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徐中来整一个月没有回家,期间回来过几趟取东西,都是在夏始之白天上班的时间。第二次回家,徐中来给妻子留下一封长信,表达了他想离婚的想法。信是手写的,说明徐中来很认真,他在信中写道:我们曾经有过美好的爱情,那个时候你像一头被惊吓坏了的小鹿,喜欢受到我安静的庇护……
读到此处,夏始之哭了。恋爱的时候,包括刚刚结婚那段时光,夏始之的确能够感受到美好的爱情,丈夫对她呵护有加,她以为一辈子都可以这样过下去。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公平的,自己的人生也是公平的,她被亲生父母遗弃,没有享受过亲情,却得到美好爱情的滋养。这份滋养是雨露,让她干裂的心田被浇灌;这份滋养也是阳光,照亮她心底的黑洞。
徐中来接下来写道:都说爱情是有保质期的,爱情过后的柴米油盐生活是现实又残酷的,虽然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成想它来的这么猝不及防。部委公务人员的工作压力本来就大,而你对我的关注,就像勒在我脖子上的一根绳索,越来越紧……
这一个月以来,夏始之也在问自己:我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丈夫,甚至有时候疏忽了儿子,可丈夫为什么还会在外面另寻新欢呢?当她读到这封信的时候,简直难过到了极点,自己一腔无私之爱竟成了丈夫脖子上的一根绳索。长达九页的信笺里,大部分都是丈夫对她的控诉,对于出轨一事,徐中来却只字未提。
读罢丈夫的信,夏始之觉得天旋地转,她扑倒在床上大哭一场。大哭也不是放声嚎啕,她用一条被子蒙住脑袋,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流眼泪,这是夏始之自幼在福利院养成的哭的习惯。
夏始之能够接受的是丈夫回家负荆请罪,上演忏悔的戏码,可徐中来没有按照电视剧的剧本往下走,而是直接进入到离婚的高潮部分,这让夏始之乱了方寸。她曾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回接受道歉的场景:等到丈夫回家痛哭流涕的时候,她决不能轻易原谅,首先要搞清楚那个女的是谁?怎么认识的?谁先勾引的谁?第一次性关系发生在哪里?不正当关系持续了多久?每一次做爱的时长是多少?做爱的时候都用过哪些花样?以后还会不会继续犯这样的错误……即便是得到肯定的承诺,她也要绷住劲儿冷一阵子,时间是一个礼拜或半个月,才能缓和双方关系。而徐中来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些戏码,他在信中写到:“作为一个来自苏北的农民子弟,能够进入国家部委工作,还能在北京买上房子、拥有一个自己的家,我很满足。我对这个家、对儿子都有万分不舍。可我心里清楚,这件事过后,即便你可以原谅我,我脖子上的绳套也会越勒越紧,一直到我窒息。人生苦短,只有这一辈子,我不想我的生命在这样的氛围里消耗殆尽……”
一个月后,夏始之所在的公司在司马台搞团建活动,四五百人的团建队伍占满整个度假村,夏始之主动要求跟蔡萌萌同住一间房。分居已近三个月,这是夏始之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她没有能够交心的朋友,似乎是害怕朋友窥见自己心里的黑洞,夏始之对人有很强的防备心。这种防备心理是从小养成的,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很难信任别人。蔡萌萌算是唯一能够说几句真心话的人,夏始之想好了,她准备趁着公司团建的机会,向她唯一的闺蜜倾倒一下心里的苦水。
司马台的度假村赢在环境,欧式轻奢的室内布局,配上窗外的崇山峻岭和古老长城,别有一番恍如隔世的风情。两个女人进到客房,扑倒在各自的床上,夏始之没说几句话,就把话题引到自己的家事上。蔡萌萌像是有意回避,她从床上坐起身来,说是要出去看看司马台长城的险峻风光。夏始之略有些失望,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把自己和丈夫分居闹离婚的事情向闺蜜倾诉一番,却遭遇了软拒绝。夏始之想把家事告诉蔡萌萌,主要是因为蔡萌萌是徐中来的大学同学,两个人的关系也不见外,彼此能够说得上话。蔡萌萌出门要去看风景,似乎也没有邀请夏始之同去的意思。“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只留下夏始之独自一人傻愣愣地躺在床上。敏感的夏始之反复琢磨蔡萌萌的态度,难道是自己要求跟她住同一个房间,她不高兴了吗?公司的中层以上的领导都是单独一间客房,蔡萌萌属于市场部的总监,她跟申明才住隔壁,都是单间。夏始之是普通员工,她原本跟同部门的小刘住一间房。因为自觉跟蔡萌萌是闺蜜,所以,她便主动要求跟蔡萌萌同住。夏始之这样想,是不是丈夫要跟自己离婚的事情,蔡萌萌已经知晓了,因为她跟徐中来是很亲密的同学关系,因此,蔡萌萌开始疏离自己了?
团建的晚宴七点钟准时开始,度假村的宴会厅里热闹异常,大家全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相互间频频举杯畅饮。夏始之没有跟上情绪的节奏,只跟上喝酒节奏,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啤酒和红酒。公司里几个喜欢恶作剧的坏小子,一口一个夏姐叫着,给夏始之换了白酒。本已微醺的夏始之几杯白酒喝下去,三个月以来的委屈化成泪水,止不住地流。
坐在邻桌上的蔡萌萌把一切看在眼里,她用胳膊肘碰了碰坐在身旁的申明才,示意他看夏始之。申明才望着流泪的夏始之,问蔡萌萌怎么回事?
蔡萌萌悄声说道:“跟丈夫分居三个月了,正在闹离婚,大概是心情不好吧。”
申明才笑道:“离婚是大趋势啊。”
蔡萌萌说:“作为后勤部领导,你得多关心自己的属下才对。”
小刘给夏始之递上一张纸巾,她接过纸巾擦泪的那一刻,突然间崩溃了,止不住地趴在桌子上抽泣起来,这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人前失态。女人出嫁前,可以把委屈发泄给父母。女人结婚后,可以把委屈发泄给丈夫。可夏始之从未体验过父母的呵护。她刚刚学会在生活中依靠一个男人,她还不敢对他发泄情绪,这个男人便舍弃她另寻新欢。于是,夏始之36年来的委屈像是滔滔洪水,在这一刻决堤了。
申明才一看情况不妙,担心夏始之的眼泪影响团建晚宴的氛围,赶忙起身走到夏始之跟前,小声催促她回房间歇息。谁知道夏始之酒劲上了头,趴在桌子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旁若无人。申明才无奈,只好搀扶起她绵软的身体,急匆匆走出宴会厅。
此刻,夏始之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她依靠在申明才身上,被他半拖半拽地送回客房。申明才问夏始之要房卡,夏始之早已神志不清,申明才不得不摸她身上的口袋。摸着夏始之凹凸有致的身材,带着酒劲的申明才禁不住心中一动,他把摸到的房卡又塞回进夏始之的裤兜里。然后,他掏出自己的房卡,打开旁边的客房门,把烂醉的夏始之搀扶进了自己房间。
清晨时分,夏始之醒过来,感觉头疼欲裂。突然,她发现身边竟然睡着一个男人,而且是自己的部门经理申明才。瞬间,夏始之便懵了,她努力地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只能回忆到自己趴到在桌子上哭,其它事情一概回想不起来。夏始之转过身子,用被子蒙住头,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