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每一场革命都既是潮流，也是随流，它既是对昨日现实的集中反应，也仅是活下去的一种办法，直到历史再翻过一页，并将我们从必须呼吸的昨日的空气里释放出来，而那份空气既带香味又可致命。

奥托·科柴莫：《闭塞的状况和革命性的突破》

此书是我的上海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整个三部曲叙述了上海警察从1927年到1952年四分之一世纪的历史。

第一部《上海警察》 覆盖了1927年至1937年国民党执政的“南京十年”，叙述了国民政府通过在大都市建立现代化警察力量自上而下地进行国民革命的种种努力。这些努力被蒋介石政权视为成败的关键。假如国民党能有效地管辖上海，那么它便可以向外国势力证实：中国应当以取缔治外法权和帝国主义霸权对划分该市的外国租界的控制来恢复自己的主权。然而，这些努力失败了，主要由于三方面原因所致。第一，国民党人如此执迷不悟地打击共产党人，以致他们一再与国际租界内的英方警察当局发生冲突，而没有在主权的问题上集中与他们交涉。第二，出于同一原因，而且为迫使中国金融界头目合作，蒋介石的警方与上海黑社会进行结盟，从而未能有效地打击罪犯。第三，国民党政府对不断增长的走私毒品非法收入的依赖，使国民政府“罪恶化”，最终使其合法性受到质疑，并使蒋介石关于他的警察经得起考验的宣言彻底成为笑话。

第二部《上海歹土》 以1937年抗战爆发为叙述起点，主要讲述了在这以后的四年中，上海“孤岛”（法租界和国际租界）的外国警方如何卷入了在“歹土”一带争斗尤为激烈的、在国民党特务与傀儡警察及日方之间的恶战。尽管西方警察企图在这中间保持中立，但他们还是被卷入了以沪西地带为主的、由国民党秘密特务向傀儡警察和日本宪兵发起的血战。中国人一方，汉奸与爱国者们之间开战，双方各自向对方亮出了汤姆逊机枪和手榴弹。在这同时，日本人和朝鲜的黑帮势力（yakuza）则在这个无人管治的城市里，对赌场、妓院和鸦片馆的控制展开了争夺战。由于汪精卫的“蒙特卡洛政权” 依赖于上海城各种恶习的收入，犯罪性和政治性的谋杀变成了日常新闻。当日本人于1941年12月8日占领上海城后，该城居民在心理上和情绪上已经一蹶不振且疲惫不堪，根本谈不上什么抵抗了。

第三部《红星照耀上海城》 的叙述则从1942年至1945年间日本占领上海时期开始。与各国的警察相似，原上海国际租界的市政警察大多数都与占领者合作。我们将会看到，当时中国的常规警察显然处于傀儡政府的控制之下。但与此相对独立存在的另一现象是，中共地下党已经开始在警察内部设立支部。共产党从整个抗战时期和此刻国民党重返上海的现实中存活下来，并在国民党当权集中惩治汉奸和力图镇压自己警察的抢夺现象的同时，继续进行自己的秘密组建。当1946年至1949年的内战接近尾声时，警察内部的亲共人员已经准备好了向人民解放军交出他们的各个派出所。这以后发生的事，便是本书研究的重点：上海警察机构是如何变成由共产党领导下的公安局的？在上海市面临国民党的海上封锁及其内应挑衅的同时，公安人员是如何维持城市秩序的？这个新改组的警察机构为何能成功地施行旧警察一再失败的社会改造（关闭炒卖现金的黑市，改造妓女和舞女，戒除鸦片毒瘾，等等）？ lOAup0B9T1Xb84NaRxh1SaOMlD/okn/Z7G0p0gqrVs54ZAq1u7Vx+VXQ+iHke9I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