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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問近代至藝與古人何如？答曰：近代方古多不及，而過亦有之。若論佛道人物、士女牛馬，則近不及古；若論山水林石，花竹禽魚，則古不及近。何以明之？且顧、陸、張、吴，中及二閻 ① ，皆純重雅正，性出天然。 晋顧愷之 、 宋陸探微 、 梁張僧繇 、 唐閻立本 、 閻立德暨吴道子也 。吴生之作，爲萬世法，號曰畫聖 ② ，不亦宜哉！ 已上皆極佛道人物 。張、周、韓、戴，氣韻骨法，皆出意表。 唐張萱 ③ 、 周昉皆工士女 ， 韓幹畫馬 ， 戴嵩工牛 。 或問曰 ： 何以但舉韓幹 ， 而不言曹霸 ④ ， 止引戴嵩 ⑤ ， 而不稱韓滉 ？ 答曰 ： 韓師曹將軍 ， 戴法韓晋公 ， 但舉其弟子 ， 可知其師也 。 至如韋鑒暨猶子鶠皆善畫馬 ⑥ ，但取其尤著者明之， 難即遍舉也 。後之學者，終莫能到 [一] ，故曰近不及古。至如李與關、范之迹，徐暨二黄之蹤，前不藉師資 [二] ，後無復繼踵。借使二李三王之輩復起，邊鸞、陳庶之倫再生 ⑦ ，亦將何以措手於其間哉！故曰古不及近。 二李 ， 則李思訓將軍并其子李昭道中舍 。 三王 ， 則王維右丞暨王熊 、 王宰 ⑧ ， 悉工 山水。 邊鸞 、 陳庶工花鳥 ， 并唐人也 。是以推今考古，事絶理窮，觀者必辨金鍮，無焚玉石 ⑨ 。
[一]終莫能到：津逮本“到”作“及”。
[二]不籍：津逮本作“不謝”。
①顧、陸、張、吴，中及二閻：“顧陸張吴”并稱，肇自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二“論顧陸張吴之用筆”，論述顧愷之、陸探微、張僧繇、吴道子四人的用筆特徵。“二閻”，指閻立本、閻立德兄弟，語出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九閻立本傳：“唯二閻、楊、陸，迥出常表。”
②號曰畫聖：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二“論顧陸張吴之用筆”：“又知書畫用筆同矣，張既號書顛，吴宜爲畫聖。”
③張萱：唐開元時代宫廷畫家，京兆人，善畫人物，他的仕女圖與周昉相似，常用朱色暈染耳根，以資區别。朱景玄《唐朝名畫録》“妙品中”：“張萱，京兆人也，常畫貴公子、鞍馬屏障、宫苑、士女，名冠於時。”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九：“楊寧、楊昇、《望賢宫圖》、《安禄山真》。張萱，已上三人，并善畫人物。寧以開元十一年爲史館畫直。萱好畫婦女、嬰兒。”
④曹霸：譙郡（今安徽亳縣）人，是曹操曾孫曹髦的後代，唐玄宗朝官至左武衛大將軍，人稱“曹將軍”。天寶末，因得罪玄宗，被削籍爲庶人，漂泊入蜀。善畫人物、鞍馬。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九：“曹霸，魏曹髦之後，髦畫稱於後代。霸在開元中已得名，天寶末，每詔寫御馬及功臣，官至左武衛將軍。”又，卷二“叙師資傳授南北時代”云：“韓幹、陳閎，并師曹霸。”杜甫《丹青引贈曹將軍霸》述其身世及藝術造詣，又，《韋諷録事宅觀曹將軍畫馬圖》，則專贊其馬畫。
⑤戴嵩：唐代畫家，曾官浙西巡官，佐韓滉幕，滉善畫，嵩從之學，山水、人物雖不及滉，獨畫牛“過滉遠甚”，以此成名。朱景玄《唐朝名畫録》“妙品下”云：“戴嵩嘗畫山澤水牛之狀，窮其野性筋骨之妙，故居妙品。”黄庭堅《題李亮功戴嵩牛圖》：“韓生畫肥馬，仗下有輝光。戴老作瘦牛，平田千頃荒。觳觫告主人，實已盡筋力。乞我一牧童，林間聽横笛。”
⑥至如韋鑒暨猶子鶠皆善畫馬：關於韋鑒、韋偃和韋鑾的關係，畫學文獻有兩種不同的記載：一，韋鑒與韋鑾是兄弟，韋鑒與韋偃是伯父與侄子的關係，韋鑾是韋偃之父。郭氏及《宣和畫譜》、夏文彦《圖繪寶鑑》，記載均同。二，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十：“鑒弟鑾”、“鑒子鶠”。宜以前者近是。韋鑒，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十：“韋鑒工龍馬，妙得精氣。”韋偃，即韋鶠，京兆人，寓居於蜀，朱景玄《唐朝名畫録》“妙品上”：“亦有圖騏驎之良，畫銜勒之飾，巧妙精奇，韓幹之匹也。畫高僧、松石、鞍馬、人物，可居妙上品。”《宣和畫譜》卷十三評其畫藝超過乃父：“筆力遒健，風格高舉，烟霞風雲之變，與夫輪囷離奇之狀，過父遠甚。然世唯知偃善畫馬，蓋杜子美嘗有《題偃畫馬歌》，所謂‘戲拈秃筆掃驊騮，倐見騏驎出東壁’者是也。”
⑦邊鸞、陳庶：邊鸞，長安人，唐德宗時曾任右衛長史，善畫花鳥，精於設色，穠艷如生，得動植物之生意。朱景玄《唐朝名畫録》品其畫在“妙品中”，評曰：“少攻丹青，最長於花鳥，折枝草木之妙，未之有也。”“貞元中，新羅國獻孔雀解舞者，德宗詔於玄武殿寫其貌。”陳庶，又作“陳庶子”，揚州人，從邊鸞學花鳥。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十：“陳庶，揚州人，師邊鸞花鳥，尤善布色。”長安敬安寺大院紗廊中門西邊，紗廊外面，有他布色的作品。
⑧王熊、王宰：王熊，太原祁（今屬山西）人。歷仕駕部員外郎、洛陽縣令、庫部郎中，歷申、郢、光三州刺史。開元四年，任潭州都督。五年，王熊自潭州入朝，途經岳州，與時任岳州刺史張説會面、宴别，張説賦《岳州宴别潭州王熊二首》，王熊賦《奉别張岳州説二首》。善畫湘中山水。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十：“王熊官至潭州都督，嘗與張燕公唱和詩句。善湘中山水，似李將軍。意緒不卑，但筆迹輕細。”王宰，蜀地畫家，善畫山水松石，杜甫於肅宗上元元年春卜居成都後，始與王宰交游，并作《戲題王宰畫山水圖歌》，贊其畫。朱景玄《唐朝名畫録》將他與王維同列於“妙品上”，評曰：“畫山水樹石，出於意表，故杜員外贈歌云：‘十日畫一松，五日畫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又於興善寺見畫四時屏風，若移造化風候雲物、八節四時於一座之内，妙之至極也。故山水、松石，并可躋於妙上品。”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十：“王宰，蜀中人，多畫蜀山，玲瓏窳窆，巉差巧峭。”黄休復《益州名畫録》卷下：“王宰，大曆年家於蜀川，能畫山水，意出象外。”“今蜀中寺觀，亦無畫蹤，唯好事者收得，《畫品録》定爲妙格。”
⑨無焚玉石：語出《尚書·胤征》：“火炎崑岡，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