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是整个秋季里最美的一天。
天空湛蓝得好像是刚刚洗涤过,搭配上那洁白的云朵,说不出的好看。偶尔滑过的秋风,带着枯叶远离,飘飘扬扬如同化蝶一般。
整个世界铅华洗尽,朴素着,却是如此美好。
然而,却抵不过那个少年。
他安静地站在一个美艳女人的身后,静静地听着大人们的交谈,仿佛任何事情都与自己无关。最后他的手被放到一个男人手里,那双大手有着厚厚的茧,他并不习惯这样粗糙的触感,皱了下眉头。
“意歌,这是你爸爸,以后要听爸爸的话。要乖知道吗?”女人嘱咐着,她抚摸着少年的头,他却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
对于这位母亲,他也是不经常见的,而面前的父亲更加陌生。他看着周围的一切,仍旧是这个生长的城市,好在还有熟悉的气息,那么无论去了谁的身边,他都能去适应,只要这空气的味道没有改变。
“走吧。”男人说了一声,将他的手抓紧了,拉着他上车。
记忆中,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的父亲牵了他的手。在此之前,他不知道,父亲的手可以如此温暖,在此之后,他无数次地想要怀念那温度,却再无机会。
上车的时候,他回头看到身后的女人,他所谓的母亲,追着他们这辆车走了几步,然后戴上了墨镜,转身离开。
琉璃一般的少年再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些年来,他已经养成了安静的习惯,不与别人交流,因为他怕自己的世界被人惊扰,怕有人闯入。
提起他的母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如今娱乐圈里最红的一位,也是红得最长久的一位,当之无愧的天后。
天后是不会结婚的……
天后是不会有孩子的……
天后是无数人的偶像、榜样……
天后是不可以有任何负面消息的……
所以,那个琉璃一般的少年就被藏在角落里,永远见不得光明。
李家的大门有点像旧时王府的朱漆大门,敞开得那么大,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走进去的。
“你就是意歌?”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问道,他英武的样子煞是好看。
蒋意歌点头,默默。
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一笑:“我是李阅,你哥!”
蒋意歌抬头盯着李阅许久,他分明只是高了自己半个头,但他却觉得,他比父亲都要高大,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去信任谁。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孩子,李家对外宣称是李家二叔的遗腹子,失散多年终于找回来,因为父母双亡,过继给大伯家做小儿子了。
这个消息占据了好几天的报纸头条,父亲拉着他手的那一张照片被放到了最大。一位魁梧的将军,拉着一个怯懦少年的手,予以勇气和力量,形成了一张非常感人的照片。许多年后,他明白,那唯一一次的温暖,也不过是做戏。
对于他的到来,李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他就像是尘埃,被遗忘在李家的大宅里,他是被人无视的二少爷。如此,也好,他向来喜欢静。
只是,有个人总来叨扰他。就是那位哥哥,李阅。
“意歌,你总这么闷着怎么行,跟我出去。”李阅微笑,硬朗的少年明媚如春。
蒋意歌却皱了眉,说了个不必。
李阅不是第一次碰钉子,却一直不放弃,他难得有个弟弟。很早以前,他就羡慕张仪有个妹妹,可以在大家聚会的时候带出来,跟在身后叫自己哥哥,那种感觉,他向往已久。
所以,对于蒋意歌的拒绝,他并不在意,反正每次都能强拉着出去玩。
李阅骄傲地向所有的朋友介绍:“这是我弟弟,意歌。”
邵伟峰那几个损友就笑他:“别逗了,您照镜子了没?您长成这个样子,能有个这么好看的弟弟?”
“我还有事,再见。”蒋意歌面无表情地离开。
身后有人调笑:“你这弟弟怕生啊。”
“我看是狂傲。”
“NO,就是怕生,李阅你弟弟不听你的。”
蒋意歌对赛车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爱恋,用李阅的话来说,他的生活被开车和发呆占据着。近来蒋意歌尤其忙碌,马上就是F1大赛,他作为过去两届的冠军,今年一定要参加。所以,他更加重视。
李阅听了,心里有些气,好不容易带出来跟朋友们聚聚,他蒋意歌就这么不给面子,总躲在人后干什么,他李阅的弟弟,自然要让人仰望,绝不能让人轻视欺负。
于是,李阅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他强行拉了蒋意歌回来,然后扶他到马上。
“干什么?”
“骑马。”李阅冷着脸,他们今天来马场是比赛的。
“嗯?我……”蒋意歌还未来得及说不,李阅狠狠地一鞭子,马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蒋意歌惊愕万分,他根本不会骑马。抓紧了缰绳,试图让受惊的马匹停下来,但是却适得其反。
“好好骑!”李阅扬扬得意,他要让大伙看看他弟弟有多厉害。
“不对啊,李阅你弟弟好像不会骑马。”张仪说道。
“什么?”李阅惊了下,翻身上马去追,却来不及了。
蒋意歌骑的那匹马忽然扬起前蹄,长长的嘶鸣,蒋意歌整个人被掀翻,摔下马来,脚却缠在马镫上。
蒋意歌疼得满头是汗,却仍旧不吭一声:“送我去医院。”
李阅吓傻了,他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情况,他是无心之举。
手术室的灯暗掉,医生疲惫地出来。
李阅扑上去,抓着医生急切地问道:“我弟弟的腿怎么样?”
“并没有大碍,腿骨折了,好好调养以后没有大问题。”
“骨折?”李阅听了如同晴天霹雳,“那他下个月能赛车吗?”
“赛车?以后能正常走路就不错了,还赛车?”
李阅一个踉跄,跌倒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片刻之后,这个少年落荒而逃,他怕了,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弟弟。
恰好当时有一个名额去边界,李阅想也没想就去了,那是全国最艰苦的地方,从此一去三年,音信全无。
蒋意歌醒来,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腿,还在,松了口气,可是却动弹不得,他疯狂地按下呼叫铃,护士和医生很快赶来,这个琉璃一样的少年第一次这样激动:“我的腿怎么了?请如实告诉我。”
医生如实相告,最让人意外的是他的安静,没有任何表情,最终他挥了挥手,病房留下他一个人,被吞噬在这无尽的黑夜中。
李家派人来医院,紧接着转去了最好的医院,找了各路专家来诊治,却都得到一个结果,他再也不能赛车,不能有极速运动。蒋意歌安静得让人害怕,他不哭不闹,冰冷的像一座雕塑。
“这孩子该不是傻了吧?什么话也不说,也不知道叫疼。”继母冷眼看他,话语之间充满了嫌弃,“呀,该不是真的傻了吧。”
从他来的那一天起,就不被这位女主人欢迎的。
这并不怪她,有谁会去喜欢一个自己丈夫背叛而得来的孩子呢?他的不受欢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我去问问医生。”父亲说完离开。
偌大的病房只留下蒋意歌和继母,他仍旧安静,而继母却按捺不住。
她仔细的打量了这个孩子,的确是个漂亮的孩子,就如同他的母亲一样好看,她也想要去怜惜这个孩子,为他的将来所惋惜,可是,这个孩子的出现时刻提醒着背叛,她已经煎熬了这么久,再也无法忍受了。
“你离开李家吧,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以后衣食无忧,出国留学去吧,不要再回来了。”
琉璃一样的少年终于有了反应,淡淡地问她:“我为什么要走?”
“你必须离开。你在这里一天,我的儿子就不会回来,他会内疚,他不敢见你。我怎么能为了你,而不让自己的孩子回家?”
被子下面的手攥成了一个紧紧的拳头。
“不想走?也难怪,李家的二少爷是有不少好处的。那你就留下吧,我倒要看看你能留多久。”她笑了笑推门出去。
不久之后,蒋意歌才知道,为何继母那天那么胸有成竹。
八卦杂志上有消息透露他的真实身份,私生子的传言慢慢散播开来。彼时他正在积极地做复健,希望能够早日回归赛场。
就是那么一个午后,他累得满头大汗,父亲忽然来了,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吩咐司机说:“送他去机场吧。”
“爸爸!”他叫了一声,父亲却头也没回。
“二少爷,走吧。”司机并不客气的催促着。
“你要带我去哪里?”他后退了几步。
“先生说了送您出国养病。”
“我不走,我没病。”
“这由不得您了。”
蒋意歌挣扎,却仍是被带走。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是暗无天日,每日有人送食物来,他却出不了那房子。没有人跟他说话,他想是被扔在了一座孤岛,整日呼救,却没有任何人来回应,渐渐地他也就不会再求救了。
曾经的曾经,他还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呼喊爸爸救我,他偶尔也会喊哥哥救我,可梦醒之后是无尽的冷漠。他方才想起来,正是这些所谓的亲人将他关在这里。他也知道了,私生子的身份给李家带来了多么大的负面影响,而李家没有再保护他,因为他无法带去任何的荣耀了。
蒋意歌笑了起来,在一个狂风的夜晚逃了出去。他在陌生的国度乞讨,终于联系上了国内的妈妈的律师,而他千方百计回国之后才得知,他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半年前李家告知他走失了,他的妈妈就一病不起,直到上个月去世。
他没有掉一滴眼泪,他并没有悲伤。是你亲手将我送了别人,换取了财富啊,我又何必为你悲天悯人?
他不要再为任何人而活着,从今以后,只有他亏欠别人,再也不能有任何人亏欠他。
十几岁的少年接手华禹娱乐,一路摸爬滚打,最终创立了娱乐圈的神话。
蒋意歌觉得自己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可是当他再次见到李阅,那个风光无限的男人,他忽然觉得一切都还有所谓,亏欠他的总要拿回来。他开始跟李阅作对,可是李阅却都没反应一样。
最终有一次,李阅跟他翻了脸。因为他设计害了李阅的朋友,李阅大怒着来找他。可他却觉得心情愉悦,没有什么能比让李阅难过更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陆桥,今天李阅是不是去见了老爷子?真的要调回B市了?”
陆桥摇了摇头说:“没,听说出了状况,被臭骂了一顿。”
“怎么回事?”
陆桥耸耸肩:“具体不知道怎么了,但是派去跟踪的人说李阅带了个女孩一起去的,然后两人好像吵了几句,动了手,但最终李阅还是派人将那女孩送走了。”
“送哪儿去了?那女的谁?”
“说来真巧,送到咱们公司门口了,但不知道是艺人还是其他。”
蒋意歌沉思了一会儿,那么重要的日子都要带在身边的女孩,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他观察了几日,最终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陆桥,去通知上官锦吧。”他要签下这个女孩,捧红她,然后再狠狠地摔碎。他看着那女孩的侧脸,她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出神,眉头慢慢地舒展,然后慢慢地扬起嘴角。她说,没什么大不了,加油。
他轻笑,无知到自欺欺人的丫头,李阅喜欢这种口味的?
可是他并没有预料到,这个他认为自欺欺人的丫头,却是那么多人当中最了解他的一个,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便可以洞悉他想要什么。他原本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巧合,渐渐地,他越来越多次出现,他甚至想要见她,有时候是聊几句,有时候哪怕能看一眼也是好的。
这种感觉让他怕了,他只好将计划提前,花了大把的金钱和人力去捧她,好在她争气。然而那个惊天的丑闻出来之后,他也吓了一大跳,他并没有让人做过这件事,那么是谁假传了他的圣旨去害她?
“陆桥,这件事处理好,我希望这只是一个误会。”
陆桥有些惊讶,他跟在蒋意歌的身边已经许多年,深知这一切都是原来计划好的,只是临时变成了其他人来实施,但有什么不同呢?
蒋意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地说道:“我知道你的疑惑,但是我想做的事情必须要我亲自来做,别人去整李阅有什么意思?”
陆桥释然了,也许真的是如此,自己亲自上阵才能体会到报复的乐趣。可是,蒋总,你真的是如此想的吗?
不久之后,季优的污点洗刷干净,陆桥也带来了一个人。蒋意歌看到她的时候是有震惊的,因为她同样是个炙手可热的女星,是他一手捧红的。
“理由呢?”
“没有理由。”
蒋意歌转过身来,他的轮椅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那张精致的面孔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从今天起暂停她所有的通告。”
这话是对陆桥说的,却是告之尤味的生死。
“为什么?”
“没有理由。”
“不!蒋意歌,能不能这样对我,不可以,不可以!”尤味闹了起来,她一向坚强,却也有内心无法割舍的东西。
蒋意歌皱了皱眉:“陆桥,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蒋总。”陆桥转身将大闹的尤味拉了出去。
尤味一路挣扎,她的指甲抓花了他的地板,却丝毫没有动摇他的想法。她在外人面前的坚强在他面前丝毫不存在,然而她的软弱她的眼泪却无法唤起他的怜悯。
她说:“求你了,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我错了,可我只是想要帮你。”
她说:“蒋意歌,你可以对季优一次次的放纵,为什么就不能对我也放纵一次?这么多年我在你身边小心谨慎,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难道都不能弥补这一次的过失吗?”
她说:“蒋意歌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吗?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他只说:“我的身边容不下任何人。”
也包括季优,即便是他爱她,也不能让她留下来。他的世界已经无法救赎了,任何人靠近都只会沦陷,慢慢地溺死在这仇恨之中。
陆桥处理好了尤味的事情,回蒋意歌办公室的途中,竟然看见蒋意歌站在自动贩售机前面,他并没有动作,只是一直望着那台贩售机。
“蒋总?有您想喝的?”陆桥开口问道,他看见他似乎在看一盒牛奶。
“陆桥,有钱吗?”
“有。”陆桥掏出钱包,打开之后递给了蒋意歌。
蒋意歌忽然笑了,满满的苦涩:“都是一百的啊。”
“蒋总……”陆桥跟了蒋意歌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季小姐她……”
“我没事,就是忽然想听投币的声音。我以前不知道,硬币能发出那么清脆悦耳的声音。”他的腿忽然弯了下,似乎是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一般,整个人倒了下去,幸好陆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医生说您不可以操劳过度。”
蒋意歌点了点头,如果在过去,他一定会大发雷霆,不过是站一会而已,他又不是残废,只是站着都不可以吗?可是现在,他已经发不出脾气来了,他是个残废啊!
三个月前。李阅来找自己理论,蒋意歌觉得可笑极了,李阅有什么资本,有什么立场来指责自己?
他说:“我就是要看着你最心爱的人一点点地毁灭,我就是要高高地捧起,再狠狠地摔碎她。”
季优这两个字,他在说的时候心里隐约是不舒服的。
当他看到门口出现的那个瘦弱的身影,他忽然想起,曾经的那个黑暗无助的夜晚,他疲惫不堪,是她走近自己,她同自己说的那几句话是他这些年来听到最温暖的。不会有人知道,他有多么需要关心,他有多么害怕寂寞。因为太久了,因为习惯了,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他天生就是这样,生人勿进。
蒋意歌在看到季优离开的一瞬间,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然而他的腿并不方便,到了楼下,只看见了一辆车开过来,季优傻傻地站着,他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眼睛闭上的那一刻看见的是她昏过去的样子。
那样安静,那样美好,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他忽然渴望一直如此,闭上眼睛之前看到的是她,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也是她。
好在车速并不快,他们没有大碍。但是医生却对他进行了宣判。
“蒋先生,您的腿当年受过伤,这些年一直没有好好的医治,腿疾已经很严重,这次的车祸更是对您的腿很不利,恐怕要……”
“请直说。”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瘸了这么多年,不会有更坏的结果吧?
“要截肢。”
“你说什么?”他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似乎是难以置信,“再说一次。”
“对不起。为了避免癌细胞扩散,我们必须截肢。”
“出去!”
“蒋先生……”
“都给我滚!”
那天下午,他在医院发了疯,拖着不便的身体,将病房砸烂。
陆桥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蒋意歌,他瘫坐在地上,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他的唇苍白干裂,他的发丝有些凌乱,难以掩饰眼中的绝望。
“蒋总!”他惊呼上前要扶他起来。
却被蒋意歌一把推开:“滚开!我不需要任何人!”
“脾气还是那么暴躁!没出息!”
这声音威严,又带了隐隐的怒气。
蒋意歌昂起头看着门口的人,冷冷一笑:“你来干什么?”
“董事长是来看您的。”陆桥将蒋意歌扶上了病床,病房里乱七八糟,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了。收拾好了,陆桥默默地离开,留下这充满恨意的一对父子。
“哦?看我死了没?”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平静得如同看着陌生人。他连挑衅都懒得去做,这个父亲早就死在了他的记忆中。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这不正是您所期待的吗?”
李父狠狠地皱了下眉:“你的腿……”
“有事请直说。”
“好好养着吧。”
“我知道您很忙,我也很忙,下次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见您。”
李父欲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他的确是有事才来,多年的雷厉风行,他说一不二,没人敢反对他,以至于同谁讲话都是那命令的口气。
“我听说检察院接到了匿名信,检举李阅贪赃枉法。”
蒋意歌并不接话,李父接着说下去:“我希望你撤回那封信。”
“您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您,就算您权力大,中国也还是有说理的地方,那封信我不会撤,我还会送很多证据过去,您与其在我这里白费功夫,倒不如想想办法,怎么给您的宝贝儿子开罪!中国的法律您应该比我清楚,无期徒刑或者死刑,那都是证据说了算。”
“那是你的亲哥哥!你有人性吗?你这是要害死他!”李父大发雷霆,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
原本还在他的控制里,可是被人一封信告了上去,他就不好再插手。
“您是来同我开玩笑的吗?”
“销毁你手上所谓的证据。”
“不然你杀了我?”
李父的拳头暗暗的握紧,这个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
“我死,也要你儿子一起陪葬。”
“意歌……那是你的手足,你忘了小时候哥哥他一直护着你吗?”
“陆桥,送客!”他下了逐客令,不再看父亲一眼,不给他机会说话。
无奈,李父只好离开。他也不晓得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到底有多少了,明知道这个孩子恨死自己恨死李家,根本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放弃报复,然而还是想来看看,这个刚出车祸的孩子,到底好不好。
看起来,不错,至少还会骂人。
李父走后,蒋意歌出了院,住在郊区的别墅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他可以听到外面的蝉鸣犬吠,也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良久,他腿上抱着的相框有了水痕。
“血浓于水?真是可笑的鬼话!”
可是他却依然信了,他怎么会将李阅送上绝路。他不会忘记那个少年断送了他的一生,自然也不会忘记,是他站出来对所有人说:“这是我弟弟!”
在生命剩下屈指可数的日子里,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上官,谢川导演看了剧本之后怎么说?”他打了电话给上官锦,这一段日子,他将公司的大小事务交给了上官锦来打理,他信任上官锦。
“谢川导演非常满意,只是有些细节还需要推敲一下。”
“她的剧本当然是好的。”蒋意歌的唇边有了淡淡的笑意,这是病了这么久很少有的表情,顿了顿他又说,“几个投资方我今天亲自见一下吧。”
“我去安排。”
晚上医生给他打了一针,精神稍微好了些,他从别墅里出来,去酒店赴约。
几个投资商都是国内比较大手笔的,对待好作品向来不吝啬。见了蒋意歌他们亲切又有些惊喜。
“歌少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托大家洪福!”
一顿饭吃得相当愉快,席间忽然有一位投资上问道:“歌少,不知道这一次是谁的戏,能让您这么费心?”
他端着酒杯的手忽然停住,眸子也似乎飘向了远方,一抹淡淡的笑容流露了出来,轻声说道:“季优。”
他开始想,是不是应该自私一点,留她在自己的身边,这样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也都是美好的回忆……
可是,倘若他带着无尽美好的回忆去到另一个世界里,而这个世界的她,就将带着这些悲痛的回忆走下去,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五年,也许是更久的时间……忽然之间,他长在阴暗下的心疼了一下,满满的都是不舍,他无法想象这样的她,或许没有了他,她能过得更好。那就这样吧,他终于微笑地举杯,迎着她即将到来的满满幸福,一饮而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