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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多尔特、劳拉和约翰妮

如果我给人的印象是丹麦和瑞典如今没有人信教,或者只有老年人——例如基尔斯滕的祖母——信教,我就是在传递一种非常错误的印象。在丹麦和瑞典,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所有年龄段的男性和女性都可以很容易地被描述为是有宗教信仰的——即使没有宗教信仰,也肯定是有精神信仰的。 [212] 他们相信上帝,或在宗教或者精神性事物中找到慰藉,或认为耶稣是圣人,或相信《圣经》充满神圣的智慧,或认为教给孩子基本的基督教信条十分重要,或时常参加教会仪式,或只是认为宗教信仰或灵性会导向好的、健康的和令人满意的世界。作研究的一年中,我采访过许多这样的人。可以说四分之一的受访者都在不同程度上信仰宗教或者灵性。当然,大多数人都不是美国那种基督教基要主义者。 [213] 事实是,大多数人都不相信《圣经》是上帝的圣言,很少有人相信耶稣真的由处女所生以及耶稣死后复活,或者人们死后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不像笃信宗教的美国人,我在斯堪的纳维亚采访的绝大多数信仰宗教和有精神信仰的人都不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罪恶,也不反对堕胎;他们认为在解释人类起源方面,进化论比《创世记》的故事更为合理,还常用隐喻或特殊的术语谈论上帝和其他基本的宗教概念。然而,他们也并非完全不相信任何形式的宗教或灵性。

本章致力于了解丹麦和瑞典的一类数量众多的人群,他们绝对不是世俗的,而是发现宗教或灵性是自己身份中有意义的一部分。例如,38岁的精神病学家耶斯佩尔,他在日德兰半岛北部长大。结婚几个月后,他发现妻子有外遇。这个发现对他来说是毁灭性的,于是他转向宗教寻求慰藉。 128

我太绝望了。我的精神如此崩溃,以至于认为我唯一能抓住的希望就是向上帝祷告,你知道,他会帮我渡过难关。所以通常在感到沮丧、伤心、挫败和绝望时,我祷告……我经常在睡觉时祷告。我还在这样做,因为我认为——呃,我不知道上帝是否真的回应了我的祷告——但我觉得生活真的给予我很多。所以我现在有点感激。对我来说,祷告真的是一种安慰……我觉得,对我来说,上帝与爱和秩序有关,你知道的。我们应该努力善待彼此,否则我们会成为野蛮人。我觉得对我来说,上帝就像建立在爱基础上的秩序。

还有达格,一位住在瑞典南部的36岁的瑞典军官。虽然他从不去教堂,认为耶稣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且相信进化论,但他的取向并不完全是世俗的。他向我解释说,他在波斯尼亚和黎巴嫩担任维和人员的经历有助于巩固他对一种更高力量(higher power)的信仰:

我相信这背后一定有某种目的和意义或者某种东西,不管你叫它上帝或者什么——另一种力量——我不知道,但一定有某种东西,因为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我见过令人完全难以置信的事情——至善。一定有某种——大人物——如果你观察人类的运行和本质——一定有某种目的,某个大人物在背后……这不仅仅是巧合。

亚尔,住在斯德哥尔摩,是瑞典海军的一员。他41岁,是一名潜艇军官。尽管从不去教堂,认为人死后什么都没有,但他的确有自己的信仰:

我相信有一种比我更高的力量。我还不确定是不是上帝,但我的确相信——有一种更高的力量。有一些事我可以放手,随它们去——更高的力量会关照它们。与其说我是信仰宗教的人,不如说我是有精神信仰的人,我会说……我选择相信这种更高的力量。我认为它与类似上帝的某种东西有关,而且你不得不相信它的存在,我相信这是事实……这是我的信仰。我认为理性地解释这种信仰非常困难。我的意思是,这就是重点。我的意思是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无法解释的,你不能用数学理论来解释,或者你不能证明它的存在;但我相信它是存在的,因为我认为生活中会发生一些我不能解释的事情,这些事情的确发生了。可能是开心的事情,也可能是令人难过的事情,无论什么……某种程度上我在定义属于我自己的上帝和更高的力量。我不会说我已经做到了。我还在探索。 129

我还采访了安纳莉丝,一个47岁的奥胡斯本地人,一家电信公司的经理。当我问她的父母是否有宗教信仰时,她说实际上她不知道,因为他们“从未谈论过宗教”。安纳莉丝从不去教堂,即使在圣诞节也不去。她认为《圣经》中的故事都是些古老的传说,是人们编造的,不该拘泥于字面意思。所以她不信教——但不是完全不信。当我问她关于上帝的事情时,她是这么回答的:

我相信某种比我更强大的东西,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因为——某种东西的确存在。我不相信那个留着大胡子的老人,但我相信某种东西的存在。我认为人类并没有完美到可以处理任何事情。所以一定有某种事物在帮助我们。这种事物一定是上帝或者别的什么。

还有弗兰克,我们在丹麦的后半段时光,他是我的邻居。他是一位音乐家,也是丹麦最著名的摇滚乐队之一的成员。他46岁,娶了一位社会工作者,有两个孩子。宗教绝对不是弗兰克生活的主要部分。他几乎从不去教堂,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洗礼只是为了让妻子即将死去的祖母感到高兴。然而,弗兰克也不是完全世俗。年轻时,他尝试冥想,并涉猎东方灵性,如今他的观点仍然或多或少带有灵性色彩:

坦白地说,如果我发现没有上帝——没有什么准则——我会说我并不觉得惊讶,因为很有可能是这样。但是如果你问我到底相信什么,我觉得我相信有一种准则……上帝,一种力量,有人说是爱,有人说……我认为有一个非常——“事情最终会这样发展”……是的,我认为有,我认为我们的行为不能和这个准则冲突。我更愿意看到的是好像有某种东西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并且加以耐心的观察;如果我们能认真聆听或者感受这种引导,它或许还能指引我们。

···

下面是三位不同受访者的采访节选,我认为这三个人都笃信宗教或者具有鲜明的精神信仰。她们是多尔特、劳拉和约翰妮。

我将从我在斯堪的纳维亚生活期间遇到的宗教观念最强的两个人,即多尔特和劳拉开始介绍。多尔特笃信基督教,在宗教取向上和典型的美国基督教基要主义者十分相似。劳拉是复兴的北欧多神教阿萨特鲁(Asatru)的忠实追随者。多尔特和劳拉在宗教信仰方面不同寻常的是,她们既积极地融入宗教团体——定期与教友会面,祷告或参加仪式,学习或做礼拜——又都宣称对超自然的神灵有非常强烈的信仰,这些信仰是她们生命和身份的核心。本章介绍的最后一个人是约翰妮,她不像多尔特和劳拉那样积极或虔诚,然而从她的角度来看,仍然是非常具有灵性的。 130

多尔特

多尔特40岁,在丹麦第三大城市欧登塞长大。虽然在采访期间她没有工作,但她拥有法律硕士学位,通常担任法律顾问。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但有一个关系稳定的男朋友,住在哥本哈根。政治上,她支持右倾的保守党。她还是坚定的以色列支持者,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曾在那里住过一年。

多尔特是由信奉基督教的父母抚养长大的,虽然她本人也是基督徒,但脖子上戴着一颗犹太大卫之星(Jewish Star of David)。她告诉我:“你可以是一名犹太复国主义者,但又不是犹太人,我就是这样的。”我和多尔特是通过共同认识的吉特联系上的,吉特是一所大学的管理人员。多尔特和吉特都加入了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小组,每周聚一次,祷告并学习《圣经》。我采访了她们两人——以及这个小组的其他成员——但在下面引用的是对多尔特的采访。

你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吗?

呃……是的,我觉得我是。实际上,我认为基督教不是你通常认为的那种宗教。但如果我必须回答是或不是的话,我会说是的。

如果基督教不是宗教,那你认为什么是宗教?

我认为人们试图在宗教中获得某种东西……抵达上帝,抵达一种更高层次的生活或者类似这些事情。我认为这才是宗教,但是基督教不是这样——它不是关于人类努力抵达上帝的,而是关于上帝抵达人类的,这就是区别。 131

好的,我明白了。你相信上帝吗?

是的,我相信。

能解释一下你相信的上帝是什么样的吗?

对我来说,是我在《圣经》中读到的上帝。他创造了亚当和夏娃,并且从亚当和夏娃时期就开始统治,现在仍在统治。

好的,所以当你读《圣经》里的段落——比如孩子被上帝杀掉;例如有许多故事,讲上帝杀掉埃及的孩子只是因为法老,你怎么……?

但是他们被杀掉是因为这就是上帝的统治方式。

所以你信奉的是字面意义上的上帝?

是的,确实是这样,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不相信他是字面意义上的,在其他事情上我就会有疑问。这样的话我的观点将决定上帝是什么,而我不这样认为。

你会称自己为基督教基要主义者吗?你怎么看待这个术语?

我认为基督教基要主义者听起来很负面,但是——因为,你知道,人们是如何定义基要主义者的,他通常指一个人非常……呃……右倾,在很多方面非常……极端。而且,他们通常将政治和宗教结合在一起,如果基要主义者是这样的话,那我绝对不是基要主义者。但是如果说到我信奉自己在《圣经》中读到的上帝,并且严格按照字面意义去理解它,那么我就是一名基要主义者。

你如何看待耶稣呢?

他是上帝之子,也是上帝。

你相信恶魔的存在吗?

是的,我相信。

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看待恶魔的吗?

恶魔和上帝是对立的。

他住在某个地方吗?

你是说他住在黑暗的洞穴深处还是什么? [笑声] 你知道,这实际上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我认为恶魔会以多种形态存在。你不能断定他是住在山里的巨怪还是类似的什么,但是他是……他是世界上的某种邪恶的东西——他是——他和上帝是对立的。他想毁掉所有美好的东西。

那么,如果上帝是全能的,他为什么要放任恶魔四处游荡?为什么不消灭他呢?

消灭它?不——我认为上帝绝对有足够的能力消灭它,有时候我会思考为什么上帝会允许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发生呢?你知道全世界各地都会发生邪恶的事情……人们互相残杀,或者像新奥尔良正在遭受的自然灾害。你可以说,这不公平。这些人做了什么?他们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我认为——首先上帝绝对有足够的力量来消灭恶魔,但他选择以一种我们通常不会选择的方式来解决……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一直会看到好的和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归根结底,上帝已经消灭了恶魔,因为最重要的是摧毁恶魔所代表的事物,而它所代表的事物是与死亡有关的一切。当耶稣死在十字架上,从坟墓里复活,他的确这样做了——他战胜了死亡。当他战胜死亡的时候,他说:“好吧,我们仍然——我仍然希望所有人生活的这个世界或这个星球继续运转,因为根本上……是我创造了它,它很美好,我希望它能继续运转,这样尽可能多的人才会了解我。”但是他也知道历史上的某一天,他会说,好吧,是时候停止这一切了。我说,好吧,就这样,这就是结局。当我读《圣经》的时候,《新约》里面有几篇文章是关于恶魔的。我认为它是——用画面讲述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但是它说恶魔将会被火烧死、扔进湖里等等,我认为这幅画面表达了上帝将会做什么——最终他会说,好吧,我不会再允许恶魔出现,然后摧毁并带走所有的邪恶,因为它已经被征服了,只是还没有被带走。 132

那么你相信地狱和天堂的存在吗?

呃……相信,或许我应该换一种说法,因为我相信地球和宇宙。我的确相信地狱的存在,但是我不能说地狱是这样的或地狱在那儿。我可以说地狱在上帝不在的地方。上帝不在的地方一定是邪恶的。

在你的信仰体系中,不接受耶稣为救世主的人——犹太人、印度教徒、佛教徒、无神论者、不可知论者、耆那教徒或者别的什么,甚至是不接受这一点的基督徒——他们死后,会不会去那个上帝永远不在的地方?

会。

我明白了,跟我讲讲你在生活中的祷告吧。你肯定会祷告的。能讲讲你什么时候祷告、怎么祷告、为什么而祷告吗?

我经常祷告……呃……我经常在早上祷告,在我起床后,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谢谢你,我昨晚睡得很好”或者“谢谢你,早上醒来天气很好,我可以看到蓝天”或者别的什么。而且我经常祈求上帝这一天与我同在。然后有时候当我——在白天,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我会祷告,或者我看到某个人在街上,会说“可怜的人”并且祷告……或者我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会说,“噢,上帝,请让救护车里的这位男士或女士好起来”,或者……但我通常每天或几乎每天,会有一段时间坐下来或者在树林中散步等等。这时我会为我自己祷告,为我的境况、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国家、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祈求上帝与我同在,请求他让我按照他想让我生活的方式生活,祈求他保佑我。 133

你曾经有过被自己称为奇迹或神圣的经历吗?或者发生在你身上的被你称为宗教经历的事情?

几年前,我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有些绝望。我——事实上是有些害怕——我一直都很害怕。我无法明确这是什么,但是我一直很害怕。而且……我一度很沮丧,于是祈求上帝让我死掉。我不想再活下去了,因为觉得生活是如此……嗯,周围一片漆黑,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且你知道,就是很绝望。我好几次祈求上帝让我死去,但是我不想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我觉得我不敢这样做,实际上,我也有一些想要活下去的冲动。但是,之后某一天晚上,我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梦到我快死了,结果很奇怪,因为我并没有,你知道,只是走在公交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的前面,但在梦里我可以看到耶稣下来接我并且带我走。而且它不是……嗯,是一个人的轮廓,但是非常明亮……到处都是光。我感受到了这种幸福……说,好的,好的,我要死了,我要和耶稣在一起……是的,这棒极了。然后我醒了,觉得非常失落。

清醒了吗?

清醒了,并且意识到只是一个梦,不是现实。我感到非常失落,然后一句话几乎立刻浮现在我脑海中——“我想要你活下去”,你知道的,就像上帝在和我说话——“我想要你活下去”。因为某种原因,我仍然很失落,但是我说,好的,我认为我有理由活下去。在某些方面我开始感觉好多了,而且某种程度上接受了那时的生活。几年之后,我经历了另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告诉我这是真的,我想要你活下去。因为下了好多雪,而且……你知道路上全是冰,我当时站在那儿等红绿灯,等公共汽车去兰德尔斯,你知道这个小镇——当时我在那里工作——然后车没来,因为路上积了雪又结了冰,等等。我和一个同事站在那儿聊天,我们站在路中间,在公共汽车经过而且可以停下来把我们拉上去的地方。那时我们站在那儿,我不知道,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连车的影子都没见着,于是我俩一致同意,好吧,我们步行去吧。然后我们开始走了,刚走了几步,大概50米的样子,一辆可口可乐大卡车开过来,车在路面上打滑,而且所有……你知道的,装着可口可乐瓶子的箱子全都掉在了我们之前站的地方。正是我们俩刚刚站的地方。你知道那些箱子本来会全部砸在我们头上……如果我们没动的话。于是一句话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好的,多尔特,上帝想要你活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134

是的,谢谢你的分享。哇,太令人惊讶了。你知道,数据显示大多数丹麦人不相信字面意义上的上帝——他们不相信天堂或地狱,也不相信原罪或耶稣。那么,你会觉得自己属于少数群体吗?

是的,当然。

跟我讲讲和这些有关的事吧——我的意思是——换句话说,你认识的大多数人都不相信宗教,是吗?

是的。

那么,在如此世俗化的国家,作为少数群体是什么样的感觉?

某种程度上是令人难过的。我记得有一次——我有新闻学学位,而且——我当时在丹麦新闻学院。我们刚刚完成学业,正在举办一个大型聚会,我坐在那儿和一些校友聊天。我们也谈到了宗教问题,他们问我一些问题什么的,然后其中一个校友突然对我说:“多尔特,如果你真的相信我们不信奉耶稣就会下地狱,或者就会和上帝分开,那你一定很难过。”那的确就是我的感受,因为这在某个方面是令我难过的。因为对我来说宗教是好的事情。它给予了我很多,当我听到人们说“是的,宗教对你来说很好,但是我不相信”时,我内心非常难过。但是这也是他们的选择,我不能强迫他们。我也不想强迫他们,因为他们——如果他们真的像我一样相信宗教的话,我的意思是,宗教某种程度上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一种启示,而不是他们的选择……仅仅是,“好吧,我想要去相信”。宗教是很深刻的事情,你不能只是选择相信它。你必须在灵魂深处相信它是正确的……这令我更加难过,就像我说的,但是……某种程度上……这也让我……该怎么说呢……有点自豪。

好的。

我有——你知道吗?这就像——某种程度上是逆流而上,也许是因为我就是我吧。

人们曾经有——你曾经感受到人们因为你的信仰嘲笑你或者不喜欢你吗?或者人们基本上都很宽容、都很善良? 135

呃……通常都是宽容的。有时,我不会说他们嘲笑我或者类似的,但是他们会认为:“噢,她简直疯了。” [笑声]

如果可以,我们换个话题吧。丹麦是第一个允许同性结婚的国家——同性作为已婚夫妇获得合法地位以及某些权利和特权。呃……你怎样看待这件事,这让你感到高兴和骄傲,还是感到羞耻和烦恼?

我为此感到羞耻。因为我认为——我仍然相信——当上帝创造男人和女人时,异性之间的结合才是他想要的。我的意思是,两个男人或两个女人结合不能生孩子。但是男人和女人结合可以生孩子。而且……呃……我认为上帝从来没有打算让两个男人作为夫妻生活在一起,或者让两个女人作为夫妻生活在一起。让我对这种做法感到羞耻的另一个原因是,当你去婚姻登记时,正如我们平常所称的——你穿过教堂,希望得到教会的祝福——但是你不能对同性恋者说,你们的行为是邪恶的。你只能说——当你给他们祝福或当牧师给他们祝福时,他也在说我祝福你们因为上帝希望你们俩在一起。我认为这对这些人来说是弥天大谎。我认为这确实很令人羞耻,也是极大的错误。因为你对他们讲了错误的事情。因为教会代表着某种权威,教会说这很好,这可以,这非常好……只要你们彼此相爱就好。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正如我在《圣经》中读到的。因此我认为这是一个大的——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羞耻,我觉得让整个世界都知道这一点是非常尴尬的:“啊,丹麦是一个允许同性结婚的小国。”但是这不意味着我认为我们应该对同性恋者不好或类似这样的,因为他们在社会中所受的对待应该是平等的。作为公民——是的。你不能对一个人说,“噢,你不能得到这份工作,因为你是同性恋者”或者别的什么。不,这当然不行。我一个邻居是同性恋者,或者说女同性恋者,我非常喜欢她。她是一个好邻居,而且是我的好朋友。我有一个教会的朋友嫁给了一个男人,结果这个男人是同性恋者,然后他们离婚了,但是他仍然是我的朋友。我不理解他的生活方式,我也不理解我邻居的生活方式,因为这和我的思维差异太大了。但是——从我的宗教信仰来说,我认为这是错误的,但是从社会这方面来讲,你必须平等对待他们……因为我认为……当你自己不是同性恋者时,理解同性恋者非常困难。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对我说:“是的,但是就像你爱彼得(我男朋友)一样,我也爱站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或站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我听不进去这些话,因为这和我的思维方式差异太大了。呃……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这……令人恶心。但是这仍属于情感问题。这很困难,因为我——还有你必须——就像你必须爱无神论朋友一样,也要爱同性恋朋友,我认为耶稣也会这么做。 136

劳拉

虽然劳拉的虔诚在某种程度上很像多尔特,但是劳拉不是基督徒。她信仰阿萨特鲁,一种在现代复兴了的古代北欧异教。我和劳拉取得联系,就是因为我对丹麦各种各样的阿萨特鲁运动作了一点研究。我找到了一个特殊小组的网站,然后给他们发了一封邮件,问他们是否有成员有兴趣接受我的采访。劳拉回复了我,我们约在我在大学的办公室见面。斯堪的纳维亚没有很多活跃的阿萨特鲁信徒——肯定不到总人口的1%——但是劳拉所信仰的宗教在丹麦社会确实有一定的合法性;她的群体在2003年作为“官方”或“合法”宗教获得了丹麦政府的认可。

劳拉29岁。她在日德兰半岛的一个小村庄长大,现在居住在奥胡斯,在一家大型公司的销售部工作。她和男朋友生活在一起,有一个孩子,受过大学教育,在政治上支持丹麦左倾程度最大的政党红绿联盟(Enhedslisten)。我询问了她参与阿萨特鲁教的事情:

事实上,我参与进来已经有好多年了——在这个群体中。我之前也加入过类似的群体,大概有五六年之久。我一直是有宗教信仰的。在我的生活中,我一直以——不同的方式被阐释。

当你说你一直有宗教信仰的时候,那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实际上,意思是——我认为人们的大脑中有一块地方是留给宗教的,这种特殊的意识总是被我——或者在我的内心被激活——我认为有些人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会有这种感觉,而有些人从来没有真正感觉到过。我一直觉得我与宗教的某些东西有接触,实际上,我是作为一个基督徒长大的。我的祖母在某些事情上非常虔诚——有魅力的基督教……所以我效仿她,和她一起去教堂祷告。我一直很喜欢祷告、幻象、音乐和庆祝——之类的东西。然后当我12岁、13岁、14岁时,我开始发现有很多禁忌,同时我也意识到我不是一神论者。 137

所以你小时候相信上帝和耶稣吗?

是的,我相信,因为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名称。我曾经以为宗教就是基督教,因此——但是我也认为丹麦国家教会非常无聊。但是这个充满魅力的教会也不是那么无聊,因为那里有音乐和所有这些奇特的东西。我总是在思考——比如把手放在人的身上就可以治愈。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心理安慰。所以我认为教会很适合我,因为我有宗教信仰,但是大多数时间我只是对自己有宗教信仰。我现在和雷神托尔有了联系,特别的联系,但是也与其他神灵有些联系。我和耶稣以及上帝的联系仍像过去那样,他们只是我之前知道的一些名字。长大后,不允许我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听想听的音乐,不能穿想穿的衣服,我已经不再是我了。但是某种程度上我还是相信的。之后我开始学习很多课程,从高中到大学,十多年过去了——我变得更有智慧,学到很多关于宗教和世界的知识,后来我对魔法和神秘学开始感兴趣。但没有什么是我想要追随的——只是感兴趣而且我知道……我身上有某种魔法……我感觉,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理解魔法。有些人比其他人更有魔力——或者身体力行,或者做类似的事情。就像我们在丹麦常说的,我认为天地之间有更多东西。作为斯堪的纳维亚人,作为北欧人,很多年以前,我发现这也许是一个好方法——对我来说是一种办法,我尤其感觉托尔是我应该信仰的神灵。我开始随意地举行宗教仪式,所以我来到花园,往地上倒一些威士忌,这就是我那时要做的。大概三年前,我开始和阿萨特鲁的信徒一起。

和别人一起?

我们现在有500人——在奥胡斯的群体有50人。

哇哦。

这是相当多的。

我们来谈谈托尔吧。我的意思是,现在托尔对你来说——如果我说错话了请原谅——我在试着理解——托尔对你的意义就像耶稣和上帝对虔诚的基督徒的意义一样吗?例如,基督徒相信上帝真的存在,他非常强大,你可以向他祷告……你也是这么看待托尔吗?或者更像是你给一些无法表达的东西取的名字?

事实上是第一种。当然,我们不会以同一种方式祷告。我祷告是因为我学过。我不会只向雷神祷告,而是向整个地区所有的神——所有的力量。所以我作了一些祷告,这只是没有说出口的想法。当我需要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我就自己说出来——不是指向托尔,而是所有的神。事实上,我们的想法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当我们在夏至或冬至以及春分或秋分举行庆祝活动时,我们也不会去想它们……我们一年有四次这样的庆祝活动,有时候更多,但我们会举办盛大的庆祝活动。然后我觉得这时候我会获得一些力量。实际上对我来说,每个春分或秋分以及夏至或冬至,情况都会发生变化——我会想,我想要和托尔或者太阳联系得更加紧密吗?我觉得我需要力量,需要力量和行动,需要变得更柔和并且照顾好自己。但我觉得托尔是——当我需要在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或者需要对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时,我需要工作的时候就是太阳或者季节变化的时候。因此——但是实际上,各路神灵,在我看来都是真实存在的——但是我不会向他们提出请求……当我真的想要某种东西或者想要感谢全部神灵时,我会举行一个仪式。 138

所以他们真的存在吗?

是的,但不是以基督教的方式,因为我认为基督教的方式太天真了。你自己没有任何责任,你不必是善良的。我认为你必须做真实的自己,而且我认为你必须正派、必须诚实,诸如此类,但我不认为你必须按照一本规定你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的法典生活。所以神灵不会干涉……有时候他们也会……有一位特别的女神,当你结婚时,你会以她的名字承诺一些事情——春天女神(Spring Goddess)。我不习惯用英语谈论她。你已经结婚了——我还没结婚——但是当你结婚时,你向她承诺一些事情,我认为这时她就会干涉;如果你没有履行诺言,你会感觉到的。当然,你承诺和你的配偶在一起,直到你不再想和她在一起为止,所以如果你们共同决定不想在一起了,也没关系。这不像基督教,你们必须生活在一起。这应该由人来决定……由个人决定。我认为其他的神灵不会以同样的方式干涉,但是有时候我觉得我需要做些事情,需要变得强大;我有托尔在背后支持我,我能看到他,比如从我的眼角看过去。我能感觉到他就在那儿……弗蕾亚(Freja)也是。

我爱弗蕾亚。

是的,我也爱弗蕾亚。但是我也觉得她也受制于——非常刻板的印象,你知道,他们认为“噢,这太好了”——她很漂亮,但是她还有更多特点——其他女神也是。许多其他的女神并不为人所知,人们也不会以特殊的方式看待她们……和一群信仰阿萨特鲁的女性一起,我们谈论女神们,试着谈论她们的特点、她们是什么以及她们能做什么。 139

你怎么找到这些信息的?是在书里还是仅仅是冥想或者像是——人们怎样了解女神,了解她们是谁以及做些什么?

当然有,你也许知道“埃达”(eddas),这里面有一些相关的细节信息……但是还有另一种方法能找到,那就是——有点“萨满旅行”的意味。通常女性会做这些。我自己不做,但我很感兴趣,我想也许将来我有能力做。这就像一种超越性的接触,所以很多女性——不,不是很多——据我所知,在丹麦有一些女性会做这个。她们只是在某天晚上坐在篝火旁,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然后以某种方式得到一些信息。但我也得到过一些信息……我没有坐在篝火旁,感觉自己灵魂出窍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但我有自己的画面。我们共同拥有的梦也有一些意义。我们没有……在我们的群体中,我们没有牧师,但是比起其他宗教团体,我们有一群人主持仪式。我也主持过仪式,所以某种程度上,我也是一位女祭司,但我没主持过那么多次,有些人主持过很多次。有一个人……他现在有点老了,但是他在没有喝醉的时候也很聪明, [笑声] 他可以讲一些他在梦里梦到的非常有趣的故事。

好的,真有意思。当你们聚在一起过夏至或冬至时——能讲一些你们聚会时发生的典型的事情吗?比如说——你们会跳舞、唱歌、举行仪式吗?

事实上,每次都是一样的。不是一样的——但也是一样的——我们当然会做这些,不同的是,我们会吃不同的食物。我们在一个小木屋见面,可以在那里过夜、生火以及——一座童子军的小木屋(scout cabin)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所以我们有些回归自然。我们只是在周六下午见面,因为人们都会休息,放下所忙之事,然后我们见面,在日落时我们去——冬至时我们把时间定在下午3点,夏至是9点左右。然后我们去——最重要的是我们每个人一起站成一个圆圈。有时候中间会有篝火,有时候会有神像雕塑,还有珠宝和其他我们想要的东西——怎么说呢,你知道我们在仪式上必须是……?

神圣的?

是的,神圣的……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词,我们也把它放在中间。我们开始——牵着彼此的手,也许我们会放开,也许会一直牵着。这取决于牧师或女祭司……我们称他们为——执行者——对主持仪式的两个人的特殊称谓。在我们离开小屋出发之前,他们已经设计了这个仪式,我们站成一个圆圈并且说我们打算这样做。然后我们站在那儿,有时候会有音乐和歌曲,有时候是别的东西……一种特殊的祭品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春分时通常——我们用角——一种用来喝蜂蜜水、啤酒或水的角……尤其是在春天,最适合喝水。然后我们拿着这个角,一个接一个地传递下去,根据主持者的设计,可以绕一圈,也可以绕两圈或三圈。然后我们说——我们向神致敬,我们会许愿,向祖先祷告。每次都不一样,但也差不多。你可以拿着角默默做你想做的事……如果你只是想……或者你可以大声发誓,或者你可以说,“向我的祖先致敬,向托尔致敬”,然后接着传给下一个人。 140

那你父母呢?他们怎么想……?

我只有妈妈——实际上,我从不了解我的爸爸。我生在一个非常奇怪的家庭。你知道的,我的爸爸是吉卜赛人。他不像典型的吉卜赛人,但是走路时推着婴儿车,带着许多刀——我不了解他是因为他在我12岁或13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大概就是这个时间。我的妈妈不怎么喜欢宗教,因为——我的祖母曾经在这个教堂,而我的妈妈从未真正去过,但是她也有基督教的同情心,所以比如当我们庆祝圣诞节时,我是和家人一起庆祝的。这非常棒,但是她想唱赞美诗,而我不想。我的妈妈很酷——在类似左翼政治的事情上很酷,她不太喜欢左翼政治,但是对左翼政治也没有什么意见。所以其实没有冲突,但我们没有讨论太多。然后我的一个妹妹,她实际上不知道我归属于什么宗教——嗯,我以为她知道,但我们不谈论这件事,因为她非常保守而且……我很喜欢她,但是我们会谈论其他事情。然后我的另外一个妹妹,我认为她将来会成为像我一样的阿萨特鲁信徒,因为她身上有这种特质。

约翰妮

约翰妮是一位小说家和画家,在日德兰半岛西北部一座幽静的小岛上长大,目前住在奥胡斯城外的一个小村庄里。她如今38岁,嫁给了一位路德宗牧师。他们有四个孩子。除了绘画和创意写作,她还在攻读宗教研究博士学位。我们在大学认识,成为朋友,一年中我们两家人会有很多时间聚在一起。在我们坐下来开始采访之前,约翰妮对我所作的研究非常熟悉。她听过我在大学里就早期发现作的演讲,我们经常在午餐时讨论正在进行的研究。约翰妮某种程度上对我的研究持批判态度;她认为丹麦人实际上比我描绘的有更强的宗教观念或者更具有灵性。我在采访一开始就进入了这个话题,问她是否真的觉得斯堪的纳维亚人信仰宗教和灵性的程度比我在采访中发现的更深。 141

是的,我认为……比如你对宗教有一个非常传统的概念——比如“这是关于基督教的,这是关于相信上帝的,这是关于耶稣的,这是关于……”你知道,所有传统的术语,我认为在这方面——你是对的。我们已经世俗化了,你会发现很多人不再符合那种概念的宗教。

好的。

我的意思是——嗯,当然,一切都取决于你如何定义宗教——如果用新的术语来定义宗教,你可能会发现我们的社会宗教性非常强。只要用一种你之前没有提到过的新方式……只不过今天它呈现出一种新的形态。

你能给出一些例子吗?

呃……语言学……语言学的东西——当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交谈时。例如,很常见的是——当你和某人交谈时,即使是在这个地方——或者像,“这本书仿佛在找我”……“找到这本书就是天意”……“这件事的发生一定有什么意义”……“我真的觉得这件事的发生是因为我必须要了解它。”很多这样的表达——一直都是。“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是因为我需要它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你知道,只是一些细微的表达,但这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事。我也不确定到底要找什么。但我确定有某种东西,很大程度上——我认为是基于我的直觉。

如果我问你,“你相信上帝吗?”——我不会说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这个问题——你会怎样回答?

这不关你的事。 [笑声] 不,我会礼貌一些,但我有点想谈点儿别的。我可能会试图转移话题……转向别人的信仰。

这是因为?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信仰什么。因为我和大多数丹麦人一样……腼腆,而且我觉得不论我说什么都掩盖不了,只是——我在想上帝是否需要这些讨论,因为——我不知道我信仰什么——我不知道。我是……呃……这无处不在,我随便说什么都行。某一天我可能这样解释我自己,另一天又那样解释我自己。可能就像对话一样。就像……一种我无法表达的东西,因为我甚至都没对自己表达过。 142

听到“上帝”这个词时,你会想到什么?它是什么意思?你会为上帝赋予什么意义?

[长时间停顿] 呃……我认为只是某种……某种高于我的东西。我的意思是在一个非常——只是一种出现在更高的地方的东西。我想就是这样。呃……是黄色的某种东西,我认为。

黄色的?

是的……确实有颜色,我认为。但是只是……呃……我…… [长时间停顿] ……我过去常常更…… [长时间停顿] ……我不记得我们是否谈论过这些,但是当我去艺术学院时——我想我曾经去过……

我知道你在这里上的艺术学院——在这所大学,对吗?

是的,的确,上了五年。的确,这是我的教育经历。一年后——每年我们都有这些考试,比如——你必须在一个大舞台上展示一年里创作的作品,所有的学生都会在那儿,还有教授们,你会——是的。所以我画了这些带有宗教色彩的画儿,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画儿就像天使——我用的是《圣经》中的象征。这时我还不认识米克尔。当我在舞台上展示所有这些关于宗教主题的绘画时,有人问我:“你是基督徒吗?”我站在所有学生的面前——没有立刻回答,然后另一个人(我认为是教授)说:“你相信上帝吗? ”[笑声] 在艺术学院的舞台上,当我们在谈论这个时,然后我说:“是的,我相信上帝。”只是随口说的——我不知道我是否相信上帝……但是这只是一种类似于……我参观了好几座古老的教堂,你知道……我在一个从不去教堂、从不谈论上帝和宗教的家庭中长大,完全不……所以,我——我试着——我渴望像其他人一样,所以我开始去这些教堂,试图弄清楚上帝是否存在,类似这样的,然后我确信有上帝,而且我相信上帝。这是我第一次把它真正地表达出来。

好的。

房间里一片寂静。我只是看着所有的面孔……我想,至少,我能看出来他们对我说的话不屑一顾。他们想:“哇,这真是——你能有多么卑微?我的意思是,这是艺术学院……她在这里做什么?她应该当一个牧师之类的。她信仰上帝。”你说过的话不可能比这更糟糕了。而且——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我非常后悔,因为我认为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记忆:“噢,她相信上帝。”而且……我觉得这像是一个谎言。就是——我对自己说的话很满意,但我仍然认为我在撒谎。很难解释……呃……因为仅仅说出我相信上帝,甚至不用说出在我看来上帝是什么,只是表达出来对我来说就已经很难了。 143

会有——在你说出这些话之后的两年里,会有人说,“噢,那是约翰妮,她相信上帝”,我的意思是——你会用“耻辱”这个词来形容这些吗?

是的。

我的意思是,那是不是一种耻辱——就像一种否定——或者像“噢,她是约翰妮,她相信上帝,不可思议吧”……?

不,是第一种。

是一种否定吗?

是……

学生们是否曾经一个接一个地来找过你,想要和你一起追寻宗教,就像——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让他们来找你说——或者他们只是对此不闻不问?

嗯,我记得有一个学生——她很聪明。她叫玛丽安娜,来自挪威,我们实际上是好朋友。她——有着长长的黑发——我只记得有一天她来找我。我刚完成那幅巨幅画,每个人都说“哇”——我非常擅长画画,但是他们认为我的方式——我画关于宗教的画是非常愚蠢的。但是我记得她来时,看着那张我花了一整晚时间画的画,然后说:“上洗手间时,你真的曾经拉过大便吗,你知道,脸变得红红的只是——我想听你讲讲你在洗手间的样子。我想要想象到你在洗手间大便的样子——或者你甚至都不大便吗?”这就像——她不是有意想要无礼什么的,但她——这种关于宗教的事情如此……与艺术学院的事情相差太远,所以她只是想让我像……

一个人?

是的。 [笑声]

好一个故事……

但是我还记得——这就是我非常迷信的地方……我决定不去艺术学院,我想开始在这里学习——因为每个人都告诉我,你不能靠画画生活。开始在这里学习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聚会。我们坐在一起,全都是刚入学的新生,我们必须说出自己为什么想要学习宗教。我最初想学习神学,实际上我——我几乎已经开始了,因为我有——当我18岁时,不,我一定已经20岁了——我得了一种病,我确信这种病就像——它什么都不是,但连着好多天我想我快要死了,然后我去散步,并向无论有什么高于我的东西发誓,只要能活下来,我这条命就是上帝的……这件事我从没告诉过别人。我活下来了,所以我想学习神学。但我改变了主意,因为我不想学习拉丁语什么的,所以我开始学习宗教。所以第一个晚上我们要向别人讲我们为什么要学习这个。然后我确实说了……我又说了一遍……我说我相信上帝。离我在艺术学院说的时候大概两年了。我又说了一遍,但这是另一个场景。我感觉很好,因为……好吧,没有人——然后米克尔 [她现在的丈夫] 进来了。我们认识了彼此,就在那天晚上。所以,你知道后来我有点迷信,一直在思考这两件事——好吧,所以我曾经承诺我这条命就是上帝的,然后那天晚上我在一个正确的场合下把它表达出来,遇到了这个在某种程度上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上帝的男人,虽然不是以我想象的方式。是的,对我来说,这就像是表达某种事情的神奇方式。 144

在你的生活中,你有没有做过什么让你感到——不论是什么——一种神圣感?如果你想感受“黄色”,你做过什么吗?

一直都有。

一直?

是的,只是一种模糊的存在,我觉得,是的。我不做任何诸如冥想或去教堂之类的事情——不,我不做。

你曾经在生活中用过“原罪”这个词吗?丹麦语中表示原罪的词是什么?没有什么意义的吗?

不,不是的——呃——嗯,我——嗯,某种程度上是的,某种程度上它又不是。理智地讲,这个词是毫无意义的。作为一种情感,它不是——你可以说它是一种情感。你知道——就像四年前,米克尔和我去参加一个聚会,我们不得不开车回家……在回家的路上,米克尔不得不为一个电视节目作准备。有一个广播节目,与他要主持的一个仪式有关,他要在这个仪式上布道。他不会写布道词。他一直很迷惑,不知道说些什么,所以我们决定在回家的路上在车里讨论一下。他必须就《圣经》中一段非常特别的经文来布道——英文中叫什么名字来着——你知道,《圣经》里的那些人总是其他人不喜欢的人——他们想从人们那里得到税收——这是这一小段经文以及这个人。他说:“噢,赞美主,我比别人好得多。”而罪人——他是罪人,这个收税者,他真的是罪人,他说:“噢,主啊,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坏的,我是如此低下,如此卑贱,什么都做不对。”米克尔要写点关于这方面的东西。我们正在讨论这个问题……然后坐在车里只是——我真的不抱任何希望。然后我对米克尔说,我不想讨论这些2 000年前写的古老又愚蠢的东西,这就像……呃……我们做点别的吧……我觉得非常空虚。我觉得无论我有什么,比如说信仰或者别的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让我们意识到我们是文明人,这只是一个古老的故事,是我们传递下来的。真的,真的——感觉车里空荡荡的,忽然我想到孩子们一定已经睡着了,或者类似的事情,我们只是在路上开车,两人都不说话。米克尔,我觉得他也感到空荡荡的,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好吧,算了,没什么。”不管我们怎么处理这个故事,它——然后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忽然——对不起,我知道你听了一定觉得很傻,但是…… 145

不,不会。

突然我无意中开始说话了。然后我就……我想这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启示。我之前从未尝试过这样的事情。当意识到我坐在行驶在主干道上的车里时,我开始说话,我看到了一些东西。我看到了像一具尸体一样的东西经过,我看到神学院在燃烧,消失在天空中。我看到……我是说,我并不是疯了。这是……

你看到了这些影像?

是的,大概是这样,我滔滔不绝地说着,非常……就像不是我自己在说话。然后我看到马丁·路德和他的整个——你把它叫作什么来着,宗教改革和——然后我开始谈论宗教改革,这还不是全部。我们必须回到更根本的事情上……是的,我们必须回到比反对天主教会的革命还要根本的事情上——然后——这都是我们从《圣经》中得知的东西,一切都是胡扯,一切都是胡扯。我没有说胡扯,而是用了一种非常诗意的语言来说,然后突然我在天空中看到了所有这些尸体——就在一瞬间,一切都像是定住了,我只是瞥见了一些东西。然后我对米克尔说,这一切都是虚无——真正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我认为——我一直在哭,米克尔说我当时就像是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他一直在开车,这令人非常难过,也非常非常奇怪。然后我就停住了,我们把车停下来……我们把车停在一座城堡附近,坐在那里,米克尔的状态就像——这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东西——我的状态像……我也没有尝试过。这感觉非常非常非常奇怪。 146

好的……

还有,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发生了什么……嗯,还有一个类似的故事。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故事。我不会把它当作一个笑料。这个故事不是什么启示或者神圣的东西。这件事发生在伊娃两岁的时候。她去上幼儿园,老师们对我说:“明天要把伊娃的夹克带来,我们要坐火车去奥胡斯看圣诞老人。”那是在12月份。好吧,我回到家,然后我有一种感觉,不想让伊娃明天去看圣诞老人。我非常害怕,害怕有什么事发生。我不太懂,因为我通常不会这样——我通常不害怕关于孩子的事情。我不会这样。我对米克尔说:“太奇怪了,我不想让伊娃去奥胡斯。”我是说我知道他们可以照顾好她,他们已经去过好多次了,就像一种日常一样,但是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认为我太过分了。但我一直跟他讲,我们晚上洗澡时,我说这太奇怪了,我觉得我能看见伊娃躺在火车前面的铁轨上。米克尔说:“你正在变成某种东西——我不确定——你正在失去某种东西。”但是我把我看到的告诉了他。第二天……米克尔说:“她当然要去看圣诞老人,别闹了。”第二天,我开车送她去幼儿园,她带上夹克和其他东西,然后我跟她说再见,我就像是——我真的必须阻止我自己,因为我太害怕了——我看到她躺在铁轨上。但是我说了再见,有两次当我——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我把车停下来,说我必须去接她回来。最终我没有这样做。我待在家里写东西,工作,一直都在等电话铃声响起来,告诉我出了事。电话一直没响。下午2点的时候,我——“啊,你怎么这么傻”,没什么事的。然后米克尔去接孩子,回到家的时候他说:“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米克尔到学校的时候,一个成年人说:“请跟我到办公室来,我们要和你谈一件事情,一件非常,非常——嗯,令人沮丧的事情,今天发生的。我们乘火车到达奥胡斯时,车上有8个或者10个孩子,有3个大人协助他们下火车,然后伊娃忽然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然后我们其中一个大人开始尖叫,伊娃躺在铁轨上。非常安静,就只是安静地躺在那儿,穿着外套。我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火车没有动,我们让火车别动,然后把她抱下来。”其中的两个大人哭得就像——天呐——因为他们之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们很沮丧,但什么也没有发生。米克尔对他们说:“我的天呐,约翰妮和我讲过。她昨天晚上和我讲她看到的伊娃就是你现在描述的样子。”然后他们只是——“如果下次她再看到类似这样的事情,请告诉我们。”然后——嗯,我之后觉得非常奇怪,因为我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但关键是——我即使告诉米克尔这是——我确信我真的有过这样的经历,因为我告诉了米克尔。 147

···

多尔特和约翰妮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们根深蒂固的宗教信仰和精神信仰,这一度让她们觉得自己有点像“外来人”。例如,她们坚定地相信上帝,这使得她们和同龄人区别开来。约翰妮谈到,当她还是一名艺术学院的学生,告诉同学们自己相信上帝时,同学们都觉得她很奇特,有点奇怪,甚至有一点不正常或者非人类——记得有个女生问约翰妮她是否真的拉过大便!多尔特也谈到了类似的事情:她在聚会中和不认同她虔诚的宗教信仰的人讨论,虽然可能并没有嘲笑她,但他们确实觉得她有点古怪。她认为在丹麦,自己的宗教身份使她和主流隔离开来;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用她自己的话说——“逆流而上”。1968年,社会学家彼得·贝格尔预测,随着现代社会变得更加世俗化,有宗教信仰的人会发现自己越来越被疏离;他说,到21世纪,“有宗教信仰的人很可能只占一小部分,抱团抵制一种世界范围的世俗文化” [214] 。当然,彼得·贝格尔预言的这种“世界范围的世俗文化”在40年前肯定没有实现。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贝格尔的预言与如今的现实情况正相反:在大多数国家,有宗教信仰的人才占主导地位,不信教者、世俗主义者、无神论者和不可知论者更有可能是小群体;他们抱成团,试图抵制无处不在的宗教热情,这种热情让他们有一种被疏离和受到威胁的感觉。但在现代斯堪的纳维亚,贝格尔对宗教信徒命运的描述并不离谱。像多尔特那样的人们的确是独特的少数群体,几乎类似于一种独特的反文化。她和她的宗教伙伴每周都会聚在一起,向上帝祷告,学习《圣经》;随着周围更广泛的文化对他们的宗教信仰和实践的态度越来越冷漠,体验一种团结感变得越来越有必要。

第二个发现与约翰妮个人的灵性有关。这很特别。一方面,她告诉我,她很少去教堂——一年大概三四次——即便她嫁给了村庄的牧师。她的确相信上帝,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上帝;她想不到用什么词汇来描述上帝(其中一个是“黄色”)。换句话说,她的确有“信仰”,而且是真诚和根深蒂固的。但到底是什么呢?对她来说很难表达。她也有过强烈的灵性或非理性的经历,比如她和丈夫开车时陷入的“恍惚状态”——充满了幻象和宗教顿悟——以及她对女儿有一天会在火车站面临危险的强烈预感。简而言之,约翰妮的宗教或灵性的身份是显而易见而且相当重要的。但是最重要的是,它是个人的和无组织的。她的宗教身份不能完全塞进一个条框里。很难给它贴上标签。重点是,我们必须认识到,对很多人来说,他们的个人信仰就是这样,很难定义也很难解释,没有标准也没有典型,但的确存在,这一点确定无疑。 148

最后,我们来谈谈劳拉,这位新异教徒(neo-pagan)。她的群体规模很小,却在不断壮大。他们聚会、庆祝,崇拜古老的男神和女神。谁能预见阿萨特鲁的复兴?生活在19世纪的人会预测到在21世纪早期,异教会被丹麦政府认定为合法吗?重点是,人们完全可以断定,当涉及人类和宗教时,我们永远无法预测或预见未来会发生什么。它的轨迹一直是个谜,甚至十足地令人意外。

宗教和灵性虽然处于弱势地位,但在丹麦和瑞典依然存在。 [215] 这是毫无疑问的。本章所描述的个人当然不是典型的,但她们的存在证明,把现代斯堪的纳维亚描述为一种完全或彻底世俗的文化是错误的。 149 YO1F5PsvmHR+m2PvQFfIffW00G3de/IBnzP/jZFZukZG2Tefm/LclQKAAjpT/m5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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