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待人,金钱的势力有限,威势的势力也有限,最能深入最能持久的是感情的势力,深切恳挚的感情,是使人心悦诚服的根源。
我们的亲属,或是我们的挚友,其中若有不幸而离开人世的,我们不自禁其鼻酸心痛,悲哀涕哭;听见有一个不相识的路人在门口被汽车轧死,我们至多悯惜而已,决不至流出眼泪来。亲属挚友是人,路人也是人,然而或悲或不悲,不过一则有感情,一则无感情而已。
友人某君在某机关居于领袖的地位,他对于其中的职员,除公事外,对于各人的私事,各人家庭状况之困难情形,个人疾病之苦痛情形等等,都很关切,时常查询慰问,有可以帮忙的地方无不热诚帮忙,所以许多同事视他不仅是公事上一个领袖,也是精神上得着安慰的一个良友。
又有一个机关的领袖,他的学识经验都很使人佩服,但是我问起他机关里职员对于他的感想怎样,所得的答语是:“我们对于他敬则有之,不过感情一点儿没有!”我追求其故,才知道这位领袖于公事之外,对于同事私人的事情,从来没有一个字问起。你就是告了几天病假,来的时候,他把公事交给你就是了,问都不问,慰问更不必说!依他那样的冷淡态度,你死了,他就移原来薪水另雇一人就是了,心里恐怕一点不觉得什么!所以替他做事的人,也不过想我每月拿你多少钱,全看钱的面上替你做多少事,如此而已,至于个人的感情方面,直等于零!
上面那两个机关,在平日太平的时候,也许看不出什么差异,一旦有了特别的事故来,如受外界的诱惑或内部的意见而闹风潮的时候,结果使大不同了。
我还有一位朋友在上海某机关服务,他是常州人,不幸生了病,回乡去卧了一个多月,他那个机关里的领袖三番五次的写信慰问他,叫他尽管静养,不要性急。他说当时捧读这种情意殷切的信,真觉得感慰交并,精神上大为舒服,简直可以说于医药之外,也是促他速愈的一个要素!
我们倘能平心静气从这类事实上体会,很可以看出待人的道理;我们平日待人的时候,很要在这种地方留神,也可以说是做人处世的一种道理。
(原载1928年8月12日《生活》周刊第3卷第3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