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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你像风来了又走08

每年的节日都有着相同的热闹,可陪在我们身边的人,却未必是相同的。

我问陆西城:“去年的平安夜,你在哪里?”

“在A市,和客户谈项目。”

“那前年呢?”

他神情一滞,答道:“在伦敦。”

好巧,我也在伦敦。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我也是我也是。那天伦敦下了很大的雪,你还记得吗?从下午开始下雪的,一连下了好几个小时,到了晚上雪就积得很厚了,路面很滑,我还摔了好几次,童虞茜一直取笑我大小脑失衡。”

“记得,雪下得很大。”

“你不会又是跟客户过的节吧?那么浪漫的雪夜,多可惜。”

“不是,和我表妹一起过的。”

“你表妹?”

“嗯,伦敦下雪了,她非要过来看雪。后来我才知道她当时和剑桥的一个男博士在谈恋爱,来看我只是个幌子,那一阵子她经常往伦敦跑。”

陆西城一提到他表妹,我脑子里冒出了我和他在马尔代夫的酒店初见时,他身边那位“百合花”。我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看来百合花和我是同道中人啊。

“异地恋啊,她真执着。那后来呢,他们还在一起吗?

“不久前分手了。她情绪不太好,我送她去马尔代夫散心。你们见过。”

“嗯,我记得,你表妹长得很漂亮啊,我还以为她是……”我把话咽下去。我还以为她是陆西城的情人,还跟童虞茜在背后揣测了一番。

“药也吃了,你快睡吧。”

“已经清醒了。”我说,“我们去楼下大厅玩一会儿?”

“你的烧还没退。”

“我不难受了,真的。”

“那也不行。”

“陆西城,我们来讲讲道理吧。”

“你说。”

“我这辈子肯定会生好多次病,但也许只有这一次在地球的最北边过平安夜,多难得啊,我可不想错过。”我很佩服自己强词夺理的本事,“我们不是来度蜜月的吗?难不成你希望我在床上度过这个蜜月期?”

陆西城正视着我,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想了想,居然同意了。

旅社大厅中温暖如春,壁炉中的火烧得很旺,将原本就是暖色系的窗帘和桌布映衬得更加温馨。餐桌上摆着刀叉和精致的烛台,还有一排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们围坐在沙发上谈笑有声,有的金发碧眼,有的黑发浓眉,然而他们眉眼间的笑容却是一致的,仿佛他们生来就注定会在在此相识。

温馨、喜庆、豪爽……这样的氛围和场景,和我当年在苏格兰达尔豪西古堡的交谊厅中所见,如出一辙。

为了凸显平安夜的主题,主人还在楼梯口和大门口分别摆了一棵被彩灯和礼物盒子挂满的圣诞树,是用真正的松树做的。旅社老板和前台登记的阿姨也在座,他们和客人们围在一起聊天,分享着美酒和烤鱼。看见我和陆西城下楼,他们非常热情地拥着我们入座。

旅社老板第一个站起来向我打招呼:“嘿,你看上去气色好多了。”

“已经退烧了。谢谢你的药和鱼汤。”

“你一天没吃饭,饿坏了吧。”他递给我一片烤鱼和一块煎饼,又好似开玩笑地问,“需不需要来点酒调剂一下?酒可是最好的药。”

我也开玩笑说:“我还发着烧呢,不然你还未必喝得过我。”

一群人哄笑。

旅社老板向大家介绍我和陆西城,说我们来自中国的新婚夫妻,度蜜月来的。他们非常友好地向我们送上了祝福,有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端了红酒给陆西城,美其名曰娶到这么漂亮的妻子要干一杯。陆西城敌不过他的盛情,一口气喝光了。其他人跟着起哄,酒一杯一杯敬过来,陆西城接连喝了四五杯,看得我目瞪口呆。他们大概以为陆西城酒量很好,陆西城一边喝他们就一边鼓掌。

敬完酒,一个有着蓝灰色眼睛的银发妇人问陆西城:“先生,在这么美的夜晚,可以回答我一个很美的问题吗?你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妻子的?”

果不其然,除了我和陆西城,全世界的人都以为我们之间有着非常浪漫的爱情。我也好奇,陆西城会怎么回答。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陆西城。他几乎没有思考,非常自然地开口道:“我见过她笑,也见过她哭。我喜欢她笑的样子,所以我希望她和我在一起之后,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哭了。”

银发妇人显然觉得陆西城这句答非所问的话很浪漫,笑得眼角鱼尾纹都挤成了一堆。其他人也一样,一副被我们的幸福感染的样子。

只有我知道,陆西城纯粹是睁着眼瞎掰。他什么时候见过我哭了,我好几年没哭过了,这不是在搞笑么。

他喝了这么多酒,我且当他是在说醉话吧。又或者,他口中的那个“她”并不是我……

大家一边吃烤鱼一边聊天,兴致好的瑞典大叔即兴唱起了祝酒歌,整个大厅一派和乐融融。约半个小时之后,陆西城走开接了个电话。

前台阿姨一脸暧昧地对我说:“你先生对你真好,你真幸福。”

“能看出他对我很好?”我对她的调侃已经不好奇了。

谁知她接下来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说:“怎么会看不出来,大雪把路封了,通不了车,他冒着风雪走了两公里去给你买止咳药,回来的时候裤脚都是湿的。”

我喉咙哽了一下,顿时有点透不过气来,连咳了好几声。阿姨急忙给我递了杯水,我一口气喝了一大半,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感冒还真是难受,喉咙堵,鼻子也塞。

就在我思绪短路之际,童虞茜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就知道她今天会给我打电话,自我们相识那年起,这是我们第一次分开过圣诞。

我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童虞茜在遥远的A市向我诉苦:“爱人呐,你不在我身边,生活变得好没意思。如今我独守空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我怎么就不信没人陪你过节呢?只要你童大小姐愿意,有的是人想与佳人为伴。”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最近看谁都不顺眼,不想跟他们玩。”

“你爸妈呢?”

“他们带童虞倩去参加一个据说逼格很高的摄影展了,我嫌那玩意儿太无聊,不高兴去。”

“那……”我小心翼翼,“程子峰?”

童虞茜像是听了一个冷笑话,冷哼一声:“他?你觉得我还有闲工夫搭理他?没错他曾经的确是我的男神,但自从他害我滚下楼梯的那天起,他也就滚下我心中的神坛了。顺便告诉你,我现在的新晋男神是当红影帝高翔,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很火的游戏改编剧《圣境传说》的男主角。”

我赶紧阻止她:“好的我知道了,那你就老实在家待着吧,别作了。”

童虞茜每次一提到她男神就没完没了,这个毛病至今没改。

“你的声音怎么了,感冒了?”那个小没良心的总算听出我的声音不对。不过只此一句,她就没有继续关心我了,而是继续诉苦:“我们真是同命相连,我最近也不舒服,总是牙疼。你说,是不是有人看在背后说我坏话?”

“有没有人说你坏话跟你牙疼不疼有半毛钱关系!要疼也该是耳朵疼。”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本来我还怀疑是程子峰看我不顺眼,扎小人诅咒我来着,看来是我想多了。”

“……”

“也有可能是我爸不肯给我钱开咖啡厅,我心情焦虑,所以导致了牙疼。”

“有这闲工夫胡思乱想你还不如早点看牙医去。”我揶揄她,“你爸那样精明的人,他的钱哪能这么好骗?你以为他是苏适和侯冠霆啊!”

之所以提到苏适和侯冠霆,是因为他们的钱实在太好骗了,去年圣诞节我和童虞茜无意中宰了他们。

那一次圣诞海岛之行我们四人总共消费十二万,说好了AA制,童虞茜为了套现,之前的消费全都刷她的信用卡。回国后清理账单,我跟苏适开了个玩笑,骗他说他和侯冠霆两人一共消费了十二万,让他们把钱还给童虞茜。

苏适悄悄将侯冠霆拉到一边,问他:“你有没有觉得十二万有点多啊?”

“好像是有点多。”

“怎么这么贵?她们是不是算错了?”

侯冠霆挠了挠头:“十二万……你六万,我六万,我们平均每人消费六万。好像也不多啊。”

“每个人六万……嗯,这样算好像又对了。”

最终,他俩自己说服了自己,愉快地拿起手机给童虞茜打钱,一人打了六万。在一旁偷听的我和童虞茜笑得都快断气了。

童虞茜捂着肚子,却又不敢点破。她压低声音向我吐槽:“两个人十二万跟每个人六万有什么区别?他们的数学是互相教的吧!这样也行!他们就这样自己把自己说服了?真是条汉子!”

对于侯冠霆和苏适的智商,童虞茜的看法和我一致。但是对于我那句“你爸那样精明的人,他的钱怎么可能这么好骗”,她却不敢苟同。她始终坚持,她爸再精明,身为亲生女儿的她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让她爸吐出钱来是迟早的事。

我不想打击她的自信心,只好敷衍她:“祝你成功,我等你的好消息。”尽管我料定,她能带给我好消息的概率几乎为零。

深闺寂寞的童大小姐拉着我陪她聊了好久,我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撂电话。等我回到座位,陆西城已经在那儿了。他打量了我一眼,我告诉他是童虞茜打电话来了。他应了一声,问我:“身体好些了?”

“没那么晕了,就是感觉使不上劲儿。”

“那就休息会儿,多吃点东西。”他示意我坐他旁边,拿了一瓶牛乳给我。我喝了一口觉得太腻,偷偷藏在脚底下,假装已经喝完。

壁炉里火焰的颜色印在我的脸上,不知是那色调太温暖,还是因为发烧未退,我浑身热乎乎的。我和陆西城就这样挨着彼此,没有言语,没有互动,安静看着一屋子人在世界最北边的国度度过一个不一样的圣诞。

在这个西方国家,今天就是他们的新年,过了午夜12点,另一个春天即将开始,未来的生活也是崭新的。而我多希望我也能同他们一样,开始一段不一样的生活旅程,就像我在伦敦就期待的那样,无论我和陆西城的心中有没有彼此,至少我们的生活中已经拥有彼此。

时间静静地过去,我被灯光照得有些眩晕,慢慢靠在了陆西城身上而不自知,我似乎是有些困了。坐在我对面的一对瑞典老夫妇带头唱起了圣诞歌。我朦胧地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当地时间午夜12点。

很快,大厅里的人都被那对瑞典老夫妇感染,一边拍手一边唱。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

“Silent night Holy night,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Round you virgin Mother and Child,Holy infant so tender and mild……”

我的困倦渐渐加深,他们的笑容在我的意识里渐渐绽放,渐渐稀薄,渐渐淡去。

我好像又做梦了,梦中的场景和弥漫着圣诞歌声的大厅重合,不一样的地方,却有着像似的热闹。当画面逐渐清晰,我才发现是苏格兰的达尔豪西古堡。梦中的我正心不在焉地下楼,走到拐角处,有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楼梯上。那人伸手过来扶我,我更加意外,魂不守舍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宋南川——”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

我之所以会做这样一个梦,是因为此时此刻陆西城正抱着我上楼。我不确定刚才我有没有梦呓,索性闭上眼睛,假装仍在睡梦中。我听到大厅的欢声笑语已经褪去了一大半,我应是靠在他身上睡了好久吧。

陆西城没发现我的异动,继续朝楼上走着。我靠在他怀中,继续贪婪地享受这本就该属于我的温存,心里一片寂静。

童虞茜在电话里对我说的那句话一点都没错,她说:你对陆西城已经着魔了。我虽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正视这一点。继五年前对宋南川一见钟情疯狂沦陷之后,我再次栽倒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我满脑子装着一个大写的不服。童虞茜可以一个月换八个男神;童虞茜可以高冷地在前男友和前前男友之间游刃有余;童虞茜可以被前男神程子峰高冷之后可以立刻将他踢下神坛置之不理……

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她一样洒脱!

大抵我天生就少了童虞茜那样的冷情和多情吧。其实童虞茜也是很个矛盾的人,除了她,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女生可以把两种相反的情绪结合得那么完美。就好比在南郊马场那天,她明明喜欢程子峰喜欢得紧,却可以在片刻间颠覆这一份喜欢。她就像个谜,连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都猜不透她那云彩一般多变的心思。

陆西城抱着我回到房间时,我的思绪仍在漫无边际地乱飞,想着童虞茜,想着安妮.张,想着怎样才能学会她们那种对感情说放手就放手的态度。可是当陆西城将我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地帮我好盖被子,我前一秒刚给自己立下的“将来一定要洒脱”的誓言不可抑止地被打破了。我无法控制自己,陆西城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我想都没想,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声音,完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意志力比较薄弱,潜意识往往会战胜理智,占了主导地位。所以这个时候人的一举一动都会不受神经中枢控制,通俗地说就是,有可能做一些不经大脑的事。眼下,我就属于这种情况。

隔着一层眼睑,我还是能感觉到陆西城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对于我忽然拉住他的这一行为,我很意外,他比我更意外。我只得假装刚刚恢复意识,迷迷糊糊睁开睡眼:“我冷。”

作为一个脑洞奇大无比的双子女,几秒钟之内我已经将陆西城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反应想象了个遍。谁知他并没有按常理出牌,而是扫了我一眼,然后脱下鞋子,在我身旁躺了下来。

我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理会我的吃惊,摸了摸我的额头:“还好,没那么烫了。睡吧。”

“你……”我把话咽了下去,“晚安。”

“晚安。”他闭上眼睛,旁若无人,独留我心潮澎湃地煎熬着。

在他心中,我依然是当初一本正经对他说“我愿意嫁给你,因为你不爱我”的那个廖馨馨。我从未对他说过我爱他,他又怎会知道,我已经不知不觉将他装进了心里。

他不会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

我屏息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深夜,这个声音显得如此不自然,也让我更加心猿意马。

渐渐地,我的额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不知是病情加重了还是因为我太紧张。我不敢拿出手机打发时间,我怕轻轻的一个动作就会把他惊醒,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这样的煎熬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房内的灯早在陆西城进门的时候就被他一一关了,只留下床头那盏虞美人小夜灯。夜光线的略暗,却也足以将这房间里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我慢慢侧过头,偷偷打量陆西城的脸。熟睡中的他还是那么好看,他眉头舒展,平缓地呼吸着。我像个偷窥狂一般,盯着他注视了很久,按捺多次才抑制住了想用手指碰一下他脸颊的冲动。

我缓缓闭上眼睛,假装睡梦中不经意翻了个身,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前。为此我又激动又害怕,忐忑许久。这个举动太过大胆,我也是靠在他怀中才后知后觉,我又冒失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陆西城睡得很沉,他并没有被我惊醒。我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QUCo0MuyQv5ekaClnkQXljql6Hh4Jzx6y5Bbo7QodSJzyqbpFpHmgh41Tho42wZ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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