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
鸿胪寺。
两鬓斑白的俊美男子坐在蒲团之上,左手轻轻捻动着手上的佛珠,右手边放着一柄长剑,嘴上轻声念着经文。
五大监之一的掌香监,是以太监之身代管鸿胪寺的权宦,也是曾经以一柄寒剑、在江湖上卷起一片风云的风雪剑沈静舟——瑾仙公公。
“师父。”一个小童踏进门内,轻轻唤了一声。正是那日与他一同前往大梵音寺的伯庸。
瑾仙公公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掌册监瑾玉公公来了。”伯庸低声说道。
瑾仙公公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伯庸出去。
伯庸转身快步离去,踏出门,发现那一身紫衣蟒袍的高大男子依然恭敬地站在门口,双手束在身后,仰头看着天空发呆。与其他几位大监不同,掌册大监是个很少登门拜访的人,而每一次拜访也总是显得那么生分,让弟子先行通报后再踏入院内,不会差半分礼节。不同于严厉火暴的掌剑监,也没有掌印监的圆滑玲珑,这个总是坐在藏书楼内看书的掌册监乍一看就像一个中年儒士。但没来由的,伯庸却很喜欢这个总是带着礼貌笑容的掌册监。
“公公,师父请您进殿。”伯庸说得恭敬。
瑾玉公公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朝着殿内走去。伯庸发现一只蝴蝶停在了他的肩膀上,心中一惊,莫说寻常之人一动,蝴蝶便受惊飞走,这习武之人,身上戾气之重,蝴蝶更是不可能靠近,这掌册监练的究竟是什么武功,竟能隐藏气息到如此境界。而当伯庸思索之时,看似脚步轻慢的瑾玉公公,却已经走入殿中了。
“瑾玉。”瑾仙公公睁开了眼睛,手上拨动念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瑾玉公公点了点头,在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
瑾仙公公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笑了笑:“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不是一阵风。”瑾玉公公摇头。
“那是?”瑾仙公公望向瑾玉公公。
“是一阵风花雪月。”瑾玉公公沉声道。
良久的沉默之后,瑾仙公公重重叹了口气:“果然,他还是走进那座城了。”
“是的。从他入城的那一刻开始,那盘棋就已经开始了,现在我们不得已身处棋盘之上。身为棋子,我们要做出选择了。”瑾玉公公拿起了桌上的一杯茶。
“冷了。”瑾仙公公提醒道。
“无妨。”瑾玉公公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杯底,那碗冷茶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冒出了腾腾热气,他轻轻吹了吹气,喝下了一口。
“用绵息术来煮茶,师父要是知道了,大概要气死。”瑾仙公公轻笑。
瑾玉公公放下了茶杯,自顾自地说着:“我们,要做出选择了。”
“我们做不了选择。朝上三个王爷、四个将军、五位尚书,以及江湖上的那几座城、几大世家,他们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大内五大监并没有选择,那藏在太安殿牌匾之上的卷轴之中写着谁的名字,我们的选择就是谁。”瑾仙公公收起了笑容,认真说道。
“可我想选。”瑾玉公公说得淡然,但每个字都重重敲在了瑾仙公公的心上。
“瑾玉,你!”瑾仙公公大惊。
“瑾玉说得对,那牌匾上的卷轴此刻分明还没有写上字!”忽然,一个厚重的声音响起,一道紫光一闪,殿内便又多了一人。
浓眉大眼,不怒自威。
是掌剑大监瑾威公公。
“而我们,可以影响那个最终写在卷轴上的名字究竟是哪个?”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殿外多了一个肥胖的身影,满脸笑容,眼神中却藏着难以察觉的锋芒。
掌印大监瑾言公公。
“三个月前你召集五监会,和我们说,你在大梵音寺遇见了那个人。如今,我们又得到消息,那人已经踏入了雪月城。这说明,我们本以为已经是残局的那局棋,又活了过来。以前我们是棋子,但现在,我们却可以成为下棋的人。”谨言公公走进了大殿。
“下棋的人?谨言,你也太高看自己了。”瑾仙公公冷笑道。
谨言公公依然满脸笑意:“你还是一个小太监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代掌鸿胪寺的掌香监?如今你身处高位,又为何不想再上一层,手摘星辰呢?”
“手摘星辰?”瑾仙公公冷笑,身边瞬间剑气汹涌,整座大殿微微摇晃。
“你们两个从小就爱吵架,什么时候能够改一改各自的毛病。”瑾玉公公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手轻轻一挥,将那股寒冷的剑气压了下去。
瑾仙公公冷哼一声:“五大监奉皇命行事,我们从小被师父收养,师父可曾说过手摘星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我只说手摘星辰,又没说要与日月争辉。瑾仙,你太敏感了。”谨言公公也挥了挥手打圆场。
持剑而立、面目威严的瑾威公公终于也说话了:“谨言说得没错。若是以前,我们自然可以等待圣上做出选择。可既然那个人又重新出现了,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如今只有我们知道,但他一旦踏入雪月城,那么想必越来越多的人都会知道。我们不能等。当初你快马十日从于阗赶回天启,难道不也是因为这个吗?”
瑾仙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这一年来,大概有几十批人马离开了天启城。你们知道他们都去哪里了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大殿后方传来。
四人皆大惊,什么人能毫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们急忙转头,只见一个身着紫衣蟒袍、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坐在那佛陀像前,平静地望着他们。
四人急忙跪拜在地:“大监!”
虽只以伴读身份与皇帝一同长大,不掌管任何大内事务,却是宦官们真正意义上的最高首领——瑾宣大监。
瑾宣大监继续说下去:“他们分别去了雪月城、无双城、慕凉城、江南雷家、蜀中唐门、岭南老字号温家、青城山、武当山、少林寺、云林寺,甚至去了方外之地的天外天以及无处可寻的暗河,几乎所有的武林大家,他们都派了人马前去。朝堂之上的争斗还没有结束,江湖上的争夺已经开始了。”
四人此时已经站起身,互相看了几眼,没有答话,因为他们并不明白瑾宣大监此刻想说什么。
“谨言,你刚刚说,想要影响那卷轴上的名字?”瑾宣大监忽然望向谨言公公。
肥胖的谨言公公此时吓得满头大汗,急忙又跪了下来:“大监,谨言一时妄言。”
“无妨,你不必如此怕我。”瑾宣公公挥了挥手,“我们本是师兄弟,但我从小没和你们一起生活,所以总不如你们彼此之间亲切。但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五大监之间务必不能彼此有误解。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有能力影响那个名字,但是我们不必那么做。”
“不必?”四人不解。
“是的,不必。因为那个卷轴上写上的名字,必定是我们选择的!”瑾宣大监朗声道。
四人全身都已冷汗淋漓,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种意思,但有一种解读,能够让他们几个立刻人头落地。
“大监,我们现在是否需要派人前往雪月城?”只有瑾玉公公面色依然如常,沉声问道。
“不必。那些人太急了。因为他们内心惶恐。”
“我们就在这里等待?”
“他入雪月城还只是一个开始,当他踏入天启城的那天,才是我们入局之时!”
“师父,人们常说天下武功,寻常武夫之上,有四重境界。金刚凡境、自在地境、逍遥天境、神游玄境。一境更比一境高,那师父你是什么境界?”持着火纹长剑的少年在雪地中挥着手中的长剑,练得大汗淋漓,却仍不忘与边上的师父聊天。
那穿着一身灰色长袍的中年儒士却没搭理他,只是一页一页地翻着书。
少年却不依不饶:“师父,你说一等武学能分四种境界,那么剑术呢?剑术能分几种境界?”
灰袍儒士放下了手中的书,缓缓答道:“杀怖剑算不得入流的剑术,没有境界。但我遇到过一位剑仙,他的剑分三重境界。”
“师父你怎么变得这么谦虚了,什么人的剑,比你的还要高深?”少年嘴上说着话,手上也没有停止练剑。
“有的。他的剑分三重境界。第一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第二重: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第三重: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
少年听完苦笑一声:“这也太高深了,听不懂。”
灰袍儒士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那人的剑术,片刻之后,忽然伸手:“剑起!”
少年感觉手中的剑忽然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时握不住,剑飞了出去,落在了灰袍儒士的手上。儒士睁开了眼睛,忽然长剑轻轻一挥:“我曾学过他一剑,剑名月夕花晨,你可看好了。”
少年只觉得身上一暖,眼前一花,还未来得及看清,儒士就将剑收了回去。
“师父,没看清。”少年急道。
儒士笑了笑,将剑丢还给了他,转身离去。
少年接过剑,一脸纳闷,正欲往前走去,却觉得脸上一痒,伸手一抓,却摸到了一片桃花花瓣,心中大惊,急忙转头。
却发现寒冬腊月之时,身后却是一树嫣红的桃花。那一剑的暖意竟如此之盛,催得整树桃花都在瞬间绽放了!
雷无桀在此时睁开了眼,从梦中回过神来。
他终于知道了那个将剑分为山水三境的剑仙是谁了,他曾见师父用过他的露红烟绿,而此次又亲眼目睹了那一剑月夕花晨,而这位剑仙……
雷无桀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喃喃道:“现在是我的师父了?”
雷无桀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想必是雪月城内某处宅院,周围没有一个人。他从床上走了下来,推开门,走到了庭院之中,发现那个穿着青衫,总是一脸懒洋洋的客栈老板正躺在一个长椅上晒太阳。
“你醒啦?”萧瑟没有回头。
雷无桀点点头,在萧瑟身边的一块石阶上坐了下来。
“你睡了三天了。”萧瑟淡淡地说。
雷无桀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萧瑟冷哼了一声:“这么想我走?知道自己给不起那八百两,想赖账?”
雷无桀尴尬地笑了笑:“我去问大师兄要,你等着。”
“要什么要,三师尊已经给了他钱了,别被他唬了。”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雷无桀转过头,发现唐莲也躺在屋顶上晒太阳。
“大师兄。”雷无桀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喊一声师兄了。
“嗯,这一声大师兄算是叫对了。对了,你边上那位,是你的三师弟。”唐莲笑道。
雷无桀一愣:“什么意思?”
萧瑟索性转了个身,不再理睬他们。
唐莲继续道:“在你拜师二师尊后,萧瑟也被三师尊收入门下了。虽然说雪月城内大家都是师兄弟,但光论三位城主的话,只有我们三个徒弟。不管从入门先后,还是师父辈分,都应该这么排。你说对吧,三师弟?”
萧瑟使劲一甩脚,将脚上的鞋往后踢了过去。
“在唐门面前用暗器?”唐莲看也不看,手轻轻一挥,就把那双鞋打飞了出去。
倒是雷无桀立刻屁颠屁颠地把鞋子又给捡了回来,放在了萧瑟的面前,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想不到啊,就这样和萧兄弟成了同门。本来一路同行,想到要分别还怪舍不得的,现在好了,以后就不用分开了。”
萧瑟一愣,抬起就是一脚:“谁要和你不分开。”
屋顶上的唐莲笑了起来:“雷师弟真是少年心性。”
雷无桀依然很乐呵:“以后我们三兄弟一起闯荡江湖,就像当年三位城主年轻时候那样,如何?也去捞几个天下第几当当?”
“不错。”唐莲点头笑道。
萧瑟打了个哈欠,没有说话。
“对了,你一睡三天,这几天有几件大事你要不要听一下?”唐莲忽然道。
“什么大事?”雷无桀来了兴致。
“应该算是你师伯的雷云鹤离开登天阁后,乘鹤去了青城山,又是一指破了青山,二指掀开了乾坤殿的整个屋顶,三指夹住了青城山首座真人赵玉真的青霄剑。据说两人大战了一夜,其间整座青城山上天雷震动,暴雨狂下,除了六大真人留在山上观战以外,其他人只能避其锋芒,青城山的道士都下山躲避在了三里开外。一夜之后,雷云鹤再度乘鹤离去。但是赵玉真却也亲口承认,这一战,雷云鹤没有输。也就是说,重出江湖的雷云鹤,与江湖上铁板钉钉能排进前十的赵玉真战成了平手。很多人都猜测,雷云鹤下一步就会前往江南霹雳堂,从雷千虎手中夺过雷门家主的位置。可是根据雪月城弟子传回来的消息,雷云鹤去的是与雷家堡相反的方向。”唐莲缓缓说道,“三师尊说,雷云鹤肯定会回雷门,但不是现在。”
雷无桀点点头:“他曾说过,要和我一同回去看望师父。想到当初不自量力想要闯过十五阁,真是有点汗颜。当初雷前辈的九天引雷要是真下来了,我怕是就没机会站在这里了。”
唐莲笑道:“三师尊说,雷云鹤来雪月城时,境界已经一落千丈,仅是金刚凡境,的确在众多长老中是列后的。只是这么多年在阁内闭关养气,又恰逢雷师弟这样的少年英雄来闯阁,机缘巧合之下,雷云鹤才能重入那逍遥天境,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真的杀你。”
“逍遥天境都有这般惊天撼地的神通,那入了神游玄境的人岂不是真是如神仙一般了。三师尊入此境了吗?我师父呢?”雷无桀问道。
萧瑟冷笑一声:“入了神游玄境,可静坐闭目,神思却畅游万里之外。这样的境界,几百年也未必有一个,你也太高看这雪月城了。”
“这么瞧不起雪月城,你倒是别为了八百两银子,赖在这里不走?”唐莲不屑道。
萧瑟伸了个懒腰,幽幽地说:“不是八百两,是八百万两。”
“对了,师兄你说刚刚有几件事和我说。除了这一件,还有什么?”雷无桀忽然想到。
唐莲笑了笑:“哦,还有一件就是,二师尊当初让你第二日去苍山找他。可如今已经过去三日了。二师尊向来脾气不好,你若再不去,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踏进苍山了。”
雷无桀如遭雷击一般跳了起来,大喊一声:“糟了,师兄。我现在就去。”说完拔腿就跑,只是跑出一段路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往后折了回来。他望向大师兄:“师兄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最后,三师尊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李寒衣那人脾气不好。你可别死在苍山上了。”
“巅积雪,山腰白云,天巧神工,各显其技。”
这首歌描写的便是苍山,苍山由十九峰组成,其峰自北而南依次为:云弄、沧浪、五台、莲花、白云、鹤云、三阳、兰峰、雪人、应乐、观音、中和、龙泉、玉局、马龙、圣应、佛顶、马耳、斜阳。
双峰之间,都有一条溪水奔泻而下,流入洱海,这就是著名的十八溪,溪序为:霞移、万花、阳溪、茫涌、锦溪、灵泉、白石、双鸳、隐仙、梅溪、桃溪、中溪、绿玉、龙溪、清碧、莫残、葶溟、阳南。
无论是峰名,还是溪名,都极尽风雅,然而最风雅的仍是那抬头可一眼望到的在峰顶经夏不化的苍山雪,是那“风花雪月”四景中最为人乐道的。雷无桀一步一步往上走着,他不知道雪月剑仙李寒衣在哪一峰,只能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因为他明白,从他踏入苍山的那一步开始,要想找到李寒衣,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只有李寒衣想被他找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雷无桀终于感觉有些累了,便在一处台阶上坐了下来,向下望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他望着下方的雪月城,忽然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忽然有一个声音问他。
“只是忽然觉得,偌大的雪月城,从山上望下去,却像是一个小小的棋盘。”雷无桀咧嘴笑道。
“你喜欢下棋?”
雷无桀摇头:“我不会下棋,从小我就坐不住,只是看师父经常自己和自己下棋。”
“上来吧。”
雷无桀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度往上走去。又走了半刻钟后,终于到了一个山腰处,只看见一座不大的草庐。身着白衣,脸蒙灰巾的雪月剑仙李寒衣正闭目坐在草庐前。
“师父。”雷无桀忽然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
李寒衣睁开了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遭过后,这对师徒才终于是拜下了。
山下的雪月城中,萧瑟依旧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嘴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屋顶上的唐莲幽幽地说:“怜月师父当年将我送来雪月城的时候,说要我替唐门在雪月城中等一个人。你是那个人吗?”
“不是。”萧瑟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唐莲笑了笑:“我也觉得不是。”
萧瑟晃动着狗尾巴草:“你一个大男人,要等也是等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等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做什么?”
“我是大男人不假,可你哪里像是大老爷们儿了?你看着像是一副久经世事的样子,可实际上你有多大?也就比雷无桀大一两岁吧。”唐莲说道。
萧瑟撇撇嘴:“要你管。”
“我才懒得管你,不过有人会来管你的。三师弟。”唐莲忽然站了起来,嘴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嗯?”萧瑟眉毛一挑。
“再见了。”唐莲一个纵身掠走了。
萧瑟暗叫一声不好,从长椅上跳了下来,正欲跟着逃跑,却见一杆乌金色长枪已经攻到了面前,萧瑟往后急退一步,那杆长枪将他原本躺着的长椅击得粉碎。
萧瑟叹了口气:“大小姐,你要把我所有的椅子都打碎吗?”
外表秀美,眉宇间满是英气的枪仙之女司空千落收起了那杆长枪,冷笑道:“又躲在这里偷懒?”
“什么偷懒,我早就和你们说过,我不会习武。现在我每日陪你爹下三局棋,晨起看看账本,已经很辛苦了!”萧瑟吐掉了嘴上叼着的狗尾巴草,不满道。
“呸,就这样好吃懒做,也想每月赚八百万两?也配做枪仙的弟子?”司空千落长枪一挥,已经追了过来,“本小姐可不会放过你,你不是轻功卓绝吗?以后你就负责陪本小姐练枪了!”
“什么?”萧瑟大惊,身形一闪,已经掠到了门口。
天下轻功无数,武当的梯云纵,天山派的踏雪无痕,飞云阁的八步追蝉,都是一等一的轻功。但是踏云乘风步却依然被称为天下第一的轻功,只因为平常的轻功只能作为点缀,而它却可以与武功并列。
“哼,你能跑去哪里?!”司空千落持枪赶上。
上一次被司空千落引一街长风而毁去整只衣袖,只是因为萧瑟上次的目的是拖住她,而不仅仅是避开她,现在情形却不同了,萧瑟若是铁了心逃跑,那么除非枪仙亲临,不然要抓住他可不简单。萧瑟一个踏步已经掠出了院子。司空千落哪里甘心就此作罢,长枪一挥,立刻就追了出去。
一个青衫少年,一个黑衣少女,两个人就在这座雪月城了开始了无休无止的追逐。
刚和师父尹落霞摇完骰子,输得体无完肤的落明轩走出大殿,看到两个身影从自己眼前掠过,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天哪,这是什么轻功?速度竟如此之快?”
他身后年过三十、却面若少女的落霞仙子微微皱了皱眉:“踏云?”
落明轩幸灾乐祸地笑道:“以后可有人跟千落妹子玩了,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话说,也不知道雷无桀那小子怎么样,跟着脾气古怪的二城主,想必会吃很多苦吧。”
而在苍山之中,李寒衣忽然问了一句:“雷无桀,你是为了什么而拔剑?”
雷无桀愣住了,沉吟半晌后依然没有回答。
“有人拔剑是因为想要做英雄,以一剑之威势平天下不平事。有人拔剑是因为畏惧,因为他不拔剑,其他人就会拔剑,如果不想死便只能拔剑。那么雷无桀,你是为了什么而拔剑?”李寒衣继续问道。
雷无桀依旧不知如何回答。
“你当年为何拿起剑?”李寒衣望向他。
雷无桀回想了一下后说:“那天看见师父长袖一挥,一柄火红色的长剑冲天而去,一道红光竟将整片云彩都染得通红。我生平从没见过如此玄妙的剑术,师父问我是否想要习剑,我当时没有犹豫,只因被那一刻的剑之美震撼了。”
“是,剑是世间最美的事物。你师父若不是见过了一剑之美,现在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但你说的是习剑,我说的是拔剑,二者却是不同的。习剑可谈风流,但拔剑,却只能论生死了!”李寒衣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眉头紧皱,声音中带着某种威严。
雷无桀摇头,生死?是的,江湖上,生死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情,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刀剑朝脖子一抹,死了便是死了。但雷无桀听过了那么多的江湖故事,不管对江湖怎样神往,却从来不认同这样的江湖。江湖胜败常见,生死又是何必?雷无桀缓缓道:“拔剑可论剑道,不言生死。”
“你不想谈生死,可别人对你拔了剑,却要你死。那么你就这样赴死吗?”李寒衣问道。
雷无桀只觉得脑子乱乱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寒衣冷笑一声,右手轻轻一挥,一柄长剑从草庐中飞了出来,插在了雷无桀的面前。
“这柄剑叫听雨,是为师送给你的入门之礼。”
雷无桀上前一步,拿起了那柄剑。那是一柄精致秀美的长剑,轻盈无比,握在手上几乎感受不到重量。他正不解为何李寒衣忽然话锋一转之时,忽然觉得周围剑气四现,他猛地抬头,却发现李寒衣白袍舞动,眉宇间竟隐隐有几分杀意!
“来,对我拔剑!”李寒衣朗声道。
雷无桀并不是没有对李寒衣拔过剑,那日在登天阁上,雷无桀曾用尽毕生功力挥出过那一剑烈火轰雷,可那日,雷无桀只是为了获得一个与李寒衣相见的机会,如今,似乎并没有拔剑的理由。
“来,拔剑!”李寒衣微微皱紧眉头,身边剑潮汹涌,整个山腰上狂风大作,树木摇晃,大片大片的树叶散落开来。
雷无桀感受到了巨大的威慑,身体摇摇欲坠,几乎摔倒,不由自主地就想要运起那火灼之术,但微微一提气,却被那股寒冷的剑气给压了下去。
“我说,拔剑。”李寒衣冷声道。
雷无桀只能将手放在了剑柄之上,却依然没有拔剑。
“剑起!”李寒衣手轻轻一挥,那柄声震天下的铁马冰河脱鞘而出,飞到了他的手上。
雷无桀没有选择,用力地握紧了剑柄:“师父,得罪了!”
李寒衣没有说话,只是将长剑用力一挥。只觉片刻间,山间的风停滞了,那些飘落的树叶也凝结在了空中,从林中惊飞起的鸟也停在了振开翅膀的那一瞬,然后一道剑气划过长空,将天空中的云朵劈成了两半。
雷无桀后背已经湿透,他将剑放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他还是没有拔出那柄剑,这柄听雨剑与剑鞘之间似乎被什么凝结住了,他用了浑身的力气也没有将它拔出来,也幸亏李寒衣最后出剑之时忽然调转了方向,不然此刻的雷无桀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师父?”雷无桀擦了一把汗,困惑地望着李寒衣。
“听雨剑是剑灵冢所铸的剑,是认主的。你心中没有拔剑的意志,所以拔不出它。你需要找到拔剑的理由。”李寒衣双手束在身后,那柄铁马冰河重新回到了剑鞘中。
雷无桀对李寒衣出神入化的御剑本领敬佩不已:“师父,我要多久才能像你这般御剑?”
“御剑?还没有拔剑却想御剑,以你的资质,我看至少需要十年吧。”李寒衣丝毫不留情面。
“十年?可我在于阗国遇到过一个无双城的少年,已经能够一个人驾驭五柄飞剑了。”雷无桀有些沮丧。
“飞剑?”李寒衣微微皱眉,“他是不是背着一个剑匣?”
“是的。”雷无桀回忆了一下,“那人背着一个剑匣,剑匣中有十二柄细小的飞剑和一柄火红色的长剑。几柄飞剑叫云梭、轻霜、绕指柔什么的。”
“是欧阳无双的十三剑匣,想不到百年之后,无双城终于又出了一个能打开剑匣的人。”李寒衣神色微微一动。
雷无桀急忙赔笑:“那师父,要不我们换一柄剑,开始练剑?”
“练剑?”李寒衣冷冷道,“我们已经开始了。以后每日我会和你试一次剑,你什么时候在我面前拔出了你的剑,我再教你剑术。”
“啊?”雷无桀大惊。
李寒衣却已经转身,走入了草庐之中。
“拔剑!好,拔剑!”雷无桀一口气将火灼之术提升至了迦楼罗境,提起浑身真气试图将剑拔出来,可那柄剑却纹丝不动,最后只得作罢。他叹了口气,心想,这个雪月剑仙的脾气真是古怪。
拔剑的理由,真的这么重要吗?
而看似安静的草庐之中,其实坐着另一个人。
雪月城三城主司空长风一身黑衣,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正坐在黑黝黝的屋子角落,慢悠悠地喝着茶,脚边是一个飘着紫烟的香炉。
“你给了他听雨剑?那是你初入江湖时得到的第一柄剑,你对这个徒弟还真是舍得啊。”司空长风笑道。
李寒衣没有说话,在司空长风身边坐了下来。
“其实,刚刚那一刻,你很希望他能够拔出剑来吧?生死一刻,长剑怒出,本是最好的方式。最怕的就是人不为自己拔剑,而为别人拔剑。”司空长风说着一些似乎暧昧不明的话语。
李寒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道:“你那位弟子怎么样?”
“轻功卓绝,我看再练个几年,比江湖第一大盗墨罗生不会差多少。算账能力也是不错,才来几天,就把烂了几个月的账给盘活了。”司空长风笑道,“只是……”
“只是?”李寒衣眉毛一挑。
“只是隐脉受损,这辈子怕是也习不了上乘的武功了。一开始看他挂着无极棍,我以为不会武功之类的话是骗我。”司空长风叹了口气。
“隐脉受损!”饶是镇定如李寒衣此时却也大惊,“怎么可能?”
“我起初也不信,但我把了他的脉搏。他的隐脉是断的,若强行运功也是可以的,但气血翻涌,随时都会全身经脉断裂而死。想必当年在天启城中,有人对他下了狠手。可是他不肯多说,我便没有再问。”司空长风说道。
“隐脉受损,可有药医?”李寒衣微微皱眉。
“有。”司空长风答得干脆。
“是什么?”李寒衣知道自己的这个三师弟精通医术,他若说有,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蓬莱仙岛,海外仙人,补魂天术。”司空长风说得一字一顿。
李寒衣沉吟半晌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司空长风笑了:“不习武也是好事,你的那位徒弟武功高就够了。”
李寒衣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这次在于阗国,你可看到无双城的那个少年?”
“你说的是重开了无双城十三剑匣的那个少年吧,我见到了。”司空长风点头。
“他已经习得了飞剑术?”李寒衣问道。
“如今至少能掌控六柄飞剑,他当时功力不足,我假借流转神通,控住了他的十二柄飞剑,十二柄剑都隐隐对我有反抗之意,不出三年,十二柄飞剑的剑胎都会成形。只有那第十三柄‘大明朱雀’还需些时日。”司空长风说道。
李寒衣冷哼一声。
“以后他们要面对的,可是这样百年一遇的奇才。寒衣,你任重而道远。”司空长风一脸幸灾乐祸地笑着。
名震天下的雪月城的两位城主,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原本话就不多的李寒衣很快就不说话了,席地坐了下来,闭目修气。司空长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慢悠悠地喝着茶,只是喝着喝着却忽然猛地一吸鼻子:“好香。”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传来,雷无桀推门而入,看着屋里的场景,微微一愣:“三师尊,你也来了。”
此时的雷无桀左手拿着那柄拔不出剑身的听雨,右手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上面穿着被烤得金黄的烤鸡,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无桀,你这是?”司空长风咽了口口水。
雷无桀挠了挠头:“我练剑练得肚子饿了,便去山中抓了只野鸡,本来烤熟了想吃,可想到师父也还没有吃饭,就想着让师父先吃。只是……”
李寒衣面色阴冷,那柄放在桌上的铁马冰河微微颤动,似乎有拔剑砍了这个不成器的徒弟的打算。
司空长风倒是满脸笑意,顺着雷无桀的话说了下去:“只是?”
雷无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三师尊也在,这一只野鸡,怕是三个人不够吃的。”
司空长风站起身,从雷无桀手中拿过了那只野鸡:“你师父怕是不会喜欢……”
可才刚刚拿过,只觉得一道剑气袭来,司空长风猛退一步,手上的烤鸡却被瞬间砍成了两半,李寒衣一伸手,就将那犹然插着木棍的烤鸡夺了过来,剩下那半只却掉落下去。雷无桀眼疾手快,急忙伸出了左手的听雨剑,接住了那半边烤鸡。
李寒衣冷笑:“没想到听雨剑还能这么用。”
“有肉无酒,太可惜了。你师父吃饭从来不让人看见,我们出去吧。草庐外有我埋着的一坛酒,你再去烤一只鸡,我们对饮。”司空长风从雷无桀身边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雷无桀急忙跟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是黄昏,雷无桀又从山中抓来了一只野鸡,在旁边生了一个火堆烤了起来。司空长风则真的从土里挖出来了一壶酒,才开封,就觉得一股酒香四溢,雷无桀猛地一吸鼻子:“好酒。”
“好酒便饮。”司空长风轻轻一碰酒杯,那酒杯便飞了出去,飘到了雷无桀的手中。
雷无桀接过酒杯,道了声谢。
司空长风晃了晃酒杯,忽然问:“雷无桀,你想象中的江湖是怎么样的?”
雷无桀想了想,说:“少年美酒,鲜花怒马,花前月下,对酒高歌。”
“江湖可不是这样。”司空长风喝了一杯酒,“江湖和朝堂一样,只有无尽的野心。”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江湖,我想要的江湖就是那样的。”雷无桀说得坚决。
司空长风喝了一口酒:“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真是好酒。无桀,你不要怪寒衣,他希望你明白拔剑的理由,只有知道自己为什么拔剑,才能真正驾驭自己的剑。”
雷无桀笑了笑,将烤鸡拿起来放在了桌上后也坐了下来:“我当然不会怪师父。师父是雪月剑仙,他的话,总是对的。”
“我听萧瑟说,无心曾说过你天生玲珑心,未受凡尘侵扰。看来确是如此。对了,你知道这世上有五位剑客被称为剑仙,都是哪五位吗?”司空长风问道。
雷无桀点头:“自然知道。雪月剑仙李寒衣,孤剑仙洛青阳,道剑仙赵玉真,怒剑仙颜战天,儒剑仙谢宣。”
“这五位剑仙,你认为谁境界最高?”司空长风问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雷无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但说无妨。”
雷无桀想了想,还是答了:“洛青阳。”
司空长风朗声笑道:“哈哈哈,的确!天下四城,天启慕凉,雪月无双。孤剑仙洛青阳一个人就占了一座城,的确气势无两,要我说,我也觉得他最强。但是你师父不服,他一直期待着与洛青阳一战的那天。所以这个雪月剑仙,却是整个雪月城中练剑最勤快的人了。”
司空长风的话音刚落,李寒衣就从草庐中走了出来,纵身一跃,往山顶掠去。
“走,带你看看雪月剑仙是怎么练剑的。”司空长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拉着雷无桀跟了上去。
李寒衣一路都没有回头,据说高山有四季,雷无桀算是结结实实地体会到了,掠至山顶之时,只觉得寒风萧瑟,比起之前三个月在雪夜中狂奔时还要寒冷得多。但是李寒衣却浑然不觉,站在山巅,手持名剑铁马冰河,闭目沉思,凛冽的长风吹起了他的白色长衣。
“这是要?”雷无桀瞪大了眼睛。
“你看好了。”司空长风面带笑意。
李寒衣忽然纵身一跃,跳至了两座山崖之中,他持剑飘浮在空中,犹若仙人,忽然猛地一挥长剑,那雪岭中的狂风在瞬间呼啸起来,吹得雷无桀几乎站立不住。
“起!”李寒衣挥剑指天,那雪岭中的狂风像是顺势朝天而起,山巅之上的积雪纷纷坠落。李寒衣踏着那积雪一步又一步往上掠去,他提着手中之剑,那几乎积压着满山狂风的一剑,用力地一转。
“我明白了!”雷无桀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李寒衣想要做什么了。李寒衣想要用一剑之势将这雪岭之间的狂风给生生斩断。
可这真的是凭借武学所能达到的吗?
李寒衣的这一剑只出了一半就停了下来,随着剑势一停,那满山的狂风再度逆转了回来,层层积雪冲着李寒衣迎头砸了下来。李寒衣急忙收起了手中之剑,身形一跃,再度站回了山巅之上,将剑束起,皱眉不语。
雪岭间的狂风依旧呼啸。
司空长风叹了口气:“这就是你师父练的止水剑法的最后一重,天道。当他习得这一剑的时候,就会下山去慕凉城。只是……”
“只是什么?”雷无桀问道。
司空长风摇头:“没什么。”
两个人说话间,站在山巅的李寒衣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司空长风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雷无桀的肩膀:“我觉得你师父练不练得成止水剑法,就靠你了。”
雷无桀苦笑了一下。靠我,一个连剑都拔不出的我?
一连三日,雷无桀都在练习那拔剑之术。
每日清晨,李寒衣都会走出草庐,对雷无桀出上一剑,但无论李寒衣的剑多么有威势,雷无桀都没有办法拔出那一剑,但是后几次李寒衣分明没有留多少情面,几剑下来,雷无桀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李寒衣每出完一剑,便转身离开,有时走进草庐一天也不出门,有时就一跃进入深山中练剑。雷无桀能做的就是每日琢磨着自己把剑拔出来,以及负责李寒衣的一日三餐。其实原本每日都会有山下的弟子送餐食上来,但雷无桀只吃了一口,就把他赶走了,以后就自己生了个炉子,开始做饭了。这苍山十九峰,野菜山菌无数,飞禽走兽不少,恰好雷无桀从小最大的爱好除了习武就是做饭,便自告奋勇做了起来。李寒衣对此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那剑术,却依然一招都没有教。
第四日清晨,雷无桀正做着早餐,李寒衣从草庐中走了出来。
雷无桀急忙打招呼:“师父,早啊。”
李寒衣嗅了嗅鼻子,声音中难得带着几分笑意:“你若习武有做菜的一半天赋就好了。”
雷无桀顿时喜出望外:“师父,今日心情很好。”
李寒衣挥了挥衣袖:“你下山吧。”
雷无桀愣住了,手上的锅铲掉在了地上:“师父,我虽然笨,但是你也不用赶我走吧?”
李寒衣摇头:“不是要赶你走。我要闭关三日,这三日你下山去,不要让人进山里来。”
雷无桀转悲为喜,点点头:“不急,给师父做完了早餐再走。”
李寒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头,一跃坐在了草庐之上,遥望着北方,叹了口气:“真像。”他一伸手,握住了一片飘飞着的叶子,放在唇边吹了起来。曲子有些怅凉,像是有一群孤雁从天空中飞过,雷无桀觉得有些耳熟,忽然想起来,这首曲子,那日萧瑟也坐在酒肆的屋顶吹过。雷无桀转头看着李寒衣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
李寒衣放下了手,轻轻吟道:“春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师父。”雷无桀唤了一声。
“今日的剑是不是还没有练?”李寒衣忽然转身。
“嗯?”雷无桀一愣。
李寒衣右手轻轻一挥,那片落叶忽然夹杂着一阵疾风对着雷无桀急冲而来。
飞叶摘花,神乎其技!
雷无桀猛地拿起了身边的听雨剑,用力一拔,那剑身却依然纹丝不动。眼见飞叶已攻到眼前,他只能急退。但那飞叶追势却不减,雷无桀连退四步后依然能感觉到叶子上的无上剑气,索性转过了身,冲着山下跑去。
“师父,三日后见!”雷无桀大喊道。
李寒衣拿开了一直遮面的灰巾,忽然就笑了。
雷无桀一路狂奔,很快就奔到了雪月城中。他上山已有数日,说实话也挺想念之前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萧瑟和唐莲,到城中就想去找他们。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肤色苍白,身形修长,身着白色披风,后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赌”字,正是那日登天阁第十三层的守阁人落明轩。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面容姣好、身材曼妙、眉宇间满是风情的女子,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但雷无桀却知道她是名震天下的落霞仙子尹落霞,也是落明轩的师父。因为她也穿着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披风,只是上面的那个“赌”字还要更大一点。
“雷无桀?”落明轩冲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欠我的那三百两呢?”
雷无桀挠了挠头:“这……”
“输了的人还有资格要钱?别给我丢人。”尹落霞向前一步,虽然是怒斥,但声音依然柔美好听,她笑着望向雷无桀,“你就是雷无桀?我是尹落霞。”
“落霞仙子,久仰大名!”雷无桀受宠若惊,急忙抱拳。
尹落霞盈盈一笑:“今日怎么下山来了,你师父呢?”
“师父说要闭关,让我这几天好好在山下待着,不要打扰他。”雷无桀答道。
尹落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声说道:“闭关?莫非又有老朋友要来了?”
雷无桀没有听清,惑道:“仙子说什么?”
尹落霞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没什么,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雷无桀微微皱眉:“我想找我一个朋友,就是和我一起入城的那个朋友。”
“萧瑟吗?”落明轩轻笑一声。
“落兄弟也认识他?”雷无桀喜道。
“不光是我。”落明轩仰头望向远处,“整个雪月城的人,都已经认识他了。师父,你猜,今日需要多久才能到我们的落霞殿。我赌一刻钟。”
尹落霞听到“赌”字,眼睛一亮:“我赌现在。”
话音刚落,有一个身影从大殿的屋顶一掠而起,向这边急速跑来。一身青衫,面目俊秀,正是那萧瑟!
“一日比一日快了。”落明轩感慨。
“萧瑟!”雷无桀急忙大喊。
萧瑟听到声音一愣,脚步慢了几分,只见后面一杆乌金色长枪已经追了过来,他侧身一躲,衣袖却仍被划出了一道口子。他怒斥道:“你知道你划的是什么?是云烟细棉!一千两一匹!”
“我管你是什么!”一脸满不在乎的女子一枪砸了下去。
萧瑟堪堪躲过,继续加快步伐向前急速奔行着。
“踏云步果然是天下第一轻功。这个少年没有半点内力,却几乎有自在地境级别的高手才拥有的轻功水准。”尹落霞看着萧瑟的身形,赞叹道。
萧瑟一边急速奔跑着,一边大喊道:“雷无桀!”
“来了。”雷无桀默契地往前踏出一步,冲天打出了一拳。
正是他的招牌武功,雷门无方拳,拳未到,气先行。
雷无桀对司空千落并没有印象,那日闯阁之时,司空千落擅自出城,虽闻讯赶回却被萧瑟缠住,最后虽然还是见了一面,但当时人多混乱,两人都没有通报过彼此的名字。可是雷无桀不认识司空千落,司空千落却绝对忘不了雷无桀。
她只是把枪微微一顿,就停住了脚步,站在屋顶,俯视雷无桀,傲然道:“好,今日就将你们两个一起收拾了。”
“那日雷无桀闯阁,十六层二城主一剑就将他打飞了,十五层雷云鹤更是引来九天惊雷,若不是手下留情,他更是连命都没了。十四层大师兄又放水,说白了,雷无桀闯过的只是我的十三阁罢了。遇上真正的十四层守阁人,他能赢吗?”落明轩转头望向师父。
貌若天仙的尹落霞眉毛一挑,轻轻挥了挥手上的一颗骰子:“要不下个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