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学家维克托·魏斯科普夫(Victor Weisskopf)曾经说自己是身处乱世的快乐之人,我也一样,只不过,令我心醉神迷的并非核武器或耸动的高科技,而是完全不同的东西:长久以来,我一直在密切观察自然界里细微而基本的变化。
“大自然”这个词对我来说,具有两层含义。
在20世纪初,人类还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想象成不凡的物种,是困在地球上等待灵魂或心智救赎的黑天使。如今,几乎所有相关的科学证据都指向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说,既然已经生在这个世界上,而且还一步步参与了数百万年的生物进化,我们人类的生态环境、生理状况,乃至心灵状态,都和地球上其他生物密不可分。从这一层含义来观察自然界,大自然发生着根本的变化。
20世纪刚开始的时候,人们依然相信地球资源丰饶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世界上最高的山还没有人攀爬过,最深的海也没有人探测过,更别提分布在赤道大陆上的大片原始丛林了。现在,我们早已绘制完真实的世界地图,而且也估算出日渐减少的地球资源:才经过一个世代的开发,人类就已经将野外世界破坏到足以威胁自然资源的程度,生态系统和物种目前正以6 500万年以来最快的速度消失!
由于对自己闯下的祸事感到良心不安,我们已经开始调整自己的角色——从地域的征服者转变为地球的管理者。在这样的第二层含义中,也就是在我们认识到人类的存在和自然界是两码事的时候,大自然也一样发生着根本的变化。
由于性情和专长的关系,我才得以一直密切观察这些变化。在我还是资历尚浅的小科学家和小博物学家的时候,我个人的世界观随同下列两个趋势而转变:进化生物学的发展以及“这门科学的从业人员能够自然养成”这个想法的没落。从童年到中年,我的个体发生(ontogeny)一再重复更巨大的种系发生(phylogeny)。与此同时,大自然也不断变化出新的风貌。
我的童年很走运,生长在保守的美国南方,在一个如诗如画的环境中长大,却一点儿也没沾染上南方不好的社会风气。我在小小年纪就打定主意,将来要做名科学家,以便我能多多接近大自然。
迷人的童年记忆未曾泯灭,但是它留存在希腊先哲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式的思想之流中。在我的头脑中,各种观念都不断变化,包括原先想象中的世界运作方式,以及我心目中人类在世界上的地位。通过把这些封存的记忆都提取出来,我能更完整地了解自己目前的思考方式,我也更能厘清自己信念中的核心因素。这样的厘清,不只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们,同时,或许也是为了增强说服力。
当我成为作曲家之后,
我将为自己谱上一曲
描述亚拉巴马之晨的音乐;
同时,我还将为它附上一首最纯净的歌,
这歌曲将
犹如沼泽上的雾气升自大地,
犹如柔和的甘露降自苍穹
——美国诗人兼剧作家休斯
(Langston Hugh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