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昭第三次见到这位林家的家主,林思正。
林思正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他是林昭祖父那一辈的嫡长子,继承了林家大部分的家业,自然也是越州林氏一族的族长。
一个数千人的大家族,能够坐在家主的位置上,一来不能太大方,二来也不能太刻薄,因此上一次林昭见到林思正的时候,他很痛快的就给了林昭进入家学的资格。
后来,因为林昭的大母张氏,到了林家搅和了一番,碍于家族的脸面,短短一天之后,林思正就把林昭赶了出来。
此时两个人再一次见面,这位林大老爷心里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
毕竟当时那种处境,赶与不赶都在林思正的一念之间。
如果没有林简插手进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林昭上前,对着林思正作揖行礼:“林昭见过大老爷。”
林昭到来之前,林简已经与林思正沟通了一会儿,林思正的脸上当即露出笑容,笑着说道:“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样见外,三郎还是称呼伯祖罢。”
林昭的祖父林思远,是他的四弟。
当时在林家“受辱”,归根结底是因为大母张氏,其中林家虽然也有一些不对,但是毕竟没有大错,这个时候林思正主动向他示好,已经给出了一个台阶,林昭总不能像个愣头青一样,抬头对他说一句“莫欺少年穷”。
此时的林昭,虽然比起从前已经有一些改善,但是相较于越州林氏来说,还是不怎么起眼。
人家给了台阶,这档子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因此林昭立刻低头道:“见过伯祖。”
林思正满意的看了看林昭,轻声说道:“前几个月你来家里求学,家里的秦先生说你聪慧,我也有心让你在家里读书,奈何你那个嫡母来家里多了一些口舌,伯祖那时候也是没有想明白,才把你赶了出去。”
“这件事,是伯祖做的不对。”
林思正身为越州林氏的家长,能够主动低头认下这个错,虽然其中有林简的一部分原因,但是已经颇为不易。
林简摇头道:“伯祖言重了,这件事侄孙没有放在心上。”
“没有放在心上就好。”
林思远微笑道:“都是一家人,即便有什么事情,说开了也就好了,三郎你要是还想在家里求学,我明天就跟秦先生打个招呼,你住进家里来就是。”
林昭的母亲,对于他考学的事情十分上心,这几年时间也是悉心教导林昭,以林昭现在的学问,再专门学习一两年如何考学,取中秀才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林昭还是摇了摇头,开口道:“多谢伯祖好意,我现在有一些事情要做,不太方便在家里上学了。”
见林昭不愿意,林思正也没有强求,他再一次看向林简,然后对林昭笑道:“那好罢,伯祖也不为难你,只不过你这个年纪,正是求学的年纪,要是事情忙完了,随时可以回家里来读书,越州城几个出名的书院学堂,伯祖也都有相熟之人,你不愿意在家里,也可以去其他学堂读书。”
林昭之所以不愿意回林家家学,一方面是因为他现在手里有点事情要忙活,另一方面就是上一次他去林家家学的时候,被张氏在林家污蔑了一番,此时再重新回去,那些“同学们”,多半会被那些人拿“勾栏子”三个字说事。
这样,只会加深矛盾。
他今年才十三岁,就算以后要考学,身上有了钱,又有林简这层关系在,想要进学堂书院读书,或者找人作保都是轻而易举。
一旁的林元达终于开口,他笑着说道:“大伯,既然三郎暂时有事情要忙,也不用一定让他读书,今日咱们还有别的事情要谈,就不要站在门口了,进屋里说话。”
说着,他很是亲热的伸手拉着林昭,朝屋里走去,林思正看到了这一幕之后,若有所思,也跟着走进了屋子里。
对于越州林氏来说,林简的地位极高。
林家现在一共有两个进士,其中一个在邻州做地方官,虽然已经颇为荣光,但是相比林简这个以探花身份入仕,二十年时间做到户部侍郎,甚至还成了太子老师的四品京官,就要逊色太多了。
林家这些年愈发壮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位朝中的林侍郎。
因此林思正虽然是家主,但是对于林简这个侄子的意见,十分重视。
三个人一起进了屋子,按照辈分落座,林昭再一次把那个小册子,放在了桌子上,对着林简道:“七叔,这东西你先收起来,宗族里的事情,与这个册子无关。”
林简愣了愣,然后也不再犹豫,伸手把这个小册子收进了袖子里,对着林昭沉声道:“三郎既然信我,你的事情为叔一定尽力帮忙办好。”
说完这句话,他回头看向林思正,开口道:“大伯,先前我已经与你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三郎的那个嫡母,实在是太过刻薄,趁着清源兄不在,欺辱三郎母子,如今三郎要与他们分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伯是林家的家长,还请大伯替三郎做主。”
林昭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林思正深深作揖。
“请伯祖做主。”
这个时候,林昭已经基本摆脱贫困,只要能与张氏母子撇清关系,他就可以接受林简在越州的宅子,然后把母亲从东湖镇接出来,不再受那个恶婆娘的气。
林思正面露为难之色,摇头道:“分家也不是这个分法,按照三郎这种情况,应当写信给他父亲,说明家中情况,若三郎的大母真有不当之举,也应当让他父亲回来处理,况且……”
说到这里,他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林二娘是妾,张氏是妻,这个时代妻妾之分如同天渊,说一句不太客气的话,即便林昭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张氏也只是略显刻薄,并没有太过出格的举动。
因为,按照林昭妾生子的身份,他本就应当回东湖镇务农才对。
林元达能够在朝堂上平步青云,自然八面玲珑,他很敏锐的看出了林思正的意思,于是开口道:“大伯,这件事可以暂且不论是非,三郎也没有想要去追究张氏的罪过,也不求嫡系什么家产,他只是要跟嫡系分家而已。”
“大伯是越州林氏的大家长,应该可以帮得上这个忙才对。”
林思正苦笑道:“本来老七你都开了口,不管是什么事情,老夫都应该帮忙,但是这件事有些不合情理,最少也要把三郎的父亲从姚江叫回越州来才是……”
“那就请大伯给清源兄长写一封信,把他叫回越州来。”
林简抬头看向林思正,沉声道:“大伯只要帮了这个忙,明年不管侄儿能不能回长安,林家都可以有两个太学生的名额。”
林简现在虽然没有官职,但是他在京城的影响力还在。
这一点,从那位不远千里而来的李姓贵公子身上,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
而太学的名额……
长安国子监的太学生,非富即贵,进了太学,就可以触碰到那个人脉圈子。
林大老爷顿时目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