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正是初春时节,万物萌发,一路上路边不少野花恣意绽放,四野都是嫩绿色,煞是好看。
告别了母亲之后,林昭成功了坐上了郑伯的菜车,一路上跟郑伯说着闲话。
在前面驾车的郑伯见林昭左顾右盼,对着林昭笑着说道:“三郎要与人告别么?”
“不用。”
林昭摇了摇头,轻声道:“城里到东湖镇不远,郑伯带我认认路,我便能自己走回来了。”
其实驴车的速度比林昭平日里步行的速度快不到哪里去,他之所以蹭车,是因为他只在父亲的带领下去过一次城里,对路不太熟。
从东湖镇到城里,也就差不多一两个时辰的路程,等到差不多巳时时分,驴车就已经到了越州府的府城门口。
越州府与其他府城不太一样,山阴会稽两县都在府城里,林家的主家是住在山阴县这一边,东湖镇也隶属山阴县,因此林母才说是进县城。
对于山阴县的人来说,府城就是县城。
越州府是个颇为繁华的地方,城门口是有查路引以及照身帖的兵丁的,不过郑伯与林昭两个人都是说着一口正宗的越州话,因此没有人会拦着他们,很快就顺利的进了府城。
进城之后,郑伯把林昭带到了距离林家主家兴文坊不远的地方,给林昭指明了方向之后,就驾着驴车去给酒楼送菜去了。
林昭一个人站在兴文坊门口,看着往来越州府山阴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愣愣出神。
这个看起来普通的东湖镇少年,有着一个很不普通的灵魂。
他理论上来说…不能算是穿越者,因为他是真真切切在这个世界从小长大的,如果非要下个定义的话,可能就是转世投胎的时候,喝下的那碗孟婆汤掺了水。
总之,他仍然记着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的林昭身世比较凄惨,从小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凭着自己的努力,辛苦打拼了十多年,终于成为了旁人口中的凤凰男,但是老天并没有太眷顾他,刚过而立之年,便身患绝症,一命呜呼了。
最终他是三十二岁,苟延残喘了一年多之后,在那个白色的病房里闭上了眼睛,再一睁开眼睛,他就成了东湖镇林家的妾生子,成了林二娘的儿子。
因为上辈子没有父母,这辈子碰上一个很是疼爱自己的母亲,所以林昭倍加珍惜,十三年来便在东湖镇陪着自己的母亲,读书放牛,倒也过的愉快。
两世为人,所以林昭学东西学的很快,林二娘教给他的东西,很快就能通读背诵下来。
当然了,这十来年时间里,他不止是在东湖镇放牛,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当世的大背景。
这是一个统一了二百年有余的国家,国号为周。
诡异的是,皇族……姓李!
因为居住在镇上,能够接触的东西不多,但是凭着这这些为数不多的消息,已经可以推断出许多结论。
比如说,这个世界与他上辈子那个世界,可能全然不一样。
因为前世的那个世界里,没有一个统一的二百多年的朝代叫做“周”,更没有一个国号为周的朝代,皇族姓李。
最开始接触到这些信息的时候,林昭才六七岁,当时很是震惊了一段时间,不过到现在六七年时间过去,他已经基本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管这是哪里,都要好生活着不是?
不过对于一个在东湖镇生活了十几年的放牛郎来说,骤然见到越州府的热闹景象,还是让他颇为触动的。
倒不是他没有见过世面,而是眼前熙熙攘攘的热闹模样,像极了前世的繁华景象。
愣了一会儿之后,林昭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腰里的那贯钱,发现还在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兴文坊。
之所以有这个动作,是母亲临出门之前嘱咐过他的,这个时代的治安非常不好,有活生生的的山贼强盗,市井偷儿更是不计其数。
林家在兴文坊里算是大家族,林昭随意在路边找人问了问,就问到了林府的确切地址,片刻之后,少年人就已经站在了林府门口。
林家的门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林昭跟他通报了姓名,说明自己出身东湖镇林家,来主家求学,这个门房有些怀疑的看了林昭一眼。
“求学一般都是家里大人带着来,小公子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
林昭心里苦笑了一番。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家里的大人不愿意带他来?
他们母子两个人,在林家地位不是很高,林二娘不可能抛头露面的带孩子过来,林昭的那个大母,倒是经常带他的两个儿子来主家想要进家学,但是绝不可能带着林昭过来。
想到这里,林昭微微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放在门房手里,开口道:“劳烦通报大老爷一声,去年祭祖的时候,我来过城里,见过大老爷。”
大老爷,就是林家主家的家主,名叫林思正,细算起来是林昭父亲林清源的叔父辈,也就是林昭的叔祖。
不过血脉隔的不是很近,林思正是林家大房嫡传,而林昭的祖父,则是四房出身,正是因为如此,分家了之后,林思正这一脉占了大头,林清源这一脉就只能去东湖镇给家族看管田产。
收了好处之后,自然就不好不办事,门房很痛快的进去通报了,没过多久,便有下人出来领着林昭进了林家大院,在回廊里七转八绕之后,终于在正厅里,见到了一个须发灰白的老人家,林昭规规矩矩的下跪行礼,开口道:“侄孙林昭,见过大老爷。”
这是一个讲究礼法的时代,同宗同族,又是长辈,见面肯定是要下跪的。
林思正先是看了一眼林昭,然后喝了口茶,开口问道:“你是哪一家的孩子?”
林家传家一百多年,最近几代人更是出了不少进士举人,族人越发壮大,如今只在越州府里,姓林的林家人,恐怕就有四位数,这么多的人,身为家主,自然是记不住的。
林昭低头道:“回大老爷,家父林清源,祖父林思诚。”
“哦,原来是四房那一边的。”
林思正点了点头,开口问道:“老夫记得,你祖父应该是不在了,你父亲是……在东湖镇安了家。”
“是,侄孙正是从东湖镇过来。”
“既然是林家人,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林思正挥了挥手,淡然道:“你且起来罢,老夫让人带你去找个厢房歇息,明日一早便让家里的先生考校你的学问,要是合格,以后就留在家里读书。”
林昭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林思正躬身行礼。
“多谢大老爷。”
因为是借住在别人家,这一晚上林昭睡得并不踏实,一大早天还没有全亮的时候,他就从床上起身,穿了衣服之后,来到了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
虽然都是林家,但是城里的林家与东湖镇的林家大不一样,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尽管是客人住的厢房,比起东湖镇的林家环境都要好上太多,比林昭住的那个小院子,更是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高门大户的规律,也比寻常人家森严许多,林昭刚刚起身没多久,就有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下人小步走了过来,对着林昭低头行礼:“少爷起得这么早,要小人给您送早饭过来么?”
这个少年虽然是林府的下人,但是衣着还算干净,身上的衣裳也是崭新的,相比较起来,林昭身上的布衣就要寒酸许多了。
他总共就只有三件外衣,剩下了两套都是打着补丁的,身上穿着的这件,是唯一能够穿出门的衣裳了。
不过林昭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他对着这个下人微微点头,开口道:“有劳了。”
下人恭谨点头,转身走了,没过多久就送了几个白面馒头,一碗白粥还有两小碟咸菜过来。
粥跟咸菜倒没有什么,就是白面馒头让林昭颇有些眼馋,东湖镇的林家虽然并不算穷,但是也只有大母那边可以天天吃到粗粮,他跟母亲两个人,吃高粱面居多。
当着下人的面,林昭也不好狼吞虎咽,装模作样的吃完之后,就被下人们带到了林家家学所在的院子里,这会儿还不到辰时,但是院子里已经传出了一些读书声。
越州林家有家规,家中只要是六岁以上的孩童,每日卯时就必须到家学之中读书,除了早起的时辰之外,每日背多少书写多少字,都规定的极为严格,稍有逾越,便会依照家规重罚。
这就是林家能够出十几个进士,书香门第能够兴盛几代人甚至十代人的原因。
越是望族,对待自己的子弟就会越严格,这样才能够保证每一代都会有一两个人才,不会青黄不接,门庭凋敝。
吃完了早饭之后,林昭便跟随着这个林家的下人,一起来到了林家的学堂。
大门大户,宅邸一般都是院子套院子,林家的学堂在西院,林昭跟着这个下人走了盏茶时间,才算走到,此时虽然才刚刚到辰时,但是林家的学堂里已经传来了朗朗读书之声,林昭瞥眼往学堂里看了一眼,只见学堂里零零散散坐了十几个孩子,年纪大约与自己仿佛,有的还要再小一些,只有七八岁年纪。
全部都是男童,没有一个女子。
林家学堂里的先生姓秦,二十岁出头便中了秀才,只是此后十几年屡试不第,一直中不了举人,没有办法便屈居林家教书授学,已经在林家做了三年西席先生。
那下人带着林昭走上前去,对着秦先生作揖道:“先生,家里一个远房的少爷来您这里求学,大老爷说领过来给您考校考校,要是合适,以后就拜您做老师,在您这里读书。”
书香门第的家庭,哪怕是下人,对于读书人都十分尊敬,再加上这秦先生身上有功名,这林家的下人自然毕恭毕敬,语气很是谦恭。
林昭也跟着走上前去,对着秦先生拱手行礼。
“晚辈林昭,见过先生。”
秦先生今年已经接近四十岁,皮肤白皙,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整个人颇为瘦弱,颌下留了一瞥胡须,他正端着一部新出的书本翻看,闻言抬眼瞥了林昭一眼,只见眼前的这个少年人眉目清秀,颇为顺眼,于是便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是林家子弟,我来考你几题。”
他晃了晃头,开口道:“故礼以道其志。”
这是《礼》的一篇,林昭这些年在母亲的训练之下,已经可以熟背,他毫不犹豫的开口道:“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
秦先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礼记都背全了?”
林昭点头道:“回先生的话,四书五经都已经背全了。”
“你背几段与我听。”
林昭深呼吸了一口气,背了几段尚书的内容出来,秦先生满意点头:“你的底子很不错,已经超过了学堂里大多数人。”
他至始至终都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过,当即抬头看向那个林家的下人,开口道:“你去与大老爷说,就说这个学生,秦某收下了。”
他笑着看向林昭:“你明日一早,就来我这里读书罢。”
听到这句话,林昭心里颇为高兴。
他虽然对考学没有太多兴趣,但是母亲林二娘却执着于让他求得功名,借着功名摆脱现在的穷苦日子,自己能够进入主家读书,母亲知道了应该还是很开心的。
想到这里,林昭往后退了两步,对着秦先生深深作揖:“多谢先生。”
按照规矩,这会儿应该跪下来比较合适,但是这位秦先生是林家家学的先生,并不是只教林昭一个人,而且要明天才正式拜师,因此林昭作揖也合规矩。
秦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着拍了拍林昭的肩膀。
“像你这个年纪,心思跳脱,少有人专心于学问,你能熟背四书五经,颇为难得,你在这里再读大半年书,等明年就可以托人保你试着去考秀才了。”
秦先生摇头晃脑的说道:“当然了,功名难求,不指望你能一次取中,但是积累一些经验总是不错的,你年纪还小,想来考个两三次也就能中了。”
读书人看到聪慧的孩童,一般都会心生爱才之心,秦先生的心思还算纯良,他自己科考不顺,心里却没有太多怨气,在林家教书也教的很上心。
林昭点了点头,恭声道:“多谢先生提点。”
他与秦先生客气了几句,便跟着下人一起离开了学堂,临走之前,林昭回头打量了一番学堂里的陈设,以及十来个正在读书的孩童,心里有些感慨。
这学堂,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是却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几个进身阶梯之一。
大周立国至今,已经二百余年,各个阶层早就固化到了一定的地步,像林昭这种普通寒门出身的子弟,一来不太可能从军立下武勋,二来也没有恩荫入仕,想要从最底层跳脱出去,读书科考基本上就是唯一的路子,然而即便是这最后一条路,门槛同样不低。
首先,就是家里要有供养一个读书人的闲钱。
虽说穷文富武,但是真正养一个读书人并不便宜,每个月的笔墨纸砚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重要的是,要有读书的“学费”。
就最后一条,就已经把天底下八成以上的孩子,拒之于学堂门外。
林昭算是运气好的,林家大院里这个不起眼的学堂,让他有了不用回东湖镇放牛的机会。
从学堂出来之后,林昭又去向大老爷道谢,不过林家的大老爷事物繁忙,这一次林昭没能见到他,这位大老爷给下人打了个招呼,给林昭安排了一个厢房居住,林昭被下人带到住处之后,他先是简单熟悉了一番环境,然后便从包袱里取出了母亲交给他的铜钱,数了四五十个在手里,然后他便在下人的指点下,离开了林府。
毕竟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在城里居住了,虽然林家管吃管住,但是还是要买一些生活用品,尤其是需要买一些白纸之类的东西,以备将来求学之用。
他在下人的指点下,从林府来到了越州府的集市上,因为没有多少钱,只能买一些粗糙的草纸,勉强堪用而已。
他是临近中午出门,一路上顺便逛了逛相对繁华一些的越州府,等他买好东西走回林家大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
林昭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东西,准备走回自己在林家的住处,他自小聪慧,林家的路只走了一遍,他就已经记得清清楚楚。
来到了房间门口,林昭推门走了进去,正准备买好的东西放下来,抬头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下人站在自己的房间里。
“公子可算回来了。”
这下人正史早上领着林昭去见秦先生的那一个,此时已经他不复那时候的谦恭神态,而是对着林昭微微昂着头,眼神里还有一些别样的意味。
林昭微微皱眉,把东西放在房间里的桌子上之后,轻声问道:“有什么事情么?”
自己没有回来,而林家的下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下人瞥了林昭一眼,然后不咸不淡的开口说道。
“公子你,不能在我林家家学里读书了。”
这下人瞥了林昭一眼,脸上有些不屑。
如果是寻常十三岁的孩子,这会儿多半就会惊慌失措了,但是林昭并不会,相比于同龄的孩子,他多了一段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记忆,相对来说自然也会沉稳许多。
看到这个下人的神态,林昭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微微皱眉道:“为什么?”
“秦先生已经点头了,大老爷也答应过,总不能……说话不算数罢?”
林昭面前的这个下人,名字叫做林福,自小被林家从牙行买过来,自然就跟了林家的姓氏,他虽然姓林,但是毕竟是卖身的仆人,平日里面对林家人,哪怕是远的不能再远的远房亲戚,林福也都是毕恭毕敬,不敢有所得罪,所以他在第一次见到林昭的时候,才会那样客气。
但是此时,这个林福对林昭的态度,已经大为转变,一个人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在短短半天之内大变,那就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变故。
林福轻蔑的瞥了林昭一眼,开口道:“你瞒报身世,想要哄骗大老爷,混进家学里读书,到如今终于被大老爷发现了,还想狡辩?”
“我如何瞒报身世了?”
林昭大为皱眉。
他与林家的家主林思正说的话,句句属实,他的确是东湖镇林家林清源的第三子,也的的确确是林家人,哪来的什么瞒报?
“你还想狡辩!”
林福昂着头,趾高气昂:“你家大母中午的时候进了城,与大老爷说明了你的身世,你……一个勾栏子,也敢妄想进林家家学读书!”
“差一点大老爷便被你蒙骗了,还好你家里大母来的及时,说清楚了情况,要是让你这个勾栏子进了林家的家学,林家一百多年的文脉,便被你给污了!”
勾栏,原为歌舞之所,后来慢慢用来代指青楼妓寨。
所谓勾栏子,就是指妓女之子。
林昭的母亲林二娘,早年流落风尘,曾经是卖唱的清倌人,但是她早就被林昭的父亲林清源赎身,脱了贱籍,也就是说从法律身份上来说,林昭与他的母亲都是清白的,与勾栏妓寨,早已经没了关系。
不过这一段过往,还是让林二娘极为在意,她这些年心心念念的盼着儿子能够考取功名,目的自然不只是为了儿子的温饱,也是想要用光鲜的功名,抹掉这段已经不怎么为人所知的过往。
但是不管怎么说,勾栏子这种“蔑称”,都不应该用在林昭头上。
林昭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抬头看向林福,目光凶狠。
“你说什么?”
林昭现在比林福还要矮半个头左右,但是此时他怒目而视,竟然有些骇人的味道,林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但是仍旧梗着脖子说道:“这是你家大母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他昂着脖子说道:“不管怎么说,大老爷是绝对不肯让你再在家里读书的,大老爷说了,今天天色不早了,允许你再在家中住上一晚,明天一早你就收拾东西离开!”
“大老爷还说,你自己走就是,用不着去见他了。”
说完,林福昂着头就要离开。
其实,林二娘已经脱籍十多年了,林昭的身份也是清清白白,与贱籍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是个再清白不过的出身,也就是林家这种世家大族,才会这样计较林昭母亲的来历。
“等等。”
林昭开口唤住了林福,问道:“大老爷真是这么说的?”
林福本来以为林昭是想要用手打他,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声音更大了:“那还能有假,是大老爷亲口与我说的!”
林昭微微皱眉,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襟里,另一只手对着林福招了招,有些神秘的说道:“你过来,把一样东西递给大老爷看,大老爷看了之后,一定回心转意,许我留在家里读书。”
林福犹豫了一下,然后慢吞吞的走到了林昭旁边,问道:“什么物事?”
林昭此时正站在桌子旁边,等林福靠近之后,他从衣襟里把手抽出来,然后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椅子,直接砸在了林福的头上!
林福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少年人,会突然发难,猝不及防之下,他根本来不及躲闪,被砸了一个结实,顿时头破血流!
林福也才十五六岁而已,被砸了之后一下子就懵了,倒在地上捂着额头哀嚎。
林昭冷冷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林福,走过去又狠狠踹了两脚,骂道:“下次再听到你嘴贱,便打死你!”
“勾栏子”这个称呼,对于林昭来说并不陌生,这么些年林二娘虽然深居简出,但是东湖镇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传言,这就导致了不少人会在背地里指指戳戳,但是哪怕是东湖镇的人,也只敢在背后说一说,谁都知道,谁要是敢当面说林二娘的闲话,那个平日里习惯躺在牛背上晒太阳的林三郎,抄起石头就会跟你拼命!
林福躺在地上,额头上满是鲜血,痛苦的哀嚎不已。
“来人啊,杀人了!”
“救命啊……”
面对林福的哭嚎,林昭不为所动,仍旧在不紧不慢的收拾自己的行李,他很清楚自己刚才那一下的力道,最多也就是破皮流血的皮外伤而已。
林家很大,大到哪怕林福倒在地上呼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过来,这会儿林昭已经把东西的收拾的七七八八了,他把下午刚买的草纸背在身上,一如他从东湖镇进城那样,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间厢房,朝着林府的大门走去。
走到林家大门口的时候,林昭回头看了林府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逞一时意气固然舒畅,但是从这个家门走出去之后,就意味着科考这条路很可能要对自己关闭了。
今日之事,其中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为林家迂腐,但是更重要的是自己那个所谓的“大母”!
这些年,因为父亲基本不怎么在家,林昭与母亲两个人,基本上可以说是在东湖镇相依为命,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林昭不怎么瞧得上那母子三人,但是也没有怎么得罪他们。
可是现在,那个东湖镇林家的大母,来断自己前程来了!
至于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人心善妒。
她的长子林显,每年都会进城里两三次,但是每一次都进不了林家的家学,而自己这个二房的庶生子,刚一进城,便被主家“录取”了,这么些年来她对林昭母子并不怎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刻薄,如何肯看到林昭进入主家求学?
只是读书倒还罢了,若林三郎真的求到了功名,焉能不清算东湖镇放牛三年的“恩德”?
因此,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位东湖镇林家的大母,都是不可能让林昭成功进入主家求学的。
对于任何一个有一些读书天赋的少年人来说,此时都不能像林昭这样走的潇潇洒洒,而是会去林家大老爷那里再求一求前程,但是林昭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林家大门的招牌,便大踏步离开。
对于他来说,读书入仕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斜照在背着行礼的少年身上,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少年人步履矫健,很快走出了林家所在的兴文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