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卓越出门的时候天空中正下着密密麻麻的细雨，还有大量的雾气笼罩在其中。这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天气，它让人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湿气，细雨如同胶水般附着在头发和眉毛上面，虽然感觉不是特别明显，但只要用手一抹，手掌上面出现的就全部是水。这样的天气最容易让食物和衣服发霉，病人的伤口也最容易感染，医生和病人的情绪也最容易受到影响。

当然，很多人对这样细微的东西并不在意，可是很多事情却不可阻挡地会在这样的天气中爆发出来，比如，此时的孙鲁就忽然感到内心更加抑郁。

雷达刚刚手术下来，三床的几个病人家属就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了他面前：“又在发烧，都花了好几万了还不好，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三床就是那个腹股沟疝病人，由于病人出现了肠坏死，只好将坏死的那一段切除后重新缝合，可是病人后来出现了腹内及体表伤口反复感染并引起高烧不退，经过询问病史后才得知病人曾经多次在小诊所就诊，而且有经常使用高级抗生素的情况，以至于病人身体里的细菌产生了极强的抗药性。

抗生素的发明挽救过无数人的生命，与此同时，抗生素的滥用也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而这样的灾难还在继续下去。其实抗生素滥用的现象是与整个社会的氛围同步的，浮躁与趋利使得某些医者违背了抗生素从低级到高级的使用原则，而病人不愿意承受痛苦让身体自身的抵抗力发挥作用也是造成这种现象的重要原因。这样的情况雷达早已给病人及病人家属解释过，开始的时候他们倒是能够理解并配合治疗，可是随着医疗费用的不断增加，病人的感染反复出现，病人家属也就再也坐不住了。

这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如今已经是互联网时代，像京剧这样的传统剧种的受众实在是太过有限，京剧团的收入早就入不敷出，医疗保险的报账比例毕竟有限，所以，病人家属忽然找医生闹事的目的也就不言自明了。

雷达刚刚做完了一台手术，全身疲惫不说，心里还始终装着上次钱文学找他的那件事情。虽然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毕竟是他内心的一桩心事，此时见到病人家属们一个个狰狞显露的样子，心里当然也就更加不痛快，冷冷地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一个病人家属大声道：“病人反复感染，肯定是你们在手术的过程中消毒不严格造成的，你们必须负责任！”

雷达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说道：“我倒是可以帮你们出个主意：你们去找医疗事故鉴定部门反映这个情况吧，如果他们调查的结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愿意负全部的责任。”

说完后也就不再理会他们，正准备朝医生办公室走去，这时候一个病人家属一把就抓住了他白大褂的衣袖处，气势汹汹地道：“你不能走，得把事情给我们讲清楚。”

吵闹声引来了科室的医生护士和许多病人家属，雷达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双手，冷冷地道：“放开！”

那位病人家属见围观者众多，更不愿意输掉气势，大声道：“老子偏不放咋的？你再这样的态度，老子还要揍你！”

雷达大怒，奋力想要挣脱病人家属的手，结果白大衣瞬间发出了“刺啦”的破裂声，雷达趁势将身体从白大褂中解脱出来，快步走到前面的消防栓处，用力将旁边的消防斧取下后握在手中，指着几个病人家属怒吼道：“妈的，别以为我们当医生的好欺负。来，你们来揍我试试！”

几个病人家属顿时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一哄而散，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嚷嚷：“医生打人了，医生打人了！”

雷达将消防斧放回到原处，拍了拍手，对所有围观的人说道：“刚才的情况你们都看见了。我救了病人的命，他们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跑来无理取闹，是可忍孰不可忍！”

刚才整个过程都被科室主任唐尧看在了眼里，不过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出面制止的意思。说到底，医生不能受病人的欺负这是他一贯的原则。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雷达在事后就像没事人似的，一会儿之后还特地去给三床的病人做了次检查，几个病人家属根本就不敢去直视他。雷达检查完后说了一句：“我们正在做药敏实验，情况会很快好起来的。”

商植在网上看到了这家医院最近发生的两起事件，又从张彤云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顿时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新闻话题，他决定马上去往这家医院做一次详细采访，尽快写出一篇关于医患矛盾方面的深度报道。

卓越此时已经到了钱文学的办公室。对卓越的忽然到来钱文学感到十分诧异，问道：“卓医生怎么忽然想起到我这里来了？是不是那件事情已经考虑清楚了？对不起，现在我已经不再需要那份名单了。”

这下反倒让卓越感到惊讶了：“为什么？”

钱文学淡淡地道：“不为什么，我忽然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了。”

卓越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不过他并不是为了那件事情而来，问道：“你身边那个姓林的呢？他怎么不在？”

钱文学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本来卓越还竭力让自己隐忍着，此时忽然想起当时柳眉所遭遇到的惊险，一下子就爆发了：“钱老板，我告诉你，你们再有钱也不能为所欲为，如果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我就马上报警，你不要以为我手上没有你们的证据，我就把话撂在这里。再见！”

卓越离开之后好一会儿钱文学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已经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急忙拿起电话给林武拨打：“你最近究竟干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去招惹了那个姓卓的医生？”

林武矢口否认：“没有啊，我去招惹他干吗？”

钱文学当然不会相信，沉声说道：“兄弟，那份名单我们已经拿到手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前面所做的一切也就前功尽弃了，你实话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武这才实话实说：“那个姓柳的老师长得太漂亮了，我实在忍不住……”

钱文学大怒：“酒店里面那么多漂亮的女人都被你玩过了，你怎么……”

林武急忙道：“我这不是还没有得手吗，那个小娘皮当时就跑掉了。”

钱文学更怒，骂道：“得手了倒好了，给钱封住她的嘴就是。现在好了，那个姓卓的医生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对了，他告诉我说他手上还有什么证据，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武一愣，问道：“会不会是我住处过道上的摄像头？可是我当时并没有对她怎么样啊，那个小娘皮就是去敲了隔壁两家的门，我吓得马上就回到屋里了。”

竟然还有那么精彩的过程？钱文学忍不住想要知道当时所有的一切，对着电话说道：“你马上过来把事情对我讲清楚。”

此时，康德松正在给普外科主任唐尧打电话：“作为医生，怎么能用那样的态度去对待病人呢？这个医生必须严肃处理。”

唐尧淡淡地问道：“康院长的意思是说，当我们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就应该把所有的责任揽在身上，任凭病人家属欺辱殴打，然后医院对他们进行赔偿，等医院赔偿完之后再任凭医院处理，是吧？”

康德松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不应该在病人面前有一个好的态度吗？”

唐尧波澜不惊地道：“康大院长，我觉得你在这个方面应该好好向郝院长学习，如果你都不为我们这些当医生的做主，一心想着如何去讨好病人和你的上级，那你这个院长就不算合格。”

康德松没有想到下面的科室主任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差点气结，怒道：“你怎么没有一点大局观念？现在医院正是转型期，稳定压倒一切的道理难道你就不懂？”

唐尧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如果医院里面没有了医生，我看你如何稳定。”

康德松愤怒地扔掉了电话，忽然见到办公室主任正推门而入，心里更是烦躁：“你进门之前就不知道先敲门吗？”

办公室主任满脸委屈的样子：“我敲门了啊。”

康德松心里更是烦躁，问道：“说吧，什么事情？”

办公室主任将一封信递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道：“这是从上面转下来的，一位设计院的副院长举报卓越的信。”

康德松接过那封信仔细看了一遍，怒声道：“这还了得？！这个卓越，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连医院这么保密的信息都敢泄露出去！你马上去核实，如果真有其事的话就马上开除！简直是乱了套了，从现在开始必须对医院进行大力整顿！”

卓越刚刚从那家五星级酒店出来，天上的雨忽然下大了，他没有带伞，还没跑到地铁站就变得像落汤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