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纪元699年夏,即公元前55年,高卢总督盖厄斯·儒略·恺撒将目光投向了不列颠岛。在与高卢和日耳曼人作战之时,恺撒就注意到了这片孤悬海外的巨大岛屿。该岛已成为其征服计划的一大障碍,这同样也激起了他的斗志和雄心。他知道,岛上居民与反抗罗马的日耳曼人、高卢人、西班牙人本属同族,不久之前,这些岛民还曾在高卢北部海岸的战斗中为当地军队提供支援。他们同样拥有凯尔特血统,长期独守海岛的闭塞生活或多或少加重了他们的民族情感。一年之前,不列颠的志愿者们在布列塔尼亚海岸与威尼蒂人并肩作战,但不幸遭到了失败。那些从暂时沦陷的高卢地区出逃的难民,在不列颠尼亚受到了欢迎和庇护。在恺撒看来,无论是对其个人的北征方案,还是对罗马帝国扩张计划来说,不列颠岛都是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这片土地上没有森林和沼泽,但却有如茵的绿草和富饶的土地。虽然岛上气候并不温暖,却也平和舒适。虽然土著民智未开,但若是用作奴隶,令其在田间矿井中从事劳作或是房屋大院中洒扫庭除,还是不无价值的。民间常有传言,称该岛盛产珍珠,黄金盈野。“即便是征伐的季节已过,恺撒仍然考虑前往该岛打探情况,若能了解当地居民状况,熟悉地形、港口和登陆点,对他而言无疑是大有裨益的。对于这些,高卢人几乎一无所知。” 另一个事件是,恺撒的同僚和竞争对手,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在对美索不达米亚的远征激起了元老院和民众的无尽遐想,这样一来,不列颠在恺撒的战略布局中就更显重要了。就在此地,欧洲大陆的尽头之处,罗马人野心勃勃地开启了冒险事业。罗马士兵对海洋既恨且怕,他们曾与航海民族迦太基人作战,前后耗费了200年时间,艰苦卓绝,历经险阻,才最终将罗马旗帜插上了地中海的彼岸。但此际,罗马军队要远征孤岛,前往大洋北部那片陌生而神秘的土地,这对罗马帝国各个阶层的人士来说,都将是新鲜且令人兴奋的话题。
此外,不列颠是督伊德教的中心所在,这种宗教形式多样,对高卢和日耳曼人的生活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恺撒曾经写道:“对那些想研究督伊德教的人士而言,不列颠是其首选之地。”督伊德教奉行以活人祭祀的邪恶教条,其残酷令人发指。森林中神秘的宗教祭司通过生命献祭将自己和信徒结为一体。正是此地,在阴暗岛屿的木质祭坛之上,或许安置着高卢部族的一大秘密,这是令人敬畏、激动、团结一心的神秘力量。那么,这些丑恶的习俗究竟从何而来?或许是那些迦太基人,在被罗马彻底剿灭之前向西方世界传达的部分讯息?更重要的是,恺撒其人颇具时代意识和战略眼光,他为所征服的地区带来了文明的契机。
因此,公元前55年夏,恺撒从日耳曼尼亚撤回军队,拆毁了科布伦斯地区横跨莱茵河上的各色精美木桥,转而剑锋西指。在整个七月,罗马大军马不停蹄向高卢海岸,也就是今天的加来和布伦地区浩荡挺进。
恺撒将不列颠人视为被其征服的高卢凯尔特人同宗,认为他们强硬且粗俗。他率领十个罗马军团,不到五万士兵,来对抗一个拥有五十万勇士的英勇好战的种族。在恺撒军队的侧面有日耳曼人出没,这些人正迫于压力从东向西迁移。恺撒的策略是,一旦他们的大队人马越过莱茵河,就一鼓作气将其赶进河里。在当时的所有战争中,交战双方都只拥有淬过火的铁制武器,胜败往往只取决于军队纪律及将领才干,然而,恺撒依然觉得自己和士兵可能会创造奇迹。对他来说,突袭不列颠在他所历经的艰难险阻之中仅仅是一个小的插曲。但是,当大军抵达海边时,就出现了新的问题。与他们熟悉的地中海不同,该处的潮水变幻莫测,暴风呼啸,巨浪翻涌,惊涛拍岸,这使罗马战舰和他的船长们饱尝了北海风暴的威力。然而,仅仅一年之前,在与勇敢的航海民族威尼蒂人的海战中,罗马人还曾取得辉煌的胜利。在战斗中,他们用尖端处绑着刺刀的长杆割断威尼蒂帆船上的索具,并屠杀威尼蒂船员,摧毁了全部敌船。此时,罗马人已经控制了不列颠与欧陆之间的英吉利海峡,海洋应是罗马征伐的通途而非障碍。恺撒承认,他对天气、潮汐、洋流等情况知之甚少,但其仍然对入侵该岛信心十足。此际,不列颠还没有二千年后那样的,坚实的远洋战舰固守海峡,用以阻挡科西嘉征服者和他的世界野心。所有的安排只不过是在气候宜人的8月,选择一个风和日丽之日,将几个军团送上最靠近欧陆的不列颠海岸,看看这片陌生的海岛有何独特之处。
恺撒大军从莱茵河流域出发,横跨高卢北部,或许还穿过了兰斯和亚眠,直奔西欧海岸。恺撒首先派出一名军官乘坐军舰在海岛附近打探情况,而当恺撒率军抵达布伦附近或者索姆河口的时候,这位军官正在此地迎候,他与智者、商人、凯尔特王子及不列颠叛逆者们共同欢迎恺撒的到来。恺撒命令那些打败威尼蒂人的,富有战争经验的军队在距不列颠尼亚最近的两个港口(或者说入海口)处集结,只等合适时日开拔远征。
不列颠岛将首次与伟大的世界连接起来,它的真实面貌是什么样的呢?当代考古人员曾在天鹅谷(Swanscombe)的碎石瓦砾中发掘出了一个人类头骨,距今已有二十五万年历史。生物学家指出,其与现代人的头骨有着显著的区别,但我们却不能以此认为这位旧石器时代的远古先民不会像今人那样犯罪或做出荒唐之事,或具备人性的种种弱点。显然,在这个几近停滞的漫长时期里,男女赤身裸体以兽皮蒙身,茹毛饮血,潜藏于原始丛林寻觅食物,在广袤的沼泽中奔走呼号,同类相残,捕猎鸟兽,像历史学家特里威廉所描绘的那样 ,在百鸟争鸣中寻找乐趣。据说在那时,整个不列颠南部地区只有七百户人家,这真是一块伊甸园般的乐土。七百个家庭享用着富饶的土地,不受劳作之苦,除了游戏和格斗之外别无烦事。人们已经发现使用燧石工具比徒手更为高效,他们的后世子孙在白垩岩和砂砾中挖出深穴,打造大小适宜、品质优良的战斧,并以此提高生存能力。但到目前为止,他们也仅仅学会了用削磨后的石块打造粗糙的工具。
在冰河时代末期,气候的变化导致了旧石器时代狩猎文明的衰落。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之后,新石器文明伴随着入侵的狂潮闯入了西部的森林地区。初来定居的入侵者们带来了原始的农耕文化,他们开垦土地,播下了可食用的草子。他们开凿或挖掘穴居洞穴,这样一来,一大家人便可以共同居住,老幼相依,安全性也因此得以大大提升。不久,他们在小山顶上建起围墙,一到晚上就把家畜关在里面。在临近埃夫伯里(Avebury)的温德米尔山(Windmill Hill)上,现在依然保存着这些古代遗迹,见证着这些远古工匠为保护人畜而做出的努力。此外,新石器时代的居民们还采用新的方式打磨石器,把石块处理成适于杀生打猎的完美工具。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但目前为止仍有许多方面有待完善。
这一时期,似乎“整个西欧地区都居住着一种长颅种族”,他们的外表和肤色都略有不同。通常,北方的人群肤色偏白,而南方的则略黑,但大部分体貌特征都非常相近。后来,来自东方的,被人类学家称作“阿尔卑斯种族”的圆颅人挤入了长颅人的居住地,将他们驱赶开去。曾经入侵不列颠岛的大部分人都属于西欧长颅种族,其体貌与该岛的土著虽然略有差异,但却十分类似。结果是,在种群的发展趋势中,不列颠的人一直保持比较纯正的长颅特征。
在英国发现的绝大多数人类头骨,无论老幼均为长颅或是中等长颅头骨。但众所周知的是,毕克人(Beaker people)及其他圆颅种族也同样来此而居,并发展成为了一个独特的元素。在青铜器时代后期普遍存在的火葬制度,几乎焚毁了长颅与圆颅人种混合的所有证据,但毫无疑问它是确实存在的。后来的罗马时代,人们摒弃了火葬而重新采用墓葬,一些旧学派的人类学家们声称他们已能断定此时英国出现了一种典型的“罗马-布立吞人种族”。但事实上,这类人群可能在罗马入侵之前就已早有分布了。随着人类学的发展,我们发现早期对人种的划分是不够确切的。
在早先,不列颠曾是欧洲大陆的一个部分,它与荷兰相连,中间是一块宽广的平原,泰晤士与莱茵河在此平原之上汇合,然后流向北方。在一些轻微的地壳变动中,这块平原下沉了数百英尺,北海与波罗的海的海水因此得以涌入。另外一次地质运动更是产生了极大影响,它劈开了多佛和格利斯纳茨之间的峭壁,在大洋潮水的冲刷及海潮涨落下逐渐形成了多佛海峡和英吉利海峡。这些沧桑巨变究竟发生于何时?不久前的地质学家们仍然认为这些变化产生于新石器时代之前。但是,对地层黏土及挪威冰川沉积物的剥离研究,却向人们展示了年复一年的气候变幻,江海沧桑。同时,现代科学也已发展出了新的时代考证方法。通过类似种种手段,人们可以更精确地描绘出史前时期气候随时间变化的大致轮廓。借此我们可以确定,在气候回暖之时,众多橡树逐渐取代了原来的不列颠松树林,遗留的植物化石向我们详细展示了这一变迁过程。渔民从北海海底网捞起的树木残枝,如果用气候变化理论加以分析,我们就能够得知,在波涛翻涌,水深六十寻的大洋之底,距今九千年前,一片橡树林正在此蓬勃生长。当金字塔初建,学识渊博的埃及人在不辞辛苦地探索萨卡拉遗迹之时,不列颠依然是欧洲大陆的一个岬角,或与欧陆仅有一衣带水之隔,正是这条分隔两地狭窄的水道,最终扩大成为多佛海峡。
在不列颠岛与欧洲大陆相连之时,人类改造自然的手段又有了极大提升。他们绞尽脑汁,从地表开采出了锡和铜。但是,对制造工具而言,金属锡太软而铜又太硬,但是,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创造性地将这两种金属融为一体,开启了新的青铜器时代。在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人们利用青铜武器能够轻易击败手持石器之人。这真是一项伟大创举,青铜器时代随之来临了。
青铜武器和工具从欧洲大陆的侵入和渗透历经了多个世纪,二三十代人之后,人类生活才出现了显著的变化。柯林伍德教授曾为我们勾勒出一幅青铜晚期的社会图景,他写道:“不列颠与欧洲大陆相比是一个落后的地区,其文明还停留在史前时代,人们过着呆滞而被动的生活,绝大部分先进的文化都从大洋彼岸传播而来。人们要么待在孤立的农场内,要么住在草棚屋子的村庄之中,这些村子多坐落在河岸边的沙砾地,或是布满白垩岩及鱼卵石的高地之上。在那时,原生的灌木几乎已被清理完毕,各个定居之处都被小块田地所环绕,耕作工具多是原始的人力木犁,这种工具在不久之前还被赫布里底岛上的农民们所使用,除此还有一种轻型牛犁,只能划开土地而不能翻动草皮。人死后进行火化,骨灰用坛子装起来,埋在普通的墓穴之中。岛上的居民是坚韧而勤劳的农民,依靠耕作及驯养家畜为生,这无疑是渔猎方式的进一步发展。他们在没有转轮的条件下制作粗糙的陶器,并依然使用石制的弓箭箭头。但是,一些行走江湖的铜匠偶尔会到达此地,这些铜匠善于制作刀剑、长矛、斧子,还有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具,例如镰刀、木匠工具、车轮的金属部件、水桶以及大锅。”从缺乏军事要塞及防御工事的情况来看,当地人的战争还处于无组织状态,而政治活动也是简单和落后的。人们之间确实已出现了贫富分化,这一时期出现的种类繁多的金属器皿,皆向我们展示着富裕人家的财富与奢华。
对多数权威人士而言,不列颠南部青铜时代晚期是在公元前1000前至公元前400年间。
在这一时期,一个新的进步再次为人类社会带来了新的契机,人类学会了开采与冶炼铁矿石。装备着铁制武器的入侵者从欧洲大陆闯入不列颠,杀死那些还处于青铜器时代的人们。此际,透过千年时光,我们可以更清楚的审视这些人类群体。这些两条腿的动物,用铁器残忍杀戮着如今被我们视为手足兄弟的人类同胞。想要打碎敌人的头骨,无论是长颅人或圆颅人的,铁器无疑是最有效的武器。
青铜与铁器时代重叠交错,并由此发展形成了一种更完善、更高级的社会形态。但是其对当地居民的影响却是一个缓慢渐进过程。那些在远古时期就已形成的习俗和传统,也只在一点一滴地改变。可以肯定的是,在基督诞生前的那个世纪,一些不列颠人仍在使用青铜工具,尤其在英国北部地区,这种现象尤为突出。
恺撒将目光投向该岛之前,不列颠正处于铁器与青铜时代的交汇时期。在公元前500年之后,欧陆人的接连入侵逐渐改变了该岛南部地区的社会形态。柯林伍德教授指出:“总体而言,从肯特到科茨沃尔德及沃什湾的广大南方地区,居民们都能够制造陶器。与青铜器晚期时代相比,许多居民的生活都没有出现显著改变。人们住在位于河岸或高地的农庄、村落之中,周围环绕着小块的田地,通常不设防御工事。人死后大都火化。他们将粮食储藏在地下的坑窖内,并利用原始的手推石磨——并非是上层石块可转动的那种磨盘,对谷物进行研磨加工。人们饲养牛、羊、猪等家畜,由于铁器十分稀少,他们仍然使用铜制工具甚至打磨石器进行劳作。通过陶器形态的变化我们可以推断其所处的大致年代,但这些陶器依然不是在转轮工具上制作而成的。”
铁器时代移民的到来使山顶营地得以复兴,这种营地在新石器时代时就已停止建造了。公元前三至四世纪时,这种营地在不列颠岛盛极一时。人们在营地周围建起一道壁垒,壁垒有时用石块建成,但多数情况下是用木土建造,外围处挖掘壕沟加以保护。
壁垒的规模并不宏大,尽管考古发掘显示有些壁垒的入口处建有木质岗楼,但入口设计却是十分简单。这些营地不仅仅是避难之所,其中通常还建有私人住宅及永久居住点。它们并非是为抵御外来入侵而建,相反,仿佛是在铁器时代外来移民成倍增加的背景下应运而生的一种部落体系,而这种部落体系正是日后部落战争的根源所在。
公元前一世纪初,凯尔特人最后的入侵浪潮终于平息下去,它预示着铁器时代的初临。“比利时的部落民到达肯特,散布在埃塞克斯、赫特福德等地和牛津的部分地区,这个种族的其他分支……后来……广泛分布于汉普、威尔特、多塞特和苏塞克斯的部分地区。” 毫无疑问的是,已经深入海岛中部的比利时人是迄今为止最开明的入侵者,他们是驾车和驯马的能手,而且对当地人所仰赖的山顶要塞不以为意。他们在山谷中建造新的城镇,有时甚至将居所建于山顶的老旧堡垒之下。同时,他们还首次引入了银和铜制的货币。
比利时人征服了当地土著,使自己成为了贵族阶层。他们在东部建立起惠特汉普斯特德、韦鲁勒姆(圣奥尔本斯)和卡姆勒多纳姆(科尔切斯特),在南方建起了卡里佛(西尔切斯特)和文塔比尔格拉姆(温彻斯特)。他们是高卢人的近亲,与高卢人同样激情洋溢。无论所到何处,这个活跃,机敏,不停地进行征服和统治他人的种族都能快速且轻而易举地站稳脚跟,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还可能建立起长久的统治。但是,罗马大军进犯的脚步声已经日益临近,这些人们必须立刻奋起作战,去抗击比他们更为强大,更有组织的战争机器,以捍卫他们的劳动果实。
在当时的罗马,无论是政府还是社会上流人士,对这个远在西方的岛屿均只有模糊的印象,“最早的地理学家认为整个世界被海洋环绕,对其中的岛屿却一无所知。” 公元前445年前后,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听闻西方遥远的海岛上出产锡矿,他将这个海岛称为卡西特里德(Cassiterides),但对岛屿是否真实存在,希罗多德仍持谨慎态度。公元前四世纪中期,历史上最伟大的航海家马赛人皮亚西斯两次出海,真正地围绕着不列颠岛航行。他宣布,亚里士多德所言的“普列坦群岛(Pretanic Islands)——阿尔比恩岛和勒尼岛”都是确实存在的。皮亚西斯的话被那时的人们视为笑话,直到他去世多年之后,他的发现才被世所瞩目。但是,早在公元前三世纪,罗马人就确信在世界边缘有三个岛屿——阿尔比恩、勒尼和图勒岛(冰岛),那皆是巨大且奇特的土地。自然,岛上所出口的锡制品是人们所关注的焦点。在公元前140年,波里比阿的著作中就曾提到,锡制品贸易已被当时的商业著述广泛论及。
当然,恺撒从布伦出发时,并不像我们那样对所有情况了然于胸,他所收集到的情况仅仅如此:
“在不列颠内地居住着当地土著,他们拥有口耳相传的习惯传统,并以此以原住民身份自居。在沿海地区,则居住着为抢掠和战争而来的比利时移民。他们几乎全都保留着原来的部族名字,从部族初兴到落地生根一直未改。不列颠人口众多,与高卢地区一样,房屋星罗棋布,牛羊漫山遍野。他们的货币是固定重量的铜、金或铁锭。内陆出产锡,沿海则藏有少量铁矿,所用的铜则需从外部进口。该岛像高卢一样盛产各种木材,但没有山毛榉和冷杉。当地人将食用兔子、鸡、鹅视作违法行为,饲养这些动物仅用于消闲玩乐。气候比高卢地区温和,并不太冷。”
“据目前所知,住在肯特(一个纯粹的沿海地区)的居民最为开化,其生活方式也与高卢人大致相同。内地的大部分部落都不事农耕,他们以牛奶和肉类为生,身上包裹着兽皮。所有的布立吞人都用靛蓝染料涂身,使皮肤变为蓝色,以图在战争中用这种可惧的外表来威慑对手。他们蓄着长发,除头发和胡须外全身剃得精光。十至十二名男人,特别是兄弟父子之间共同占有妻子,但在群婚制下所产生的后代,则算作孩子母亲与同居的第一个男人的子嗣。
公元前55年8月底的一个午夜,恺撒率领两个军团乘坐八十艘运输船扬帆出海,驶往不列颠岛。清晨时分,他的船队已到达了多佛的白色悬崖旁边,初露的晨曦中,全副武装的当地居民依稀可辨。恺撒认定此处“非常不适合登陆”,因为他们很可能会遭受悬崖上方的箭雨袭击。于是恺撒下令船只抛锚,直到潮水转向时,才继续开出七英里远,并在位于迪尔与沃尔默之间地势较低的阿尔比海岸停泊。布立吞人密切注视着恺撒军队的一举一动,跟随着他们沿海岸移动,最终被罗马军队发现了行踪。紧接着便出现了一幅史上鲜有战争场景,岛民们随着战车和骑兵蜂拥涌入海潮之中,准备迎头痛击入侵者,恺撒的运输船和军舰泊于深水之中,罗马士兵不熟水性,在敌人雨点般的标枪和石块中一时乱了阵脚。在这种情况下,罗马第十军团的掌旗者手持鹰旗,毫不畏惧地跃入水中,恺撒也率领战舰用弹弩和火箭攻击不列颠人侧翼。罗马人受到鼓舞,士气大振,他们跳下舰船,竭尽所能组织队形冲向敌军。双方在浪涛之中进行了短暂而激烈的交锋后,罗马军队获得优势,抵达了海岸,他们列好阵势,将不列颠人打得狼狈而逃。
登陆受阻仅是恺撒军队困难的开端,乘坐十八只运输船的骑兵部队是三日之后出发的,他们在即将抵达目的地,已能远远望见恺撒大营的时候,却被突然袭来的狂风吹离了英吉利海峡,幸好后来飘回了欧洲大陆。由于不知天象,月圆时的潮汐使停泊于海岸的运输船严重受损。“一些船只被潮水打碎”,恺撒写道,“余下的那些也失去了它们的缆绳、船锚及其他索具,不能使用了。毫无疑问,这使整个军队产生了恐慌情绪,以致军心动摇。失去了船只,士兵们便无法返回母国,况且也没有任何修船的工具。此外,按照原来计划,罗马军队要返回高卢度过冬季,因此士兵们也没有携带在不列颠岛越冬的粮草。”
海滩之战后,布立吞人本已决定求和。但当他们看到恺撒军队的窘境之后,便又心生希望,中断了谈判。他们凭借人数优势袭击罗马的征粮队,但罗马军方面并也非毫无准备,又一次,严格的纪律和精良的铠甲给予了布立吞人沉重的教训。仅是营地附近农田的粮草,就足够罗马军团两个星期之用,这足见不列颠岛的粮食何等之多。布立吞人再次屈服了,他们的征服者只提出了一些名义上的条件,通过拆毁许多船只修补好了其余舰船,然后便带着人质和俘虏欣然返回本土。恺撒从未将此次远征视为一场辉煌胜利。为取得更好战绩,第二年他再次率军前来,这些军队由五个军团和一些骑兵组成,他们乘坐八百艘舰船驶抵不列颠岛。
岛民们被这支庞大规模的军队惊得目瞪口呆,恺撒军团得以畅通无阻地登上不列颠海岸。然而,大海却再次捉弄了他们,在恺撒率领罗马军团向内陆挺进了约二十英里时,他被紧急情报召回了海岸,一场巨大的风暴横扫了罗马舰队,摧毁了大部分船只。恺撒被迫花了数十天时间待在海岸,将所有舰船拖上海滩,并把先前筑好的营垒再次加固一番。在这些工作结束之后,他再次踏上了征伐之路。罗马军不费吹灰之力捣毁了布立吞人栖身的木棚栅栏,并在布伦特福附近横渡泰晤士河。然而,布立吞人找到了一位名叫卡西威劳努斯的人做他们的新领袖。这个人了解当前的战争形式和战争技法,他令大批缺乏训练的步兵和农民解甲归田,依靠战车和骑兵与入侵者步步周旋。恺撒曾对布立吞人的战车战术做过细致描述:
“在车战中,布立吞人率先出击,他们的战车奔驰而来,投掷的标枪呼啸作响。一般而言,仅是满山遍野的战马嘶鸣及车轮的辚辚之声就足以让敌人心惊胆战,溃散而逃。当不列颠战车在罗马方阵冲出一个缺口之后,士兵们便跳下车来,徒步作战。与此同时,驾车者脱离战斗,退后一段距离,把车子停在一个合适位置上。这样一来,当士兵们寡不敌众时,就能够轻而易举撤回己方阵列。通过这种方式,布立吞人将机动部队的灵活性同步兵的稳定性结合起来,通过夜以继日的训练而达到精熟的效果,即使是在陡峭的山坡上,士兵们也能驭马狂奔,急停转向皆能操控自如。他们能够沿着车辕奔跑,或站在车轭之上,并能迅疾如电地返回车里。”
卡西威劳努斯正是利用这些机动力量与罗马人周旋,他避免与罗马军团正面作战,通常派兵去突袭敌军或切断他们的粮道。即使如此,恺撒依然夺取了他的第一个坚固营垒。部落居民开始向罗马求和,一个摧毁罗马人肯特海岸大营的周密计划也随之流产了。在这个紧要关头,卡西威劳努斯这位在政治与军事上皆富有才干的领导者,通过一系列的让步最终同恺撒达成合议,不列颠交出更多人质,承诺归顺并纳贡。作为回报,恺撒大军再一次撤离该岛,满意而归。四周一片静谧,“他在深夜时分扬帆启程,黎明之时所有舰队皆平安抵达了西欧大陆。”此次恺撒骄傲地宣称,他已成功征服了不列颠岛。恺撒凯旋而归,不列颠战俘们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穿过罗马的各个街道。但是,在之后的约一百年间,再没有入侵者踏足不列颠岛。
对于卡西威劳努斯其人,我们知之甚少。我们只能期盼今后不列颠岛的守护者们都能取得同样的光辉成就,他们的所作所为同样能够适应时代需要。谨慎精明而又才华出众,这是卡西威劳努斯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如果这一幕不是发生在这个偏僻的舞台之上,卡西威劳努斯或许可以与费边·马克西姆·康克迪特相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