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10年左右的时间里,人类向数字社会过渡和转型的速度不断加快,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人工智能、算力经济、物联网等概念与技术获得日益广泛的普及和应用。在全球范围内,一个平行于传统物质和物理形态经济的数字经济已经趋于成熟。这无疑是一种进步。但是,这绝不是说,作为物质和物理形态的农业经济和工业经济不再重要,恰恰相反,农业经济和工业经济依然是支撑数字经济时代的物质基础。
在农业经济中,粮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虽说数字化可以改善农业经济和粮食生产,但它却无法替代农业经济和粮食生产。道理是相当简单的:迄今为止,人类生命和生活终究需要依赖于粮食和由粮食构成的食物链。改变这种固有的行为模式,唯有两种可能:其一,人类创造出彻底的粮食替代品;其二,人类被改造为不需要“吃”的物种,或者“吃”的可以不再是粮食。机器人是可以不“吃”的,但是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机器人难以替代人类。
回到现实,伴随人类人口持续增长(逼近80亿),人均耕地减少,包括土壤、水和气候等影响粮食生产的外部条件的恶化,人们不得不重新审视通过农业科技进步来解决粮食问题的认知。现在,可以肯定地说,在全球范围内,人类将继续面临粮食问题的挑战,甚至局部地区依然存在大规模的饥饿人口,“饥荒”的威胁从来没有退去。世界粮食计划署2020年4月21日发布的《全球粮食危机报告》显示:全世界每天有8.21亿人在挨饿,另有1.35亿人正走向饥饿的边缘,而新冠肺炎疫情的到来,则又将额外的1.3亿人推向饥饿的深渊。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全球可能会有30多个国家发生饥荒。毫无疑问,饥饿就是饥饿,饥饿只有依靠食品供应才能得以解决。
中国的农业是成功的,因为中国解决了14亿人的温饱问题。但是,绝不可以说,中国可以不再忧患粮食问题。我对吃不饱饭有过深切体验,并且参与了30余年前的农村经济改革,所以我始终关注中国的粮食问题。2020年夏天,我看到了王宏广教授撰写的《粮食安全不能太乐观,注意潜在风险》一文,对文中的如下看法深以为然:中国粮食安全并不是绝对安全,而是相对安全,需要依赖进口“相当于近9亿亩耕地的食物”来保障安全,平时没问题,战时有危险。于是,我立即与宏广教授通了电话,建议他将这些思想扩展成书,并推荐这本书作为2020年“莫干山丛书”的重点著作。彼此约定是三个月。
之后,我又知道,宏广教授在这个领域有着30余年的基础、功底和积累:他在1993年《中国农业:问题·潜力·道路·效益》中,提出了当时粮食安全问题——低水平、高难度、不安全,创造了粮食生产潜力九级订正法,预测粮食潜力最高可达6.4亿吨。从现实来看,其方法可靠、判断准确,2019年我国粮食产量为6.64亿吨。2005年,宏广教授团队在《中国粮食安全研究》《中国耕作制度70年》两本书中提出,为了保障粮食安全,要控制人口、保护耕地,目前来看,这些建议措施完全正确。
三个月后,我十分欣慰地收到了宏广教授和他的团队撰写的《中国粮食安全:战略与对策》书稿。这本书注重思想深度和学术方法,以数据为基础,以农业经济中的粮食生产为主线,将历史视角和现实政策相结合,对中国所面临的粮食安全做了全方位的解读和阐述。
我对本书的以下几个方面极为欣赏。(1)关于对新中国农业史的评估:彻底告别了持续数千年受饥饿困扰的历史,完结了农民“交皇粮”的数千年历史,即将结束以吃不饱为主要特征的“绝对贫困人口”的历史。(2)关于对当前中国粮食安全的基本判断——低水平、高难度、紧平衡、弱安全,指出了粮食安全面临的九大难题,特别是提出了“粮食隐性自给率仅为70%”,并就这些问题积极向中央建言献策。我认为这才是一个学者应有之义,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情怀。(3)构建了粮食安全的“六元指标体系”,用48个指标测算了31个省(市、区)的粮食安全指数,提出了要粮于技、藏粮于地、生粮于海、产粮于山、生粮于改、储粮于友、节粮于用、稳粮于共同体等具体对策,中肯且有见地。
从古代到现代,粮食问题始终困扰着人类的生存与健康,影响着世界的和平与稳定。现在,在即将进入21世纪的第三个十年,粮食依然是经济活动和社会活动的基础性、战略性产品。在人类彻底解决好吃饭问题之前,粮食的地位不会改变。
所以,这本《中国粮食安全:战略与对策》,不仅对中国国家粮食政策有意义,而且对其他国家也有相当大的参考价值——粮食问题的特征之一就是具有天然的国际性。2015年,联合国公布了可持续发展目标,其中第二条就是“消除饥饿,实现粮食安全,改善营养状况和促进可持续农业”。我认识宏广教授仅有一年,这是第二次为他的著作作序,写这样的序言本身也是一种学习。因思想和精神产品而有了像宏广教授这样的新朋友,这样的忘年之交,实在是幸哉、喜哉、乐哉。
著名经济学家
中国政法大学客座教授
2020年10月26日于横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