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阳光还是一片的温暖,微笑也比任何人都真实。
“演员到位!先走一遍,女主角呢?谁联系的?怎么还没来?”
“那个谁!你没吃饭是不是?反光板高一点!”
“我说这道具是怎么回事?谁放在这儿的?不想干了是不是?不想干了就都给我滚!”
片场一片鸦雀无声,谁也不敢接这个话茬,导演是一个脾气十分火暴的人,动不动就要开口骂人。剧组的人是本着,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装死,装死没用就装孙子,这一套自从我催眠下来,都快要成了信念。
其实,这个导演并不是什么大牌导演,比起姜文、张艺谋之类的知名导演,这部戏的导演也就是一个尘埃一样的存在。可尽管如此,还是十足的威风凛凛。他对投资方是嬉皮笑脸谄媚到家,对待剧组的这些工作人员,真就跟旧社会地主一样。
他们这次拍的是一部清宫戏,清朝的故事,小成本投资,女主角是选秀出来的歌手转行,早些年还是有点人气的。在这戏里演的是一个满清贵族家的庶出小姐,因为生母是个戏子又是汉人,并且不早逝不得宠爱,而备受欺凌的一个角色。总之,是一个倒霉到家的女主角。
但那编剧是神一样的存在,愣是让这么一个身份的女主角,最后入宫,得到了皇帝的独宠,以及一大群男人的爱慕。在剧组里凡事看过剧本的人都会得出一个结论,这是男多女少的时代,所以尽情YY吧!
甚至有人怀疑,这戏的编剧跟投资方有不一般的关系,不然怎么会有人要拍这种自娱自乐的电视剧?
“到底是谁?怎么都不说话?都哑巴了?还是都想滚蛋?”导演又开始发飙,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喘着粗气,将所有的人都当做是自己的敌人,恨不得一口咬死对方。
再一次鸦雀无声,但这一次不同的是,群众都的目光都看向了同一个人,他们的手也指向了同一个人。
导演狮吼:“季优!你不想干了吗?”
“想!”季优欲哭无泪,这些人怎么能出卖她?
“再出一次差错,你就立马给我滚蛋!”导演下了最后通牒,“赶紧去把女主角给我找来,真当自己是大明星了,敢跟我耍大牌,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导演扔了本子,甩手走人,在一边的座椅上休息。
季优倒霉真是倒霉到家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剧组到底是做什么的,剧务的工作做了,场记也干了,灯光道具都做过,她身兼数职,并不是把自己当超人,她就是想多赚点钱。
季优来L市已经一年,却依旧默默无闻。她是艺术学院毕业的,当初在学校的时候老师都夸她,她自己也就沾沾自喜,以为真的就是大明星的料了。后来毕业了,一个人来到L市,想要成为了一个镁光灯下的超级明星,让所有人都崇拜。
可现实,距离梦想,遥不可及。她不是没去各大剧组蹲点,不是没去电影学院门口寻找机会,可惜,终究没有门道。她来了才知道,像她这样做了梦醒梦的女孩,太多。
当身边的钱越来越少、食不果腹的时候,她终于放下身段,去剧组做群众演员,做各种零碎的工作,只要赚钱,只要先养好了自己,总有机会。季优的老师说过,是金子总要发光,就看你有没有发光的机会了,如果你一辈子都找不到适当的机会,那么就算你是千足金,也等同一块废铁。
季优握着电话,硬生生地将一张苦涩的脸挤出一个笑容来,拨打了女主角的电话:“辛小姐您好,我是……”
“我很忙!”
对方挂了电话,季优连自报家门的机会都没有。扭头看看导演暴躁的样子,季优咬了咬牙,再一次打了电话。岂料这一次连接都不接了,无奈,季优发了条短信:“辛迪小姐,我是《清宫红墙》剧组的制作方,请您按照合同上的规定,即刻来到片场拍戏。”
不算撒谎吧,不过是随便按一个名号,唬唬人也好。
果然不出半小时,辛迪来了,导演的怒气消了一半,剧组开始拍摄。
导演和辛迪的磨合期似乎还没过去,几遍走位,导演都不满意,最后干脆又扔了本子,张口就骂:“你到底是不是演员?你演的是一个庶出小姐,地位低下,根本不受重视的!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柔弱?你懂不懂什么叫隐忍,懂不懂什么叫有苦难言?”
辛迪冷笑:“那导演你说怎么演?”
“你可怜一点会死啊?你这哪里是庶出小姐,你这简直是得宠的小妾!”
辛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青一阵白一阵。
周围的人听了,有的忍不住发笑。辛迪一眼瞪过去:“笑什么笑?都吃饱了撑的吗?”
众人撇撇嘴,懒得跟她计较。
辛迪这个人平时在剧组的名声也不好,脾气顶不好的人,她的小助理时常被她骂哭。
“算了算了,今天不拍你的戏份了,你去休息一会儿,现在拍皇宫里的戏!”导演无奈地摇头。
对于这一临时改变,又让剧组的人抓瞎了,都还没准备啊!
于是免不了的,大家又一起挨骂。这日子这样过下去,迟早是要折寿的,季优想。
最后,还是坚持拍了这一场戏,辛迪的表现让导演额头青筋暴起,辛迪对导演的苛刻也是颇为不满,这两个人的火药味很快殃及无辜。
“我不拍了!今天的拍摄时间到了,合同上就是写的一天八小时,我收工回酒店!”辛迪也要甩手不干。
“我让你走了吗?你拍摄八小时?你拍出来的有一条能用的吗?”导演拦住辛迪,两个人争锋相对。
副导演见状忙上去劝架,两头说好话。可是导演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就是不肯退让,指着指着辛迪的鼻子:“你不会演是吧,我找个人教教你!季优过来!”
啊!季优惊恐了,这是要干吗?
“你不想干了?赶紧给我过来!”导演直接拿了喇叭对季优吼道。
季优犹豫着,还是过去,心里默念,要死死道友,不要死贫道。
“剧本你看过,走一遍戏。”导演吩咐。
季优简直是惶恐,悄悄地拉了导演的衣角小声说:“导演,我就是个打杂的。”
导演嘴唇不动,面色不改地跟她小声说:“你不是艺术学院毕业的吗,你好歹也跟我跑那么久龙套了,走一遍戏给她看看,你行的,我知道你有潜力。”
季优泪奔,导演你这是害她啊!得罪了辛迪,她以后也不好混啊。什么叫我知道你有潜力啊,你早知道的话,为什么以前不给她机会啊,现在这是要逼她上梁山了是吧?
“各部门准备好!季优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换衣服!”导演催促,还是用他一贯的狮子吼。
硬着头皮上吧!看来这次不死道友,真的死贫道了。
化妆师给季优上妆,因为不过是一个走场,所以是最简单的妆容,其实季优很想要拉住化妆师的手跟她说越慢越好。
导演在这期间来了一趟,看了一眼季优,然后说:“你好好演,别丢人知道吗?”
季优点头。
“演砸了就滚蛋!演好了的话,女三号我让你演。”
导演这算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吗?
化好了妆,季优出来,站在了镜头前,她有些紧张,因为她看见了在一旁休息的辛迪,那样孤高的清高,那样蔑视的眼神,甚至还有一点,怨恨。
演好了,季优让辛迪没面子了;演砸了,自己得滚蛋。在辛迪没面子和滚蛋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好在,这一场戏,季优很熟。
“Action!”导演高喊一声,季优上刑场了!
季优走到廊子里,正准备进到里面的别院去,迎头出来一个小丫鬟,趾高气扬地看着季优:“三小姐,今天是小少爷的寿辰,夫人说了,你就不必去了。”
季优微微一愣,欲言又止,眸子里透露出一种唯唯诺诺。
好半天,季优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里面装着的是平安符:“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大娘,这是我为四弟求的,法华寺的大师开过光的,保佑平安。”
丫鬟有些不耐烦,匆匆地拿了去:“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三小姐请回吧!”
季优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张了张嘴之后,终究半个字也没说,转过身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卡!”导演叫停,脸上微微有了笑容,“下一场戏湖边!”
季优苦不堪言,怎么还有?这是铁了心要让她得罪死辛迪了。不是说好就走戏吗?
第二场戏,是在湖边,小丫鬟拿了三小姐的锦囊,却一阵嘲笑,然后扔在了湖里,三小姐无奈,只好去捞那锦囊。
二月早春,所以并不暖和,现在又是傍晚了,湖水就更凉,所以剧本里这场戏只需要拿了棍子在岸边捞上来就行了。
可是,导演叫停之后,辛迪冷笑着鼓掌:“导演的人果然不一样,只是如果演得再逼真一点就好了。那个三小姐的性子,下水去捞会更好一些,这才是在乎那个锦囊呢。”
全剧组的人都在皱眉,这样的天气,下水去,还不冻死人?季优看了一眼那恨不得还带冰碴的湖水,也开始皱眉了。
导演沉默着,他知道这是辛迪发难,可不能拒绝,于是看向了季优。
季优咬了咬牙:“我下水!”
厚重的清装被水打湿了之后黏在身上,寒风一过刺骨的冷。季优在碰到水的那一刻,牙齿都打战,但她还是坚持下水,捞起那个锦囊。
好在,她表演的到位,导演很快喊停,这个镜头就算过了。
季优上岸,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沉入了湖里,她并不会游泳,即使这水不是很深,她也慌了神,在水里扑腾着。
“赶紧救人啊!愣着干什么?”
季优喝了几口水,并无大碍,只是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导演缓和了神色:“表现很出色,休息一天再来剧组,女三号就给你演了!好好干!”
“谢谢导演,阿嚏……”
阳光开始刺眼,身上那种被冰冷包围的感觉渐渐地消失,胸口堵着的地方似乎一下子畅通了,大力地呼吸了一下,季优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感觉这身体像是死过了一次似的难受,头痛欲裂,浑身无力,喉咙里燃烧着一把火。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醒了?”
夏一刚巧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刚洗了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发丝柔软地贴在额头上,那双眼睛,灿若桃花,鼻子高挺,唇红齿白的模样,秀气得倒不像是个男人了,但是他绝对不娘,这是在很多长相阴柔的男人中难得的。他身上的气质,是他想让你注意到,你就可以注意到的,他想要隐藏,那你就感觉不到的那一种。
最重要的是,他只穿了短裤,上半身是赤裸的。
季优皱紧了眉头,盯着夏一。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夏一很自然地坐在床上,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药瓶,倒了几颗出来。“来把药吃了。下次拍戏的时候,别那么用力,随便演一演就好了,反正也……算了,先不说了,吃药吧。”他没有说下去的那半句话是,反正也不过是个小配角,干吗那么卖力地演呢?
“你把衣服穿上!”季优哑着嗓子说道。
“吃药,我一会儿还要上班。”夏一按住季优的肩膀,掰开她的嘴巴,将药片塞了进去。季优觉得满嘴的苦涩,紧接着,他灌了一口水进来,药片顺着喉咙滑下去。
“夏一你再这样对我,你就给我搬出去!”季优发了火。
夏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明明是面无表情,却让你觉得明媚如春,他说:“没我你租不起这房子。”
季优瞪他,气鼓鼓的。的确,在这个恨不得你喘口气都要钱的城市,季优一个人根本承担不起房租,尽管这不过是一栋大厦顶层上的违章建筑,不过是一个花房改造的。
夏一的手探在她的额头上:“还发烧呢,好好睡一觉,不行就去医院吧。”
“嗯。”季优又闭上了眼睛,打算钻进被子里。
夏一换衣服,还是早春,可他穿得却很单薄,白色的衬衫,灰色的外套,勾勒出修长的身材。
“季优?”夏一叫她。
“干吗?”她自己都嫌弃自己的声音了,跟砂纸一样粗糙。
“刚才的药苦吗?”他问。
“废话!你自己吃一片试试!”
“那么,要来点甜的吗?”夏一歪头看她鸵鸟的样子,人已经来到她的床边,掀开她的被子。
季优皱眉,也不顾自己的嗓子,吼道:“你还不去上班?呜——”
印在她唇上柔软的东西,是他的嘴唇?!
原本没什么精神的季优,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近距离地看着这一张妖娆过分的脸,大脑空白,然后充血。
季优哇哇哇开始尖叫。
夏一放开她的唇,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果然是苦的。现在甜吗?”
“你浑蛋!”季优扔了个枕头过去,夏一躲开。
这绝对是戏弄她!可是,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都会让人产生一种就该如此的错觉,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是我今天的第一个客人,不收费了。”
“你你你……”季优抓了枕头,跳起来打他。夏一比她高很多,她就一边蹦,一边打,活脱脱的松鼠模样,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最终,他按住她的头:“好了,不闹了,我走了。
说完,他上班去了。季优一下子瘫软在床上,她真想跟着夏一去看看,就他那个冷若冰山的样子,会有什么客人喜欢他!就这还是当红的MB?这个领域没人了吧!
他们这房子是一间开间,一眼望得到头的那种,洗手间厨房都在外面。尽管这么简陋,房租也不便宜,因为是黄金地段,唯一好的是交通,夏一的工作需要交通方便,季优更是需要。
夏一的职业在旁人的眼中并不光彩,MB,也叫做鸭子,干的是陪人喝酒的买卖。可夏一从不看轻,他说,心虚的人才觉得别人低俗,因为自己的低俗怕人发觉,所以才跳出来指责别人,不过是内心悲哀的小丑罢了。
说得头头是道,季优听了都要佩服了,可是这人真的不走正常路。他们两个能住在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夏一说是孽缘。
通常夏一晚上不在,白天的时候,季优又不在,这两个人其实很少碰面的,所以同住一屋檐下,也不会有孤男寡女的尴尬。今天这样碰上,还是很少见的。
夏一睡地板,季优睡床,分得清楚。这房子里没什么家具,就一个衣柜一面镜子,当真算家徒四壁。
昏昏沉沉之中,季优又睡了过去,她的感冒来势汹汹。好几次,她想要起来打扫一下房间。她和夏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有着叫做洁癖的爱好。房间凌乱是她不能容忍的。但是头重脚轻的她,着实无力了。
也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正好照在人的脸上,房间里亮堂堂的,天花板的灯还亮着,床头那盏琉璃灯,在这样强烈的光线之下,变得暗淡了,发着微微的光芒。
还是那个房间,色调单一的枯燥了,只有白色。无论是窗帘,还是床单被子。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来,隐藏在被子里的季优不得不去接听,她懒洋洋地伸出手,显然是没有睡够,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立刻听到电话里一个男人的咆哮——“季优你在什么地方?”
长年饱受狮子吼的季优,这会儿根本没当回事,她还半梦半醒的,懒洋洋地说了句:“我在家。”
“立刻马上给我滚到片场来!所有的人都在等你一个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不想干了就给我滚!”男人怒火中烧。
季优如梦初醒,她听出来这是谁了,他们剧组的导演。
“对不起导演,我马上过去。”
“你最好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什么东西,跟我耍大牌!”导演还是不依不饶地咒骂,大抵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导演。”季优不住地道歉。
导演这才缓和了下来:“不是我说你,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珍惜机会,这次的角色我可是硬着头皮给你的!”
“对不起,导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真的很抱歉。”
“算了,赶紧来吧。”
挂断了电话,季优离开了那张床,飞速地去了浴室弄好了洗澡水,简单地洗了个澡,一身的汗洗去了,人也清爽了几分。她拿了护肤品,想要涂抹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用完了,连缝隙里都被她抠干净了。
季优是个很有东方女子特点的女人,她长得白净,身材窈窕,腿长腰细,那一张脸,算不得绝色,可也是五官精致,古典韵味十足,绝无半分的轻佻。
她拍了拍脸蛋,算是擦过了,看来得去买新的了。可是这个月,交了房租,没剩多少了吧。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素面朝天地出门。
出了小区左转,有一个公交车站,走几步路就是。
让季优惊讶的是,车站的人排的那长长的队伍,腿都要软了,这要哪年哪月能上了公交车?
打车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蹦跶了出来,摸了摸干瘪的钱包,季优咬了咬牙,就打一次车吧!当做是过瘾了,都快半年不知道打车的滋味了。
季优找了个可以打车的地方站着,早春正午的太阳,还是有点威严的,她是清汤挂面的一张脸,什么防晒措施都没做,不多时,她的脸蛋就红扑扑的,倒是很好看,白里透红,让人想咬一口。
季优仰起头,眯着眼睛,看那强烈的日头。春风浅浅,扬起她白色的衣角。季优喜欢这样的天气,不矫揉造作。她颇为享受,不知道几时得意忘形了,从人行道上晃悠下来,轻快的步伐,像是在跳一支圆舞曲。
“咯吱!”
汽车轮胎于地面强烈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吵得人耳朵极不舒服。
季优闷哼了一声,跌坐在路边,汽车停在了她的跟前。她没有大呼小叫,安静坐在那里活动了下筋骨,右胳膊肘触地,只是擦破了大片的皮,并没有大伤,她还可以动。
只是胳膊上的伤血肉模糊了,还有些发黑,是地面上的灰尘。她吹了口气,掏出纸巾擦了擦,皱紧了眉头。她怕疼,尤其是这样的伤口。
肇事司机下车来,站在了季优的面前:“小姐,你还好吧?”
季优昂起头来看眼前的这个男人,灰色的条纹西装,里面一件白色的衬衫,笔挺的。他身材高大,季优目测了一下,比夏一还要高呢,他有一米九了吧。男人太高了其实也不好吧,拍戏的时候麻烦。
季优摇了摇头,怎么会想到拍戏呢?莫非是这男人的身材太好了,所以她开始想入非非了?这胡思乱想来的,可真是要命。
男人看到季优那个表情,顿时皱了皱眉头:“小姐,你要是没事的话就起来吧。有事的话,我赔钱给你,我不想浪费时间,你开个价,如果合理的话,我接受。”
这什么意思?他是以为她要坑他的钱吗?季优再笨,也不至于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因为是逆着光的,所以季优看不清这男人的长相,只觉得这气场不错,可以压人。而那男人看季优一清二楚。
季优蹒跚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发现,腿上也有一大片的擦伤,她在那儿发愁,等会儿到了片场,导演看见她迟到了,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定然是要发火的吧?
男人蹙紧眉头,沉声说道:“小姐,真的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很忙,也不过是路过。
“等等!”季优叫住了他。
男人停住脚步:“想通了?”
季优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绕过了那男人,直接上了他的车。男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
季优淡淡地说道:“这位先生,你那车是铁的,我这个人是血肉之躯对吧。你没看我这一身的伤?”
男人的唇边绽放出一丝微笑来:“要钱?”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掏钱包,他习惯了这种用钱解决问题,就算钱解决不了,也总还有其他的办法解决,反正你难不住他。
季优一把拍开了他的手:“谁要你的钱?”
她本来是想说个臭钱的,可是想了想,钱何其无辜。
“那你要干什么?”男人隐忍着。
“上车!送我去华禹娱乐。”季优抢白。
男人黑着脸:“你把我当出租车司机了?”
季优把心一横,开始蛮不讲理:“我不要你赔钱,就要你送我去这个地方,送到了就没事了。你要是不送,我就报警!你不是赶时间嘛,就目前这一片警察的那个效率,过来怎么也要一个小时。你看着办吧!”
男人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先生,我劝你还是赶紧答应了吧!”
罢了,男人看了看手表,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上车!”
季优吐了吐舌头,乖乖地跟着上车。她是没钱打车了,也没时间磨蹭了,能抓个人送她去,也不错。
高级轿车,座椅都是真皮的,舒服得很。季优依靠在这上面,就开始犯困了,白加黑的功劳!她勉强打起了精神,轻轻地处理胳膊上和腿上的伤口。
男人瞥了她一眼:“别乱弄,手不干净。”
“谢谢你送我。”季优说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男人也愣了,这个女人除了刚才那点小无赖之外,还真配得上人淡如菊四个字,她丫也太淡定了,这么久都没正眼瞧他。倒不是他自恋,只是遇见的多了,被女人追捧得多了,冷不丁遇上一个不鸟你的女人,他不太习惯而已。
可见,男人的心思,都有点犯贱。他没有更加犯贱地再去招惹季优,从后座上拽过来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套衣服来,一边开车一边换着衣服。
季优就在那儿自己做自己的事,完全把自己放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冷不丁一抬头,看见旁边的这男人变了个样子,才惊讶地说了声:“刚才那人呢?”
男人没理她,弄着车上的导航。以前他经常来这里,偶尔会听到一些关于那个人的消息。嘴上说着与他无关,可是怎么能不在意呢?毕竟有过年少时代的相互依偎。可是如今这个城市,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他都快要不认识了。
季优看他那张黑脸,才反应过来,这是换了身衣服,衣服挺眼熟的,脑袋里搜寻了一圈,好像是前阵子巴黎时装秀上那套最昂贵的西装,腰间的皮带挺讲究。往后瞄了一眼,袋子里还放这个青花瓷瓶,包装不怎么精细,可见主人也不是很在意。平底的字和这质地季优学过几年的古董倒是认得,正宗的乾隆年间的瓷器。手指头扒拉着算了算,不禁惊住了,这得多少钱?
季优有些咂舌了,她貌似不该上这车啊。
她仔细地看了看这男人,嗯,一脸正气,五官挺精致的,不像一般商人的精明,眼睛好看,眸子深邃黑白分明的,鼻子也好看,嘴巴尤其性感。
“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去行了。麻烦你了。”季优这个人就是冷淡,给你服软的时候,看起来也是强硬的态度。
“不用!坐好了!我说送你,就一定送你!”依旧是黑着一张脸的。
季优偷偷地瞥了一眼,他放在后座上的笔记本,翻开的那一页上写了个名字,龙飞凤舞的,她勉强地认出来,写的是李阅。
她是真开始后悔了,不该上这车啊,不该省的钱不能省啊!
可是,也晚了不是。她上车前怎么就没看看,那车牌明晃晃的,分明就是不好惹的。
真真是个虎妞儿,什么人都敢坑。
李阅记住她了,你不让他送,他就偏要送你。
“到了,下车吧。”李阅亲自给季优开了车门,季优慢吞吞地下车,腿还疼着。
她一下车傻眼了,这什么地方?刚才他一点都没有注意这周围的景物,现在看来,这是机场?
“李阅你走错路了吧!”
李阅冷笑了一声:“可以啊,都知道我叫什么了。”
“我要回去。”
“自己走!”
季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实在是没忍住怒火,她不是一个容易发怒的人,但是这会儿真被李阅给气着了。你说你不想送就不送呗,半路她说下车,你就让她下了呗,非得这么小心眼儿的,给她送到这个荒郊野岭的地方,你让她怎么回去?
李阅转身要走,季优哪里会放任他这么走了,好歹给她指一条明路啊!没看错的话,这里也不是一般的机场,貌似还是个军事基地,她整个人开始发蒙了。
“你放手!”李阅瞪她。
“送我回去!”季优抓着他的袖子,手指头都恨不得长了牙齿,咬住他。
“松开!”李阅压低了声音,听得出这是发怒的前兆。
季优胆子也大了起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关门放狗!她死死地抓着他就是不放,李阅推她,她死扣,李阅掰她手指,她恨不得咬上去。
一来二去,咔嚓一声,袖扣华丽丽的被季优撤掉了几颗,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
“你这疯女人!”李阅怒吼。
季优也是傻眼了,这得赔多少钱?
李阅一向注重自己的外表,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他家老爷子是个老古板,若是衣服都穿的乱七八糟,那其他的事情也会认为你做的乱七八糟。所以李阅生气也是有情可原的。
好死不死的,今天要跟老爷子一起回B市,老爷子心情好,他运气好的话,直接调回B市了,不用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锻炼了。
可现在呢?老爷子看见他衣冠不整,还不打断他的腿?你回个屁B市!这会儿,你让他上哪找一套西装换上?这女人简直是个扫把星!
“敬礼!”保镖跑过来,啪的一下给李阅敬了个礼,那叫一个英姿煞爽。这保镖曾经是个雇佣兵,所以敬礼的习惯一直保留着。
“你给我等着!”李阅咬牙切齿的说道,转身跟保镖走了,这是他老子的保镖,肯定是老爷子找他了。
等着就等着!季优狠狠地踹了李阅的车一脚,嘀嘀嘀的鸣笛声,尚未走远的李阅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最好找个地缝钻进去,别让我找到你!”
她更发愁的是怎么回去。电话又开始夺命连环地催,导演火冒三丈,季优干脆说:“导演,晚上状态比较好,气氛也好,咱们晚上拍吧!”
实际上是,她白天回不去了。
“你不想干了就滚蛋!”导演的经典狮子吼。
季优撇撇嘴,貌似导演一直就只会说着一句话。
李阅今天还确实是赶时间,领导下来视察,来他们这里逗留几天,这些人全都不敢怠慢。李阅就是接待的其中一个,不过,按照常理来说,他的级别还不够来这里。只是因为最大的那一位叫李继饶,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季优有句话是歪打正着了,这人还真是个富二代!这位李继饶就是李阅的父亲。
李阅的父亲是一个极其重视仪表的人,一会儿保不齐要训斥他,挨骂是小,回不了B市是大,虽说以前他在B市的时候也因为生意到处飞,但是也绝对比他现在要好的多。他在这地方是无比的想念那个糜烂奢华的圈子,圈子里少了他,也是个损失。所以李阅才那么生季优的气,把她放在这荒郊野岭,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但是,李阅这人还是有人性的。他是在气头上,是对季优咬牙切齿了,可也还是手下留情了。
他一边走一边跟后面的助手说道:“找辆车,送那丫头回去。”
助手一听愣了,旋即会意,立即转身要去找车。
“等等!”李阅叫住了助手,又说道,“附近找个医生,给她处理下伤口。”
助手又是一愣,连忙点头答应。今天这么大的场面,还要带一个女人过来,那女人跟李阅关系肯定不一般了。
季优蹲在路边,兀自发愁,这荒山野岭,别指望能打车回去。她来回张望,想着那条路可以回市区。可她这方向感,真的是有待加强。
嘀嘀嘀——
不一会儿一辆奥迪停在她面前,好些有钱人,为了说明自己低调,座驾都是这个。
“小姐请上车吧!”
季优问都没问就上了车,她是真的着急了。
李阅吩咐的事情,底下的人办得还是挺像样的。
季优的伤口经过医生的处理,已经并无大碍,只是擦破的地方,化妆品恐怕是盖不住了。
到了华禹娱乐门口,助手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是一个明星,他们的李少也开始玩明星了。不过,“玩”这词也许不准确,因为,他们都知道,李阅的车从来不载女人。今天的这一个,史无前例。
助手开的是李阅的车,又亲自下车给季优开车门,这待遇绝对是按照李阅女友来的。
“谢谢你。”季优匆匆地道谢,然后撒腿就跑,引来身后的人一阵阵错愕。
今天是棚内戏,所以在公司里面拍摄。季优匆匆忙忙地赶到,四点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推开影棚的大门,大伙都在忙碌,那样子看起来,是在收工?
坏了,这次真的要得罪导演了,她的星路不会就这么给堵死了吧?
季优赶紧四处找寻导演的身影,终于在一间休息室里,找到了导演,他正依靠在梳妆镜前一口一口地吸烟,旁边站着辛迪,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季优犹豫了一下,然后敲敲门。
导演瞥了一眼季优,冷哼一声:“舍得来了?这还没拍电影呢,你就大牌起来了?”
“导演,对不起,我坐车坐错方向了。”季优咬了咬嘴唇。
导演扔了烟头:“我不需要你的任何理由,来晚了就是来晚了,我已经决定你那个角色给别人了。”
季优低下了头,她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算了,就当做是自己的命不好,女三号而已,以后还有机会。
辛迪轻笑着瞥了一眼季优,颇为不屑:“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情,哪里那么容易?真以为随便做做梦,就可以实现的吗?这笑话真是好笑啊!”说完,她自己一个人笑了起来。
导演突然瞪了辛迪一眼:“很好笑吗?”
辛迪的笑容顿时止住:“难道不好笑吗?”
导演冷哼一声。
季优不知道自己是该留下继续听着,还是该出去帮忙,或者干脆回家去。她多少有些了解,这个导演的口头语就是,你不想干就滚。但他却很少真的让谁滚蛋,能跟一个导演,即使这个导演不出名,也好过一直自己漂泊着。
“季优,去副导演那儿,明天你不用来了。”
这一次竟然是真的了?真的让她滚蛋了?
“导演……我……”季优想说几句好话,可是话到嘴边,一句也讲不出来了,她的个性使然,她是一个骨子里很冷的人,求人不在行,认错不擅长,就连她诚心诚意地道歉的时候,人家都觉得她的态度冰冷。
“好吧,谢谢导演这一段时间的照顾,我走了。”季优转身离开。
她的家庭在记忆中也是有过富饶和美满幸福的时刻。
那时候爸爸是个导演,妈妈是一名刚出道的年轻演员,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然后不顾反对迅速地结婚了。
季优出生之后,他们家还都是很幸福的模样,可是在她八岁那年,爸爸导演的电影票房惨败,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拍不出好片子来。他像所有怀才不遇的人一样开始自暴自弃,妈妈起初还会劝阻,会默默地流泪,后来会跟父亲吵,到了最后只留下了离婚协议书。
那个时候,季优想妈妈,可是只要她表现出一点,她的爸爸就会狠狠地咒骂她,她只能躲起来一个人哭泣。再后来,她爸爸患上了绝症,得知自己活不久了,脾气竟然好了起来。他会摸着季优的头说:“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季优,爸爸错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了,对于艺术的苦苦追寻却偏离了最初的轨道,一部一部的电影连着拍,以为数量可以证明自己的才华,却不知道失去了内在。
再后来她爸爸去世,她是靠变卖家当读完了书,学了表演专业。她永远记得爸爸病痛的日子里跟她说过的话,他一遍遍忏悔,如果自己不那么执著就好了,他的电影事业不会垮,她的妈妈也不会走。
她整理出父亲最后写下的手稿剧本,她发誓一定要让这成为一部好电影。
可是,当她拿着剧本四处寻找门路的时候,却处处碰壁,没有人会愿意帮助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孩。她渐渐想通,只有做了演员才能接触到导演,也许会有人愿意拍她爸爸的剧本。然而却一直一无所获。
她又想,是不是现在拍的戏导演不够好,只要她能成为当红明星,那么拍这部电影的可能性是不是就更大了一些?
每每想到这些,她在剧组里再苦再累,也都能够坚持下去。
季优咬了咬牙,喊了一声:“孙哥!”
这个剧组的副导演跟季优是老乡,对季优也照顾一些。
“季优来了啊,病好了没?你吃药了吗?”
“已经好了。”季优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她能来这个剧组,都是副导演介绍的,这个哥哥也不容易,虽说是个副导演,但干的是剧务的工作,导演一点也不重视他。
“好了就好,你太瘦弱了,得多吃点啊!”副导演笑得憨厚。
“孙哥,我是来跟你结账的。”
“结账?结什么账?”
“导演让我来的,我明天不用来上班了,彻底休息了。”季优干笑了几声,低着头也不敢看他。
副导演震惊了好久:“你那么卖力工作,他还要辞退你?我找他理论去!”
他举步就走,季优赶忙拉住:“孙哥别去了,这样也好,我休息几天,再找其他工作,您别为我的事情操心了。”
又劝了几句,副导演叹了口气,这才作罢,给她结清了工资。
其实,导演这也算对她不错了,最起码还在走之前给了工资,有很多剧组,都是一直拖欠的。
手里攥着一沓厚厚的钱,季优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没有了依靠一般,她走在街头,恨不得这一条路没有尽头,可以一直走下去。
路过超市的时候,咬了咬牙,索性进去购物,反正现在有钱了。她徘徊在冰激凌区域,拿了一个自己一直渴望已久的草莓味冰激凌,当即就打开,挖了一勺放进嘴巴里,入口即化,唇齿之间都是草莓的鲜美味道。
似乎那些常年吃着粗糙盒饭的味蕾,一下子苏醒了起来,传递到她的大脑中去,季优闭上了眼睛,颇为享受的模样。
“小姐!”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季优顿时一惊,猛然回头,花容失色。
超市的店员一时之间也有些愣了,是看得愣了,季优这样子看上去特别美,一点惊讶,一点调皮,白皙的面颊上有淡淡的红晕,她的唇朱红色,美得像是画中女子。
“咳咳,不好意思小姐,超市里不可以吃东西的。”
“对不起。”季优拿了东西,又选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去付款。
季优并不知道,角落里有个人一直盯着她,从华禹出来,那个人就一直跟着她,原本是想要看看她要做什么,却也在刚刚,被她那个表情惊艳了。
这男人穿一身黑色的西装,从头发开始,一直到脚底,无一不是精致的,他真真是个精致的人儿,鬼斧神工似的一张脸,只是没有一丝笑容的脸,让他看起来不能靠近,脑门上写了“危险”两个字。
就是这么一个好看到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男人,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坐在轮椅上,他是个残废。
但是,这也不妨碍他的帅气逼人。他对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你确定是她?”
身后的人回答道:“没错,我亲眼看见的,就是这位小姐。”
男人的唇边有一丝不经意的微笑,看得人浑身发冷:“有意思,真的换口味了吗?”
季优回到家,正好是月上中天,她抬头看了看月色,有些迷茫,纵然是十五,月亮最大的时候,也看不清那月色,这里的空气肮脏得很。
家里灯火通明,好像是早上走的时候没关灯,她将带回来的食物放在桌子上。家里有些乱,她琢磨着是不是打扫一下。
突然一眼扫到床上的夏一,他还睡着,趴在白色的床上,被子稍稍滑下来一些,看到他白皙的背上有许多紫色的痕迹,嘴唇的形状。
他的侧脸精致得令人发指,一个男人怎么能够好看到如此地步?纵然是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只怕也要黯然失色了。夏一的好看从内到外,他不论做了什么下九流的职业,不论他穿着什么,这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一副超尘脱俗的样子。
只是,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在家?并且睡在了她的床上?
季优皱眉,想要去推醒他,但最终也不忍心。他看起来很疲惫,他似乎很不安,眉头一直在动,手里紧紧地攥着被子,咬着自己的嘴唇,青紫色的一片。
这么一个表情忽然让季优心疼,她拉过被子,盖住他的身体,叹了口气。
在这个城市里,他们还谁也不认识谁的时候,受伤之后各自舔舐伤口,认识了之后,他们相濡以沫,纵然斗嘴,也还是如同亲人一般存在,他们一样怕黑,夜里睡着也要点灯。没有夏一,季优真会觉得空虚。
过了一会儿季优才回过神来,开始收拾屋子。收拾好杂物,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似乎还有点酸酸的味道。
摇了摇头,还是疼得厉害。季优蹑手蹑脚地拿了衣服,准备去浴室洗个澡,然后换好衣服再来,不然夏一看到她这满身的伤痕,一定会难过的,纵然他嘴上从来不说,只那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你知道,他心疼。
站在了花洒下面,季优用力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开腿上的擦伤。
在季优走进卫生间的那一刻,夏一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那扇门,耳朵里听着季优洗澡的声音,那水声哗哗的,让人安心。他无声,闭了眼睛,牙齿狠狠地咬了下唇。
季优洗好了出来,整个人已经神清气爽,她看到夏一醒了,于是淡淡地笑了:“吃饭吧。”
夏一“嗯”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了自己的牛仔裤,上身索性就裸着,他们两个盘腿坐在地板上,默默地吃着饭。
季优的话不多,而夏一也是个沉默的人,他只有在自己很烦躁的时候,才会话多,他们两个在一起,一直都是默默无言,那样的感觉很好。
场面有些尴尬,夏一今天的这样子,一定是有什么不愉快发生,不然晚上他不该在家里过夜。只是,他们已经很久没一起睡了,他还是睡地板吧?
“你干吗看我?”夏一抬头正对上季优的眸子,将她逮了个正着。
季优轻咳,掩饰自己的尴尬,她说:“今天天气真好。”
夏一当场就呆住了,端着碗看她:“你受刺激了?”
季优鼓起勇气对他笑了笑:“我今天辞职了!”
“哦。”夏一低头继续吃饭。
季优嘟嘴:“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夏一抬起头,一双眸子再平常不过:“那我养你吧!”
季优一阵呆愣,他是个MB,他养她自然是用陪酒来换,她舍不得。如果可以,她不想让夏一做这个工作,不是看低了这工作,只是她觉得,夏一这样的男人,该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那一种人,生在乱世,绝对是一个指点江山的人物,她觉得,他可以更好。
片刻后,季优笑了起来:“别闹!我正难过呢,你别跟我开玩笑。”
夏一脸上露出一丝的苦笑来,这是他很少会有的表情。
“你那破工作早就该辞了,那是个什么导演,毫无素质可言,辞了很好,找份正经工作来做吧!”
“演员怎么不正经了啊?我还要当明星呢!”
夏一摇了摇头:“固执!”
不用去剧组被人当骡子赶,季优一下子清闲了,休息几天之后,她开始为生计发愁了,坐吃山空是不行的。
于是,在阳春三月的这一天,季优决定去几个正在拍戏的剧组碰碰运气,哪怕是群众演员也好啊!
只可惜,一天下来颗粒无收。她怀疑是自己走了霉运,明明有几个剧组都说招聘群众演员,可是她一去,那人看了她一会儿,就说不需要了。真是倒霉到家!
走在黄昏的街头,看着透过楼宇的缝隙照射在地面上的光,小心翼翼地绕过去,不让自己站在这样的阳光下。
夕阳西下,天气开始暖了起来,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明明前几天还春寒陡峭的,这几天就有了夏天到来的味道,这天气的变化,比女人变脸还快。
避开了阳光,走在树荫下面,并不是怕热,而是怕光。
季优总觉得,站在阳光下,她就一点秘密也没有了。
就这么慢慢地走着,回到家之后,已经是香汗淋漓了。
连家门都没进,直接开了浴室的门,脱了衣服洗澡。
水的温度比她的皮肤温度略微高一些,季优耐热,喜欢被高温烫着。夏一就受不了她这洗澡水的温度,就一直说她。季优只是笑着说,这样杀菌。
身上涂满了泡沫之后,再去拧开莲蓬,竟然发觉没有水了。季优皱了眉头,嘟囔了一句:“真的走霉运?”
这满身的泡沫,让她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睡觉吧?
季优现在的生活非常简单,除了工作就是睡觉,吃饭都成了随心所欲而做的事情,她认识的人也非常之少,此刻能联系的,仿佛只有夏一了。
可是,这个时间,夏一该是在陪客人吧?并且,就算夏一回来了,他也不可能会修理热水器。夏一是个做着下九流职业的大少爷,什么都不会。而季优是一个脑袋糨糊的,电器对她来说真是浮云一样的存在。他们两个在这一点上是很相似的,都没有生活的经验。不过夏一比她会享受一些,她真的是得过且过类型的。
季优摆弄了一会儿热水器,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开始懊恼,然后放弃了。
猛然间想起,房间里还有个水壶,貌似还有几瓶矿泉水,拿来应急也是好的,先让她冲洗一下,再出去找个公共的浴室吧。
这样一来,季优也不慌乱了,开始找自己的包。她进来的时候,衣服都挂在了墙壁上,可是唯独不见了皮包。
大脑一下子就变成了空白,她的包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她开始努力地回想,发觉脑子里除了晚上吃的芝麻饼之外,再无其他的东西。她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果然是睡觉睡傻了!
她开始祈祷,希望是今天出门忘记带包了,而不是丢在了什么地方,包里绝对有她的全部身家,虽然不多,好歹还有点证件之类的东西,丢了会十分麻烦。
但是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困扰了季优,包没带,那么钥匙肯定也没带了。她再一次用力地敲自己的头,这哪里是头啊,简直是个饭桶啊!
在浴室里呆了片刻,她觉得空气有些沉闷,身上的泡沫在一点点地散去。她觉得身上有些发痒,也许的心理作用,这种痒让她承受不住了,她开始烦躁不安。最终决定了,撬门!
找了块浴巾将身上的泡沫擦掉,穿好衣服和鞋子出去,视线寻觅了一圈,却愣是没发现可以用来撬门的东西。季优有点抓耳挠腮了,她家果然是贫瘠!
用力地晃了晃门,丝毫未动。气得她狠狠地踹了两脚,除了脚趾有些疼以外,没有任何的效果。
时间还早,不过是傍晚,夏一回来的话,估计最快要明天早上。季优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在自己房子四周观察。
窗户在南侧,临街。她向下望了一眼,楼下是个小阳台,有喝茶的桌椅,主人装潢得还蛮有情调。她想,就算是从这里掉下去,也顶多是掉在下面的阳台上,最多也只是砸坏了人家的桌子吧。
自己的身手应该还算敏捷吧?也拍过那么多古装戏呢!季优暗自给自己打气,然后腿抬了起来,打算顺着墙壁爬过去,然后从窗户跳进去。
风不知道怎么就刮了一阵,她的眼睛眯了下,手一挥,感觉打到了什么东西,几乎是下一秒,她听到一声闷哼。
“啊!”
季优整个人呆住了,她默默地将刚抬上去的腿收了回来,俯身向下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捂着自己的手,似乎是很疼的样子,他脚边是一个破碎的花盆。
待看清那个男人之后,季优更是傻眼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他,那天遇到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叫李阅?他们貌似还有点过节,季优顿时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了,砸伤谁不好,怎么偏偏是他,她惹不起呀!
“对不起,我家花盆不小心掉下去了。”季优硬着头皮道歉,她觉得他原谅她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李阅昂起头,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的薄汗,等他看清楚是季优,皱了眉头:“你阴魂不散啊!”
这栋房子是他刚买下不久,打算送给表姐做生日礼物,他们姐弟两个的感情都胜过了亲姐弟。表姐喜欢夜景,他便买下了这里,只要站在阳台上,就可以看到这个城市最美丽的景色。
而今天,他不过是恰好路过,上来看看这房子。也是因为有几个应酬找他,他不想去,就来这里避难了。
可就是在这时候,天上掉下了个不明物体,他本能地用手去挡,然后似乎是骨头清脆的声音,紧接着他的右手痛得不能动弹,多年的运动经验告诉他,这右手的手指估计是骨折了不少。
再一看阁楼上的那女孩,他迷茫了,她怎么会在?难道是有人想要巴结他,故意安排了这个女孩接近自己?确实是引起他的注意力了,可是却用了伤害他的方式,这是哪个脑袋不灵光的人想的办法?
“你还好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带钥匙,我打算爬窗户进去的。”季优解释着,可是不知道为何,明明是真话,自己都开始不相信了,二十多层的高楼,爬窗户,会有人相信吗?
“你给我下来!”
季优咬了咬嘴唇,只好下楼,敲开了李阅的门。她低着头,她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那么多,她的种种经历,已经让她学会了如何保全自己。她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来。”
李阅有满腔的怒火,她给你道歉了,可是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不情不愿的,这让李阅又有了一种错觉,好似这件事情的过错全在于自己。自从遇到这个女孩,他就开始倒霉了。今天也是一样的,难不成他们还真有点孽缘?
季优找了一圈,并没有在这栋新房子里找到电话之类,一脸茫然地看着李阅。
李阅测了测身说:“我口袋里。”
她便急匆匆地去他口袋里掏手机。
李阅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着眉说:“你能轻点吗?”
季优“嗯”了一声,继续翻找,可前后几个口袋,愣是没找到他的手机。这期间李阅还一个劲儿地轻哼,他不是娇贵,只是十指连心,着实有些疼了。
“你能不出声吗?”季优终于急了,李阅一愣。她扫了一圈,在客厅的电视柜上发现了一串钥匙以及手机,这才拿起电话打了120。
如果说,这女孩是故意接近他,那欲擒故纵玩得也太好了吧。李阅并不是一个你不待见我,我就一个劲儿黏上去的人。他没那个闲情逸致,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可眼前的这个女孩呢,明摆着的,她不待见你,看你一眼那都是老大不情愿了。她的冷漠,让李阅都觉得心寒了。
黄昏过去,华灯初上,夜色中,让人迷乱。
等待救护车的过程有些漫长,他只能忍着疼,季优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她一直很能忍耐,现阶段,身体上的疼痛与她来说,远远没有失业来得重要。
突然之间,门铃响起,救护车来了,季优跑去开门。
医生在看到季优之后愣了一下,后来看见李阅的时候又愣了一下,一个头发还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完澡,另一个衣衫不整地坐在沙发里,他们还叫了救护车……医生仰天长叹,年轻人也得注意身体啊!
好在,医生的八卦精神给收了回去,将李阅抬上了担架,临走时,季优突然喊了一声:“等等!我一起去!”
李阅瞥了她一眼:“你要干什么?”
“我负责。”季优淡然回答。
李阅突然就笑了:“你别添乱好不好!”
他并不认为接下来的事情还跟她有关系,就当是自己倒霉被砸了这么一下吧。
季优不是捣乱,只是忽然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因为看见他疼得满头大汗,也因为他阻止了自己,所以更是要去。季优告诉自己,只要知道他没事,那就回来,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她是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后顾之忧,在不清楚这个人是什么人之前,她不想得罪。
堂堂的李家大少爷,被一个花盆砸得右手粉碎性骨折,这算不算是个丑闻呢?
李阅的手骨折了,什么都不能做,往病床上一趟,四仰八叉的,倒像是个来享乐的大爷。
季优执意留下来照顾李阅,原本李阅是不需要的,他觉得,遇上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之后,自己就开始倒霉。但是知道自己这手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时候,李阅改变了想法,让季优留下来。
其一,他不能让外人知道;其二,季优也真的得负一点责任不是?
“饿吗?”李阅问季优。
季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似今天还没吃过饭,一大清早就过来了。轻轻地点头,真的饿了。
李阅叹了口气:“姐姐,你也饿了,你来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带饭呢?你就是这么照顾病人?我是病人,你知道吗?”
被他这么一说,季优真的有点愧疚了。
怎么就完全没想起来呢?她从前很少生病,这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当你病得快死了,也没有人来管你的时候,那么你就知道,永远也不要让自己病了,没人会在乎。
并且,她和夏一生病也很少来医院,因为没钱,身边的朋友不熟悉,自然不用娶探望谁,这些繁文缛节,反倒是给忘记了。
“我给你买,想吃什么?”季优站起身来,淡淡地问道。
李阅的五脏庙确实是空了,医院的附近估计也没什么卖的,于是简单地说了几样,早上还是清淡的好一些。
季优点点头,一一的记在心里:“等我回来。”
五分钟之后,季优回来,她有点气喘吁吁,是一路跑着回来的,李阅看她一眼,两手空空:“饭呢?”
季优咬了咬嘴唇:“我没带钱,你能先借给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李阅唇边有了笑意,她很直白不是吗?顺手将钱包扔给她。季优说了声“不好意思”,在里面拿了一百块出来。她把钱捏在手里:“我给你写个欠条。”
“没这个必要吧?”
她却很认真地写了欠条,字体娟秀,跟她的人一样淡雅,她放到了他的枕边:“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那一脸的真诚,让李阅都忘了胳膊还在疼,跟她调侃道:“多久呢?很快是多久啊?”
这个问题把季优给问住了,说真的,一百块对她来说也是大数目了,她已经失业了啊!
“反正欠条在呢,我跑不了就是了,算给你利息,如何?”季优挑了挑眉。
这个小动作忽然让李阅注意到了,她有的时候,说话很咬文嚼字,配上这样一张淡雅的脸,还真像是个古代的女子。
李阅点了点头:“行吧,你记得还啊!”
季优去买饭了,慵懒得让人想打她屁股。
李阅是什么人,会在乎那一百块?显然是逗她玩呢,想来,那女人也未必会当真吧?
皮蛋瘦肉粥,这是李阅点的食物。
他伤了手臂,只好让她喂他。
季优真不是个照顾人的人,她有点笨手笨脚,虽然极力地想要做好,还是弄得到处都是。
李阅叹气:“你这是欺负我生活不能自理?”
“你的腿还是可以走的。”季优冷不丁地跟他对了一句。
“哦,那我用脚吃饭,要不要我喂你?”
季优抬头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的脚,虽然修长,形状不错,但是:“你洗脚了吗?”
哎,她还嫌他。
李阅瞪她一眼,季优咬了咬嘴唇,是在憋笑。
他就着她的手,把一碗粥喝了,又开始看季优喝粥,她的动作很缓慢,怎么看都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的。
住院一周,季优天天两头跑,跟李阅也熟悉了一些。她发觉,这人还不是那么不可理喻,当初在机场的那点气,也藏起来了,得过且过吧,惹不起的人物。
而李阅呢,对于季优,也是得过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