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深夜,方总放下手头的一切,从华兴拉美片区总部的巴西里约热内卢飞往墨西哥城,现在还有9天。作为片区最高长官,这也是他出面亲自斡旋的最后机会。
自从海地和SDP项目接连被排除在Reference之外,Jacob却坚持离开墨西哥城,大唱空城计时,质疑很多,方总也有耳闻。但一次次与Jacob的矛盾后,他反而信任起了这个家伙,并不越俎代庖地干预Jacob的计划。
8月4日上午,墨西哥城贝尼托·胡亚雷斯国际机场里,“墨西哥、中美洲及加勒比海地区部”总裁林强,单独来接他。
一旦Jacob失守,他俩必须走到台前,扛住大局。
“我能见到丹尼尔吗?”方总坐上了车,把一套在巴西刚干洗熨烫好的西服,挂在车后排的钩手上。
“现在集团情况,比我俩前次讨论得更敏感了,”林强系上安全带,引擎启动时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就算丹尼尔给面子见一面,他也会拒绝谈4G的任何事情。”
车子转了个弯,开出停车场,这是方总第一次踏上墨西哥土地,之前他的精力都放在突破巴西的“大国战略”上了。他望着这个陌生的城市,一个陌生的客户,他心里也没底。高层互访,价值在于锦上添花、添砖加瓦,而非临门一脚。如果直接求见,手里却没牌,就毫无Bargain的发力点。
“还是要先有Reference啊……”方总说。
昨天,Jacob在进入卡克塔的无信号区前,给方总的邮件上写道——“我和臣享正在一线子网最后获取Reference,臣享原想先拿到Reference后,再烦请方总出面,推动墨西哥集团的批准。但我担心无法及时返回墨城,还请方总提前代为支撑。”方总稍作安排,就立即跨越半个地球飞来,但他又有种不安的预感——为什么会“无法及时返回”呢?
“Jacob会拿到Reference的!他说到做到。”林强把方向盘左打了两圈,在高架路上拐了一个90度弯,开往翡翠大厦。其实,林强昨天也收到了Jacob的留言,请他协助主持事业部的工作。
“你有他的新消息了?”方总问。
“没,”林强回答的很轻松,“他去了无信号区建基站,联系不上……”
车里忽然沉默着,大家都感觉到了什么。
“不用担心这家伙,”林强不愿意往坏处深想,“只是……方总您担不担心,即使Jacob在最后一刻拿来了Reference,这也可能是美洲电信玩弄的假规则吗?”
车辆驶过了巨大的宪法广场,一面巨型的墨西哥国旗在西侧的总统府上方飘扬,Zocalo大教堂的大钟也叮当敲响,声音震撼而空灵地回荡着。
“没有百分百公平的规则,一直、从来都没有。”方总摇下车窗,墨西哥的国旗很像意大利的,他想起五六年前,他在意大利的一次技术峰会上,被冷嘲热讽。他从研发一路做上来,已不知道受过多少客户的冷嘲热讽。
他转头对林强说:“可即使不公平,它也是规则!Jacob要做的是符合文本规则,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丹尼尔心悦诚服。”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林强降低了车速,“就是反客为主,我们绕过一切,单刀直入地向集团高层要项目。这样,在8月14日零点前,我们还有一次点球射门的机会。”
乙方向甲方讨要项目,这也是一种强势有效的销售策略,果敢大胆地扩大地盘。但在甲方眼里,这样做要么像流氓,要么像乞丐,会产生主从颠倒般的信任裂痕,而华兴与美洲电信还没合作,更谈不上信任。可林总顾不上这些了,即使被客户鄙视,林强也觉得好歹先占个坑吧。
“慌了?”方总问。
林总紧紧抓住方向盘,空洞地看着前方:“我一直联系不上Jacob……”
“那他给你的邮件里向你这样建议过吗?”
“没有。”
“哦,他的邮件里也没跟我提过,”方总转过头,正视前方,“就算真有麻烦,他也只想让我们为他多争取些时间。我们别乱作主张。”
方总调低车内空调温度道:“当这家伙从东南亚选择了拉美,就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全部前程。他比谁都更想,也更要赢下美洲电信。若他不提,一定有他的道理。”
车从拉丁美洲塔穿出,经过如花蝴蝶般绚丽的国家美术宫,开到了改革大道上,两旁开满了大片的蓝花楹。方总看到金色的圣天使像,她长着翅膀、高举火炬,代表着胜利。
终场前,他们的比分还是落后。是靠猥琐地骗个点球,还是等待一记世界波,以便进入加时赛呢?这一选择让坐在场边的林强焦虑极了。
“那好,”林强终于下了决心,他猛踩下油门,加速前进,“我们就不开口讨要了!”
车开过了查普尔特佩克公园,前方就是翡翠大厦了。一切之前的策划全都被放弃,摆在林强面前的新挑战是,在还没有Reference时,事业部怎样赢得集团高层的信任,扭转舆论氛围,为Jacob拿到Reference做好铺垫。
翡翠大厦18楼,两人闭门商议,然而对策并不好想。这样一个傲慢封闭、官僚守旧,并被利益锁定的集团高层,怎可能在短短几天里就改变看法呢?丹尼尔可是连Jacob都啃不下、嚼不烂的人物啊。
一个成年高管早有了稳定的观念,即使有摆在眼前的事实证据,也会潜意识地捂住耳朵,选择性听取信息,新的观念只可内观自悟,无法由外界说服。而华兴的通常办法,都是笨办法——耐心花时间,证明自己。一个月不行,就一个季度;一个季度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三年。总有一天能攻进去。可眼下,不允许细水长流、水滴石穿,只能是能量密度极高的一拳。
两人方案想了一套又一套,时间也一分一秒地流逝,已经是下午1点30分了,却依旧毫无头绪,他俩只好去食堂吃饭,也换换脑。
食堂员工已散去了,倒安静了不少。墙上挂着的电视里,播放着卫星节目新闻,方总抬头看了看,愣了几秒后,忽然大喊一声:“老林,赶紧帮我约丹尼尔!”
“啊,要谈什么?”
方总指了指电视:“谈在北京的奥运会开幕式。”
奥运会8月8日即将举办,这是全世界的话题,每一个国家的国民从贩夫走卒,到达官贵人,都必然看开幕式和点燃圣火,尤其本国体育代表团的入场仪式,是谁都不愿意错过的。他要拉近丹尼尔,更要让美洲电信通过开幕式,重新认识什么才是当代真实的中国力量。
“您想邀请高层回中国看奥运,顺便参观总部和样板点?”林强问,这是“华兴三板斧”。
“不,丹尼尔的角色决定了他绝不会去中国的。”
“那是?”
“就在这里,搞个奥运早餐会!我们就要在Jacob拿回Reference前,帮他先声夺人,甚至多争取几天。”
虽然此刻高层们都在竭力地想办法为拿到Reference再争取时间,但有一个年轻的透明人却被忘了,无论是FRAN、华兴、诺阿,还是美洲电信。无人知道他被遗落在中美洲的危地马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