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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吴二體，學者所宗。按唐張彦遠《歷代名畫記》稱北齊曹仲達者 ① ，本曹國人，最推工畫梵像，是爲曹。謂唐吴道子曰吴。吴之筆，其勢圓轉 [一] ，而衣服飄舉。曹之筆，其體稠叠，而衣服緊窄。故後輩稱之曰：“吴帶當風，曹衣出水。” ② 又按蜀僧仁顯《廣畫新集》言曹曰：“昔竺乾有康僧會者 ③ ，初入吴，設像行道。時曹不興見西國佛畫儀範寫之 ④ ，故天下盛傳曹也。”又言：“吴者起於宋之吴暕之作 ⑤ ，故號吴也。”且南齊謝赫云：“不興之迹，代不復見，惟秘閣一龍頭而已。觀其風骨，擅名不虚。”吴暕之説，聲微迹曖，世不復傳 ⑥ 。 謝評云 ：“ 擅美當年 ， 有聲京洛 ， 在第三品江僧寶下也 。”至如仲達見北齊之朝，距唐不遠，道子顯開元之後，繪像仍存。證近代之師承，合當時之體範。况唐室已上，未立曹吴，豈顯釋寡要之談，亂愛賓不刊之論 ⑦ ？推時驗迹，無愧斯言也。 雕塑鑄像 ， 亦本曹吴 。
[一] 圓轉：學津本、叢書本、四庫本作“圜轉”。
①曹仲達：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八：“曹仲達，本曹國人也。北齊最稱工，能畫梵像，官至朝散大夫。（國朝宣律師撰《三寶感通記》，具載仲達畫佛之妙，有靈感。）僧悰云：曹師於袁，冰寒於水，外國佛像，亡兢於時。（盧思道、斛律明月、慕容紹宗等像、《弋獵圖》、《齊武臨軒對武騎》、《名馬圖》傳於代。）”
②“吴帶當風，曹衣出水”：此語未見他書記述。吴之筆，其勢圜轉，見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二“論顧陸張吴用筆”：“衆皆密於盻際，我則離披其點畫；衆皆謹於象似，我則脱落其凡俗。彎弧挺刃，植柱構梁，不假界筆直尺，虬鬚雲鬢，數尺飛動，毛髮出肉，力健有餘。”曹之筆，其體稠叠，見黄休復《益州名畫録》“張玄傳”：“曹畫衣紋稠叠”。然郭之“曹”，乃指曹仲達，黄之“曹”，乃指曹不興。饒宗頤《畫
——國畫史論集·敦煌白畫導論》：“《益州名畫録》張玄條，前輩畫佛像羅漢，相傳曹樣、吴樣二本，曹畫衣紋稠叠，吴畫衣紋簡略。其曹畫今昭覺寺孫位戰勝天王是也。同書孫位云，仿高座寺張僧繇戰勝天王，一堵兩寺，天王部衆，人鬼相雜，矛戟鼓吹，縱横馳突，交相戛擊，欲有聲響，此圖仿佛近之，而天王衣紋稠叠正是曹樣也。”
③竺乾有康僧會者：竺乾，即天竺也，古印度名。玄奘、辯機《大唐西域記》卷三“印度總述”云：“詳夫天竺之稱，異議糾紛，或曰身毒，或曰賢豆，今從正音，宜云印度。”康僧會，康居國人，世居印度，雙親亡故，乃出家，三國東吴時來建業，孫權爲創建初寺。梁慧皎《高僧傳》卷一“譯經上”云：“康僧會者，其先康居人，世居天竺，其父因商賈移於交趾。會年十餘歲，二親并亡，以至性奉孝，服畢出家，厲行甚峻，爲人弘雅，有識量，篤志好學，明解三藏，博覽六經，天文、圖緯，多所綜涉，辯於樞機，頗屬文翰。……時吴地初染大法，感化未全。僧會欲使道振江左，興立國寺，乃杖錫東游，以吴赤烏十年，初達建業，營立茅茨，設像行道。……權大嘆服，即爲建塔，以始有佛寺，故號建初寺，名其地爲佛陀里，由是江左大法遂興。”
④曹不興：三國時代東吴畫家，吴興（今浙江湖州）人。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四有傳云：“曹不興（中品上），吴興人也。孫權使畫屏風，誤落筆點素，因就成蠅狀。權疑其真，以手彈之。時稱吴有八絶。張勃《 吴 録 》 云 ： 八絶者 ， 菇城鄭嫗善相 ； 劉敦善星象 ； 吴範善候風氣 ； 趙達善算 ； 嚴武善棊 ； 宋壽善占夢 ； 皇象善書 ； 曹不興善畫 ， 是八絶也 。吴赤烏中，不興之青谿，見赤龍出水上，寫獻孫皓，皓送秘府。至宋朝陸探微見畫，嘆其妙，因取不興龍置水上，應時蓄水成霧，累日霶霈。謝赫云：不興之迹，代不復見，秘閣内一龍頭而已。觀其風骨，擅名不虚，在第一品陸之下，衛之上。李嗣真云：不興以一蠅輒擅重價，列於上品，恐爲未當。况拂蠅之事，一説是楊脩，謝赫黜衛進曹，是涉貴耳之論。彦遠按：楊脩與魏太祖畫扇，誤點成蠅，遂有二事。孫暢之《述畫記》亦云。而李大夫之論，不亦迂闊，况不興畫名冠絶當時，非止於拂蠅得名。但今代無其迹，若以品第在衛之上，則未敢知。”《三國志·吴書·趙達傳》裴松之注引張勃《吴録》：“曹不興善畫，權使畫屏風，誤落筆點素，因就以作蠅。既進御，權以爲生蠅，舉手彈之。”張《記》全出於此。李綽《尚書故實》：“謝赫善畫，嘗閲秘閣，嘆伏曹不興所畫龍首，以爲若見真龍。”《建業實録》：“連五十尺絹畫一像，心敏手運，須臾立成，頭面手足，胸臆肩背，亡遺失尺度，此其難也，曹不興能之。”
⑤吴暕：劉宋時代畫家。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二“叙師資傳授南北時代”：“張則師於吴暕，吴暕師於江僧寶。”卷六：“吴暕（下品）。謝云：體法雅媚，制置才巧，擅美當年，有聲京洛，在第二品江僧寶下。”
⑥吴暕之説，聲微迹曖，世不復傳：郭氏此説欠當。按吴暕之體法，傳世甚久，黄休復《益州名畫録》卷中“張玄傳”云：“曹起曹弗興，吴起吴暕。曹畫衣紋稠叠，吴畫衣紋簡略。其曹畫，今昭覺寺孫位戰勝天王是也；其吴畫，今大聖慈寺盧楞伽行道高僧是也。玄畫羅漢，吴樣矣。”則吴暕之體法，在唐、五代時還有畫家傳承，怎能説他“聲微迹曖”呢？
⑦豈顯釋寡要之談，亂愛賓不刊之説：顯釋，指蜀僧仁顯。寡要之談，指仁顯在《廣畫新集》中的簡要言論。愛賓，即張彦遠；不刊之説，指不容更改的言論。張彦遠説“曹吴”，指北齊曹仲達、唐代吴道子；仁顯説“曹吴”，指曹不興、吴暕。郭若虚論曹吴體法，主張説，駁仁顯説。俞劍華注《圖畫見聞志》，認爲：“曹吴雖有兩説，似以《圖畫見聞志》所説較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