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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公子抢亲

次日清晨,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被一阵马蹄声给惊醒,司空长风立刻一把抓过长枪,踏出庙外。只见一辆马车正从路上驶过,直奔柴桑城内而去。

“这些人是谁?”百里东君揉了揉眼睛,问道。

司空长风冲着马车上的旗帜努了努嘴:“你看那旗,上面绣着一只三爪鹰,是西南道飞鹰帮的人。”

百里东君想了一下:“今日就是婚期了?”

“是。金钱坊顾家和木玉行晏家,他们的婚礼就在今日。”司空长风点了点头,“今日,也是你负责去抢亲的日子。”

百里东君苦笑了一下:“抢亲……就这么直接去吗?我感觉……好像什么准备都还没做。”

洛轩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雷梦杀也从昨夜就消失了,两个人只能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里看着路过的马车。

“是不是雷梦杀不回来,我就不用去抢亲了?”百里东君问道。

司空长风点头:“应该是的。”

百里东君搓了搓手:“有点遗憾呀,我可激动了好几天呢。”

“你还想着成名那事啊。听我说,雷梦杀那人就是骗你。你想,你要是去抢别人的亲了,那个小仙女还会理你?你要的是名扬天下,不是臭名昭著啊。”司空长风叹道。

百里东君一愣,皱了皱眉:“好像也有些道理,但我已经答应了雷大哥……”

又一阵马蹄声传来,司空长风望着那面双斧劈月的旗帜,喃喃道:“斧月门来得倒也是早。”

“铁剑门。”

“五虎旗。”

“奈何桥。”

“七杀帮。”

“神威镖局。”

“飞剑山庄。”

……

每一个路过的门派,司空长风都能立刻辨认出他们的来历,百里东君赞叹道:“你对江湖门路很清楚?”

“是。这些都是我曾经很向往的帮派,在这西南道上都有一方势力,可惜我是个没有来路的浪人,入不了他们的山门。但这都算不上西南道上最说得上话的那几个,这些门派来得早,是因为怕那真正的几个大派到了,他们还没到,显得怠慢了。”司空长风淡淡地说道。

那些门派陆续入城之后将近一个时辰,路边都没有过太大的动静,就当百里东君以为就此结束的时候,忽然整片地都震了起来,他猛地一转头,看着一辆恢弘豪华的马车踏尘而来。前面四马并肩而驰,两边有持戟的骑士紧密护送着,看上去气度颇为不凡。但是和前面的那些门派不同,这更像是一支小军队……

“天子驾六,诸侯驭五,卿则为四。这是朝廷命官,还高居九卿之位?”百里东君虽然打小就不喜欢这些,但毕竟耳濡目染,还是十分了解的。

“这是惠西君的座驾,惠西君的父亲曾是镇南大将军,后来护国而死,他的儿子就被封了惠西君,虽没有位列九卿,但以九卿之礼待之。在这西南道,州府衙门对其无不恭敬有加,惠西君的威望很高。”司空长风说道。

惠西君的座驾离开之后,紧接着又是一群白衣蒙面之人,他们全都徒步而行,唯有最后四人抬着一个步辇紧跟着大队前进,步辇之上坐着一个同样白衣蒙面之人,正轻轻地摇着扇子,但那白衣看起来却比他人要华丽得多,上面绣着一只蛟龙,从袖口,一直盘旋到喉前。

“前面那些你都可以看过就忘,但他们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你去抢亲,很可能还没开口就被他们杀了。他们就是这个西南道上最不讲规矩的门派,白蛟帮。这些年,无论是顾家,还是晏家,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们。虽然白蛟帮实力还比不上他们,但是白蛟帮做的都是杀人的生意,要论狠劲,西南道他们第一。”司空长风沉声道。

百里东君挠了挠头:“我去抢个亲,还有可能被杀。”

“你抢的不是亲,抢的是西南道龙头的登基大典。”司空长风叹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这次你要做的事的风险。”

“放心,顾剑门不死是我们底线,而百里兄弟,一根头发也不会少。”一个带着几分疲倦的声音响起,百里东君抬起头,看到雷梦杀已经回来了,他身上衣衫破碎,似乎刚与人打了一场。

“你去哪里了?”司空长风皱眉。

雷梦杀望着远处:“我去接应洛轩的时候遇到了一些老朋友。”

“言千岁,针婆婆?”百里东君问道。

“是的,大概白眉肖历怕我们捣乱,派出来查我们行踪的。”雷梦杀回道。

“他们被你杀了?”司空长风问道。

“加了两个人,卖油郎和小西施,不过也依然不是我的对手,被我打跑了。”雷梦杀纵身一跃,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可腿一软,竟整个人半跪在了地上,“该死的,丢人了。”

“你受伤了?”司空长风急忙把他搀起。

“如果一个时辰后,洛轩还没有回来,你们立刻离开,回乾东城,这里的事,自有我们处理。”雷梦杀苦笑道。

而此时,又有一阵马蹄声传来,百里东君急忙把雷梦杀拉进了寺庙之内,司空长风看了一眼他们的旗徽,立刻也退回了寺庙之中。

“是他?”雷梦杀微微皱眉,说话难有的简洁。

司空长风点头,百里东君依然不解:“是谁?”

“西南道如今的第一门派,木玉行晏家,马车中坐着的应该就是晏琉璃的兄长,晏家如今的当家——晏别天。”

晏家作为西南道最大的世家,应该是最后一批客人了,他们走后许久,庙外许久都没有动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了,雷梦杀站了起来,拍了拍百里东君的肩膀:“百里小兄弟,这一次多谢了,你们赶快走吧,接下来的,就交给我们了。”

“你们要做什么?”司空长风的语气中有些不安。

“我们……”雷梦杀叹了口气,转过身,忽然有一朵花瓣飞到了他的脸上。

有一人缓缓落地,腰束竹箫,手持牡丹,说不出的潇洒秀雅,他微微笑了笑:“怎么,以为我不会来了吗?”

柴桑城,顾府。

顾大当家离奇客死他乡,传回来的消息是突然染了恶疾,可尸体却并没有并送回来,然而顾府的白事不过才举了几日,就忽然又换上了一片红装。

“冲喜冲喜。”一名笑容满面的中年矮胖男子坐在门口迎客,一边冲着来客招手,一边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如今顾家和晏家强强联手,以后顾家定会比现在更为兴旺,三爷还请不要太担忧了。”来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朝里屋行去。

被称作三爷的这位,自然就是顾府如今的实际掌事人中的一位——顾三爷,而那位顾五爷,却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而是隐匿在了人群中,暗中维持着今日顾府内绝对的安全。

毕竟是西南道这几年来最大的事了,来客络绎不绝,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停息,直至快要中午时,客人才将大厅坐满了,但仍有三桌上座还是空无一人。顾三爷微微眯起眼睛:“这良辰可快要到了啊。”

“惠西君到。”一个悠长浑厚的声音响起,立刻打断了顾三爷的思绪,他急忙俯首,弯腰,极致的恭敬,头却快要磕到地上了:“拜见惠西君!”

惠西君从马车中缓缓踏了下来,他穿着华贵,但气色看着却不是很好,面色有些发黄,黑眼圈极重,手中还拿着一张手帕,走几步就忍不住咳嗽几声,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顾三爷,随即就朝正厅走去了。他对着身旁之人低声道:“和顾家大当家差远了。”

“顾三爷,顾五爷,虽有威望,可才干有限,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家中无法掌事。”身旁的侍从低声道。

惠西君摇了摇头:“奴才样。”

侍从笑了笑:“以后这西南道,估计就是晏家的了。”

顾三爷对于惠西君的冷淡似乎早有预料,他站起来,冷冷地笑了一下,随即抬头,心中一冷,因为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更为阴冷,带着几分邪气的杀意的眼睛。

“白蛟门。”顾三爷微微皱眉。

就算是向来以白衣蒙面行走西南道,可来参加府上的婚礼,还是这样一身白衣,未免有些不太恭敬了吧。

顾三爷望着步辇上的那个人:“白无暇副门主。”

那白无瑕轻轻地摇着扇子:“三爷,是否觉得我们一身白衣,来参加贵府的婚礼,很是不妥?”

顾三爷笑了笑:“确有不妥。”

“那我们就走了如何?”白无瑕笑了一声。

顾三爷一愣。

“我走了,晏别天那里交不了差吧。”白无瑕说话似乎并没有什么忌讳。

顾三爷背后冷汗淋漓。

“不过是走个过场,难道真是祝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们这一身白衣,想必那位桀骜不驯的二公子,才会更开心一些吧?”白无瑕垂首问道。

顾三爷依然沉默不语。

“起驾,回……”白无瑕忽然朗声道。

顾三爷急忙侧开身:“白副门主,请进。”

“顾三爷,在这西南道,想要顾家继续混下去,我奉劝你一句。”白无瑕坐在步辇中,被抬进了府内,与顾三爷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低声道,“做惯了羊的,可以靠着庇护活下去。可一匹狼要是有了做羊的心,那么不管是曾经作为对手的狼,还是曾经温顺的羊,都会杀了它。明白了吗?”

顾三爷眼神中闪过一丝凶戾。

“这个眼神就对了。”白无瑕笑道。

顾三爷望着日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晏家的人还没到吗?”

“还有两炷香的时间就到吉时了。”顾府的管家上前说道。

“那位当家不到,吉时也没有意义啊。”顾三爷叹了口气。

“木玉行晏家,到!”

顾三爷猛地抬头,只见从早上到如今,最庞大的一队人马来到了顾府的门前。管家望了一眼,感叹:“晏大当家这是把整个晏家都带来了啊。”

马车之上,缓缓走下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华贵的长袍,上面镶嵌着昂贵的玉石,他腰间挎着一把巨大的长刀,眼神锐利,透露着一股狠劲。他一从马上踏下来,原本喧闹无比的顾府,都瞬间安静了几分。

“晏别天。”白无瑕坐在里堂,望着门口的场景,喃喃地念了一声。

晏别天家中排行第三,他十九岁时,原本将会继承晏家的大公子忽然溺水而亡,他二十一岁时,二公子被仇家所杀,他二十六岁,自己的父亲也死了。他成为了晏家这三代以来最年轻的当家。这些事情看上去都是巧合,可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却都太巧合了。晏别天行事雷厉风行,才干又高,若不是顾家也出了个惊才绝艳的顾洛离,西南道第一的位置早就是他的了。

“三爷。”与惠西君还有白无瑕不一样,晏别天很恭敬,就像是晚辈对长辈一样,行了个大礼。

“晏当家快请进,请进。”顾三爷急忙侧身。

晏别天点了点头,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众人看到晏家来的人数,也是吃了一惊。

一个晏家的来客,就相当于其他所有门派人数总和的一半了,这是打算办完婚礼就接管顾家啊。

宾客都落座了。

那所谓的吉时也只剩片刻了。

顾三爷跑入了门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快把新郎新娘迎出来!”

一身红装的顾剑门,还有盖着红盖头的晏琉璃分别被人从两侧搀了进去。顾剑门面无表情,晏琉璃步伐平静。

看不出喜色,也看不见怒意。

白无瑕望了一眼惠西君,惠西君也看了一眼他。

这里很多人只是被迫前来见证这场龙头之争的结尾,可是他们二人的身份特殊,更希望看到的,自然是一场好戏。

可这头要是一磕,好戏也就结束了。

“客人还没到齐,怎么这喜宴就开始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响起。

顾三爷一惊,猛地朝门外望去。

一个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郎站在门口。

白无瑕一笑。

果然还是有好戏啊。

正厅之内。

白无瑕和惠西君拿起了桌上的热茶,轻轻地啜了一口,嘴角是暧昧不明的微笑。

其他门派的人都望向了晏别天。

晏别天若有若无地往角落里瞥了一眼。

白眉肖历站了那里,感觉到了那若有若无的一眼,心中一冷。

他们是如何穿过那一条夺命街的?

顾府之外,雷梦杀和洛轩背靠背,擦着额头上的汗,站在街尾重重地喘着粗气,浑身着黑的墨尘公子和依然在轿中并没有打算露面的柳月公子拦在街头。

“这条街,我们封了。”雷梦杀笑着望着街中的那些人。

骨上开花的恶屠夫,百尺无活的针婆婆,以及那袖中剑十八的卖油郎,还有手一撕能换九张脸的小西施……十几位身负绝技的高手,却被困在了街中,始终无法突围而出。

百里东君就站在门口,他的身边只有司空长风陪伴着,两个人自然知道身后的凶险,后背早已是冷汗淋漓。

顾三爷站了起来:“你是谁!”

“客人!”百里东君朗声道。

惠西君微微皱起眉,对着正坐在自己身侧的白无瑕说道:“我好像见过他。”

“是了不得的人物吗?”白无瑕笑道。

惠西君用手敲了敲下巴,轻轻咳嗽了一下:“但是……这不可能啊。”

顾三爷冷笑地走了出去:“可是,我们并没有邀请小兄弟,不请自来的客人,我们并不欢迎。”

“你们不请我,是因为请不起我。但是我来了,你只能以上宾待我!”百里东君傲然道。

顾三爷大笑道:“大言不惭,今日府内有三位尊贵至极的客人,木玉行晏当家、白蛟门副门主白无瑕甚至还有惠西君这般的贵客就在堂中,你,能比这些客人还尊贵吗?”

百里东君耸了耸肩:“都是谁啊?”

他的语气真的很诚恳,就好像真的不认识这些人一般。

当然,在两日之前,他的确完全不认识这些人。

顾三爷慢慢地冲着他走了过去:“小兄弟如果在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就休怪我们顾家不客气了,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想见血,还请速速退去。”

站在百里东君身后的司空长风握紧了长枪低声道:“他动杀意了。”

顾三爷依旧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小兄弟还不离开吗?”

“我姓百里。”百里东君大声道。

顾三爷停住了脚步。

惠西君脸色更加难看了:“果然。”

堂中之人有人低声惑道:“百里?哪个百里?”

百里这个姓氏并不常见,所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百里。

“我从乾东城而来,我的爷爷叫百里洛陈,我的父亲叫百里成风,母亲叫温珞玉。我叫百里东君。”百里东君反而往前踏了一步,“我,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客人?”

满堂哗然。

顾三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堂中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镇西侯府的小公子怎么会跑到柴桑城来?”

“是不是假冒的?毕竟我们谁也没有见过镇西侯府的小公子?”

“谁敢假冒百里家的人?不要命了?”

“我年轻时有幸见过侯爷……和这个少年,的确有几分相似。”

“可不仅是百里家,他说他的母亲是温珞玉,那可是温家家主最疼爱的小女儿。他的外公是温临!”

“温临……光听别字就让人有些害怕啊。”

就连白无瑕都被这个答案所震惊了,他望向惠西君,可惠西君却拿出手绢重重地咳嗽起来。

晏别天依然面无表情,顾剑门也沉默地站在那里。

“顾剑门难道请动了镇西侯帮忙?”

“真请镇西侯帮忙,来得也应该是世子爷,怎么会让世子爷的儿子过来?”

顾三爷笑容僵硬:“你说你是百里小公子,可是空口无凭,我们怎么相信?”

“惠西君,您见过小公子吗?”有人开口问道。

的确,如果其中,真的有人能和镇西侯打交道的话,那么只能是惠西君了。

惠西君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望着百里东君:“小公子可见过我?”

百里东君摇头:“没有。”

惠西君点了点头:“百里公子的确没见过我,但我和令堂年轻时一起同窗过三个月,你和令堂很像。”

“不过是容貌略有些相像罢了,就这样判定他的身份,武断了。”晏别天终于开口了,“何不问问这位自称是百里小公子的小兄弟,为何来此?是老侯爷让他来的吗?”

顾三爷听了惠西君的话,自然不敢再得罪对方,和善地说道:“小兄弟,是老侯爷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百里东君答道。

“我们顾家和镇西侯府素来没有交集,那不知小兄弟所来何事?”顾三爷又问道。

“抢亲。”百里东君一字一顿地答道。

顾三爷一愣,满堂一片寂静,就连晏别天神色都微微一变,顾剑门微微侧首,看着晏琉璃,可盖着红盖头的晏琉璃十分平静,他人也看不到她此刻的神色,只有白无瑕眼睛一亮:“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不多说了,琉璃!”百里东君怒喝一声。

顾三爷猛地转头,望向堂内。

众人也都转头,望向晏琉璃。

难道晏家小姐竟和镇西侯府的小公子暗中有交集?

这太不可思议了!

晏琉璃拉了拉自己的红盖头,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暗自骂了一句白痴。

白无瑕没有转头,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惊讶:“你们……可能看错方向了?”

众人又把头转了回去。

突然在门口的是一条莹白如玉的巨蛇,身长几近十丈,半个身子挂在墙上,一个蛇脑袋垂进了院内,幽幽地吐着蛇信,铜铃大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顾三爷。

“这是……温家温临养的白琉璃!”

“他果然是镇西侯府的小公子!”

司空长风诧异道:“你不是一直都叫它小白吗?”

“谁还不能有个小名了?”百里东君看着众人全部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很是满意,“这效果不错。不过,还有更精彩的!”

顾三爷此时早已是冷汗淋漓,百里洛陈如今不是江湖人,但起于早莽,曾经也是一身的江湖气,江湖之上杀伐之气再重,不过就是杀人满门,灭宗绝派,可一派能有几人?杀神可是坑杀过一万大军的人。他声音颤颤微微:“不知……不知小公子来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我是来抢亲的,你要远迎了我,我怎么抢?”百里东君笑道。

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你要我说什么?顾三爷心中一片混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晏别天终于还是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全场如今也就只有他依然镇定自若:“这是在下小妹的婚宴,所以即便你是侯爷府的小公子,我也要多问几句。”

百里东君摸了摸白琉璃的头:“你问。”

“你可认识家妹?”晏别天问道。

百里东君摇了摇头:“算不得认识。”

全场哗然。

晏别天点了点头:“但你一直倾慕家妹?”

“我另有所爱之人,远非你妹妹可比。”百里东君傲然道。

司空长风抚额,低声道:“大哥,这是你炫耀你的小仙女的时候吗?”

晏别天脸色阴沉了一些:“小侯爷身出名门,祖上为北离开疆辟土,战功赫赫,我们身为北离之人,自然对你们镇西侯府恭敬有佳。小公子若是来喝碗喜酒,我们自然以上座所待,可是小侯爷,一不认识家妹,二也不喜欢家妹,却口口声声却说要来抢亲。就算你是镇西侯府小公子,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

晏别天的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引得堂中之人也是心中一震。诚然,镇西侯府的名头的确是很大,但是忽然闯到西南道龙头的婚礼上要把素不相识的新娘子带回自己府里,却是有些蛮横无理了。

“对啊,这太莫名其妙了。”

“镇西侯府这是欺我西南道无人吗?”

顾三爷心想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把晏家一手拉起的人,晏别天果然有着常人不能比的镇定,当下便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望着百里东君:“百里小公子,晏当家说得有理,小公子怕是只是和我们开个玩笑,不如便进来,喝杯喜酒,我们顾府也算蓬荜生辉了。”

“我……呸。”百里东君轻轻摸了一下白琉璃的脑袋。

白琉璃猛地蹿出,惊得顾三爷连退了三步,跌倒在地上。白琉璃张大了嘴巴,伸出蛇信,对着顾三爷的脑袋舔了一下,那股腥臭之味,让顾三爷险些晕了过去。

一直无言的白无瑕见状淡淡地说了一句:“若是顾洛离在这里,会是如何?”

堂中之人皆默而不语,但心中也都是一叹,如今掌事的顾三爷和昔日当家顾洛离相比,的确是天上地下,若是顾洛离站在此处,若那白琉璃敢近一步,他就敢提剑斩了这蛇的头颅。

百里东君拍手大笑,随即仰头望向堂内的晏别天。

这场婚宴上真正说得上话的人。

“我说抢亲,也没说是为我抢亲。”百里东君笑道,“我便问你,若有一人自小和你家妹妹相熟,青梅竹马长大,或许还有些不一样的情愫,如何?”

晏别天沉声道:“我晏家的女儿,自然不同凡人,真有这样的人,必然还要考虑家族门第。更何况,顾府二公子顾剑门本就和家妹自小一起长大,你说得那个条件,他似乎更符合一些。”

“好,如果我说之人,家世背景在顾剑门之上呢?”百里东君又问道。

晏别天望了一眼晏琉璃,但那晏琉璃依然纹丝不动,她和面无表情的顾剑门似乎成了两尊雕像,原本是这家婚宴的主人,却对面前的这场闹剧视若无睹。晏别天想了一下:“婚姻之事,总归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父母死得早,兄长如父。我让小妹嫁入顾家,是因为我们两家多年世交,且顾家刚失了顾大当家,也想为顾府冲一冲喜,去一去这霉运。”

“哈哈哈哈,这江湖可真是比我想象中的有趣。”百里东君大笑道,“我幼时读书,看到厚颜无耻一词,一直困惑不解,今日见到晏当家,可谓是大开眼界了!”

晏别天脸色一沉:“放肆!”

“你放肆!”百里东君脸色也是一沉,怒喝道,“我就让你看看是谁抢你的亲!琉璃!”

众人又是转头,看向晏家小姐。

“看错啦。”惠西君叹了口气。

众人又把头转了回去,只见那条白琉璃身子一旋,还落在墙外的那条尾巴朝天一勾,一个巨大的事物竖插着落在了院落的中央。

柳木所制,头大尾小。

“棺……棺材?”众人吸了一口冷气。

百里东君上前一步,一把推开了棺材板。

只见其中一人闭着眼睛地躺在其中,身上衣衫数处破裂,似乎经历了极为惨烈的战斗,上面染满了鲜血,而咽喉处有一处剑痕则极为显眼,那一道剑痕过去,是极其致命的,不可能有人还能够再活下去。棺材里的人,必定是一个死人。

顾剑门的脸色终于变了。

伤心,愤怒,仇恨……这些情绪涌了上来,让他的脸瞬间变得火红。

因为棺材里的人是……

“顾洛离。”顾三爷躺在地上,往后连滚带跑地逃回了堂中。

“要抢亲的是他,并不是我。”百里东君笑道,“顾家顾洛离,自小和你们晏家小姐相识,如若兄长一般对其爱护有佳。晏家小姐亦倾心于他,既然你说你们两家是世交,又想冲个喜,怎么不和顾当家成婚呢?”

“这是要冥婚?”白无瑕笑道,“真是有意思啊。”

晏别天神色猛变:“你这是在折辱我晏家!我晏家活生生的一个姑娘,为何要嫁给一个死人!”

百里东君神色也是一冷:“那你得知道,为什么活生生的顾洛离,会成为一个死人!”

“杀了他。”晏别天忽然低声道。

白眉肖历瞬间冲出,直奔院落中的百里东君而去。

有人惊呼:“晏当家三思,杀了侯爷府的小公子,可不是儿戏!”

白无瑕冷笑:“杀了百里家这小子,然后嫁祸给顾家。”

惠西君听到白无瑕所言,猛地转头:“晏当家根本不了解百里侯府的行事!”

晏别天双袖一振:“你也不了解我晏别天的行事!”

肖历长袖一甩,一支判官笔落在了他的手中,他纵身一跃,便要一鼓作气将百里东君斩杀。百里东君终于喊道:“小白!”

司空长风冷笑;“不喊小名了。”

“命都没了,还开玩笑!”百里东君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白琉璃一个旋身,放弃了面前的顾三爷,长尾一甩将肖历从空中打了下来,肖历的判官笔猛地一划,可擦在白琉璃的鳞甲之上,却只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判官笔往前一甩,借势往后一退,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这是蛇吗?怕是成蛟了吧。”有人惊叹道。

躺在地上的顾三爷此刻一扫之前的惊骇,眼神猛地凶戾起来,他低呼道:“老五!”

瞬间两道黑影从府门两边急掠而出。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是何时出现的,只有白无瑕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晏别天。

从一开始,肖历的攻击就只是佯攻,为的就是引开那条蛇。

白琉璃似乎察觉到了百里东君身边的危险,可白眉肖历手中判官笔一转,再度掠起,硬生生地往白琉璃的头上狠狠地砸了一下,白琉璃纵使刀枪不入,可被如此重击了一下,终于还是吃痛,头微微垂了一些。

两道黑影却已经到了百里东君的身边。

“我可是百里成风和温珞玉的儿子,你竟然以为我不会武功?”百里东君傲然道。

百里成风年轻时上过百晓堂良玉榜,后来立为了世子就被一向不涉朝堂的百晓堂从榜上除去了,至于温珞玉,那可是江湖最大那几个世家的家主之女啊。

就连两道黑影都微微犹豫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刻,但有一杆长枪及时地破空而出。

那一枪揽尽长风,气势非凡,卷起一地风沙。

“叮当”两声,两名偷袭的刀客全都被打了回去。

司空长风只用了两枪。

虽然他一共会的,也只有八枪。

“这是……追墟枪?”堂中有名老者皱眉道。

“林九的传人?”白无瑕脸上笑容更盛了,“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司空长风将长枪在地上重重地一顿:“木玉行晏家,金钱坊顾家,可是要杀我镇西侯府小公子?”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砸在堂中每个人的心上。

“尔等西南道众门派,可是同伙?”

司空长风再问道。

晏别天够狠,顾三爷够笨,可是西南道众人有的没有争雄之心,不过只求满门安稳所以来赴宴,而有的,比如白无瑕,本就亦有争雄之心,更无论是惠西君,他是半个朝中人,对于镇西侯府,是绝对的得罪不起。

所以司空长风第一问是震慑,第二问却是诛心。

“老狐狸。”百里东君低声道。

“不过只是小滑头。”司空长风回道。

“晏当家,这万万不可啊。”有人劝道,众人也都连声附和。

只有白无瑕一言不发,笑着看着晏别天,就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就差给晏别天递刀了。

晏别天长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即微微做了个揖:“小公子,冒犯了。刚才小公子用一具尸体来侮辱我晏家和顾家,着实令我有些失去理智,这里和小公子赔个不是。但这尸体还请小公子收好,归还给顾家。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如何?”

百里东君叹了口气:“你是真笨,还是假笨?”

晏别天一愣:“小公子这是何意?”

“冥婚之事,本就是荒谬至极,我拿着一个棺材,来闯你的婚宴,摆明了就是不讲道理来砸场子的。你还和我说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是不是很愚蠢?”百里东君叹道。

这真的很不讲道理了,但是百里一族,最擅长的就是这不讲道理。

“所以小公子这是铁了心要毁我两家联姻?”晏别天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百里东君摇头:“我也愿意讲一次道理。”

“哦?”晏别天眼睛一瞥,肖历退到了他的身边。

百里东君朗声道:“我想问一问,今日婚宴的两位主角,晏琉璃小姐和顾剑门公子,都是怎么想的。”

晏琉璃在众人的目光中终于往前走了一步,随后缓缓地摘下了自己的头盖:“我……愿意嫁给顾洛离大哥。”

晏别天一惊,怒道:“你疯了!”

“我与顾大哥自小相识,琉璃早已倾心于他,我愿意嫁给顾大哥,嫁入顾府。”晏琉璃语气沉稳,字字有力。

“即便他是个死人?”晏别天眉毛紧皱。

晏琉璃望向晏别天,眼神锐利:“即便他是个死人!”

晏别天心中一震,对于这个小妹,他的印象一直很淡,因为小妹性子有些冷,并不喜欢与人说话,也常常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宅院里,不愿与外人过多交流,即便对他这个亲哥,也是仅有恭敬,没有亲近。不过这些晏别天也习惯了,因为整个晏家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他亲近。

但他今天才终于明白,这个一直少言的晏家独女,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的与世无争。

他早该知道,既然她姓了晏,就不会那么简单。

“那么,顾剑门公子呢?”百里东君又笑着问那个雕塑一样的顾剑门。

顾剑门也往前走了一步,与晏琉璃并列而站。

“婚宴这件事,现在于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晏琉璃要和谁不结婚,不和谁结婚,与我无关。我只想问一件事。”顾剑门望向不远处的顾三爷,“三叔,你不是说,哥哥是染病而死吗?”

“染恶疾而死,怕病疫传播,尸体当时就烧了,骨灰还放在后院。可这里哥哥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尸体上的剑痕又是怎么回事!”

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暴发出来,顾剑门怒喝道。

这一切他就已经心知肚明。

但亲眼所见兄长的尸体,他终于已经忍无可忍。

“李苏离,剑!”顾剑门长袖一甩,身上的红色衣裳瞬间碎裂,露出了下面藏着的丧服,他左手一伸,便是要剑!

一直站在人群之后沉默不语的李苏离立刻往前踏了一步,左手猛地一甩,“噌”的一声,长剑已经出鞘,闪过一道寒光,落向顾剑门。顾剑门左手一伸,一把握住了那柄剑。

名剑“月雪”,一把左手才能使用的长剑,拔剑出鞘,能斩断天空中的雪霰。是顾剑门十三岁时,兄长顾洛离以重金求得送给他的。

“顾剑门,不得放肆!”惠西君怒喝道。

“这是我顾家的门庭,为何我不能放肆?”顾剑门傲然道。

晏别天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可以要付出的代价吗?”

“顾家被彻底踏平,从此在西南道销声匿迹。不过便是如此吧。”顾剑门笑道。

好一个不过便是如此。

“凌云公子不愧一个‘狂’字啊。”司空长风感慨道。

百里东君语气则有些不满:“刚才好像我是绝对的主角,可为什么现在,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了。我觉得我……有些多余?”

“因为你靠着的是祖辈的名声,而他,靠着的是自己的剑。”司空长风缓缓道。

晏别天眯了眯眼睛:“你不在乎?”

顾剑门依然带着嘲弄的笑意:“为何要在乎?我顾家生于危难,后连盛三代,在西南道从来只坐第一,不坐第二。我兄长为何父母俱丧后十六岁独掌大局,历尽艰辛,呕尽心血。我为何年少时离家千里,奔赴天启学艺。我们顾家又为何以商成名,却以武护名?”

顾剑门的声音越来越响,以至于满堂之中,再无他人敢言,只剩下他的声音在回荡。

“只为了不妥协!不对任何人妥协!不对任何事妥协!”

晏别天不再多言,只是淡淡地瞥了顾三爷一眼。

顾三爷骂道:“顾剑门,你一个人死,不要拉着我们整个顾家!”

顾剑门左手轻轻一旋,长剑举起,对准顾三爷:“三叔,你不配做我们顾家的人!”

“你大胆!”顾三爷怒斥道,“你真以为你还是那个有哥哥庇护的二公子吗!”

“三叔你错了,我早就不再需要哥哥庇护了。另外,你真以为顾府真的已经听命于你了吗,你知道,有些人生来便是做家主的,因为家族里的人都听他,而我兄长便是这样的人,而我,便要传承我兄长的意志。”顾剑门将长剑举过头顶,怒喝道,“我顾家儿郎听着,现家主顾洛离死于非命,顾府誓报此仇,不死不休!”

“誓报此仇,不死不休!”

在正厅的角落里,在首座的宗亲中,还有门边的护卫,甚至年迈的老管家,同时跟随顾剑门发出这一阵怒喝。他们同时站了起来,拔出了藏在手上的长剑。

厅内众宾客见状为之骇然,纷纷避让。

肖历皱眉,望了一眼晏别天,又看了一眼晏琉璃。原来这段时间里,顾剑门是故意示弱,故意让他们以为自己真的被软禁了,以为顾家在顾洛离死后就已经垮了。然而顾家从来都没有垮,在顾洛离死后,顾家所有的人,都已经忠心于顾剑门。

这才是顾家之血的传承!

“反了……反了!”顾三爷惊骇万分。

顾剑门走到了顾三爷的身边,长剑举起,落下。转瞬之间,出剑奇快,堂中之人有一大半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出剑。然后,顾三爷的脑袋就摔落在了地上,带着死前那不甘的眼神。

“只能做池鱼的人,却妄图做那惊龙。”顾剑门提着带血的剑,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座棺材边。顾洛离依然安静地躺在棺材中,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去了,但是嘴巴那里却鼓鼓的,似乎含着什么。顾剑门愣了愣,望向百里东君:“百里小公子,多谢了。”

“凌云公子客气了。”百里东君朗声道,随即又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兄长的右手有件事物,你可要留意下。”

顾剑门点了点头:“那个人的主意总是很多。麻烦二位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随后他右手一甩,将长剑插入土中,随后弯膝跪了下来:“兄长!”

“家主!”顾府之人皆长身跪拜在地。

顾剑门率着顾府门人连跪三次之后站了起来,走到了顾洛离的身边,惑道:“兄长的手里握着什么?”

顾剑门的声音不小,众人都听到了他的话,目光也都紧跟着追了过去。

顾剑门拨开了顾洛离的手,从他的手掌中取出了那件事物,他看了一眼,猛地转身,将手中的事物刚刚举起。

是一块令牌。

上面写着一个清晰的“晏”字。

木玉行晏家的令牌。

“晏别天!”顾剑门怒喝一声。

晏别天冷笑着望着这一切,顾洛离的手中根本不可能有这块令牌,因为负责杀顾洛离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们晏家的人,可是这光明正大的嫁祸,却又如何澄清的了?纵观这一切事件的发展,杀顾洛离的若不是晏家,那才是真正的匪夷所思。他也懒得辩解,伸手握住了腰间的长刀:“也好,比起一点点地把你们耗干净,直接杀了倒是更爽快一些。”

“有多爽快。”顾剑门一个纵身跃出,赶到门边,将那正准备见势逃跑的顾五爷一剑斩杀,又纵身跃回,将他的人头丢在了地上,“有这般爽快吗?”

“我晏家儿郎,杀光顾家,以后西南道便只以我们晏家为尊了!”晏别天怒喝道,所有晏家来人都拔出了手中的兵器。

这场宴席中,他们也早就做好了拔刀的准备。

“惠西君,我们还是暂且退下吧。”惠西君的侍从上前将惠西君护卫着退到了角落中,其他门派的人都惴惴不安,这场西南道龙头的争斗,难免不会殃及到他们。只有白无瑕依然兴致盎然:“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百里东君问司空长风:“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司空长风惑道:“你不好奇吗,究竟谁能够赢下这一阵。”

“自然是顾剑门。”百里东君答道。

“哦?你这都知道?”司空长风笑了笑。

百里东君眉毛一挑:“我会看气。” dkIo5sgXi6FrQ/MjBz7UA4qMwTXzdnG2yRXubDLf/YgJoBZqyAaJLEJmbfOqta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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