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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本相罗汉阵

天色微明。

“他们来了。”萧瑟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走到了山崖边,望着山下密密麻麻地站着数百个和尚,此刻正齐坐下来,手中锣鼓声响起,同时诵起经来,在那苍茫一片的土地上,颇有几分意境。连萧瑟这般懒散的人,神色都不由得严肃起来:“三百和尚荒漠诵经度人,倒比皇家的祭天大典更多几分禅意啊。”

“那是?”雷无桀忽然一指远方,却见在三百诵经和尚的后面,突兀地站着一个提着刀的魁伟僧人。提刀僧人目光凛冽地望着前方,那里有九匹骏马,骏马上也坐着几个和尚,正冲着这边跑来。

“是王人孙。”萧瑟扭头看向无心,“他似乎并没有像和你约定的那样退避三舍,这一次,他好像做了一个和十二年前不一样的决定。”

“进来吧。”无心冷冷地望了一眼,没再说别的,只是缓缓踏步走进了破庙之中。

而山下,王人孙将手中的戒刀插进了土中,闭上眼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在他面前,九龙寺的七位佛道大宗:大觉、大怀、大威、大观、大默、大望、大普大师,以及无禅和尚、唐莲正策马奔来。

“这是谁?”唐莲问道。

“大梵音寺,法叶尊者。”无禅微微皱眉,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法叶尊者总是神出鬼没,倒从未听说过这位尊者还通武功,更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刀拦路。

就在此时,王人孙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猛地拔出了地上的刀,冲着九人横刀一挥,无上的刀劲刮起了地上的尘土,血光乍现,九人急忙弃马一跃而起,而那九匹骏马竟然就在瞬间被刀劲劈成了两半。

即便是唐莲都忍不住感慨:“好强的杀性!好强的刀劲!”

王人孙将刀再度重重地插进土中,怒喝一声:“止!”

为首的大觉禅师穿一身黄色袈裟,慈眉善目,看到这样的场景,只是轻声低呼:“阿弥陀佛。”

身后的其他几位禅师也都低头轻呼佛号,大觉禅师叹了口气:“法叶尊者放下屠刀已有十二年,为何重入杀戒?”

“本想此生就当个和尚,赎我的罪过,却发现其实早就回不了头了。想来想去只有继续提着刀,我才有一丝赎罪的可能。”王人孙重新闭上了眼睛,他的碎空刀与平常的刀法很不一样,每一次出刀都是一次冥想的过程。

“法叶尊者刀法通神,老衲十二年前就已领教过。只是老衲这边九位降魔人,尊者一柄破戒刀,可留得住?”

“怕是留不住九个,那你觉得我能留住几个?”王人孙的手轻轻触过刀柄。

“法叶尊者,你动了杀心。”大觉禅师加重了几分语气。

“是!我动了杀心!”王人孙紧紧握住了刀柄,再度将那柄刀拔了出来。

“无禅,你和雪月城的唐施主拦住他!”大觉禅师纵身一跃,一掌向王人孙打去,那一掌挥去,却见虚虚幻幻无数道掌影出现,这在千佛手上的造诣怕是已入化境。王人孙不敢硬接,猛地提刀一撤步,大觉禅师见王人孙闪避却也不追,连同其他六位大师纵身向那山坡奔去。

王人孙稳住步伐,提刀欲追,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叮”的一声,急忙转身用力一挥刀,将那枚透着寒光的钉子打落在地。

“唐门透骨钉?”王人孙微微一皱眉,“此行竟然还有唐门的人,天下武林竟然真的要置一个孩子于死地?你是谁的弟子,唐煌?唐玄?还是唐怜月?”

唐莲一愣,法叶尊者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可此人却一开口就喊出了唐门三位不入世的专传弟子武学的长老名字,似乎对唐门颇有了解,他抱了抱拳:“在下唐莲,十六岁前往唐怜月师父门下学习外房绝技,后应师父之命前往雪月城,如今是雪月城城主百里东君座下弟子。”

“你是百里东君那家伙的弟子?好,那我不杀你。这个和尚你又是谁?看着眼熟,好像见过,是大觉的弟子?”王人孙转头问无禅。

无禅双手合十:“贫僧乃是忘忧禅师门下弟子,无禅。暂居九龙寺修炼金刚伏魔神通。”

“忘忧?看来都是故人的弟子。所以上面那人是你师弟?”王人孙问道。

“是。”无禅答得干脆。

“那么我问你,你是要去救他,还是去杀他?”王人孙幽幽地问道。

“不知。”无禅摇头。

“不知?”王人孙微微一皱眉。

“还请尊者给小僧一个答案。”无禅垂首。

“答案都在刀里,自己来寻吧。”王人孙瞳孔紧缩,用力地握住了手中之刀。

“不知尊者出家之前,姓甚名谁?”唐莲忽然想起一人,问道。

“王人孙。”

“碎空刀!”听到这个名字,唐莲还是惊呼了出来。一刀碎尽长空,号称霸刀一出,刀意三日尚有一息留存的碎空刀,在十二年前,那可是名列天下的三把刀之一,与雪月城长老叶慕白的昆吾刀齐名!

王人孙猛地将刀一挥,朗声道:“来寻你的答案吧!”

而在破庙之中,无心从自己的长袍之内掏出了一个包裹,神色郑重,缓步走向前,将那包裹内的东西打开,放置在佛坛之上。

“那是什么?”雷无桀问道。

萧瑟皱眉看了许久之后,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舍利?”

“舍利?”

“有一些高僧坐化之后,经火焚烧仍有珍珠般的物体不融不灭,便称舍利。”萧瑟解释道。

无心将那舍利放置佛坛之后,缓步走了下来:“大家都说老和尚死了以后身体瞬间尘灭,其实在那灰烬之中,还留了这一颗舍利。我便想,不远千里也要将舍利带回到这于阗国里,老和尚生前回不到这里,死后应该回来。”

无心说完后端坐下来,闭上了眼睛,手中轻捻佛珠,竟跟着那山下三百和尚一同诵起了经文。

而随着经文的诵声,那舍利子竟忽然发出了阵阵金色的光芒,佛坛之上虚虚幻幻仿佛出现了一个身影……

“萧瑟,这……”雷无桀大惊,忍不住开口询问,却被萧瑟伸手止住,萧瑟轻轻摇头:“别说话。”

那身影随着诵经声越来越实,却是一个披着灰袍,眉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僧。那老僧踱步从佛坛上走了下来,望着端坐在地上的无心,弯下了身,轻轻抚他的头:“孩子……”

“师父!”无心一直以“老和尚”来称呼忘忧大师,却终于在此刻喊出了“师父”二字。他跪拜在地,眼中泪水汹涌而出。

“好孩子莫哭。”忘忧微微含笑,“来这里干什么,你该回家去了。”

“无心的家便是寒山寺。”无心抽泣着说道。

“傻孩子,寒山寺只是你暂时栖息的一个地方,如今你长大了,该回自己的家了。你的家在一个自由的地方,是方外之境,天外之天。”忘忧摇头。

“弟子只想回寒山寺。”无心此刻却像一个倔强的孩童般重复着这句话。

“真是个傻孩子,也只有那些人觉得,你会成为这颠覆天下的火种。”忘忧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背过身去。

“师父!请指点无心的路。”无心终于抬起了头,望着忘忧的背影。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并不是师徒,只是相互陪伴着走过了一段路罢了。如今我的路已走完,剩下的路,便只能靠你自己走下去了。你只需记住一句话,莫要回头。”忘忧没有再回头看无心,往前一步一步走着,身影也便一点点地消散。

“无心谨遵师父法旨!”无心用力磕头。

“这是鬼吗?”雷无桀身影微微有些发抖。

“据说六神通中有一门叫‘漏尽通’,人虽死,元神亦可保持不灭,直至最后一丝凡尘执念散去。”萧瑟也是第一次看到人死后,元神不灭,一向淡定的他此刻身子竟也微微颤抖。

无心站起身,擦去了脸上的泪水,长袍一挥,再度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和尚,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趴在地上哭闹得犹如顽童的自己,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走吧。”

“这个时候,就别装出那副白衣胜雪的样子了。刚才,我们可都看到了。”萧瑟讽刺他。

“唉,本想成为那种玩世不恭却又孤傲于世的神仙,可没想到一个老和尚我竟然都舍不得了,失策失策啊。”无心笑嘻嘻地说道,“但老和尚不是说了吗?前面的路,还得自己走。虽然他死后,我的第一条路,就是万丈悬崖啊。”

“忘忧大师佛法奥妙,但有句话说得不对。剩下的路,倒也不是你一个人走。”萧瑟幽幽地说。

“哦?”无心若有所思地一笑。

“还有我们一起走。”雷无桀笑道,大踏步地向门口走出。

萧瑟双手拢在袖中,也懒洋洋地跟了上去,无心一笑,摇摇头走在最后。三个人最后肩并着肩走出寺庙,一个红衣胜血目光澄澈,一个白衣似雪嘴角含笑,剩下那一个穿着千金之裘,走两步便打一个哈欠,只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三个人的瞳孔里,燃着的都是少年人才有的光芒。

“就是他们了?”萧瑟走到门口,懒洋洋地问。

“就是他们了。”无心笑道。

寺庙外,七个穿着袈裟的僧人正端坐在那里,有的慈眉善目笑而不言,有的却如怒目罗汉,有的又垂首闭目似在假寐。

本相罗汉阵!

“我来破阵!”雷无桀往前踏出一步。

“你一个雪月城弟子,要当众和佛门圣宗对抗吗?”萧瑟瞥了他一眼。

“没事,这不还没入门吗?而且我看大师兄还没到,等他到了我立马跑不就是了。”雷无桀笑了笑。

“这可是本相罗汉阵,难破得很。”无心望着坐在正中央,跪地合十的大觉禅师,幽幽地说。

“好不好破,试了才知道。”雷无桀再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便入了阵中,只觉右手边有一拳袭来,却是那金刚怒目状的和尚。

“脾气果然不好。”雷无桀也一拳打去,用的也是佛门武功,少林寺里的七岁小童也会有模有样打一遍的大罗汉拳。双拳相接,雷无桀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那和尚也不好受,他的拳力在于霸道凶猛,可雷无桀的拳却也霸道得很,一拳无功之后,和尚怒喝:“施主是谁!”

“雪落山庄副庄主萧无瑟!”雷无桀朗声道。

“滚!”萧瑟脱口而出怒骂一声,这雷无桀只是和自己相处了几日便油滑起来了,随口编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那和尚皱了皱眉头,大概是想了下雪落山庄究竟是哪门哪派,但最终还是没有想出来:“不知施主为何拦路?”

“这里只有个要回家的人,拦路的是大师才对。”雷无桀摇头。

和尚愣了一下,没料到雷无桀的话中也颇有禅意,他虽然在本相罗汉中列怒目罗汉位,但其实心性温和,在九龙寺诸位圣僧中佛法精深,仅次于住持大觉禅师,当下便陷入沉思。身边一持降魔杵的和尚叹了口气,道:“大怀师兄,此非入禅之时。”

大怀反应过来:“施主好机锋!”

“什么机锋不机锋,听不懂。”雷无桀摇摇头,“还是打吧。”说完便又一拳挥出,他这一战留了心眼,不想暴露师门来历,用的正是昨夜无心所传授的大罗汉伏魔无敌金刚神通。

“可莫小看贫僧了!”大怀禅师也踏出一步,一掌拂去。他见雷无桀打出的拳法竟是佛门中最基本不过的大罗汉拳,心中本来有些怒意,以为对方轻视自己,刻意挑衅,可几招下来,却发现对方这套大罗汉拳暗藏玄机,拳法虽是大罗汉拳的大开大合,但身法却如行云流水,难以琢磨,看似普通的招数间隐隐有数道杀机,心中暗惊,也不再藏私,掌力瞬间提升到了九重威力。

雷无桀第一次用出这套拳法,虽不如无方拳用得顺手,但感觉每一拳挥出,心中便舒畅一分,一开始还打得有些生涩,但最后却越打越顺,身法如闲庭漫步,拳劲又如排山倒海般源源不绝。

“你觉得这傻小子能破几个罗汉。”萧瑟转头问道。

无心摇摇头:“大概一个都破不了。”

“这么没信心吗?”萧瑟双手拢在袖中,懒洋洋地说道,“这可是我雪落山庄的副庄主啊,一个都打不过,岂不是太丢人了。”

“本相罗汉阵,本无所谓一人或七人,结阵之时,七人便如一人,一人便如七人。雷……萧无瑟此时能不落下风,只因本相罗汉阵,尚只结了形,还未结意。”无心说道。

“看来对手还未把这个萧无瑟放在眼里啊。”萧瑟很认真地叹了口气。

那大怀禅师修炼大如来印数十年,对决一个少年数十个回合却也未占上风,不由得有些焦虑,而那少年却越打越畅快,嘴角还微微流露出几分笑意,心中暗道:莫不是这少年还留有杀招?当下掌法便有些慌乱起来,几次差点被雷无桀击中。

此时,那一直闭目的大觉禅师终于睁开了眼睛,沉声道:“大怀,入阵。”

大怀轻叹了一声,退了一步,那七个和尚以大觉为中心,圈成了一个半圆,将雷无桀围了起来。

“阵成了。”无心一抖衣袖,往前踏出了一步。

萧瑟却挥手拦住了他:“这是他不可多得的机遇,不妨多看一会儿。”

雷无桀只感觉大怀退出那一步之后,整个阵法都变了,对他挥拳的依然只有那大怀和尚一人,却感觉掌力无穷无尽,一重接着一重,当下不敢大意,眼眸在瞬间变得通红。

“火灼之术?”大觉禅师一眼看破了雷无桀的武功。

“师父说这门武功天下间知道的人少有,可我看怎么人人都知道。”雷无桀知道眼前的凶险,急忙运起火灼之术,心想这门武功不比无方拳那么招摇,应该不会暴露自己的来历,却没想到面前这老僧一语就道破了。

“雷门雷轰,也算是贫僧的一位故人了。施主是他的弟子?”大觉禅师问道。

“什么雷门?我说了,我乃雪落山庄副庄主,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萧无桀是也!”雷无桀大声说道。

“可施主刚刚说自己叫萧无瑟,怎么转瞬间又改名了?”大觉禅师语气平静。

雷无桀顿时涨红了脸:“一时说错罢了!”

“那施主到底叫什么?”大觉禅师倒是好耐性地继续问道。

“给我听好了,我乃是雪落山庄副庄主萧无心!”雷无桀怒喝一声,气势十足。

萧瑟却觉得雪落山庄的整个脸都在瞬间被丢尽了,无奈地拍了拍无心的肩膀:“要不你还是把他拉回来吧。”

无心摇摇头:“还是让他被打死算了。”

“有道理。”萧瑟心想这人终于说了一句不遮不掩的话。

连大觉禅师都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施主要不再想想?”

雷无桀终于懒得纠缠这个问题了,一拳挥出,朗声道:“雷门雷无桀,前来拜会九龙寺本相罗汉阵!愿指教!”

“老衲来接你的拳。”另一个和尚微微踏前一步,往前推出一掌,他的掌推得很慢很柔,让人感觉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雷无桀的拳。可雷无桀却大惊,只觉得那柔和的一掌似乎如万丈深潭,自己的拳劲在瞬间被吸纳得无踪无迹。

这和尚却不似那位金刚怒目的大怀禅师,而是满脸笑眯眯的,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

雷无桀却恨不得一拳揍在这张笑眯眯的脸上,但他做不到,他发现自己的拳似乎被吸在了这欢喜和尚的掌上,怎么也拔不回来。

“真邪门了!”雷无桀纵身一跃,双脚踢在了那和尚的胸上。那和尚随着雷无桀高高跃起,硬生生地吃了雷无桀一腿,却面不改色,仍是那笑嘻嘻的样子:“施主的腿功倒不似掌力那么有威势啊。”

雷无桀不由得苦笑,这和尚看似绵绵无力,却硬是吸住了自己的掌力,如今更是连那一双腿也拔不回来了。

“这位不知是无心还是无桀的施主,可还有后招?”和尚笑眯眯地问道。

“叫无心还是无桀并不重要。”雷无桀学着他堆出一脸笑意。

“哦?”和尚挑了挑眉毛。

“你把最重要的忘了,重要的是我姓雷!”雷无桀怒喝一声,只听数声炸裂声在那和尚身上响起。欢喜和尚怒喝一声:“起!”

雷无桀只觉刚刚袭出的掌力在瞬间都涌了回来,急忙向后急速退去。

欢喜和尚放开了雷无桀,也往后急退数步稳住了身形,可身上的袈裟却被炸碎了一整片,但脸上笑意却不减:“施主好功夫。”

“你也不赖。”雷无桀重重地喘气。

“老衲大普。”欢喜和尚双手合十。

“你一直这么笑着不累吗?”雷无桀看似平静地回答着,后背却早已渗出冷汗,此时本相阵已经成形,其他六位和尚虽没有出手,但威势仍在,雷无桀感觉在重压之下,连说话都变得愈来愈难。

“施主累了?”大普禅师笑道。

“我……”雷无桀说出一个字后,却感觉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施主累了。”大普禅师一边笑一边抬起了手,“施主累了,就坐下吧。”大普禅师抬起手后轻轻往下压去,雷无桀只感觉身上忽有千钧之力袭来,竟忍不住想往前跪去。他运起真气,强自抗衡着,身形屹立不弯,可一双腿却在转眼间陷入了土中,几乎没去了半个小腿。

“施主好气力,那就不妨陷地三尺?”大普禅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但雷无桀却没有继续往下陷去,他涨红了脸,硬生生地把两条腿拔了出来,往前还踏出一步,咬牙切齿地说道:“陷地三尺!呸!”随着那一声呸,他终于挥出了忍耐许久的一拳!

那一拳,势若千钧!

大普禅师在瞬间收起了笑容。

雷无桀只觉那个瞬间,面前忽然出现了六个和尚,有那金刚怒目的,有那持降魔杵的,有那慈眉举钵的,有那手提布袋的,有那轻捻长眉的,亦有那在瞬间再度堆满笑意的,除了静坐沉思的大觉禅师外,那六人几乎在瞬间都攻向了雷无桀。

雷无桀一拳能打退几个?不知,先打了再说!

“无心!”萧瑟转头大喝。

那白影却早已闪过了他的面前。

“寒山寺无心,前来破阵!”

雷无桀感觉眼前一花,待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萧瑟的身边,而位于阵中的乃是那白袍飞舞的无心和尚。

对面的那七位老僧依然静静地站着或坐着,笑着的依然笑着,怒目圆瞪的也依然还是那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雷无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身边的萧瑟:“刚刚我差点死了?”

萧瑟点点头,却没有看他:“死得不能再死了。”

“大觉师父。”无心冲着静坐在那里的大觉禅师,双手合十。

“无心师侄,许久不见。”大觉禅师却没有抬头,亦没有睁开眼睛,依旧是那一副静坐沉思的样子。

“都说了许久不见,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你的这位师侄呢?”无心笑着往前踏了一步。

随着他那轻轻的一步,其他六位僧人都立刻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九龙寺虽是边境第一寺,但是并不以武技见长,所以有世代传来的本相罗汉阵,据说此阵一列,即便是天下一流高手,也无法突围而去。”无心一笑,身形一闪,跃到了那欢喜和尚的身边,“这位大师,笑得可累?”

“累,也不累。”大普禅师依然保持着满脸笑容。

“不,你累了。”无心盯着大普的眼睛,笑道。

“师侄何出此言?”大普面不改色。

“刚刚一战,你已受伤,所以破这第一阵,我选你。”无心说得悠然。

大普闻言,脸上笑容瞬间消散,怒目圆瞪,一掌冲无心打去。可无心早有准备,侧身躲过,长袖一挥,竟将大普一袖子打飞了起来。同样的功夫无心在大梵音寺对阵瑾仙公公时也用过,看似软绵绵的袖子,在他手上却成了强大的武器。

“这是什么功夫?”雷无桀问道。

“应该是类似于九华山的袖剑,但比袖剑又要霸道得多。”萧瑟微微一皱眉,“无心先破一阵固然占了先机,但是……”

除了静坐的大觉以及被重伤的大普,其他五位僧人同时向无心攻去。

“金刚降魔杵,大如来印,拈花指,金刚钵,乾坤布袋功!来得好!”无心却悠然地念着这五个和尚的功夫,不慌不忙,轻轻一跃,在空中长袖飞舞,一个旋转。五个和尚只觉眼前一闪,无心就已攻到他们面前。

五个和尚,便有五个无心!

正是在大梵音寺里无心曾用过的功夫,八方天魔舞。

“大胆,想引我入阵吗?”怒目圆瞪的大怀禅师喝道。

可面前那看不清面目的无心却没有答他,只是长袖轻挥,极尽妖娆之态,似在跳舞却又躲过了面前的每一次攻击。

大怀禅师一掌推出,正是那十成功力的大如来印。

可那无心却也推出了一掌,一模一样,也是那大如来印!

而此时大威禅师的拈花指却也对上了一指,他大惊:“无心你怎亦会拈花指?”

大默将手中的金刚钵带着千钧之势重重砸下,却见无心也掏出了一个金刚钵硬生生地挡住了自己的一击。

大望挥动着手中的金刚降魔杵,却见面前那无心手中也握着一根金刚降魔杵,率先冲自己打来。

大观挥舞手中的乾坤布袋,想要去套住那无心和尚,却发现无心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手中亦拿着一个布袋……

而在旁边观战的雷无桀和萧瑟却更是心惊,那无心已掠至离那些和尚三丈开外的地方,长袖翻飞跳着那天魔舞,可那几个和尚却浑然不觉似的,对着面前的虚空出着拳,一个个冷汗直流,如临大敌。

“他们被这天魔舞给困住了?”雷无桀扭头问萧瑟。

萧瑟耸耸肩:“看来这九龙寺的和尚,武功的确不怎么样。”

“就这不怎么样的和尚,刚刚却差点杀了我?”雷无桀挠了挠头,感觉自己才是真正的“不怎么样”。

“这无心用的已经不能用武功来衡量了,不能相提并论。”萧瑟难得没有落井下石,“而且这本相罗汉阵,也还没有破。”

雷无桀望向端坐在中央,作静思状的大觉禅师:“所有和尚都出手了,这个穿着黄色袈裟的似乎倒很淡然。”

“他是大觉禅师,九龙寺的住持,那个无禅的武学师父。”萧瑟微微有些皱眉,“光那无禅的金刚伏魔神通,就已经强过那六位老和尚。这大觉怕是不简单。”

“大觉师父,你再不睁眼,你的师弟们可就危险了。”无心忽然朗声笑道。

“无心师侄,老衲若是睁眼的话会如何?”大觉禅师沉声道。

“本相罗汉阵大成,阵中之人必死无疑。”无心长袍飞舞,语气淡然。

“又何必逼老衲,老衲与忘忧乃三十年至交。”大觉禅师轻叹一声。

“大觉师父,你不睁开眼,你觉得你这些师弟还能撑一炷香的时间吗?”

“唉。”大觉禅师轻叹一声,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邪魔散去!

那大怀、大威、大观、大默、大望五个和尚本已筋疲力尽,他们使出一招,面前的无心也使出一模一样的一招,有时甚至先于自己使出。数十个回合后,不仅体力不支,只觉得头脑昏聩,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但随着大觉禅师一睁眼,他们便觉脑海中一片澄明,眼前那个如鬼魅般的无心却愈来愈模糊了,大怀大师再一手大如来手印袭去,却扑了空,他定睛一看,眼前哪还有什么无心。

只见无心遥遥站在三丈之外,收了衣袖,笑着望向大觉禅师:“心如明镜,诸邪不侵。没想到大觉师父的菩提心法竟已精进若此。”

“大胆邪魔!”大怀禅师怒喝道。

“我此生一件坏事未曾干过,开口便叫我邪魔。这个说法,也真是……”无心微微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下,“要不得!”

雷无桀很不合时宜地大笑起来,萧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大怀禅师满脸憋红,但畏于无心的神通不敢轻易上前。

“无心,老衲与你是何时相见的?”大觉禅师终于站了起来,他的身形其实是众多僧人中最为矮小的,但是身上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淡然,那种淡然不是念几十年佛经就能修来的,而是真正悟道后的淡然。

“自然记得,那时无心刚入寒山寺四个月,大觉师父从九龙寺而来,与师父论道七日后,带走了师兄无禅。”无心答道。

“那无心你可知,老衲见你的第一面,心中所想为何?”大觉禅师一步步往前走着。

“佛家有五戒,即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戒。小僧猜大觉师父见无心的第一面,是破了这第一戒。”无心依旧含笑。

大觉禅师点点头,一向面目慈和的他忽然脸带怒意,大喝一声:“是有此意!”

大觉禅师的身形忽然变了,他忽然高了一寸,身上的肌肉也瞬间暴涨!

“这是什么武功?”雷无桀大惊,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功夫,人竟然能在一瞬间身形都发生变化。

“无坚不摧、万毒不侵、金刚不坏、至刚无敌。”萧瑟神色难得地严肃起来,“这是佛门十大绝学之一,金刚不坏神功。” QB3homYqFGxGv4sMTK52QXQJgHnl0+bVUTbeSaUGOp0OtBHIB5T/cMOi+NwBFl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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