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温家来说,温壶酒是个异类,不同于江南霹雳堂雷家和蜀中唐门在江湖上的活跃,老字号温家虽然名气在外,但一直低调行事,门人一门心思研究毒术,几乎很少在江湖行走,而温壶酒十九岁的时候,就比当时的温家家主名声还大了。
因为他和别人打赌,受人利用,把一整座城的人都给毒倒了。
好在当时的药王弟子辛百草路过那座城,又和温壶酒携手,把那一整座城的人给救了回来,不然温壶酒怕是要被江湖正道追杀至死了。
“我们温家虽是江湖门派,却自己有自己的规矩,不轻易涉江湖事,你懂吗?”当时的温家家主这样与他说。
温壶酒回了一句话:“温家是温家,我是我,我为何不能有自己的规矩?”
最后老家主还是任其去了,没有办法,因为温壶酒是温家长老们公认的三百年来最厉害的毒师。
四个字,不服不行。
而对于百里一族,百里东君也是个异类,他生于军伍世家,却对兵马之术、排兵布阵甚至读书写字都厌恶至极,母亲出生于江湖三大世家,可也同样不好武艺,偏偏喜欢酿酒。至于酿的酒如何……温壶酒喝过,真是堪称绝品,除了天启城,真没几个地方的酒比他的还好。
所以这位舅舅很是欣赏这个外甥,然而,欣赏归欣赏,真正做主的还得是他的父母。
然而当百里东君说,他想走一走真正的江湖路的时候,温壶酒还是心中一动。
毕竟身上也有温家的血脉,朝堂那条路真的太过凶险,若真的走一走江湖路呢?
两个人又买了两匹马,慢悠悠地行出了柴桑城。
“小百里,你母亲有传你什么武功吗?”温壶酒问道。
“母亲说她嫁人之后,就没练过武功了。”百里东君回道,“但是请了一个师父教我打拳。”
“什么师父啊?”
“叫什么王八呢?名字可有意思了。”百里东君笑道。
“一拳定山王霸天?”温壶酒一愣。
“对对对对。”百里东君连连点头。
“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昔日天山派遭落霞派围攻,满门上下皆重伤退入后山,早年退出师门的王霸天赶了回来,一人一拳立于山脚,硬是把落霞派打了回去。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江湖上的人听到,都得竖一个大拇指。”温壶酒感慨道,“所以你学得如何?”
百里东君从马上一跃而下,在地上打了五拳,虎虎生风。
温壶酒目瞪口呆:“这就是名震天下的霸拳?没……没了?”
“哪能呢,师父打了一遍,我趁他去喝口水的功夫就溜了,第二天,他又打了一遍,我请他喝了杯酒,他说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好的酒,我说只要不打拳,天天有酒喝。第三天,他被我母亲赶走了。”百里东君挠了挠头,“但我还记得这五拳,不容易啦。”
“还有没有别的了?”温壶酒问道。
“有有有。”百里东君一甩手,“后来来了个大热天也穿着大貂的大胡子,人长得邋遢,刀却很漂亮,闪亮闪亮,跟雪似的。”
“是北刀罗三成。他比王霸天还要更有名一点。”温壶酒感慨,“你母亲真舍得花钱啊。所以你会一些刀法?”
“杀个鸡没问题!”百里东君笑道,“那罗三成更是个酒鬼啊,把我的藏酒都给喝光了,但很奇怪,最后挠着痒连滚带爬地跑出乾东城了,追都追不上。”
“你妈给他下了温家的血爪子,真够狠的啊。”温壶酒感慨,“那后面呢?”
“我妈觉得男的不行,都会被我的酒给蒙骗了,就开始找了个女师父。那个女师父美的啊,比那晏家小姐可漂亮多了,她的名字我记得,叫苏穆卿!”百里东君说道。
温壶酒眼睛一亮,流露出一些暧昧不明的笑容:“苏姑娘啊……那是很……漂亮的。”
“对啊,苏姐姐教我练腿法,她软硬不吃,我硬生生练了三日,还好,也就三日。”百里东君叹道。
“为什么只有三日呢?”温壶酒不解。
“因为我爸从那天起,老往我院子里跑,跑了整整三天!最后苏姐姐也被我母亲请走了。”百里东君无奈。
“你这父亲,还是老德行啊……”温壶酒叹气,“所以你,到底会什么?”
“看好了!”百里东君忽然往前一步,纵身一跃,跃起一步,双脚在空中又是一弹,又再度跃起,紧接着又是一弹,竟又跃了一大截,他缓缓落地,拍了拍衣服,“如何?”
温壶酒无言以对:“这是你父亲的三飞燕?”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怎么逃过我爷爷那些亲卫兵的啊!”百里东君诚恳地说道。
温壶酒掉转马头:“走那条路,回乾东城更快。”
“别啊,舅舅。当年我年少不懂事,现在想洗心革面了。你和我说说,这江湖上,你最钦佩谁?”百里东君一把把马头又扭了回来。
“我最钦佩的,自然是李先生。”温壶酒笑道。
“那个李先生?”百里东君不解。
“自然是一剑飞仙的李先生。”温壶酒望向远方,目光中满是憧憬,“那年我曾有幸在天启城见过那真如天外飞仙而来的一剑,南诀五名绝顶剑客迎战李先生,他们想的是车轮战,可李先生却用了一剑,就把他们手中的剑都给斩断了。那一日是冬天,李先生的剑却暖意极盛,长剑所过之处,冰雪消融。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南诀人再也不敢在北离面前言剑。那一年的武榜首甲自然是李先生的,可李先生却把武榜撕了,俗世之榜,怎能评谪世仙人?”
“这么潇洒?难怪他们都说北离习剑,南诀练刀,原来是这么来的。”百里东君喃喃道。
“对啊,身为北离人,怎么能不练剑呢?”温壶酒笑道,“我少年时闯荡江湖,也会带把剑。”
“可你不是用毒的吗?”
“我在剑上抹了毒。”
“……”
最后,温壶酒还是决定带百里东君去江湖路上转一转再回乾东城。
因为百里东君也下定决心好好习武了。
“我练剑!”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温壶酒自然没有太把这位小公子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他骗自己父母都骗得一本正经,何况是自己了,不过他的确是很想去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也和剑有关。
名剑山庄。
“名剑山庄是一个什么地方?”百里东君一边赶路一边问道。
“天下第二的造剑坊,藏剑两千三百柄,出名剑无数。”温壶酒说道。
“那谁是天下第一?”百里东君问道。
“剑心冢。”温壶酒答道。
“那剑心冢岂不是藏剑更多?”百里东君问道。
“剑心冢有一处剑阁,藏剑三百柄,剩余的剑都折了扔进剑冢,每有一柄更好的剑出现,便又会折去一把无法列入剑阁的剑。所以剑阁中,永远是剑三百。可虽然藏剑数量不如名剑山庄,但是剑心冢造出过天下第四的名剑‘心’,这一代的冢主李素王更是造出了一柄动千山,也位列十大名剑。名剑山庄这个第二,不服不行。”温壶酒笑道。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剑心冢?”百里东君又问道。
“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温壶酒开始不耐烦起来了。
百里东君“嘿嘿”一笑:“这不是刚入江湖,什么都不懂嘛。”
“剑心冢此去六百里,去了那再去乾东城,咱们可以吃年夜饭了,饭里还有你妈给我下的毒。”温壶酒骂道。
百里东君挠了挠头:“好吧,第二就第二吧。”
“这么看不起第二?”温壶酒一笑。
“既然决定做一件事,自然是做不到第一,绝不干休。就像我的酒,总有一日要超过秋露白,天下第一!”百里东君傲然道。
“那如果你练了剑?也要做天下第一?把那李先生给比下去?”温壶酒挑了挑眉。
“想拿个剑仙,然后……”百里东君又是呵呵一笑,“那时候李先生差不多也一百岁了,估计剑也拿不动了。”
温壶酒笑了笑:“当然,这次带你去名剑山庄还有个原因。再过几日就是名剑山庄三年一次的试剑会,这一次,名剑山庄将会把这三年来造出的好剑展示出来,江湖豪客都会纷纷前往山庄求剑。那是天下剑客们等了足足三年的,既然你说要练剑,咱们也去求一柄。”
“怎么求?”百里东君问道。
“名剑山庄会将所造之剑分为四品,第一品高山,意为伫立世间,高山仰止,乃是凡品剑不能及的高山;第二品沧海,意为无边无际,百川归海,乃是造一百柄高山剑才能求得一柄的沧海;第三品是云天,意为沧海桑田之上,亦有九天凌云,乃是傲视万物,万中得一的所在。这三品每次都会有,高山剑不少于三十柄,沧海剑至少有十柄,云天剑看机缘,有时候只有一柄。”温壶酒侃侃而谈,神采奕奕,俨然是个爱剑之人。
“舅舅,不是说有四品吗?第四品呢?”百里东君好奇道。
温壶酒叹了口气:“名剑山庄曾经不在剑心冢之下,然而次代剑心冢冢主李素王太过于惊才绝艳,年少时便造出风雅四剑名动江湖,中年造出动千山得大成,而名剑山庄却始终造不出他们的第四品剑。已经连续十几次的试剑会没见到这第四品了,第四品名仙宫,乃是九天之上,仙宫所藏,真正的天外之剑!”
“倒是想见一见。”百里东君也心生向往,“这剑怎么求?花银子买吗?”
“银子当然要给,而且还不少。你们百里家有的是银子,我们温家的毒也是千金难求,如果光是买,那这剑也太好求了,要想拿剑,自然要凭剑上的本事。放心,凭舅舅在剑上的能耐,拿一柄沧海总是没有问题的。”温壶酒傲然道。
“如果要云天呢?”百里东君却是不满足。
温壶酒皱了皱眉:“那就得下毒了!”
两个人策马狂奔,跑了几日,一路上看到各路江湖人士,单马提剑的,大张旗鼓赶着马车的带着近百人护卫的,百里东君觉得煞是有趣;“都是去名剑山庄的?”
温壶酒点头:“都是去名剑山庄的!”
“有意思有意思,这场面比我们乾东城每年的春会场面还要大啊。”百里东君感慨道。
“有机会带你去英雄宴,那场面比现在的还要大!”温壶酒纵马往边上一侧,让开了一条路,只见一群浩浩荡荡江湖客纵着马赶了过去,马车上插着一面旗帜,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无双。
“无双城。”温壶酒的脸色微微一沉。
“天下第一武城,无双城?”就连百里东君这样不涉江湖的人也听过无双城的名字,因为它真的太有名了,朝堂有天启,江湖有无双,那可是和天启城能相提并论的一座武城啊。
“不妙啊。”温壶酒叹了口气。
“怎么不妙?”百里东君不解。
“十年前的试剑会,无双城也来了,只说了一句话:这些,我全要了!”温壶酒神色凝重,“这一次,怕是又有很多人要空手而归了。”
“这么狠的?”
“就是这么狠的。”
两个人在一座山下停住了马,有小厮过来牵马,问道:“可有拜帖。”
“没有拜帖。”温壶酒将手中一块玉牌丢给了小厮,“这个行吗?”
那小厮接过玉牌一看,立刻将玉牌恭敬地递了回去:“当然,当然。有请。”
“那是什么?”百里东君跳下马后问道。
“试剑会不是所有人都能参加,一张拜帖就够在江湖上争很久了,但我给他看了温家的玉牌。像我们这样的大世家给他捧场,名剑山庄自然不会拒之门外。”温壶酒拍了拍百里东君的肩膀,“走,去看看剑客们的风采。”
所有的马匹都无法上山,就连无双城的弟子们也都从马上下来了,众多江湖豪客们全都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样子,走上了山。百里东君心中也多了几分豪情,大踏步地往山上走去。
而等他进了山一看。
却发现。
整座山上插满了长剑!
一座真正的剑山。
百里东君还没见过此等场面,当时见到那一整条街的江湖高手时,他不过只是略感无趣的一笑,高手,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了,可今日,这一整座的剑山着实把他震撼到了。
“这……太……壮观了!”百里东君感慨道。
温壶酒见怪不怪,笑了笑:“这些剑,大多是来拜山的剑客留下的。六十年前,名剑山庄也出过一名剑仙,叫魏长树,纵横天下,难逢敌手,便常有剑客上门迎战,魏长树不同其他剑仙般藏剑不露,反而是来者必应。只是输了就得把剑留下,一直到魏长树死于那昆仑剑仙的寒暖双剑之下,十余年间,挑战者的剑就插满了小半座山。后世剑客后来为了纪念这位绝世剑仙,常有剑客千里奔袭而来,只为插一把剑在这山上。你可以把这山当作一座坟,把这剑当作一炷香。”
“有趣有趣,只是昆仑剑仙又是谁?”百里东君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但温壶酒却也不烦,只是摇头:“那故事说来可就长了,江湖的事,总是一件连着一件,一人连着一人,真要说起来,三天三夜,你只能说上江湖一角。你要见江湖,不急于一下子都知道。传说太多了……”
“你看那人,衣袍上写着‘毒死你’!那是温家温壶酒!”
“就是那个一人毒死一座城的温壶酒?”
“据说温家下代的家主就是他了。”
“他怎么也来名剑山庄?”
“这你都不知道,他早几年可是赫赫有名的‘毒剑客’。”
温壶酒振了振衣袍,满意地笑了笑:“比如我,也是这传说之一。”
“那你怎么没捞个毒仙?”
“太难听了。江湖上说小白书的那些先生,很爱用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先斩菩萨再斩仙。菩萨与仙,都是强大的象征,江湖人,称我为毒菩萨。因为我毒步天下,却也有菩萨心肠。”温壶酒转过身,一脸和善地和那些议论他的江湖同道们打招呼,“各位,幸会啊。”
眨眼之间,一跑而空。
被温家这一代最厉害的毒师打招呼,谁还不要跑得更快一些?
“哈哈哈哈哈哈。”百里东君一边狂笑,一边不理会温壶酒,自己往山上走去。
“看我不给你们下个血爪子!”温壶酒愤怒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山路上行走着,却也有人在山边行走着,他们一步一步,踏着那插在山上的长剑,朝着山顶跃去。还有人往前走几步,就将手中之剑插在土中,长身跪拜,看那衣衫破碎的样子,这条上山的路,似乎已经走了几日,也还有人从路边一跃而起,将手中佩戴之剑插于山上,有些剑一看样子就锋锐异常,绝非凡品。两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喝着从山上买来的好酒。
“这剑山下的酒也还不错啊。”百里东君晃了晃手里的空酒壶,还好,温壶酒的腰上还挂着两个。
“山上还有试剑酒,够你喝的了。”温壶酒打了个酒嗝。
剑山并算不上高,两个人悠哉悠哉地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山顶的名剑山庄,那山庄的牌匾也是很有意思,在名剑两个字边上,竟然还放着两把剑。不等百里东君开口提问,温壶酒就率先解释道:“那是老剑仙留下的两柄剑,一柄叫烛龙,一柄叫火凤,当年也是列入十大名剑的。”
“怎么不传给后人?”
“断了。”温壶酒淡淡地说道。
百里东君皱眉:“想必是输的时候,被打断了。可那……为什么名剑山庄还把它们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
“输了不一定就是丢脸的事情,那年老剑仙已经八十了,而昆仑剑仙才刚三十有余,正是极盛。老剑仙虽然输了,可气度、胸襟天下无二,他才是真正懂剑,懂江湖的人。”温壶酒恭恭敬敬弯了弯腰,便是一拜。
百里东君也顿时肃然起敬,也是躬身一拜。
两个人走入了山庄中,发现偌大的院落里早就摆满了酒桌,来来往往的剑客们提着酒杯、相互交谈,而靠近里堂的位置,搭着一个高台,高台之上暂时空空如也,但百里东君明白,一会儿就会有一柄柄的好剑放在其中,供剑客们赏阅,或者取获。
“温先生。”有一名剑侍上前轻声唤道。
温壶酒和百里东君转过身,剑侍左手一挥:“温先生,上座请。”
“走吧。”温壶酒耸了耸肩,“毕竟是江湖传说啊,从山下到山上几步路,上座都已经备好了。”
两个人跟随着剑侍上前走去,剑侍轻轻一挥:“这六桌就是上座了,你们二位坐这里。”
六桌上座,五桌已经坐满了人,且都是大桌,而唯有第六桌,是个规模同等的大桌,桌上倒是写着名牌:温家,温壶酒。
只不过,一个人都没有……
“没人了?”温壶酒问道。
其他五桌人挤人,感觉快要撞到彼此了,但谁都没看第六桌一眼。
“二位放心,酒水,饭菜,都会按照上桌规格,二位请尽兴。”剑侍恭恭敬敬地说道。
温壶酒一愣:“我很可怕?”
“温先生不可怕,温先生的毒有点可怕。”剑侍笑着说道。
“坐坐坐,我这一路都已经习惯了,舅舅,就这儿吧。这位小哥,酒管够吗?”百里东君问道。
“每桌九坛剑酒,予取予求,若是不够,喊我就是了。”剑侍回道。
“剑酒,什么是剑酒?用剑酿的酒?”百里东君好奇道。
“剑酒,入口凛冽,锋锐无比,就像是剑一样,所以叫剑酒,味道不逊色于你酿的那些,但味道却凶戾得多,可千万别喝多了,会醉。”温壶酒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二位慢饮,有事喊小的便是。”剑侍抱拳道。
“试剑大会,还要多久?”百里东君问道。
“试剑大会,已经开始了啊。”剑侍笑了笑。
温壶酒上下打量了一下剑侍:“有意思,你是第几品的铸剑师?”
原来面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剑侍就是一名铸剑师,有一些铸剑师只管埋头造剑,从来不问世间之事,但也有一些铸剑师,他们很在意自己的剑最后去了哪里,流到了谁的手中,所以会自己伪装成剑侍,藏匿在试剑大会之中,寻找自己真正觉得适合自己剑的人。
而温壶酒所言,即是造出几品的剑就是几品的铸剑师,铸剑师此番特地来服侍他们,必是有意将自己的剑给他们。所以他是几品,很重要。
既然来了,温壶酒自然要给自己的小外甥拿一柄云天品的回去。
“剑本无品,用剑者证之。”剑侍微微一笑,方才的谦卑恭敬感忽然一扫而空,既然被识破了伪装,他也便展露出了铸剑师的一面,温壶酒这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他,这位年轻的铸剑师面容俊秀,一双眸子清亮无比,乍一看却是不像剑炉旁日夜锤打的铸剑师,但再看那虎口之处,却是一层厚厚的老茧,他的铸剑年龄可不像看着那么年轻啊。
“这句话好,外甥,记住了。一会儿要是看上了这位小师傅的剑,记得告诉我。”温壶酒沉声道。
却没有人回应他。
他一扭头,百里东君正灌下一口大酒,随后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浊气:“剑酒,真乃剑酒!”
温壶酒摇了摇头:“我这外甥,见笑了。”
“是见到了一位小酒仙啊。”年轻的铸剑师一笑回应。
忽然一声琴声突起,温柔婉转,绵长动人。众人仰头,只见一袭白衣的绝美女子正抚着琴从他们上方掠过,落在了高台之上,随即又有三十名白衣女子从四方掠来,手中舞着形色各异的长剑,脚踩惊鸿之步,手挽剑风之花,在台上交错互舞,着实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百里东君扭过头,感慨:“好舞。”
舞是好舞,但更值得在意的,却是好琴。
温壶酒也喝了一口酒:“这是国手,洛言缕吧。”
“是的,这一次特意从天启城里请来的,她会为本次试剑大会奏曲,这一曲,便是当年洛先生一曲震惊临乐坊的高山曲。”
洛言缕虽为女子,却可称国手,故世人言之,都叫其先生。
“这位洛琴师,她的兄长你已经见过了,清雅公子洛轩。他们洛式一门,被称为天启风流门,洛轩的笛声配他美美的琴声,是极美的。”温壶酒说道。
百里东君闻言,也多看了那抚琴女子几眼。
世人总说为洛言缕之琴声而醉,可是不是,见其人之后,本就已经醉了呢?
一曲作罢。
白衣女子们将手中之剑往地上一掷,剑首微微插入高台之中,其余女子皆退,只留一位年纪最小的女子留于台上,洛言缕依旧轻抚长琴,只是琴声渐缓,似有似无。那年幼女子朗声道:“高山之剑已示于诸君,请诸君取剑!”
众人的目光首先移到了那六桌上桌。
确切的说,上桌中的两桌。
他们所在的那座城,本名无双城。
但似乎不够展现出真正的实力,后来江湖人便也叫他们,天下无双城。
他们可曾经一次带走过试剑大会上所有的剑,此次再来,会不会依旧那么霸道而不讲道理。
其中一位颇有些仙风的老者站了起来:“各位放心,无双城本次前来,只求一剑。”
那么多人来,只求一剑?
这个人在无双城有多么重要?
温壶酒看着老者,喃喃道:“九长老之一的成余老爷子,这次无双城是护着什么人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们那两桌,最后目光落在了成余身边的那位瘦高年轻人身上。
“这是剑胚啊。”温壶酒仰头喝了一口酒。
“什么是剑胚?”百里东君问道。
“就是天生练剑的材料,有的人一套剑术练十几遍也不得要领,他只看一遍就行。”温壶酒说道。
“哦。”百里东君淡淡地“哦”了一声,“乍一听还以为是骂人呢。”
其他求剑者想的就没有那么多了,一听说无双城此次只求一剑,心里一块石头便落下了,不少人都从台下纵身跃起,冲着自己心仪的剑掠去。
“只是高山品的剑,就有这么多人抢?”百里东君惑道。
“就算是高山剑,就是凡剑之上,世间上品。你看名剑山庄上上下下近百名铸剑师,三年时间,也不过除了三十柄这样的剑。普通铁匠铺,一两天就能给你打出三十柄。所以你说这剑,值不值得抢?沧海剑和云天剑,若不是大世家大门派的一流弟子,可不敢上前去抢。”温壶酒解释道。
那些剑客纷纷落在自己心仪之间的剑柄之上,但虽然落脚,留住却也不易。那些同样挑中了此剑的剑客,瞬间就拔出了腰间之剑,去争夺那一剑之席。
高台之上,剑客们拔剑对决,飞起掠下,剑花舞动,点到为止,煞是好看。
这场混乱的对决最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三十柄高山品名剑之上,最后站着三十名剑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不累得气喘吁吁,衣衫褴褛破碎,但无一不面带欣喜。能得名剑,云何不喜?
被打落下台的剑客们有的一脸遗憾,有的懊恼地拿起佩剑就离山而去了,还有一名小童,看着不足十岁,在台上一直站了许久,可最后却被一名年轻女子打了下来,他没忍住,当场就哇哇大哭。旁边一个不知是他师父,还是他师兄的道袍男子摸着他的头:“莫难过,莫难过。三年后再来不就行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那柄剑。”小童哭道。
那年轻女子拿了剑下台,见那小童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可说要将手中之剑让给他,也绝对是舍不得的。她正为难间,道袍男子抬起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姑娘不要不忍心,他从小在门内受宠,如今受了挫,也是好事。”
女子点点头,便要离去。
“我还有个问题。”道袍男子忽然道。
女子微微皱眉:“嗯?”
“不知姑娘,可否婚配?”道袍男子眼睛澄澈。
离得近些的百里东君一口酒差点呛住,温壶酒朗声长笑:“这就是剑客风流啊。”
拿到剑的姑娘愣了一下,然后翻了个白眼,转头就走。道袍男子耸了耸肩,微微一笑,带着那小剑童也退下了。
然后琴声就忽然再起了,这一次的琴声比起先前的婉转悠扬,要更多了几分激昂壮阔,听着琴声闭上眼,仿佛只能看那沧海浩瀚,千浪迭起。琴师洛言缕拨动琴弦间,右手轻轻一扫,一柄长剑从琴下掠出,一名穿着白衣的秀美男子从台下跃起,接过长剑开始剑舞。
“琴下藏剑,好啊。”百里东君赞叹道。
洛言缕一边抚琴一边起剑,一曲间,十柄沧海剑已经掠出,共十名白衣男子接过了长剑,在台上共舞,最后他们如同先前那场一样,将剑首微微插入台下,然后纵身掠出。
十柄沧海剑,剑柄之上写着各自的剑名。
台下众人的眼睛变得炽热起来。
“有没有看上的?”温壶酒问道。
百里东君打了个酒嗝:“我还看不出剑的好坏,只知道沧海之上,还有云天,云天之上,更有仙台。我要最好的。”
温壶酒叹了口气:“你这还想一步登天?”
旁边的年轻铸剑师忽然开口了:“剑,还是自己取得好。”
温壶酒望了他一眼:“我取了剑,再赠予他,这不合规矩吗?”
“以往几次,倒也有这样做的,但做得都不甚明显。可温先生你并不是剑客,你要是去拿了上二品的剑,就过于招摇了。天下剑客,心中也会不平的。”铸剑师笑道。
“唉,可是我这外甥上去,定然会被打爆的啊。”温壶酒假装漫不经心地瞥了边上一眼。
无双城,天生剑胚,百里东君怕受不了一剑。
还有那道袍男子……是青城山上的臭道士啊,青城山的无量剑法,可不是好对付的。
还有天剑门的少门主……天山派的半步剑传人,都厉害的很,更别说那影剑宗的大弟子了。这些人,百里东君一个都打不过。可云天剑,从来没有超过三柄,若温壶酒上去代打,那自然除非无双城一拥而上,不然统统毒死,可若百里东君上去自己打,温壶酒勉强能做些手脚,最多趁乱拿下一柄沧海。
“小百里。”温壶酒喊道。
“扑通”一声,百里东君似乎醉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温壶酒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转过头,对那年轻铸剑师说:“小先生,请问你家有没有什么其他剑了?”
“四品之下,山庄当然也卖些普通的好剑,只要花几两银子就能带走。”铸剑师微笑地说道。
“好,给我来十柄。”温壶酒指着睡过去的百里东君,“让这小子背着走!”
年轻铸剑师笑了笑:“温先生不必着急,我觉得这位公子或许能拿到一柄好剑。”
两人交谈间,台上已经打得天翻地覆了。但是比起高山剑的争夺,反而并没有那么激烈了,毕竟到了这一层,谁能拿到这些剑,实力上的门槛就着实有些高了,剑客们也并不傻,不会以为自己真能空手套白狼,没有真正压得住的实力,谁敢往沧海剑的台上跑?
很快,台上就分出了胜负。十名剑客拔出了脚下的沧海剑,笑着往台上走去。
刚才小下去的琴声又再度响起,这一次不再那么激昂壮烈,却显得更加的豪迈辽阔,大海不过万里,而这太空,才是无际。
忽有一声怒喝传来。
只见一名耄耋老者持着一柄长剑从台后掠出,直飞空中,随后手中长剑一挽剑花,连人带剑,整个地砸入了台上。
众人皆惊:“这是天剑老人!”
天剑老人,曾经的天剑门最有实力的长老,然而在某次来到名剑山庄后,就再也没有离开,据他传回天剑门的消息,他似乎人到晚年,却对铸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一待,就是六年。上一次试剑大会,他没有现身,而这一次,他来了,带着一柄云天品的剑。
“此剑名裁云,云天之上,一剑破云,可有人愿得之?”天剑老人问道。
“我得。”有一名穿着紫衣的年轻人一步踏到了台上,他的腰间挂着一枚精致的玉佩,手中拿着一柄漂亮的长剑,更重要的是,他的眉眼之上,绣着一柄小小的飞剑。
这是天剑门陈氏才能有的印记。
“大伯。”天剑门少门主陈飞夺抱拳道。
“今日我不是天剑老人,你亦不是天剑门少门主。我是铸剑师,你是求剑人,若要剑,请拿吧。”天剑老人往后退了一步。
陈飞夺点了点头,往前踏了一步。
“这位先生说得对,试剑大会,只有剑客,没有门派。我亦来求剑。”一名中年剑客一跃上台,拔剑,“请。”
半柱香之后,陈飞夺收剑,中年剑客抱拳:“服气了。”随即转身走下了台。
天剑门的这位少门主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在剑术上似乎有着过人的天赋,对拿到这柄裁云剑的执念也很强,在台上连战了三场都得胜,只是自己也已经浑身湿透,气喘吁吁了。
“毕竟还是年轻啊,就算剑术有成,内息还是跟不上。”温壶酒望了一眼身边的年轻铸剑师,“这剑也该给了。”
台下似乎还有人要上台,但天剑老人忽然长袖一甩,那长剑从地上飞起,落在了陈飞夺的手中。
“剑已赐你,以后还望好生珍惜。”天剑老人沉声道。
陈飞夺接过剑,微微躬身:“大伯,父亲让我……”
“此剑予你,我与天剑门的渊源也算斩尽,此生我都将铸剑于名剑山庄,愿求仙台一剑,你去吧。”天剑老人说道。
陈飞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走了下去。
二人离台之后,台下剑客们的心一下子都提了起来。
云台三剑,第一柄剑已经被取走了,陈飞夺毕竟年轻,且和天剑老人渊源颇深,所以很多人都隐忍着没有上台。但是第二柄剑,却是势在必得,因为第三柄剑,必是无双城所得,他们的机会只剩下一个了。
方才安慰那小童的道袍青年打了个哈欠,幽幽地说道:“要上场了啊。”
道袍青年的话音刚落,一袭红衣从台后掠出,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她手上拿着一柄火热炽红的剑,剑身之上甚至能看得到热纹,红衣女子将剑插入台上,台下众人竟能感受到不小的暖意。
如此之剑,应只有在传说中见过。
传说中,当年的昆仑剑仙手持双剑,一柄天下极寒,名铁马冰河,一柄人间至暖,名九九玄阳,他胜于名剑山庄庄主魏长树,却也折了一把剑在名剑山庄。九九玄阳剑断了剑首,魏长树离去后就将那断剑插在了名剑山庄的铸剑炉。
难道名剑山庄将它修补好了?
“本是仙宫来客,却坠入九天凌云,浪费了。”道袍青年叹了口气。
“云品第二剑,火神剑,请君来取。”红衣女子轻拂长袍,退后三步。
“我来!”
“我来!”
“我来!”
曾经昆仑剑仙的佩剑,那是多少江湖人心驰神往的剑!一时之间,不下三人已经按捺不住,一跃而起。
“都别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可那声音还在台下。
剑却已经出鞘。
还是一柄木剑。
台下那三人刚入台上,还未来得及拔剑,就感觉身后一阵冷意,扭过头,猛地拔出剑来,却被那柄木剑从手腕处一剑划过,长剑瞬间落地。
道袍青年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了台上,手一伸将那桃木剑收入了袖中,他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望着台上那三人:“承让?”
百里东君正巧幽幽地醒了过来,看到此情此景,不由一愣:“这是什么剑法?剑自己会飞?”
“这是道门御剑术,不仅是剑术,也蕴含道法。但以这人的年纪,这样的御剑术,怕是青城山本代弟子中的魁首。”温壶酒喝了一口酒,“只是道门的人,倒是第一次来试剑大会。”
“青城山掌教吕素真座下首席大弟子,王一行,前来取剑。”道袍青年将手按在了火神剑的剑柄之上。
“吕素真?”台下众人皆惊。那可是如今的道首,除了钦天监的国师能与其匹敌以外,道门之中,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有超过吕素真的威望与能力。他的首席弟子?那岂不是下一任的道门魁首?
“天山派罗城,前来领教青城山的无量剑法。”一名长相颇为憨厚的魁梧汉子似乎并没有畏惧所谓道门魁首的名号,持着剑走到了台上。
“半步多?”王一行挑了挑眉。
罗城点了点头:“请。”
然后就剑王一行出剑,忽然挽了一朵剑花,然后那朵剑花忽然就绽开了,从一朵变成了十朵,又成了百朵,花生花,花再生花,煞是好看。
罗城则往前踏了半步,又回了半步,剑出鞘,又再度回鞘。
两人同时收剑,无论是面容憨厚的罗城,还是一脸懒散的王一行此刻都神色尊敬,朝着对面微微行礼,然后罗城就走了下去。
“打完了?”百里东君问道。
“打完了。”温壶酒笑道,“以罗城的剑术,在台上和这臭道士打上个百招没有问题,但接下来挑战者无数,罗城不愿刻意消耗臭道士的体力,一剑败了就知结果了,就退下了。天山派半步多的传人,不错。”
罗城下台之后,又有不少人紧跟着上去挑战,但都被那一柄桃木剑打得东跑西歪,王一行最后醒了醒鼻涕:“那个……我都打困了,还有挑战的没?”
“坐下!”百里东君忽然听到邻桌传来一声低喝,只见无双城的那位成余老爷子神色严肃,强行按下了身边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一脸不满,似有忿忿。
“大概是见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对手,却不能一试锋芒,心中很是遗憾吧。”温壶酒笑道,“无双城啊,就是太过于老成,少了点意气风发,这个年轻人倒是不错。”
王一行挑了挑眉毛,刻意望了望无双城的方向:“还有人吗?”
无人回应。
王一行笑着拔出了剑:“小师弟马上就要生辰了,拿回去给它做礼物。”他纵身一跃,跳入了台下。那迎接他的小童颇有不满:“为什么小师叔有这么好的礼物?我却没有?”
“带你下山来玩,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不信你回去问问小师叔,他更想要哪一个。”王一行挠了挠他的头,领着他,没有回自己的上桌,而是在那第六桌坐了下来,“我们那一桌人实在太多,我这小师侄实在吃不饱,不知道温大哥,可否愿意分一杯酒水喝喝?”
“你这臭道士有意思,吃不饱饭菜请随意,至于分一杯酒水,得问我这个酒鬼外甥。”温壶酒笑道。
百里东君醉醺醺地摆了摆手:“这位小师傅不是说予取予求吗?再来三坛,坐下喝便是。”
王一行笑道:“这位小公子也是来取剑的?”
温壶酒摆了摆手:“取个屁,就是来喝酒的。”
“胡说,我要那最好的。”百里东君一边说着,一边又趴在桌上睡着了。
温壶酒问那年轻铸剑师:“怎么还不见你的剑?莫非你深藏不露,是那最后一柄云品剑的铸剑师?”
“先生看着便是了,或许我真的只是个小剑侍呢?”年轻铸剑师耸了耸肩。
交谈间,洛言缕那琴越抚越快,琴声越来越急促,似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台下驻足之人,修为差一些的,一曲作罢,已经满头是汗。
此时一名儒雅长袍的中年男子一跃而起,手一挥。
琴声乍止!
洛言缕将长琴一推,长琴推到了中年男子的身边,,男子伸手朝从琴下拿出一剑,随手一挥,剑气如潮!
竟然是一柄琴剑!
中年男子将剑收回琴下,随手一拨琴弦,声音豪迈:“可有英雄取之?”
众人这才将目光从剑上,移到了人的身上,皆为大惊!
“名剑山庄庄主魏亭路!”
“今年竟然会有他的剑!”
“他已经造出了六柄云品剑了!”
难怪这位向来好客的名剑山庄庄主今日一直未曾现身,原来今日的这最后一柄,竟然是他铸造的!
魏亭路上前走了几步,朗声道:“这是魏某此生最后一柄云品剑,若无仙宫剑现世,那么……这就是魏某的最后一柄剑。”
“剑名,长歌!”
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无双城。
这一次无双城果然是有备而来,要的竟然是名剑山庄庄主魏亭路的最后一柄云品剑。
可无双城的成余长老只是喝了一口热茶,缓缓道:“要这柄剑嘛?”
那年轻弟子微微蹙眉:“的确是一柄好剑。”
“可惜了。”成余长老轻叹一声。
无双城并无一人起身。
他们对这柄长歌剑似乎也无兴趣。
终于,在等了一小会儿之后,有一名剑客掠到了台上。
“影宗传人啊。”温壶酒笑道,“本来以为无双城这样的傲气定然是第一人上去,没想到他们的计划落了空,就只能先自己打起来了。”
“还有人要取剑嘛?”魏亭路笑着问道。
不少人都放弃了这最后一柄,以至于之前都用尽了全力在台上一战,如今台下还能和影宗传人对剑的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连连摇头,只有少数几个人为了那长歌剑再度上台,却没几剑就被打了下来。
“看来这长歌剑,是你的了。”魏亭路笑道。
影宗传人望向无双城的方向:“他们真的不打算拿走?”
“他们另有所求。”魏亭路笑道。
“等等!”一个声音忽然从天外传来。
众人仰头,只见一位一袭白衣、一头白发的年轻男子从天外掠来,稳稳地落在了台上,手中长剑一挥:“我来取剑。”
而他手中的剑仿佛是一整块玉石雕成的,上面有着流动的光芒,锋锐先不提,美却是极美的。
“好一柄美剑。”魏亭路赞叹道,“这位少侠有了这么好的剑,还要来抢长歌剑,未免太过于贪心了。”
“我想送于我家小姐做礼物,我家小姐善抚长琴,配你这长歌琴剑,不是正好?”白发男子挑眉道。
“在下影宗宋尘,还请阁下大名。”影宗传人看了一眼对方的美剑,垂首问道。
“白发仙。”白发男子傲然道。
宋尘一愣:“白发仙,请问阁下来自哪一派?”
“我叫白发仙,自然来自天外之天。”白发仙举起了手中美剑,“打吧?”
“快点,别让小姐等太久!”一个紫衣之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台下,不耐烦地冲着台上的白发仙喊道。
温壶酒看着身边烂醉如泥的百里东君,笑道:“还真是阴魂不散,又遇到老朋友了。”
青城山的道士王一行喃喃道:“天外之天,白发仙,有几分意思了。”
白发仙伸了个懒腰,随即长剑出手,直逼宋尘而去。宋尘脚下步伐急掠,他们影宗剑法,剑是其二,其一却是步伐。影宗步若是练到了极致,那么一人变三人,一剑也能变三剑,而宋尘明显已得真传,急掠之下,三道人影在白发仙周围闪烁。
“厉害。”白发仙赞叹了一句,手中美剑一转,挡住了宋尘的一剑封喉,再一转,挡住了身后一剑,再一转,将那从天而落的一剑格开。
宋尘的剑很快,步伐很快,快到台下之人都看不清晰。
而白发现的剑却很慢,很优雅,也很……美。
就像他的剑一样美。
“起。”白发仙纵身一跃,长袍翻飞。
王一行一叹:“结束了。”
“落。”白发仙长剑落地。
“叮”的一声,两柄长剑相撞,宋尘的剑被打落在地,白发仙随即落地,一手扼住了宋尘的喉咙:“剑就是剑,轻功就是轻功。靠着轻功玩剑术,不是正道。”
台下的紫衣人叹了口气:“自己就是邪道,却说别人不是正道。”
“少侠还请松手。”魏亭路缓缓道。
“我不松呢?刚刚那一剑我要躲不开,我就死了。”白发仙嘴角微微上扬。
“我说,松手。”魏亭路长袖一甩,瞪了白发仙一眼。
他未带剑上台,可白发仙却分明感受到了极强的剑气。
“原来这才是高手。”白发仙放开了宋尘,兴致大起。
“白发,回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遥遥传来,那声音温柔婉转,煞是好听,明明简单的命令,却听得又有些温婉动人。
白发仙立刻收了剑,笑着问魏亭路:“我可以取剑了吗?”
“是说话的那位姑娘用剑?”魏亭路问道。
“是。”白发仙回道。
“那,请吧。”魏亭路往后退了一步。
“你认识我家姑娘?”白发仙惑道。
魏亭路嘴角一扬:“我也认识天外天。”
“白发,别说了!”紫衣男子喝道。
“有意思。”白发仙抱起了那柄琴剑,纵身落台。
台下不少人忿忿不平,魏亭路此生最后一柄云品剑,竟会落到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手中,而那无双城,为何还迟迟没有动静?
“不愧是能和柳月公子对剑的人,剑术比我想象中的要高。”温壶酒笑了笑。
白发仙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对上了温壶酒的眼神,一愣:“你也在这里?”
“真没礼貌,不过你不说这话,我还以为你在跟踪我们。”温壶酒掂了掂手中的酒杯,“喝一杯再走。”
“温家的酒,我可不敢喝。”白发仙摇头。
“那比你手中更好的剑,你看不看?”温壶酒又问道。
“比我手中更好的剑?”白发仙一愣,随即猛地转过身。
魏亭路站在台上傲然道:“今日魏亭路还有一事,请各位豪杰见证。我今日将退居铸剑阁,只做铸剑师,不做这名剑山庄庄主之位,我的儿子,魏长风将继承我的位置。”
一直站在温壶酒这一桌边上的那位年轻铸剑师笑了笑,对温壶酒说道:“先生,这里的酒,够了吧?”
“哈哈哈哈,够了,你请吧。”温壶酒笑道。
年轻铸剑师纵身一跃,站到了台上。
原来他就是新的名剑山庄庄主,魏长风。
“这就是犬子魏长风,世人皆知我魏亭路二十三岁继承名剑山庄庄主,那一年我铸造出三柄云品剑,抢了整个试剑大会的风头。我父亲立我为庄主,无人敢言一句,而今日,犬子十九岁,他能做庄主。”魏亭路顿了顿,随即大声道,“只因他造出了,仙宫品的剑!”
“仙宫之剑何在?”台下有人问之。
“仙宫之剑,自从天外飞来。”魏长风朗声长啸,“请仙人赐剑。”
啸声乍起!
有一柄剑真的从天外飞来,直掠进入庄中,那剑划过一片莲花池,划过之处,莲花朵朵盛开,众人皆惊,非是仙宫之剑,怎能出如此神迹?
就连醉成一滩烂泥的百里东君都睁开了眼睛,他吸了吸鼻子,睁开了眼睛:“好香。”
那是淡淡的莲香,像是水雾一般,飘渺温柔,难以察觉。
就连准备离去的白发仙都扭过了头:“竟然还有一柄剑。”
台上魏长风接过那柄长剑,轻轻一挥,众人才终于见到了那柄剑的模样。
剑柄之处绣着一朵秀美的莲花,而剑身却是古铜色的,充满着古意,可剑身之上却似有一层淡淡的水雾笼罩,在古意之上又多了几分灵动之气,并不显得老成无趣,而真的有仙宫之剑的飘渺。
“此剑乃是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所铸,铸成之后,我持剑登千丈莲山,将剑插于山顶莲池,沐浴山之仙气整整三年,三年之间,我烧铸剑炉,保莲池三年不败,终得此仙宫之剑。剑可杀人而不染血,入泥而保洁净,故此剑,名不染尘。”魏长风笑了笑,“愿有绝世公子取之,赠予此剑。不求一银,只求那绝世公子问剑天下,让此剑问鼎剑谱!”
绝世公子,谁能担起这四个字?
至少有八个人绝对担得起。
“我不用剑,我们雷家堡祖训不让用剑,可我有个朋友,自称箫剑双修,一直求一柄好剑,还有一个朋友,打架从来不走出自己的轿子,因为他的武器是一根金腰带,要是走出来打一场之后衣衫不整可怎么办?所以也缺一柄剑。我还有一个朋友,剑用的是极好的,只可惜魏公子你的这柄剑,不是黑色的,天下爱白,他却独黑,不是黑的他不用。”一身黑衣的灼墨公子雷梦杀缓缓地走进了院落之中,随着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手持玉箫的清歌公子、坐在轿中的柳月公子、还有通体着黑、斗笠蒙面的墨尘公子都跟着他踏入了院中,北离八公子一来便是四个,雷梦杀叹了口气,“还有一个,有一柄好剑了,我就没通知他。他叫顾剑门,号称凌云。”
四名公子止身,全场哗然。
这一年的试剑大会,未免太过于豪华了。
九大长老之一的成余亲自带队前来的无双城,近几年压过武当山一头成为道门魁首的青城山这一代的大弟子,甚至大名鼎鼎的冠绝榜高手温壶酒也来捧场,还有那么多来路不明的高手,以至于天山派半步多的传人、影宗的传人都空手而返,而此刻,就当人们认为台上之剑必是无双城囊中之物的时候,北离八公子却来了。
有的人会怕无双城,但北离八公子绝对不怕。
若心有畏惧,何配“公子”二字?
“你的老朋友们来了。”温壶酒提醒百里东君。
百里东君却直勾勾地望着台上之剑,眼神清亮:“这柄剑好啊!我要这柄剑!”
“白痴,你这是故意为难你舅舅?”温壶酒怒斥道,他不是拿不了这剑,只是他本不是用剑之人,强行用武力拿了今天最好的这柄剑,不仅名剑山庄不忿,就连天下剑客都不会同意。
“我要这柄剑!这柄是最好的!”百里东君朗声道。
场中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雷梦杀转过头:“哦?有人要和我们抢剑?哈!怎么是你?”
清歌公子洛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这样子,怕是醉了。名剑山庄剑酒名不虚传啊。”
百里东君眼神炙热,此刻耳边却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无双城那边,成余老爷子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旁边的年轻人已经兴奋得满脸通红。
台上魏亭路的脸色也不好看,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魏长风笑了笑:“父亲与无双城交好,知会了他们我的不染尘,我却也有私心,所以知会了灼墨公子。请父亲见谅,毕竟我此生可能都造不出下一柄仙宫品的剑了。”
无双城的年轻人终于站了起来:“成长老,吾等剑客,不求名剑,但求有对剑之人。今日来了,若只是拿了一柄剑回去,那才是真正的遗憾。”他纵身一跃,拔出了腰间之剑,站到了台上。他的剑很特别,剑首之处竟有微微的弧度。
“水月剑。”温壶酒笑道,“无双城不咋地,这个弟子还真的不错。”
“无双城,宋燕回,前来求剑。”宋燕回对魏亭路和魏长风行了一礼,随即转过身,“有幸能和几位公子交手,荣幸之至。”
可四位公子却站在那里,并没有上台的打算,因为已经有人抢先一步,走到了台上,虽然整个人醉醺醺的,步伐不稳,感觉随时都会摔倒。
“这位百里小公子,真是有趣啊。”雷梦杀感慨道,“只是……他的剑呢?”
宋燕回面有不满,但仍恭敬地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百里……”百里东君打了个酒嗝,身子晃了晃“百里东君。东君你知道嘛?就是春神啊哈哈哈哈。”
“百里东君?”宋燕回微微皱眉,是从未听过的名字。
可是成余听过,他的脸色又黑了几分,镇西侯府,偏偏也是不怕无双城的一个存在,还是个很不好惹的存在。
“来吧。”百里东君一挥拳头,“一决胜负吧!”
宋燕回点了点头:“只是我们此番不是对决,而是试剑,敢问阁下,你的剑呢?”
百里东君看了看空空的拳头,也是愣了一下,随即低声惑道:“是啊,我的剑呢?”他犹豫了一下后,忽然心生不满,声音中也多了几分愤怒:“我的剑呢!”
“给我剑!”
雷梦杀笑了笑:“朋友一场,就给他吧。”
清歌公子洛轩上前一步:“我有一剑,以‘清歌’为名,借百里小公子一用!”他右手一挥,将腰间长剑飞了出去。
“很好!”百里东君一把接住了剑,但好像气力不够,被逼得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台下众人齐齐摇头,温壶酒伸手扶额:“真是丢人啊。”
百里东君的醉态在温壶酒、雷梦杀等人看来,不过是一笑置之,可在宋燕回的眼里,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若被你拿了剑,是对剑的亵渎。”宋燕回手中水月剑挽了个剑花,瞬间便刺了出去。
温壶酒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退去,他甚至几乎忍不住就要一掠而起,只是无双城的成老爷子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既然上了台,也需有下台的准备。”
“成老爷子,你可能还不知道如果他受伤了,会发生什么。”温壶酒冷笑。
成余也冷笑了一下:“镇西侯府不怕无双城,我无双城也不怕镇西侯府。”
雷梦杀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快的剑法。”
在他们看来,那一剑百里东君是决然避不开的。然后百里东君持着剑,整个人往后一滑,堪堪避开了那一剑,他脚下步伐极快,动作若行云流水,满是潇洒之意,并无狼狈之态。他打了个酒嗝:“厉害,厉害!”
“这步伐,比起刚才的影宗传人也不逊色啊。”青城山的王一行赞叹道,“这就是镇西侯府世子爷的三飞燕吧?”
宋燕回一愣,便又出了一剑,又被百里东君轻松躲过,他终于不再轻视对方,手中之剑又快了几分,他的剑招极为干净利落,一起一剑并无花哨的动作,却又是干劲利落的……那么好看!
“果然是天生剑胚。”洛轩感慨道。
雷梦杀捂嘴偷笑:“天生贱胚……怎么感觉像是在骂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轿中的柳月公子笑道。
“喂,小黑,你怎么不说话。”雷梦杀望向墨尘公子,却发现他身上的剑气一点点地升起,雷梦杀挠了挠头,“这么着急就要上场了?”
几位公子,其实只有墨尘公子是真正的剑痴,若真要取剑,也是非他莫属。
“也对,拿过来涂成黑色,也不是不行呀。”雷梦杀朗声高呼,“百里兄弟,不会用剑还是下来一起喝酒啊!让我们小黑上去帮你报仇!”
“出剑!”宋燕回怒喝道,百里东君脚下步伐奇快无比,竟躲过了他的十余剑,但是宋燕回分明留有余手,他终于按捺不住了,“若你再不出剑,我就不客气了。”
百里东君一边望着手中之剑,一边发着呆:“出剑?我会剑术吗?我好像不会剑术啊?”
“过分了!”宋燕回一剑划破了百里东君衣襟,剑气瞬间暴涨。
百里东君眼神依然满是迷茫:“我……会剑术吗?”
他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不会剑术,但他曾经见过一场剑舞。
那一天,他新酿成了桃花饮,喝醉了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模糊中,他看到师父穿着一身白衣,手持一柄莹白如玉的长剑在院中狂舞。
他轻轻一剑,挑落一树桃花。
他起身一挥,漫院桃花纷飞。
白衣白发白剑,带着几分酒意,在院中起起落落。
那桃花枯萎,那白雪忽落,那春光乍临,那夏风忽起,老人纵起纵落间,仿佛度过了一个四季。已经醉去的百里东君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剑舞,惊叹于这一瞬间的美丽。
“师父,这又是您的幻术吗?”百里东君问道。
“不,这一次是剑术。”白衣老人飞起落在了树上,手中长剑轻舞,“你可看好了。我只舞这一次,可要看好了!”
剑若游龙,白衣老人步若莲花,在那一刻,百里东君仿佛看到了白衣老人年轻时的样子,那时的他还是如玉般的绝世公子,站在都城的墙头,以一剑绝世舞,迎万千破风军。
“我有一剑,能称绝世。”
“何谓绝世,不过天上地下,过往明天,再无此一人,再无此一剑。”
“若再有此人,再有此剑。”
“当姓百里。”
白袍老人收了剑,将手中那柄纯白色的剑往天上一挥,长剑变成一条白龙,蹿入空中消失不见。
百里东君笑了笑:“还不就是幻术。”说完之后再度醉倒在了桌上。
他再度睁开眼睛,宋燕回的剑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百里东君眼神猛地变得清明无比,他喃喃道:“我记起来了。”他将那柄洛轩借予的清歌剑猛地举起,挡住了宋燕回的必杀一击。
“哦?”雷梦杀一愣,“挡住了?”
温壶酒眉头也是一皱:“怎么挡住的?”
王一行笑了笑:“自然是用剑挡住的。”
百里东君手轻轻一抬,将宋燕回挡了出去,他看着手中的清歌剑,眼睛越来越亮:“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我会剑术的,师父在梦中教过我!”他身子猛地一旋,长剑一挥,将宋燕回逼退三步。
宋燕回心中一惊,他甚至都没有看清那一剑。
“没错,就是这个剑法。”百里东君又出了一剑,他仿佛是一个失了忆的剑客,在每一次对决中,回顾着自己的剑法,一剑又一剑,连出了五剑以后终于变得越来越熟练,终于不再看剑,而是看向了宋燕回,“是的,是的,就是这样的!”他纵身跃起,剑若游龙,步灿莲花,一瞬间逼得宋燕回只有招架之力。
“小黑,你干嘛!”雷梦杀一惊,他旁边的墨尘公子腰间的长剑忽然振鸣了起来,似乎瞬间就要脱鞘而出。
“这剑术……”墨晓黑声音微微颤抖。
“真的是那传说中的剑术?”柳月公子掀开了轿中的一帘。
洛轩感慨道:“看来我的剑,没有白借。”
成余老爷子也惊了:“这剑术……”
温壶酒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王一行眼珠子一直跟着百里东君起起落落,声音中满是惊叹:“真的可能!只有那套传说中的剑法会这般潇洒写意,世上传有三剑,我有幸见过,和百里公子的起势三剑一样,但他用的却是完整的剑招!没想到此生竟真有机会,见到这传说中的剑法!”
“真是那传说中的剑法?”魏长风低声问父亲。
而魏亭路却已经痴了:“我仿佛看见了那个人……”
“年轻时的样子。”
看着身边那些剑客们痴了的表情,雷梦杀一脸茫然:“他们究竟怎么了?百里东君这家伙,用的是什么剑法?”
洛轩的眼神一直跟着百里东君手中之剑,喃喃道:“西楚剑歌,问道于天。”
“剑就是剑,歌就是歌,我只看到了剑,没有听到歌。”雷梦杀说道。
“那是因为唱歌的人死了,世间便只剩下这一剑,问道于苍天。”洛轩说道。
“等等!西楚剑歌!”雷梦杀终于反应了过来,“当年一剑对九千破风军的西楚剑歌!”
“西楚儒仙咏歌,剑仙持剑,洛桑城头,一剑一歌对九千破风军。一日之后,那儒仙口吐鲜血,殒命于城头,剑仙长剑折首,染血于沙场之上。洛桑城破,西楚亡国。当年世间唯一能与学堂李先生媲美的剑客自此陨落,天下间也再也见不到这‘问道于天’。可今日,我们竟都见到了!”洛轩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是我辈剑士的幸运。”
“这个传奇我也听过,我不是剑客,没有你们心中那么多感慨。我只有一个问题。”雷梦杀望向台上,“他妈的百里东君为什么会这个剑术?”
百里东君的剑越舞越快,一边步伐飞速,一边朗声长笑。
“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可还有酒!”
“给我酒!”
“小公子,接着了。”王一行长剑一挥,将桌上一坛剑酒打到了台上,百里东君接过酒坛,仰头喝了一口,身子又晃了晃,百里东君笑道:“原来这就是剑术,这就是剑术啊!”
“等等,除了剑!似乎还有歌?”
“怎么唱来着!”
“乘剑游九天……”百里东君的剑忽然停了下来。
“真的还有歌!”雷梦杀一愣。
百里东君愣了片刻,忽然一甩剑:“记不得了记得不了,那就真的只在梦中听过了。还是继续舞剑,继续舞剑!”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台上还有一人的存在,自顾自地舞起了这绝世剑舞。长袍飞扬,剑气飞涌,偶尔喝一口坛中之酒,狂傲如仙人谪世。
恍惚中,众人似乎真的看到了当年那个一人一剑拦在世间最凶猛的破风军面前的年轻剑仙。
宋燕回收了剑,也出了神似的望着这一剑之舞。
“燕回。”成余老爷子微微皱眉。
剑的确是绝世之剑,可是成余老爷子还是看出了百里东君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剑客,他空有绝世剑,却未有对敌的手段,宋燕回只是暂时被这西楚剑歌给震撼住了,可若真的再打下去,百招之内宋燕回必定能够取胜。宋燕回心中也该清楚这一点,可此时宋燕回却只看着那一剑之舞,默然不语。
“无双城有这样一个弟子,不容易。”温壶酒幽幽地说道。
成余老爷子回头望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百里侯爷,好大的胆子。”
温壶酒目光也是一冷:“成余老爷子江湖人,也想管朝堂事?”
“是朝堂事,还是江湖事?”成余老爷子冷笑一声。
台上,百里东君终于也收了剑,他以剑抵地,眼睛几乎都快要闭上了,他喃喃道:“这剑,使完了。”
宋燕回忽然躬身行礼:“公子剑术绝世,当配这仙宫之剑。”
“你,不要了?”百里东君抬起头,困惑地望着宋燕回。
宋燕回笑了笑:“今日所获,比起这柄剑来说更为尊贵,我从小用这水月剑,原本就已习惯。只是奉了师命,不得不来此取剑。但我不如你,剑应当是你的。”
“可你还站着。”百里东君晃晃悠悠了一下,“而我……我却快倒了。”
“你的剑术比我高明,输的只是杀人术。今日比剑,不比杀人。”宋燕回又行了一礼,随即走下了台,成余老爷子神色凝重,但终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对剑的态度,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才可称无双啊。”宋燕回笑道。
“西楚剑歌,配不染尘。此剑不亏。”魏长风将那不染尘插入了剑鞘之中,递给了百里东君,“百里公子,这柄剑是你的了。”
魏亭路叹了口气:“将这柄剑给了他,就是得罪了无双城。”
“可是结交了镇西侯府和老字号温家。”魏长风挑了挑眉,“这笔买卖,不亏。”
“不……不染尘。绝妙的!”百里东君接过了不染尘,然后整个人就往后倒了下去,好在一个人及时扶住了他。温壶酒摇头道:“真没想到,这么柄好剑,被你小子拿了。”
魏长风笑道:“得见如此绝世之剑,小公子拿这剑,拿得无愧。”
“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温壶酒背起百里东君,望向雷梦杀等人,“几位公子,是否也想要这柄不染尘?”
“这柄不染尘可以不要。”清歌公子洛轩手一伸,接过了温壶酒递过来的清歌剑。
“可温先生背着的这柄剑我却真的很想要。”接话的却是墨尘公子。
“或许这里很多人都很想要!”坐在轿中的柳月公子笑道。
“可是我们是公子啊,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雷梦杀最后说道。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虽然百里家的小公子不是匹夫,但是怀的这块璧却太过稀有了,就连百里小公子的身份,也压不住!而且,他必须有一件事情要和镇西侯府确定,这件事若是出了问题,那么镇西侯府,怕是也有灭顶之灾!
“告辞了。”温壶酒自然明白这一点,背起百里东君,纵身一跃,朝着院外掠去。
院落中,至少有十几个剑客同时站了起来,转身便欲上前追去。
温壶酒背着百里东君,穿过雷梦杀等人,扭头望了一眼:“北离八公子,名不虚传。”
“或许明年,就是九公子了。”雷梦杀笑道。
“九公子?”温壶酒一个纵身,已经离开。
雷梦杀低声喃喃对自己说道:“九公子,酒公子,有趣了。”
随即四名公子微微走开了几步,拦在了门口,挡住了那些剑客的去路。
雷梦杀抬起头,微微一笑:“各位剑侠,还请吃完这场宴席再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