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十年来,世界上有两个女子在教育方法上有重大的发明,在教育制度上有特别的贡献。伊们的地位,在未来的教育史上也许竟和卢梭(Rousseau)福禄培尔(Frobel)一般的重要,伟大,光荣。这两个女子:一个是意大利的孟特梭利(Maria Montessori)女士,一个是美利坚的柏克赫司(士)特(HelenParkhurst)女士。孟特梭利教学法(The Montessori Method)自美国纽约的《马克罗杂志》(The Me-Clure's Magazine)于一九一一年五月号及十二月号,又一九一二年之五六月两号陆续讨论后,已引起美国以及各国之注意。一九一二年Anne E. George女士复将“孟特梭利教学法”译成英文,风靡全世界。我们教育不发达的中国,也已将孟特梭利的教育学说陆续的介绍了一些过来。“自动主义”的名词已经在国内风行一时,我们可以不必多说。我现在且来谈谈达尔顿制的发明者柏克赫士特女士——今年受“中华教育改进社”之请将于六月间来华的柏克赫士特女士。
柏克赫士特这番到中国来,表面上虽说是中华教育改进社请的,其实是柏克赫士特女士自己愿意来的。我们贵国虽然是一打起仗来便花下几百万几千万,我们的军阀虽然是有钱买炮,买炸弹,买飞机,买无烟火药。然而我们的教育界是教员索薪,学校关门,自己挣饭之不暇,那里还有什么余钱请欧洲,美洲的什么男教育家,女教育家呢!
诸位留心看报的人大概总可记得,去年有一次曾说起柏克赫士特女士于四月间到日本讲演,顺便到中国奉天一行。那时在美国的王卓然君曾为此事寄了一个通信在《京报》上。国内教育界热心达尔顿制的人,大家都望穿秋水了,然而柏克赫士特女士到底没有来!无缘呀,我们寂寞的中国,去年竟请不到柏克赫士特女士。她到日本讲演后,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匆匆回美了。这令我想起那年到日本讲演的相对论发明者恩斯坦博士。蔡元培先生正在这里找大房子要容下三四千人听讲演的地方,他曾问我是否我们古庙里的正殿能容得三四千人听讲。然而蔡先生正在这里兴高采烈的预备讲演厅,恩斯坦博士却匆匆由日本回德去了。那时热心相对论的人都十分失望,一个自命为“小恩斯坦”的朋友曾咨嗟叹息地对我说起。柏克赫士特女士去年不能到中国来,许多热心达尔顿制的人们一定也十分失望吧。那时曾有人到处发信请大家招待柏克赫士特女士,结果是闹了一场空忙!
然而柏克赫士特女士终于要到中国来了。我们中国因为天灾人祸无力请她。她却自己来,自己拿出来往的川资,她请了一个陪她同来的书记,这书记的薪水和盘费也是她自己出。她觉得中国是可爱的,中国古代的文明也曾给了西方很大的影响。她爱和平的中国人,爱中国古代的美术。她觉得达尔顿制在中国有了试验,有了萌芽了,她总想亲自来看看,我们这个达尔顿制的母亲对于她的孩儿达尔顿制在中国这样天灾人祸的国家里生长,终觉有点放心不下。她每年只有暑假有点空闲时间,她便在今年抽点时间来帮助中国。她已经决定去年六月二十五日从Vancour动身,大约七月间到中国。在那荷花含笑,夏蝉迎风而鸣的时节,我们的达尔顿制的母亲柏克赫士特女士要站在我们沙漠的国土里,对着我们微笑了。这是怎样可喜的事呀!
我们总说美国是一个经济侵略的国家:他们有的是商品,商品,商品,他们要的是金钱,金钱,金钱。我们的同胞们正在这里高唱打倒帝国主义,我们的同胞们正在这里痛心疾首于留美学生之卖国卖家,我们的同胞们正在这里反对美国在中国设立的种种教会学校。然而最近十余年来,美国曾跑进中国几个学者,美国曾输入中国许多文明:自杜威(John Dewey)来而实验主义在中国才占了地位;自孟禄(Paul Monroe)来而教育调查方始盛行;自麦柯(William McCall)来而心理测验才有了基础;自推士(George Twiss)来而中国才有科学的教育考察。我们更可以说,自柏克赫士特女士来而中国的达尔顿制才有了指导。我不是什么留美学生,我也不是什么亲美主义者;但我可以说,我们的留美学生虽然只会站在会场上,大呼“是哥仑比亚(Columbia)的,来呀!”然而最近十余年来,美国的确也输入了中国不少文明,不仅是电灯,电话,轮船,火车的物质文明,并且还有极纯粹,极新奇的精神文明。我们也可以说,最近十余年来,没有一国有美国这样输入了中国许多学术,发生了这么多的影响。至于这些影响是好是坏,这些学术是肤浅是高深,以及美国的学术在中国未来的学术史上,要占若何的位置,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我们谈起柏克赫士特女士,自然便想到她所发明的达尔顿制。达尔顿制是“一种教育改组的方法”。(A way of educational reorganization)达尔顿制是对于现行的“年级制”采一种革命态度的。我们且先谈年级制的弊病。年级制从John S.Comenius极力提倡以来,也有了三百余年的历史。现在世界上的学校,大都采用年级制。吾国自清代光绪变政,设立学校,同时年级制也输了进来。年级制是以教员为中心,以教科书为工具,聚智愚不同的学生于一级,不问学生的个性,使他们同时学一样的功课,在一个教室内听讲。聪明的人嫌教师教得太慢,呆笨的人嫌教师教得太快。聪明的人只得坐在课堂上打瞌睡,看小说,混时间,等着呆笨的人的追赶;呆笨的人却整日整夜的忙着,连吃饭,睡觉,如厕都没有工夫,结果还是追赶聪明人不上。所以有一次胡适之先生同我们一班小朋友说笑话,“你们也想进学校吗?我以为学校是为呆笨人而设的。”对呀,现在所谓年级制的学校,的确是为呆笨人而设的。一本陈文编的《算术》,聪明的学生只要两个月就演完了,学校里偏要教上一年半载;一部顾颉刚编的《初中国文》,聪明的学生只要半年就可读完了,学校里偏要教上三年国年。况且在同一时间内,一定要强迫许多学生听同样的干燥无味的功课,所以有时教员正在堂上津津有味的讲“修身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学生的头脑里,也许竟在想,“贾宝玉初试云雨情”“景阳冈武松打虎”。年级制的讲堂上的教员是一只猴子,他只顾站在台上玩把戏,也不知台下的人是在欢喜,是在厌恶。
达尔顿制是对于年级制的一种革命,一种反动。正因为大家都吃年级制的苦吃够了,正因为大家痛恨年级制已到极点了,所以达尔顿制自柏克赫士特女士提倡以来,不过四五年,已风行世界各国。但是我们研究过教育史的人,总应该知道:每一种的教育制度与方法,决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每一种制度与方法都有它的理论的来源,都有它的祖宗的来历,都有它的发展的程序。达尔顿制也不是柏克赫士特女士从天到地,从地到天的空想出来的。它是“杜威的教育学说”的应用;它是“孟特梭利教学法”的扩充与改进。
我们知道柏克赫士特是私淑杜威而受业于孟特梭利之门的,她的思想当然免不了受他们很大的影响。杜威曾到吾国讲演,他的教育哲学,自然知道的人很多。他生在民主主义(Democracy)的国家,况且他又是实验主义者,所以他的教育学说,一方面注重个性的自由发展,一方面又以为学校生活,就是社会生活。孟特梭利教学法,以自由为根本基础。其实她所主张的“自由论”,其思想的根源是从卢梭来的。卢梭主张“社会自由”,孟特梭利则主张“普遍自由”(UniversalLiberty)。卢梭绝对排斥一切的知识和书籍,大声疾呼的高唱“返于自然”,把所有的教育制度,根本攻击得不留余地。西洋的教育学说,可以说是卢梭以前是一个天地,卢梭以后又是一个天地。从卢梭以至杜威,孟特梭利,柏克赫士特,其根本教育思想多有线索可寻。
我现在不能多谈这些教育进化史上的许多空洞问题,这些问题只好让中国的未来的“孟禄博士”做教育史的时候,再来细说。我们现在且讨论柏克赫士特女士的达尔顿制的根本原理。我们研究达尔顿制的根本原理,把柏克赫士特女士在她的著作中所说的话,归纳起来,可以得以下三条原理:
(一)自由研究。许多人总以为柏克赫士特女士所谓自由是放纵的,无限制的,无范围的,其实是大谬不然。柏克赫士特女士自己说得好:“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的小孩,不能算是自由的小孩。”达尔顿制的自由是有计划的,有秩序的,有限制的。达尔顿制中所谓自由,是让学生有自由研究科学的机会,使每个人都有机会表现他的天才的真相,没有时间表的限制,不限定于某一时间要强迫他学习某种干燥无味的科学,不限定于某一时间内关住他于某一冷酷的教室。我们研究心理学的人,当知道没有自由便不能引起兴味,没有兴味便不能引起努力。达尔顿制中的自由研究,是让学生对于每种功课都有学习的兴趣。达尔顿制的教员是不应该采取严格的干涉态度的。达尔顿制中的教员是看守者(Watcher)和助理者(Helper),不是指挥者(Dictator)和向导(Cicerone)。孟特梭利的教学法是以自由为基础的,达尔顿制也一样的以自由为基础。
(二)协力合作。杜威女士(Evelyn Dewey)说:柏克赫士特女士的意思,是以学校为社会学的研究室(The sociological laboratory)而富于团体生活的组织。这种思想完全是受杜威教育学说的影响的。学校不但为将来适应社会的预备,学校应该使环境与组织成为实际的社会。社会不是个人能单独生活的,多数单独的个人不能算是社会生活。社会所以能成立,在于个人能互相合作,互相扶助。达尔顿制是以学校为社会生活的实验。所以学校中有许多集会,学生有学生的集会,教师有教师的集会,各科有各科的集会。无论那一科,那一个学生,那一个教员,都有互相联络的机会:互相批评,互相研究,互相讨论。况且没有赏罚,升级,留级种种荣辱问题,所以学生们自然也不致互相猜忌,互相捣乱,互相虚伪。所以在达尔顿制底下的学生,是真能发展“协力合作”的精神。
(三)先知后行。中国的王阳明提倡“知行合一”,孙中山以为“知难行易”,柏克赫士特女士教人“先知后行”。达尔顿制教人学习功课,先由教员给他一个中心的概念,一个研究的范围,一个学习的方法。我们研究心理学的人,应该知道每一种思想,先有一个概念,然后分析这概念的种种事实,成就一个普通的真理。达尔顿制教人学习,是采用这种原理的。所以有课程指定,使学生知道应学何科,何科有何种的功用。从前的教师只是糊糊涂涂地教学生去学,某时学国文,某时学算术,某时学地理,却丝毫不将某科的清楚的概念告诉学生。这种被动的,依赖的,糊涂的,奴隶的求知识方法是不对的。达尔顿制的使学生求知识,是自动的,独力的,创造的;它不但使学生勇猛精干的去行,却先使学生先知何以去行的原因。先知后行是达尔顿制的第三种原理。
但是达尔顿制的特长,不在它的原理而在它的方法的应用。“自由研究”“协力合作”“先知后行”这些普遍的原理凡是近代的孟特梭利教学法,设计教学法,以及种种的试验学校所同具的。达尔顿制所以能风行世界在于它的方法的应用,——一种对于年级制的革命方法。我们在下节且讨论达尔顿制的应用。
我们来谈谈柏克赫士特女士的达尔顿制的特长,达尔顿制与旁的新式教育法不同的,就是它的“实验室”。年级制是每一年级一个教室,达尔顿制是每一科一个教室;柏克赫士特女士不叫它做“教室”,叫它做“实验室”。实验室是学生求知识的工场,是学生互相和协作精神表现的场所。某科的实验室,凡关于某科的参考书籍,应用仪器,全都放在里面。那里也有黑板,同旧式教室一般的。那里也有教员,但那里的教员是居于指导的地位,一切功课都由学生自己实习,教员只是站在旁边。学生遇有不懂的地方,自然也可问教员,教员发现学生有谬误的地方,自然也可随时指导学生。那里的学生自己都是实验者,没有旧式制度的依赖,欺骗,敷衍等恶习惯。那里的学生都有完全自由,但因为有了自由,也就有了兴味;有了自由,也就有了责任。在那里的学生都不能不用思想。叔本华(Schopenhauer)赞美思想,反对读书;以为思想是自己跑马,读书是让旁人在自己脑里跑马。叔本华的话虽然偏激,但里面实在也有千古不灭的真理。要学生去读死书是不行的,要学生把老师的话牢牢地记着也是不行的。在旧式教室内,只许教员在堂上讲话,只要学生在堂下静听,真活像教员在学生脑里跑马。朱熹说:“学原于思”。他的话是很对的,达尔顿制的好处,就是能让学生自由思想。旧式制度有教室,有自修室,有图书馆。大概以为教室是教员教授的地方,自修室是学生自己学习的地方,图书馆是学习参考书籍的地方。达尔顿制的实验室,只有一个实验室,便可以免去教室,自修室等种种麻烦。所以就设备方面说,也极经济。从前的教室里,学生总要每人一张桌子,一张凳子。但在达尔顿制的实验室里,只有几张长桌,几张长凳,便可省却许多无用的木料家伙。从前年级制每一级要一个教室,年级愈多,教室也愈多。达尔顿制的实验室,有时竟可容几百人以至一千人。况且性质相同的科,也可以联络起来,在一个实验室里。在我国这样贫穷的教育界里,实行达尔顿制也是救穷的一种绝妙方法。
杜威女士说得好:“达尔顿制学校的学生,无论工作和游玩,皆须自我支配(Self-direction)自我训练(Self dicipline),同校外独立生活一样。”但是达尔顿制学校中的功课,却由教员预先指定的。至于功课指定的方法,是用一种纲目(Syllabus)或者指定范围(Assignment)。在达尔顿制的学校里,每一“学年”(Schoolyear)上课时间,只有四十个星期。每一个指定范围为四星期,因为星期六与星期日皆无功课,所以每一范围只有二十日,称之为学月。每一范围之中,应该学什么功课,参考什么书籍,都由教员预先计划出来,悬在实验室外的“布告栏”上。每一个学生,每四个星期学习什么功课,应该在他的选修科目单上,签一个名字,这在达尔顿制叫做“工约”(Contract)。一个工约学习完了,应该可换新约。
在达尔顿制的学校里,每天上午为“自由学习时间”,下午为“团体会议时间”。在上午自由学习时间里,学生可按照他所选的功课,自由在实验室里学习。他所选的“普通学科”(The academic Subject)如国文,算学,地理,历史等科,他可以依自己“兴味的限度”(The interest span)定自己工作的时间。他今天上午爱学国文,他便可以跑到国文实验室里去;爱学历史,便跑到历史实验室里去;爱学地理,便跑到地理实验室里去。他自己可以在一个上午学习一种功课,也可在一个上午学习两种功课,也可在一个上午学习三种功课。最要紧的是学生每次离开实验室前,都应该把他自己每日所做的成绩算一算,记在教师的“分科图表”(TheTeacher's Subject graph)上面。
下午的会议有几种,有“学生会议”,有“分组会议”等等。这些会议之目的,在发达团体的自觉心与创造性。学生会议是学生把自己的成绩互相报告,互相讨论。在分组会议的时节,教员可把学生功课上错误的地方,详细说明,以供学生讨论。在达尔顿制的学校里,凡随意学科如手工,体操,美术等科是在下午举行的。这些科目有由学校划定时间,而且也有分班学习的。
关于达尔顿制的实际应用,真是复杂而且精密,千言万语也说不尽,能看英文书的人,最好是看专书。以上所说,只是一个简单而又粗浅的报告。
我们都知道柏克赫士特女士的达尔顿制是在Massachusetts的“达尔顿中学校”(The Dalton High School)开始实行的,本来应该叫做“达尔顿实验室制”(The Dalton Laboratory Plan),简单说起来,就是“达尔顿制”(TheDalton Plan)。“达尔顿”的名词是由“达尔顿中学校”借用来,“实验室”的名词是从一本书里找来的。这正和我们《语丝周刊》的“语丝”二字是从《我们的七月》的一首诗上随便翻着的。天下事无巧不成话!一九〇八年那一年,柏克赫士特女士因为读了Edgar James Swift的一本Mind in the Moking,大受感动,在那里面找着“教育实验室”一个名词。但是实验室这个名词是这样容易找,实验室的发明却并不这样简单。我们知道达尔顿制是一千九百二十年二月,柏克赫士特女士在达尔顿中学校才开始实行,到现在刚刚五年。但是柏克赫士特的革命精神,对于旧式制度的反动思想,在十余年前已经蕴藏在心里。积十余年的革命精神,积十余年的努力奋斗,积十余年的研究经验,柏克赫士特女士的达尔顿制才完全告成。我们的肤浅的教育家看呵!你们只是在国内的中学大学毕过业,只是在国外的哥伦比亚,什么剑桥打过滚,只是在什么杂志报纸上发表过几篇论文,你们也配做教育家吗?你们只是偷窃一点学理,翻译两本书籍,开创几个野鸡学校,你们也就满足了吗?没有革命的独创精神不能研究文学,不能研究哲学,不能研究教育,也不配做人。柏克赫士特女士于一九〇四年起,开始为小学教员。小学教员是教育界中最苦的买卖!柏克赫士特女士的学校,学生有四十余人,程度又极不齐,共分八级教授。她一个人要教八级的学生,自然是尝尽千难万苦。但是艰难困苦在懦弱无能的人看来自然是畏途,在富于革命精神的人看来,是给他一个改革的好机会。因为那里的教室很少,她便把那里的储藏室改为教室,叫学生在储藏室里工作,把储藏室分为几部分,各科分开工作,在储藏室的角上标明。因为那里没有操场,她便把那里的大厅,花园改为游戏场。她这种种方法都是她自己特创的,也就是后来达尔顿制的开端。但是这种独自发明的方法,同旧的办法不同,社会是到处一般顽固的,那里的顽固社会,自然极端反对。柏克赫士特却并不把这种顽固社会放在眼里。她只是昼夜努力于学校内部的改良,疲精劳神于她的各科教学,所以学期终了,学生们的成绩都很好。学生们很好的成绩,足以打破社会上一切顽固的迷信,所以后来学生的数目也忽然增加。这种情形自然增加了柏克赫士特女士许多勇气。一九一一年她就开始为八岁至十二岁的小孩拟定一种“教育实验计划”。当时的教育界中人们对于她的计划还很怀疑,学校中也不许她去试验。她只能在街道巷口找一班同道的学生口头提倡。直到一九一三年,这种计划才已经成熟,她的目的也换过方面来,她知道改革不是一点一滴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能成功的,她的精神注重在学校生活的改组。她的目的是要教师能发挥个人特别的长处,学生能够自由发挥个人特别的个性,使聪明的人与呆笨的人都能够自由发表他的特别个性。她想把学生分作若干组,让每组的学生自由选择一个实验室。她自己便作他们实验室的监督。这样的研究,直到一九一四年。那时孟特梭利的教学法正在轰动一时,她便到意大利研究孟特梭利的教学法。达尔顿制中的自由原理,自然受了孟特梭利学说的不少影响。一九一五年她作孟特梭利的助手。一九一九年她就职于“儿童教育院”,她在那里注意教育上的个性问题。是年九月她应她的朋友Mrs Murray Grane的请求,在Berkshire School实际试验她的计划。她在那里创造一种现在达尔顿制所通用的“成绩计算表”(Graph System)。后来柏克赫士特女士的名声渐渐大起来了,那些顽固的教育家,顽固的学校教员,也不得不睁开眼来看看她的新方法了,所以从一九二年她应达尔顿中学校校长MrFack man之招,在那里开始试验,便即刻轰动世界。后来英国Rennie女士到达尔顿中学参观,对于达尔顿制极为赞美。回国后便设立一个女中学校,实行达尔顿制。柏克赫士特女士复到英国讲演。英国教育界对于达尔顿制极为热心,一九二二年六月在Bristol举行“达尔顿大会”。现在英国已有二千余学校实行达尔顿制,各国莫不风起泉涌,达尔顿制的中小学校林立。去年柏克赫士特女士到日本讲演,今年柏克赫士特女士将到中国讲演,将来中国的中小学校要达尔顿制化是无可疑的。伟哉柏克赫司(士)特女士!我要用梁启超赞美罗兰夫人的油滑笔法赞美她:柏克赫士特女士何人也?她为达尔顿制而生,达尔顿制因她而生。柏克赫士特女士何人也?她就是达尔顿制;达尔顿制就是她。柏克赫士特女士何人也?她是达尔顿制的母亲;达尔顿制是她花了二十余年的辛苦养出的一个宠爱的孩儿!
达尔顿制可适用于中小学,无论学校之分为小学中年级及初中部高中部,与夫四年制之中学,皆可采用。将来的进步是不可推测的,也许将来的大学都达尔顿制化。但是达尔顿制发明刚五年,它的思想虽然是丰满康健,然而实际上的困难也很多。杜威女士说得好:“教育不是静止的东西,须随人类的知识与社会的情形而变迁进步。人类发展一天,教育也发展一天!”吾国从科举废,学校兴后,一切教育制度完全是抄袭旁人的。起初是抄袭日本,现在又抄袭美国。人家谈设计教学法,我们也谈设计教学法;人家谈达尔顿制,我们也谈达尔顿制。甚至以为达尔顿制就是吾国古代的讲学制,就是吾国近代的私塾制。这种抄袭而又附会的教育是死的,空的,形式的,乌烟瘴气的。我们应该知道达尔顿制也是不可抄袭的,达尔顿制的实际情形是随地不同。达尔顿中学的达尔顿制,不同于伦敦市立斯垂三中学(London County Secondary School)的达尔顿制,也不同于纽约的儿童大学(Children University School)的达尔顿制。柏克赫士特女士是一个教育方面的革命人物,我们应该得着她的革命精神。我以为:我们有一千个形式的达尔顿制的学校,不如有一个学校能得着柏克赫士特女士的革命与试验的精神;有一千个人死心塌地做柏克赫士特女士的奴隶信徒,倒不如有一个人能够对于达尔顿制的原理有彻底的怀疑与评判;有一千本抄袭的翻译的达尔顿制的书籍,倒不如有一篇论文能够指出达尔顿制的困难和缺点。这样,我们总算不辜负柏克赫士特女士远道来华的一番好意。
我这次的确冒了一个大险,十日前告诉伏老作一篇文介绍柏克赫士特女士,因为我真受了她的感动。她曾对人宣言过:“I do not expect evenone centfrom China。”我真奇怪:这样腐烂的中国,柏克赫士特女士为什么竟这样热烈地爱它!我是一个爱好文学的人,教育书读得很少。这篇小文全是人云亦云,毫无心得,自然也不能把柏克赫司(士)特女士的思想与精神活泼泼地说出。列位懂得英文的人,我且把案头借来的几本参考书介绍给你们:
Helen Parkhurst:
Education on Dalton Plan
Evelyn Dawey:The Dalton Laboratory Plan
Roman:
The New Education in Europe
Parker:
The History of Modern Elementary School
Maria Montessori:
The Montessori Method
十四,四,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