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老陈。
我是一名全职导游,供职于西行旅行公司。
入职的第一年,我带过一个旅行团,团里有一个叫做张滨的游客,他和我聊起了一起杀子伤妻事件,杀人的就是住在他对面的租客,一个叫做汪大勇的男人。
我问他住在哪里,他说住在东疆县一处叫做安东巷44号的民房。
听完那个故事的我并没有在意,旅行结束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叫做张滨的游客。
在接下来的职业生涯中,我接待过来自全国各地数万名游客,也听了来自全国各地形形色色的故事和见闻。
在这其中,我发现了一个细思极恐的事情,每年,我都会在接待的旅行团中听到至少一个关于“安东巷44号”的故事。
每一个故事中,不管是游客本身的经历,还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不管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一定会出现一个叫做“安东巷44号”的地方。
它可能是河北的一处民房,也可能是陕西的一所医院,可能是湖南的一家宾馆,也可能是江苏的一间超市。
总之,它可能在任何地方,也可能是任何地方。
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不约而同地在“安东巷44号”相遇,那里好像是一个特殊的空间,总会发生让不可思议的故事。
接下来,就请跟随我一起进入安东巷44号吧!
汪大勇早早地结婚有了儿子。
婚前,他在城里的工地打工。婚后,老家的妻子也来到了城里。
他们夫妻住在安东巷44号的一处普通出租房内。
逼仄的卧室,瘦窄的床铺,拥挤的空间。
亲热了三五回,妻子就怀孕了。
之后,妻子就不让汪大勇碰她了,她说那样危险。
半年多之后,妻子生下了儿子。
汪大勇只能在他和妻子的中间给儿子留出一个位置。
其实,他有些讨厌这个意外出生的孩子。
没错,就是讨厌。
他和妻子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现在全部被这个小东西占有了。
他甚至会用很恶毒的比喻形容儿子,就像一团粉红色的肉。
即便如此,汪大勇还是要半夜起床为儿子换尿布,为妻子倒水,为她们母子忙进忙出。
他极不情愿。
毕竟,他也在工地辛苦了一整天,晚上还要做这些事情。
最可恶的是儿子特别爱哭。
明明没有眼泪,却总是张着嘴巴,像是在讨谁的欢心,又像是和谁在争宠。
汪大勇心烦意乱,将身子转了过去。
这孩子就像一个夜哭郎,哭得撕心裂肺。
越听越烦,越睡越醒。
汪大勇倏地坐起身,抓上一件外套,不管妻子怎么呼喊,还是出门去了。
妻子坐月子,汪大勇没有经济能力把父母接过来,又舍不得把妻子送回乡下,他便辞去了没日没夜的工地工作,找了一份朝九晚六的新工作,屠宰厂的分拣工。
办公室主任录用汪大勇的理由就是他曾在老家宰过猪,卖过猪肉,也算有相关经验。
虽然工资少了点,但是多了一些自由时间。
汪大勇只想把这些时间分给妻子,不想分给那团粉肉,他再次用了这种恶毒的说法。
虽然有过屠宰经验,但是这份工作和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初次走进车间,汪大勇差点将整个胃都吐出来:鲜红的,深红的还有黑红的肉密密匝匝地挂在大小不一的铁钩、铁环还有铁架上面。
汪大勇在分拣猪肉的一号车间工作。
腻人的猪腥味钻进衣服里,即便晚上回家洗澡,洗衣服,这种味道仍旧无法彻底祛除。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车间的工人们都面无表情,闭口不言。
不知道是伪装的,还是真的为那些猪的死亡而悲哀。
有时候,汪大勇甚至会有一种错觉,整个车间只有他自己是活人。
有时候,呼吸并不是生死的唯一凭证。
每天下班,汪大勇路过屠宰车间,都会听到各种哀嚎。
那里是出厂的必经之路,他无法回避。
就像人生里的很多事,它就是那么发生了,你只能接受。
起初,汪大勇很恐惧,他感觉那些惨叫就像儿子的哭声,让他烦躁,让他厌恶,让他不知所措。
日子久了,他也逐渐习惯了。
只是,他依旧不能习惯儿子的哭声,尤其是夜哭。
那些被宰杀动物的叫声是出自本能,他感觉儿子的哭声却是故意为之。
他在和他争夺妻子。
争时间,争宠爱,争输赢。
只是,汪大勇不敢,也不可能和妻子说,即便真的说了,妻子也不会听,厂里又没有可以聊天的对象,他只能将这些话憋在心里,越压越深。
他就这么机械地上班,逐渐变得和其他同事一样闭口不言。
晚上回到家,汪大勇既要照顾妻子和儿子,又要做好家务。
“你洗干净了手再抱他。”妻子提醒道。
“我每天在车间都是戴着橡胶手套工作,下班前也会消毒的。”汪大勇嘟囔道。
“那也不行。”妻子继续冷脸。
背着妻子,汪大勇用一种近乎仇视的眼神盯着那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
“他妈的。”他小声咒骂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距离儿子越近,就会越恐惧,越回避。
汪大勇感觉妻子不爱他了。
她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一点都没有留给他。
在那张狭窄的双人床上,儿子挡在中间,就像一道坚实的墙壁,隔开了二人世界。
白天上班,晚上睡觉,汪大勇一直都在思索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问题是,他没念过什么书,也没什么好办法。
那天晚上,汪大勇刚回到家,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他轮值打扫,他也是最后离开一个车间的,当时只顾着回家,车间大门好像没锁,然后他慌慌张张跑了回去。
果然,虽然灯关了,但是门没有锁上。
汪大勇有些犹豫。
毕竟,白天车间里还有那么多呼吸,而现在,只剩下了他自己。
如果主任知道他离开车间没有锁门,轻则扣发工资,重则丢掉工作。
幸好,他及时发现了。
壮着胆子,汪大勇走了进去。
灯开了,他找到了锁,它就静静地躺在门前的大铁桌子上。
那一刻,汪大勇突然停住了脚。
他听见了一阵呼吸声。
不是他发出的,而是在那些成片的猪肉深处。
猪的,还是人的?
心跳加速,越跳越快。
汪大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其实,他是一个胆小鬼,他不敢过去。
只是,如果现在回家,又要面对那个讨厌的夜哭郎,面对那些比杀猪还刺耳的哭声。
因此,汪大勇还是决定走过去看一看。
原来,最里面工位旁边的窗户没有关紧,溢进来的风吹到了塑料袋上,一开一合,像是呼吸声。
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汪大勇竟然产生了一种很想触碰猪肉的冲动,是那种不戴手套,亲手触摸的感觉。
那天晚上,汪大勇没有回家,他和猪肉睡了一个晚上。
他找了个空隙,挤了进去,抱着一大团消过毒的猪肉,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他感觉抱着猪肉就像抱着妻子,准确地说,就像抱着刚结婚时候的妻子,中间没有那个讨厌的夜哭朗。
汪大勇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他主动找到办公室主任,提出想要值夜班,办公室主任问为什么,他说孩子太小,天天哭闹,他就想找个清静地方睡觉。
办公室主任有些犹疑,他说不要值班费,主任一口答应了。
从那天起,汪大勇成了车间里唯一的值班人员。
从下班之后,到第二天上班,这个时间段里,车间就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每天晚上,汪大勇都会抱着柔软的猪肉入睡。
他会说梦话,对妻子的情话,只是对象是一具猪的尸体,被剥得干干净净,红得通透,又白得刺眼。
一连三天,汪大勇都没有回家。
他告诉妻子要值夜班,妻子不相信,专门跑到屠宰厂来找他。
“这么多天不回家,你天天值夜班?”妻子很生气。
“厂里加工,货走得急,没白没黑的,办公室主任问我要不要值夜班,多给工资的。”汪大勇解释道。
“你不想我,也不想你儿子?”妻子又问。
“想,怎么不想。”这时候,汪大勇发现一些工友朝这边看了,“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就回家。”
离开的时候,妻子嘱咐汪大勇,她身子亏,想吃点好东西补一补。
那天晚上,汪大勇带了一只甲鱼回家。
妻子很开心,简单处理了一下,就将甲鱼汤炖上了。
汪大勇坐在床边上,儿子躺在里面。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像是两个宣战的仇人。
儿子的目光根本就不像一个婴儿,汪大勇感觉那副皮囊下面是一个成年男人,借着妻子的肚皮来到这个世界,争夺属于他的宠爱。
只是,婴儿毕竟是婴儿,根本无法同成人抗衡。
这时候,妻子走进了卧室,汪大勇将头扭过来,几乎是同时,儿子突然哭了,明明前一秒还若无其事,下一秒就放声大哭。
“喂,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回家就逗孩子哭?”妻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我,我没有逗他,你没有进来之前,他一直好好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了。”面对妻子,汪大勇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婴儿。
“算了,你出去吧。”妻子语带嫌弃。
“你听我说……”汪大勇试图解释。
“我说让你出去!”妻子再次催促。
说完,妻子就抱起儿子,哄弄起来。
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他在整蛊我,他在针对我,他在故意气我。
汪大勇站在门外,阴翳地注视着妻子怀里的儿子,根本没有眼泪,甚至连哭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张开嘴巴,单一的发声。
次日一早,汪大勇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和妻子刚结婚时候的日子。
那时候,虽然聚少离多,但是每次见面都很甜蜜。
至少,汪大勇是这么感觉的。
浪漫的方式各有不同,在汪大勇看来,什么花前月下,什么海誓山盟,总没有直接抱一抱,亲一亲来得实际。
自从儿子出生后,他再也没有抱一抱和亲一亲了。
想到这里,汪大勇的心里就腾起一团恨。
他恨儿子,恨那个和他争宠的东西,恨那个粉扑扑的肉团。
汪大勇没有去屠宰厂,而是直接坐上了公交,去了一家偏僻的私立医院。
昨天下班前,厂里开了一次职工会,说是今天组织全厂职工进行一次系统体检。
听说,办公室主任是这家医院体检科主任的小舅子,为了帮姐夫完成任务,他特意订购了项目最多的豪华体检。
喧嚣的医院楼道,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汪大勇是倒数第二个。
他跟在工友后面,一项一项检查,抽血,验尿,拍片子,拿结果。
他坐在楼道冰冷的椅子上,听着两个刚出来的工友小声聊天。
“没想到还要查一查有没有男科和妇科疾病。”工友A笑道,“我今年三十六了,从来没做过这方面的检查,医生让我脱裤子,你别说,还挺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又不是女医生。”工友B也笑了。
“如果是女医生,我早就乐开花了。”工友A继续道。
从小,汪大勇就很惧怕医院,他怕从这里查出什么不治之症。
人就是这样,对于拒绝的事情会本能地选择逃避。
体检结束后,大部分工友直接回厂子了,汪大勇感觉非常疲惫,他走出医院的时候,有工友喊他,他好像没听见,就那么走开了。
浑浑噩噩地坐上公交车,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
进门的时候,妻子正坐在床上看杂志,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内容,笑得花枝乱颤,至于儿子,则在一边睡着。
这时候,妻子抬眼看了看,开口说了什么。
汪大勇站在那里,竟然什么也听不到,只是死寂地凝视着妻子和儿子。
直至妻子也感觉不对劲了,小心翼翼地坐起来,问他怎么了。
那一刻,汪大勇直接冲了过去,甩开妻子,像是预演了很多次一样,一把掐住了儿子的脖颈。
妻子试图阻挡,汪大勇腾出一只手,又掐住了妻子。
孱弱的儿子和瘦弱的妻子,在他粗壮的手臂下不堪一击……
有邻居听到呼叫声报了警,警察赶到后,将滞留现场的汪大勇抓走了。
至于汪大勇的妻子和儿子,一伤一死。
与此同时,在审讯过程中,办案民警发现汪大勇的精神状态不正常,他不为伤害妻子和儿子而悔恨,反而感觉很痛快。
在接下来的专业鉴定中,医生确定汪大勇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自从有了儿子之后,他就偏执地认为儿子抢走了妻子对于他的关爱和关注,对于儿子产生了憎恶之心,这种憎恶没有及时疏导,越压越深,加之夫妻二人长时间缺乏交流沟通,也没有性生活,导致汪大勇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另外,每天在屠宰厂工作,面对各种尸体和视觉刺激,又无形中恶化了汪大勇的精神状态,直至病发,酿成伤妻杀子的惨剧。
汪大勇被关进了离屠宰厂很远的精神病院。
虽然进行了治疗,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汪大勇会害怕很多小东西,他会叫它们滚开,然后嚷嚷着抱妻子睡觉,或者和猪肉睡。
汪大勇不知道,他的妻子也住在这家精神病院。
他被关进来不久,妻子也来了,每天晚上,她都会抱着一个枕头,来回摇晃着,念叨着:“乖宝宝,睡觉了……”
所有人,包括汪大勇的亲人,邻居和工友,都认为他患上了精神病。
只是没人知道,每天深夜,熄灯之后,汪大勇都会坐在窗前,默默看着外面,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映出嘴角一抹浅浅的悲伤。
没错,他骗过了所有人,包括警察和媒体,医生和仪器。
他杀掉了那个孩子,也报复了妻子。
只是让那个藏在暗处的男人逃掉了。
接着,嘴角的悲伤化作了无尽的冷漠。
他再次回想到那天的体检,回想到他拿到男科体检单子的瞬间,回想到犹如晴天霹雳的六个字。
在“精液分析化验单”一栏上赫然写着: 先天性无精症 。
林家胜趴在地上,Mai哥用厚重的皮鞋碾住了他的头,脸贴着冰冷的地砖,还不忘求饶:“Mai哥,您高抬贵脚,我再也不敢跑了。”
“我限你三日内把钱还清。”Mai哥啐了一口,“否则,我就要你的命!”
“您放心,我一定准时还钱,一定。”
“别耍花样,按时还钱。”
Mai哥一众人离开后,林家胜站起身,失魂落魄地收拾起了狼藉的出租屋。
当他看到一份被踩烂的证书时,突然情绪失控,失声痛哭起来。
这个证书勾起了林家胜的回忆。
曾经,他也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不仅学习成绩好,还见义勇为,在大三那年,他救过一个跳楼自杀的中年女人,学校颁发了证书,电视台还给他做了专访。
毕业后,他成功应聘,成了一名销售员。
虽然勤奋努力,但是业绩始终平平。
不久,林家胜和公司的两个老同事成了朋友。
两个老同事带着林家胜吃喝玩乐,他也逐渐沉迷其中,无心工作。
只是,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够消费,日子不长,仅有的积蓄就被花光了。
这时候,弄到钱成了他们的共同目标。
有一天,他们带林家胜去了一处别墅。
那里竟然是一家隐蔽的赌场,楼上楼下,座无虚席。
初入赌场,牌技拙劣的林家胜竟赢了不少,在朋友的恭维吹捧中,他突然感觉挣钱如此简单。
接下来的日子,林家胜输少赢多,口袋里逐渐鼓了起来。
就在准备乘胜追击,赢个盆满钵满的时候,林家胜却开始输钱了,越输越赌,越赌越输,他将赢来的钱全部输进去了,还将本钱输个精光。
为了回本,林家胜向赌场里一个叫做Mai哥的人借了高利贷,结果,当晚就输光了,然后继续借,继续输,直至Mai哥让他还钱,他才发现已经欠下了五十多万赌债。
之前还笑脸相迎的Mai哥突然变了脸,要林家胜半个月内还清,否则要他好看。
林家胜吓坏了,连忙向同学和同事求助,他们在得知林家胜借了高利贷之后,不是关机就是消失。
林家胜又急又怕,思来想去,准备逃跑,正好撞到上门讨债的Mai哥一众人,这便有了刚才的一幕。
三天内还清五十万。
想到这里,林家胜悔不当初,不该一时财迷心窍误入歧途。
就在他深陷绝望之际,事情竟然出现了转机。
没错,转机。
Mai哥找到林家胜的次日晚上,他浑浑噩噩地下楼,去超市买了一桶最便宜的方便面,他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房东。
房东说,如果继续拖欠房租,就让他搬出安东巷44号。
再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林家胜在门缝处发现了一张瘦窄的宣传单。
他捡起来一瞧,上面写着:
本人欲寻求一名青年男子,帮我杀掉仇人。事成,将获五十万元报酬。
联系电话:134******34。
联系人:王小姐。
买凶杀人?
明目张胆又无聊至极。
这年头真是什么都有。
林家胜暗骂一句,将它揉碎,丢进了垃圾桶。
那天晚上,林家胜做了一个美梦。
他梦到自己掉进了钱眼,里面有数不完花不尽的钞票,虽然拥有了全部钱财,他却怎么爬也爬不出来了。
梦在喜悦和恐惧中醒了。
他看着灰突突的出租屋顶子,悲从中来。
天刚亮,林家胜就外出筹钱去了。
奔波了一天,他勉强筹到三五千块,与五十万的高利贷相比,简直杯水车薪。
临近傍晚,林家胜接到了高利贷的电话,对方提醒马上就到还款期限了,要他好好准备。
挂断了电话,精疲力竭的林家胜一头扎进了单薄的被子里。
他感觉自己快死了,脑子里总是反复闪回被殴打凌辱,被剁手剁脚甚至丢掉性命的画面。
那一刻,林家胜猛然坐起身。
他蓦然想到了昨晚收到的那张宣传单,上面写着帮人报复,报酬五十万。
如果他成功了,就可以拿到五十万,还清高利贷了。
当时感觉无聊的东西,现在忽然成了救命稻草。
想到这里,林家胜立刻跳下床,凑到垃圾桶前面翻找起来。他找到纸条后,旋即拨打了上面的电话。
他不能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了。
不能!
反正都是死,在杀人和被杀之前,他选择了前者。
一阵忙音。
林家胜听到了一个冷漠的声音:“你好,哪位?”
“请问,你是王小姐吗?”他佯装镇定。
“嗯,你是哪位?”对方问道。
“哦,事情是我这样的……我捡到一张宣传单,上面写着你想找人帮你杀掉仇人,事成将有五十万元报酬。”他继续。
“没错。如果你能帮我杀掉他,我一定兑现承诺。”对方解释道。
“如果我帮你杀了人,你不给钱怎么办?”他提出质疑,“你看这样可以吗,先预付一些,不仅让我打消了疑虑,还能表示你的诚意。”
林家胜学着影视剧里的谈判方式和对方谈起了条件。
没想到对方一口回绝:“如果你怀疑我,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说到这里,对方准备挂断电话。
“等一下。”他极力挽回,“那好吧,你说一下对方的信息,事成之后,我再收钱。”
虽然无法验证对方信息的真实性,但林家胜还是决定孤注一掷。
他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如果成功,他便能够还清欠款,从此脱离噩梦,如果失败,他也认命了。
王小姐没有说明她和那个仇人的恩怨。
当然了,林家胜也不想听。
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事成之后拿到五十万。
王小姐的仇人竟然是一个女人。
对方是一个作家,独居,住在牧原小区41栋1201室,四十岁左右,性格内向,极少出门,也无社交。
因此,想要完成这个任务,不能等对方出门,只能直接上门制造机会了。
林家胜向王小姐索要那个仇人的照片,王小姐说没有,她让林家胜记住仇人的两点信息,一是女人,二是住在牧原小区41栋1201室。
本来,林家胜想要通过其他途径获取1201室住户的照片,又害怕就此暴露,索性就这么办吧。
杀人拿钱。
他的目标单一又明确。
为了掩人耳目,林家胜提前踩了点,也进行了伪装,为了避开监控,他特意走了楼梯,上了十二楼。
楼道昏暗又逼仄。
林家胜打开背包,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快递员工服。
他走到1201室门前,脑海里是模拟了无数遍的杀人实况。他正准备敲门,却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闭。
这让他很意外。
他的计划是伪装成快递员,在敲开门后,趁对方放低警惕,直接捂住对方嘴巴,拖至屋内杀人灭口。
现在看来,第一步就和预想的不同。
林家胜心跳加速,伸手推开了门。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老式单元房,装饰普通,家具陈旧。
林家胜左右看看,客厅和厨房里没人。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客厅,径直去了卧室。
两间卧室是相对的,里面也没有人。
林家胜有些慌了,又退回了客厅。
这时候,他发现阳台的窗帘后面似乎有动静。
他一惊,自我镇定了一下,踱步过去。
林家胜轻轻拨开窗帘,发现一个女人坐在轮椅上,轮椅靠着铁栏杆,旁边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摊开的书和笔记本电脑。
这个女人就是王小姐所说的仇人了吧。
她似乎睡着了,对于林家胜的进入竟无反应。
时间不等人。
林家胜掏出绳子,准备将她勒住,拖到客厅内行凶。
就在动手的瞬间,女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迸发出一股杀意。
林家胜慌了,大脑一片空白。
几乎是同时,女人摸出一个铁铐,一手拷住自己,一手拷住林家胜:“终于,终于抓到你了!”
抓到我了?
林家胜一惊,呵斥对方打开铁铐。
“姓林的,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对方反问。
“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是谁?”林家胜回击道。
“你不记得我,总该记得电视台给你做的专访吧。”对方提示道。
“专访”两个字一下子打开了林家胜的记忆盒子,很多情节掉落而出,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女人:“你是……你是王梦荔?”
“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我。”对方苦笑道。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林家胜追问。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啊!”王梦荔强行开启了两个人的记忆,“三年前,我的家庭遭遇变故,父母和男友相继离世,周围的人都劝我坚强,我根本做不到,一时郁结跳楼自杀。本来,只要没人发现我,我也就那么死去了,没想到遇到了你,你拨打了急救电话,还帮忙营救。虽然我被抢救了过来,但是胸部以下全部没了知觉,我成了高位截瘫。”
那一刻,林家胜怔住了。
三年前那个普通的秋夜,独自晚归的他意外目睹了一个女人跳楼自杀,第一时间拨打了急救电话,并且帮忙营救。
他珍藏的证书也是因此而来。
“怎么……”林家胜仍旧无法置信,“怎么会是这样?”
“事实就是这样,被救之后的我无法自理,成了一只囚鸟,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依靠上网消磨时间。”王梦荔无奈地笑笑。
“这……”林家胜一时语塞。
“你能够想象吗,想象我看到你接受采访的视频,面对记者的提问,你微笑作答时候的恨吗?”王梦荔越说越恨,“这些年,我一直想要找到你,然后报复你!”
“我明明救了你一命……”林家胜一脸惊愕。
“没错,在别人眼里,你确实是救了我的一命,但是对于我来说,你分明是毁了我!”王梦荔句句紧逼,“既然你毁了我,我也不能让你好过。”
“疯子,你就是一个恩将仇报的疯子!”林家胜简直不敢相信王梦荔的话,他明明救了她,却反被仇视怨恨。
“我就是疯了,我就是要报复你!”王梦荔回击道,“我知道,做任何事情都需要钱,包括报复你。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学习炒股,从没有一天放松,每当我感觉无法坚持了,就会想到你。不管是我自己努力,还是老天垂怜,我竟然赚了不少,有了这些钱,我可以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滚开!”林家胜不想听了,他试图打开铁铐,快速离开,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没想到王小姐要他杀的人竟然是王梦荔。
“你逃不掉了!”王梦荔诡秘一笑,“这铁铐的钥匙早就被我丢掉了”。
“你这个贱货,怪不得有人要我杀你!”林家胜攻击道。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王梦荔竟然一脸平静,毫无惊讶。
“还是说……”那一刻,林家胜后脊一凉,“那个王小姐就是你,你给了我这张纸条,然后让我来到这里。”
“没错,雇你杀我的人就是我。”王梦荔道明真相,“我一直在想怎么报复你,在我雇人打探到你的现况之后,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你被高利贷追债,三天必须还清,此时的你最需要钱,为了拿到钱,你可以铤而走险,不惜杀人,因此,我雇人塞了一张买凶杀人的宣传单给你。我相信你会联系我的,事实证明,一切在我预料之中。”
原来,这一切竟都是王梦荔的阴谋!
容不得林家胜多想,王梦荔突然滑动轮椅,他没想到阳台上的铁栏杆竟然是经过改装的,王梦荔猛一用力,将林家胜拉了过去。
他们,还有一个轮椅一并坠落而下。
短暂的尖叫之后,林家胜听到了皮肉绽开和骨头碎裂的声音,然后便没了任何知觉……
今天,Mai哥的心情很好。
他砸开了安东巷44号,也就是林家胜出租屋的大门,意外拿到了五十万元,却没见到林家胜本人。
傍晚时分,他在手机推送里看到了一则本市居民坠楼新闻,一死一伤,当他看到配图的时候,倒抽一口凉气。
林家胜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坠楼成了高位截瘫。
醒来后,他看到白花花的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随后,在医生口中,林家胜得知了一个比死亡还要绝望的消息,他真的成了高位截瘫。
噩梦成真。
绝望之际,他不忘追问王梦荔的情况。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
原来,王梦荔躺在最下面,当场就死亡了,林家胜落在了王梦荔身上,从某种意义上说,王梦荔也算救了林家胜一命。
林家胜知道,王梦荔用这么一种方式结束了残喘的生命,一并结束的还有心中无尽的怨念。
她成功报复了他。
当年,他救了她,却将她送进囚笼,现在她救了他,也将囚笼一并送给了他。
次日,Mai哥来到林家胜所在的医院,佯装悲伤地留下了两百块,还说到了在林家胜出租房里拿到五十万元的事情,夸他守信。
林家胜一惊。
他蓦然想到,他也算圆满完成了这个任务,他杀了王小姐要他报复的女人,真的获得了相应的酬金。
只是,这一切已然没有意义了。
他成了当年的王梦荔,变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囚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