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大部分人类历史,生理学对医学的重要性都远超解剖学。在过去,人体结构和疾病几乎毫无关系,对于解释人体如何工作也并非必不可少(见第二章)。为了解释生命的功能,希腊人提出了相互平衡的四种体液的概念:黑胆汁、黄胆汁、黏液和血液(见图3.1)。这四种体液与“希腊版元素周期表”中的土、火、水、气四种元素词出同源,并且带有这四种元素各自的特点。
图3.1 示意图中的排列说明了希腊科学中四元素的特性与相互关系。马克·豪斯,女王大学。
四种体液理论的影响力从包括希波克拉底和盖伦在内的众多古代学者的著作中就可见一斑。它的根源很可能可以追溯到更传统的时期,因为古老的印度阿育吠陀医学著作中提到了相似的三种体液:vayu(气)、pitta(胆汁)和kapha(黏液)。这三种物质与其他营养物质结合形成了七种基本组织,其中一个是血(rakta)。然而,我们这种通过同源词搜索所得到的一些相似性,有可能并不准确。历史学家栗山茂久就曾指出,尽管希腊人和中国人的观察同样仔细、同样智慧,但他们对人体进行系统化的方法却是完全不同的。他强调了不同文化在这类理论分析中的重要影响。
除了这四种体液外,古希腊人还构想了一种他们称之为生命原力的存在(enhormonta或pneuma),这种生命原力渗透人生物体内并经久不变。对营养和循环运行方式的盖伦式理解更为简化:食物被食用、吸收,并在肝脏中转化为含有自然元气(pneuma physicon)的血液。血液进入肺部,在那里被空气或生命元气(pneuma zoticon)所浸染。然后,血液通过动脉和静脉向外输送,流向包括大脑在内的所有器官,这就带来了动物元气(pneuma psychicon),也就是生命活力的根源。个体的健康取决于体液的平衡和生命原力的强弱(见图3.2)。
图3.2 盖伦生理学图解。马克·豪斯,女王大学。
盖伦设想血液不断地从心脏流出,就像灌溉沟渠的水一样。为了使这个概念“成立”,他假定心脏内存在白液流通的气孔。持怀疑态度的观察者很奇怪盖伦怎么会搞错心脏的解剖结构和血液流动的方向,但在盖伦那个时代,人体解剖在很大程度上是被禁止的。
把自己限定在盖伦所知道的和他能找到的调查方法之内。然后,试着去反驳他的理论。
盖伦不是一个“空想生理学家”:他进行了许多动物实验,以确定大脑、心脏、肺和肝脏的相对重要性。显而易见,他的作品是建立在目的论的基础之上的——他将身体的每个部分都赋予了特定的功能:或有吸引力,或有记忆性,或有改善性,或有排他性,抑或有排泄性。下面这段话摘自他一部名为《论自然官能》(On the Natural Faculties)的专著,描述的是他的一个实验,通过这个实验,他将输尿管和尿道联系了起来。这段描述同时体现出了目的论和生机论:
“事实上,那些被他们的教派所奴役的人不仅毫无知识,而且甚至不会停下来去学习!他们应该好好听听,为什么液体可以经由输尿管进入膀胱,但不能原路返回。可是,他们却拒绝学习。他们甚至嘲笑这个观点并坚持认为肾脏以及其他许多东西都是大自然毫无意义的创造!……”
如果我们不赋予肾脏“吸引特定物质”这一能力——那还能找到其他什么原因吗。所有人都能看得到,要么是肾脏在吸引尿液,要么是静脉在推进尿液。(Bk1卷13章,第15页)
在后来的几个世纪中,盖伦的生理学吸引了基督教会的注意力。他所提及的生命原力与“灵魂”混为一谈,他教条式的假设被披上了圣经敕令的光环。结果,盖伦学说被不停地重复和评论,并被复制,且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下去。即使有质疑,也直到15世纪和16世纪才被表明(见第二章)。
盖伦学说是逐渐被推翻的:有些观点在被推翻之前就已经数度名誉扫地了。比如,肺循环最初是由叙利亚和埃及的阿拉伯知识分子伊本·纳菲描述的。他驳斥了盖伦的说法,宣称血液不是通过心脏隔膜的气孔,而是经由肺部从右心进入左心的。他的作品直到被翻译之前在欧洲都不为人知。三百年后,西班牙医生及牧师迈克尔·赛尔维特在一篇宗教论文中也描述了肺循环。因为他的神学观点,赛尔维特被包括约翰·加尔文在内的变革者们告发,称其为异端者,并在1553年被活活烧死,他的著作也被一同付之一炬。从那时起,一直过了七十多年的时间,肺循环的观点才被普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