传授“真功夫”。
大家一起边学边闹，如今姬娜和室友已经亲如姐妹了。
我脑中回想着姬娜的做法，渐渐领悟到了“强大”的真谛，“强大”的最高境界不是将敌人制服，而是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朋友。
（杨贺勤摘自《北京青年报》2022年7月28日，胡晓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