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鸣一旦犯错,便会被罚抄写三字经或者弟子规。之前为了偷懒,经常让二丫代写。后来被刘老爷发现,然后被拉到祖宗牌位前跪了一个时辰,为了担心再次作弊,刘老爷还陪同一起罚跪。
刘一鸣不喜欢读书,二丫却很喜欢。二丫曾说:“我爷爷是秀才,被我爹活活气死了。”刘一鸣则说:“那有什么牛的,我爹还把我太爷爷气死了呢。”
刘一鸣觉得,他远不及他爹,他只能把丁老先生气跑。
丁老先生是刘老爷从麟城花重金请来的教书先生,据说三十年间培养出来很多个举人,而他一生苦读,只落了个秀才的下场。麟城是县城名字,传说是麒麟降生之地,麟城下设八个乡镇,周田镇是其中最大也是最富足的一个乡镇,相距麟城四十多里。所以丁老先生一直住在刘家大院,不过也仅维持了半年。因为刘一鸣经常趁他不备,偷偷往他床上撒尿,而他从不告状。
丁老先生临行前跟刘老爷告别说:“少爷聪慧,老朽迂腐,举国上下都在闹革命,我已不合时代洪流,所以为了不耽误少爷前途,我还是提早告辞。”
辞行前,还向刘老爷推荐了镇子上的青年才俊田先生,说此人见多识广,不拘小节,胸怀志远。
周田镇原名田集乡,一直是田家人的天下。到了嘉庆末年,周家横空出世,将镇子的格局一分为二,两家从此开始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到了田先生的爷爷这一辈,彻底败落。周家便动用官府,将田集乡改成了周田镇,意思是始终压田家一头。田先生的父辈见无力回天,便着重倡导子孙读书。田先生刻记铭心,还曾在北平就读过京师大学堂。当时八国联军侵华,北平动乱,田先生被迫退学回家,一直在镇上靠舞文弄墨谋生。
田先生二十出头,刘一鸣第一眼见到他的着装,不是普通人穿胡长衫大褂,而是奇怪的中山装,顿时感觉不一样。
田先生问:“知不知道《论语》?”
刘一鸣哈哈大笑,把《学而》从头到尾背了一遍。背完还说:“还是我来当你先生吧,赶紧给本少爷磕头行礼。”
田先生说:“你个小不点能教我什么?”
刘一鸣说:“你得叫我少爷,没人敢叫我小不点。”
说完,还掏出弹弓,准备打他。
田先生笑着说:“弹弓不及洋枪,你见过洋枪吗?”
刘一鸣摇头,他不仅没见过,还是头一次听说。田先生便给他讲起很多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鲜事情,例如欧洲的工业革命、火车和小汽车是什么样子的、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还有辛亥革命等等。
刘一鸣很喜欢听,跟田先生相处的也很愉快,也让刘一鸣对外面的世界更加充满好奇,还多次哀求田先生把他带出家门出去逛逛。田先生对刘老爷的规矩早有耳闻,也曾跟刘老爷游说时代已经变革,不能固步自封,应该让少爷多多接触外面的世界,打开眼界才能有所作为,闭门造车只能自欺欺人。刘老爷也深知所言有理,却还是没法同意,还暗中嘱咐管家刘大要将田先生盯紧。
这天,汤媒婆走后,刘老爷将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揣进怀里,让管家刘大赶上马车,二人火急火燎地去了麟城。田先生见管家刘大也不在,真是天赐良机。静等半个时辰,估摸着已经快到麟城县城,便将早已备好的一只硕大的藤条编制的手提箱打开,刘一鸣心领神会,钻了进去。
二丫站在一旁眼泪巴巴地说:“少爷,如果被老爷发现了,肯定又让你去祖宗牌位前罚跪。”
刘一鸣吓唬她说:“你要是敢告密,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二丫说:“少爷,我也想跟你一块去。”
刘一鸣说:“不行,你得假扮成我的样子,在屋里待着,别穿了帮。”
田先生虽为书生,还有是有把子力气。提着箱子佯装外出,牛皮、牛蛋两兄弟照旧严把大门,不过以他俩的智商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牛皮、牛蛋刚满二十岁,五年前,逃难来到周田镇,饥饿难忍又走投无路,便在街上抢了一笼包子。结果被众人围堵,七八个人愣是没把他们兄弟俩按住,衣服也被撕破了,露出一身腱子肉。刘老爷正好路过,上前制止,赔了钱,还把他俩留在粮店当伙计。他俩属于闷葫芦,头脑简单,经常被其他伙计欺负,闷过弯来就拳脚相加,其他伙计被打的鼻青脸肿、怨声载道。合伙跟刘老爷告状要求将其逐出,刘老爷并不同意,还说都是苦命人,总得留条活路。之后便留在刘家看家护院,一直规规矩矩,忠心耿耿。
田先生提着箱子走出门口,拐进胡同深处,见周围安全,打开箱子。田先生再三叮嘱刘一鸣:“你一切都要听我的,不准乱跑,时刻跟着我,要不然我就把你送回家。”
刘一鸣点头答应,然后猛然朝田先生身后大喊一声:“爹——”
田先生匆忙转身看去,此时刘一鸣借机“嗖”的一下反方向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