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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祭祀安人心

自古以来,大凡民间生活中的大事,都与祭祀息息相关。各式各样的礼仪,皆脱离不了祭祀。

在台湾中南部,每家每户的厅堂里,都有一张神明桌。桌子中间,供奉着神明像,神明的左边,则是祖先牌位。神明在先,祖先在后。有先有后,有尊有卑。每天晨昏,乡下人就在这桌前,先拜神明,后拜祖先,上三炷清香,备一盏清茶。自古以来,这就是百姓每天的修行功课。这张神明桌,也是民间最重要的道场。

有一年,台湾闹水灾,很多人宅舍被淹,但他们仍把祖宗牌位恭请到一只小船上,而人却泡在水里,推着船走,因为这是他们心中最神圣的东西。

当然,道场不只是这张神明桌。天地之间,都可以是道场。人立于天地,就该处处感得、时时修得。因此,民间的头一桩修行,就是透过这张神明桌,透过祭祀,感得四时的节气,感得天地的消息。

民间祭祀的重点之一,就是岁时祭仪。百年以来,台湾官方受西方的影响,一直使用着阳历。但民间却始终以黄历为主。黄历即农历,不是阴历,而是阴阳合历。只有使用黄历,才能对应四时的节气;也只有使用黄历,才能维持传统的天地人联系。

民间正月初一拜神祭祖,正月初九拜“天公生”,数天后,拜元宵(上元),然后是清明、端午、七夕、中元、中秋、重阳、下元(农历十月十五)、冬至,随着季节更迭,一路祭拜到除夕。凡是节日,必有祭祀。台湾的民间,四时佳节,气候移转,具现于供桌上的丰盛佳肴与馨香袅袅中。

历来的民间,就是从这供桌上的香火缭绕中,虔敬地感知天地间的浩浩气息。也正因这样的祭祀不断,使得他们对天地有感激,对光阴有情感。这样的祭祀不断,使他们岁岁如新。

学者总爱说,中国人是天人合一。这当然有理,但说得再好,毕竟都只是个概念。民间当然不谈概念,但透过这样的岁时祭仪,却具体而真实、清楚而明白地让世人知道,什么是天人合一。

台北有一个北投菜市场,菜市场里有一座庙,门楣刻着“玄帝公祖”,两旁是“风调雨顺”和“国泰民安”,供奉的是玄帝公。这就是中国文化的特点,即使在菜市场这样世俗的地方,依然与神圣连接,与天道连接,这二者是不可分的。玄帝即真武大帝,能治水降火,解除水火之患,建庙是为了祈免水火之灾。对于菜市场的摊贩主人和市场管理者来说,当然不只是祈免水火之灾,更为重要的是,每天到神明前烧一炷香,把心交出去,把一天的辛劳交出去。如此一来,心便安于当下了。

祭,一是宗教心,二是诗心。最高位阶的祭,是祭天。北京有天坛,是天子祭天处。祭祀前,天子须斋戒,须沐浴;祭祀时,天子须神志清明,唯虔唯诚。

人虽六尺之躯,亦足与大化相融。生年虽不满百,却可绵亘古今,甚至无古亦无今。宗教心,使人立于有限与无限之间。祭,是宗教心的礼乐风景。诗心,可成宗教之美,可济宗教之失。宗教使人无限,信仰使人饱满。但是,宗教心若过于炽烈,过度僵死,稍一不慎,就难免落入巫魇,心神反更颠倒。魔与神,每每只是一线之隔。最深重的罪孽,总伴随最神圣之名;最彻底的疯狂,也常起因于最伟大的事物。于是,史上多少回的战争,以宗教之名,却招致了最酷虐的杀戮与迫害。

因此,中国历代,屡戒淫祀。祭祀再好,仍不可过度;祭祀再良善,亦不该太甚。祭祀之事,终归于一份平常之心,最忌说得过实,更忌咬得太死。西方一神论宗教之所以流弊既深且酷,总源于他们把神说得太实了。中国文明,是孔子说的“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这个“如”字,实若虚,有若无,故与诗最可相通。诗在虚实之间,言语寥寥,意思满满。诗于有无之际,风吹花开,光景无穷。

正因这份诗心,中国古代也祭花神,祭山神,更祭岁时节气。这份诗心,今在大陆,几已断绝。而在台湾民间,仍大致完好。有此岁时祭仪,佳气可生山川,良辰俱在四时。通过祭祀,人于天地自然,不仅可敬,更有可亲。

中国人的祭祀,本质上是一种生命礼仪。祭祀,贯穿了生命的全周期。

婴儿出生的第三天,民间为孩子做“三朝”。除了正式为婴儿洗澡之外,尤需准备祭品,虔诚地禀告神明与祖先。从禀告的那一刻起,这个婴儿就绝不只是生物性、社会性的个体,而是既与天地联系,也和历史连接。“三朝”之后,随着婴儿一天天长大,紧接着又有“满月”“周岁”等。这一件件、一桩桩,统统都必须敬拜神明与祖先。这样的祭拜,当然是祈求神明与祖先的庇佑,但同时更是让孩子自幼就成长在天地人的场域,以及历史长河的悠悠岁月中。有这样的一路熏陶,待来日长大,他们的生命自然就深厚安稳。

中国传统的婚礼,不是契约。契约强调社会关系,讲究权利义务。民间的婚姻,不说权利义务,说缘分,姻缘天注定。民间的婚礼,因为祭神,所以顶天立地;因为祭祖,所以承前启后。有此祭祀,遂有天地人的自觉。所以,男女之间,常常不必领结婚证书。这就好比古代商人,通常没写收据,却可以守信不渝。因为,他们是天地人的那一个“人”。台湾乡下的婚礼,至今犹多祭天,曰“拜天公”。祭拜前,全身沐浴,衣物全新。拜时,堂上华烛高烧,堂外灯火通明。供桌上肴馔丰盛,荤素俱齐。另备大桌,供有猪、鸡、羊三牲(民间感念农事劳苦,不忍吃牛)。时辰踏正,子时方到,奏唢呐、伴锣鼓,而后三跪九叩。旁有道士诵读疏文,祝祷上天;后有傀儡戏演,乐通天人。此戏辍演停歇时,则用头巾蒙住戏偶,以示戒慎。此戏,台湾民间唤为嘉礼戏。眼前香烟袅袅,堂前祖先神位,顶上阔寥穹苍,无边无际。唯念悠悠,但觉天地人俱在现前。

台湾乡下人的丧礼,多在家中办理。相较于现代农村人的匆匆了事,也相较于都市人在殡仪馆举办丧礼的庄严肃穆,显得慎重其事。从死者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起,就有一连串的祭奠。一开始,是以七天为周期的“作七”,待七七四十九“满七”之后,接着又有以十天为一旬的“作旬”,直至死后百日,才以“作百日”告一段落。近年来,“作七”“作旬”虽有减省,但丧礼的精神大体仍在。当死者去世满一周年,家属又必须慎重地正式祭拜,称作“作对年”。“作对年”之后,死者列入祖先牌位。从此,平日晨昏,有一盏清茶与三炷清香。逢年过节,与列祖列宗同享盛馔。清明时节,则有儿孙坟前扫墓。每年忌日,定有慎重之祭奠。年年如此,不敢或忘。中国文明标举一个“孝”字。“孝”是回报父母之恩,祭祖则是丧礼之延伸,也是将孝思延伸,跨越幽冥,使之久远,无边无尽,犹如青山千万重。中华传统如此看重丧礼,使得死者虽逝,却没在人世间真正消失。正因如此,中华民族才是一个长寿的民族,中华文明也更辽远绵长。

民间的另一个祭祀道场是庙宇。台湾的庙很多,虽不乏殿宇巍峨的大庙,但更多则是零零散散的小庙。主祭的神明,大多是妈祖。祭祀妈祖,一来是报答昔日先民渡海来台之时的护佑之恩,二来是感激年年风浪但海上行船平安。这样的妈祖庙,从清晨到黄昏,人来人往,扶老携幼,始终香火鼎盛。因此,妈祖庙的四周,常常是当地人气最汇集之处,你会看到当地最大的市场,也会尝到当地最丰富的美食。同时,妈祖庙还是最大的“公共空间”。除了妈祖,其他大大小小的庙宇也祭祀圣贤,也礼拜仙佛。报答的,无非是他们遗泽后世、惠及万民。此外,庙宇还供奉着历史上铮铮有响的人物,有成功者,也有失败者。例如,有一座庙名为“太阳殿”,主祭日月星君,又称“太阳公”。这“太阳公”,其实就是崇祯皇帝明思宗。那自然是当年明末遗民渡海来台之后,始终思念先主,不忘故国。至于成败,那已不重要了。

不过,台湾分布最广、数量最多的是土地公庙。土地公庙,就是古代的“社庙”。周朝祭祀土地,名曰“社祭”。“社祭”之后,邻里间会均分“社肉”。“社祭”之处,即为“社庙”。土地公庙分布广袤,连坟地里也经常可见。台湾的公有坟地,都可见有一尊高大的福德正神矗立其中,慈眉善目,照拂着阴阳两界。更多的土地公庙,则在乡野间。许多客家村庄,走过庄头的那间土地庙,便可看见屋舍俨然,听闻人家笑语,等拜过了后头另一尊土地公,只见一片豁然,眼前尽是离离稻穗。换言之,这样的客家村庄,通常就坐落在两座社庙之间。等离了村庄,走着走着,又会忽见一株大树,或樟,或榕,树下总有另一间小庙,周围有几张藤椅,老者聊天下棋,幼童嬉戏其间,绿荫凉沁,风景独好。于是,世人皆曰:台湾民风淳朴,人情厚实!这些年,台湾政客大搞“去中国化”运动,试图将中国文化连根拔起,但唯一不敢动的就是庙宇,因为没有人敢惹神灵。在台湾,中国文化的最后一个堡垒,就是孤零零的庙宇了!

《大学》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祭祀,正是天子与庶人共通的修身根本。祭祀,塑造了万民的性情。比起教育,其移风易俗之效,更深更远。正因如此,为政者最重视“民、食、丧、祭”。固然,民以食为天,但丧礼与祭祀更是不能稍有轻忽。

据《史记》记载,汉代陈平早年谋了一个类似土地公庙管委会总干事的职位。每当祭祀之后,总干事要主持分肉。陈平“分肉食甚均”,这并不是说大家都分得一样多、很平均。假使如此,只要刀功好,或者准备个秤就行了。所谓“甚均”,是将祭祀的牲品按人的地位、贡献、等级之类来分,该有则有,该无则无,当大则大,当小则小。分到人人心服口服,没有人讲闲话,这难度就大了。分完之后,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乡亲们都说,这小子总干事当得好呀!陈平说,等哪天我当了朝廷的宰相,肯定有办法像分肉一样,把天下事处理得匀匀当当。可见,分祭肉是何等大事!

当年,孔子离开政坛,也和祭肉有关。孔子在鲁国大展才华之后,引起齐君戒惧,担心一旦鲁国强大,将对齐国造成威胁,于是送美女八十人、宝马三十驷,刻意拉拢,藉以分化。这时,季桓子看了又看、想了再想,最后决定,请鲁定公接受这番“心意”,遂偕同一道“往观终日,怠于政事”。其实,这显然只是一个政治动作,装昏庸、当佞人,借机与齐国“里应外合”,唱唱双簧罢了。真正的目的,是要撵走孔子。这时,子路沉不住气,首先对孔子言道:“夫子可以行矣!”孔子还抱着一线希望,想再缓一缓,看看鲁君祭祀之后,是否还会像往常一样把祭肉送到他家里。结果,孔子失望了。于是,他不得不开始周游列国。

中国是世界上造神最多的国家,有伏羲、女娲等诸多大庙,更有二仙、崔府君、马仙姑等诸多地域庙宇。清华大学建筑系有位博士生,发现了一座奇特的“奶奶庙”,引起网友的极大兴趣。这座“奶奶庙”位于河北易县城北的洪崖山上,距离北京一百多公里,有正殿、前殿、中殿、后殿。这里供奉的神像都有着直白的名字,如“财神”“学神”“股神”“月老”等。更奇葩的是,后殿还有一位手握方向盘的“车神”,保佑人们出入平安、驾考顺利,还有北京人祈求能摇到车牌号。这里最大的特色是“按需造神”。据管理人员说,老百姓需要哪个神仙,庙里就建哪个神仙。“奶奶”不止一个,长寿奶奶、送子奶奶、消灾奶奶、转运奶奶、生意奶奶……不胜枚举。这些“奶奶”,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然而,就是这个环境特别糟糕的“奶奶庙”,香火却绵绵不绝,号称“华北第一道场”。

中国民间有很多不知名的庙宇,尤其在北方农村地区分布甚广。老百姓只要听说哪个地方灵,这个地方香火就旺。他们不在意庙宇有多高、雕塑有多美,只说灵不灵、应不应。山西芮城的一座农村小庙,狭窄的空间里,供奉了观音、关公、财神等十余尊神像,每一尊神像前都摆放了坐垫,供村民跪拜。在一次祭祀活动中,因村中小庙被拆除,村民就在原址空地摆上桌子祭拜。在农村,类似的现象甚为普遍。民间百姓有一种独特的心态,见神就拜,见庙就跪,到哪儿都礼敬,到哪儿都供奉。既信,又不信;当信则信,当止则止。从某种意义上说,庙宇也是中国文化的捍卫者。

陕西某村一位村民,多次竞选村委会主任,屡战屡败。后来,他做了一件好事,竟然得到多数村民的拥护,结果逆袭成功。原来,村里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名曰达摩祖师庙。说是庙,其实就几孔破窑洞,里面放着几尊泥塑像。每年农历三月三举行庙会,附近数百里的人赶来参加,热闹非凡。于是,他决定把祖师庙修缮一番。他筹款二十多万元,盖了一座真正的庙宇,并铺了通向庙宇的车道,还在庙的对面建了一个大戏台。庙宇修缮后的第一年,他决定在三月三庙会期间给祖师唱三天大戏。他以庙会的名义写了一封信,邀请两个村的村民和在外地工作的人都来看戏。神的事,谁也不敢怠慢。即使不能亲自前往,钱也不能少。这一次庙会,总共收到捐款十万多元。这样,不到两年时间,他就还清了所有的欠债。从此,村民对他刮目相看。

在佛教传入中国之前,中国人是没有宗教的,之后也不纯粹和虔诚。没有宗教,就不会有信仰。信仰,就是对超自然、超世俗之存在坚定地相信。这样的存在不属于自然界,也不属于人类社会,不能靠科学实验和日常经验证明,只能靠信仰。孔子说:“祭神如神在。”民间什么都不信,什么都可以信,本质上是“信而不仰”或者“仰而不信”。你要他真信,必须显灵。所谓“信则灵”,说到底就是“不灵则不信”或“灵了才相信”。信与不信,唯一的标准就是管不管用,能不能给自己带来实际的好处。这是典型的实用主义。

中国人以现实世界为重,以彼岸世界为轻,看似没有坚定的信仰,反而活得更通透。台湾有很多闽南、客家老聚落,那里的村间老妪多半没上过学,没受过现代文明洗礼。但是,比起许多知识分子,他们不酸不腐,不躁不郁。他们亲切,与人没隔阂。她们待人温厚,有礼敬。他们的心中,有个清平世界,有个朗朗乾坤。风日和暖,人世静好。这清平世界与朗朗乾坤,从何而来?当然,部分是天生地长,因为长居乡下,与自然不甚脱节。更多的则源于从小熏染的中国文明老传统。这老传统,以儒家为根柢,融合佛道两家,又有更多百姓日用而不自知的民间智慧。自古以来,尽多灾祸,尽多战乱,但这老传统依然绵亘千百年而不坠。数百年前,大陆移民过台湾,他们传承的华夏文明,亦随之渡海。五四之后,当两岸知识分子开始翻搅于欧风美雨之间,弄得自己仓仓皇皇、不得清宁之时,民间却是不然,他们依旧浸润在自家传统之中,活得滋滋润润,海晏河清。在那些乡间老妪身上,尤其可见五千年历史凝练而成的生命质地,最有深厚文明传统的一种安稳与信实。

这文明传统的熏染,林林总总,既有宗族邻里的万千礼仪,也有寻常往来的人情义理,亦有戏文故事里的光阴徘徊。其中,最要紧的,则是那终年不辍的四时祭仪。

民间老妪,一如百千年来,至今随着四季更迭、节气替换,总是祭祀不断。他们祭天祀地,祭神祀鬼;他们拜祖先,他们祭亡灵。自幼至老,生活之头等大事,就是这绵绵密密的祭祀。透过祭祀,他们对天地有感激,对历史有情感,对人世有欢喜。通过祭祀,他们得以安身立命,得以修炼出一身温婉而喜气的好性情。这般好性情,代代相传。于是,遂有了那最动人的传统底蕴。

中国人的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若论特色,则在钟鼓。尤其是钟,乃国之重器。但凡仪式大典,必不可少。钟唯一音,讲究那一音之深宏悠远。佛教中国化之后,多纳礼乐文明之精髓。百年以来,神州大地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礼既崩,乐更坏,唯有佛寺,尚有保存。听那钟声,平正和穆,又最清扬,满是朝气。中国古代,从朝廷宫城到大小县城,乃至山林深处之寺庙,天刚拂晓,便有钟声。即使贵如天子,也须黎明即起,准时上朝。中国的礼乐文明,有一股清扬之朝气。

数千年来,正因祭祀之风绵延未断,才培养出一代代清和之人。乡下老妪,年纪愈长,愈是和悦;愈到晚年,愈是定静。他们多半不识字,自然也未曾读书。经典里头的圣贤之道,通常也无甚听闻。但是,较诸许多饱学之士,他们生命之安稳信实,性情之清朗健旺,不仅毫无逊色,而且犹有过之。何以然?盖因他们在中国文明的礼乐之中,日日行之,日日由之。虽说未必知其理,未必明其旨,却具体真实地在行仪之中变化了自身,塑造了性情。

中国文明之所以气息绵长,皆因古人离天近,也离神近,而后世人则渐渐离天远了,离神更远了。欧洲因蛮族入侵陷入黑暗时期,倘无宗教信仰,人真的活不下来。而中国人是不假宗教而悟得了天地成毁之理,如《易经》所说的“神无方”,如老子所说的“天地不仁”。中国人不落宗教,直接从天道来感知人世。所以,天清地宁,清清明明。 uVs0UlSdL/nX4M9oaq5dZTUu9HmBImJbQvV6ZREsA+UAHT9kkpHD3YE58lzDfj5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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