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创业者,我最烦恼的是公司有没有朝着建立成功业务的方向迈进。同时,作为一个工程师出身的管理者,我在衡量工作进展时通常会考虑工作是否按计划进行、质量是否达到较高标准,以及成本是否在预算范围之内。
身为创业者多年以后,我开始怀疑这种衡量方法是否正确。万一我们发现自己开发的东西没人要怎么办?果真如此的话,我们是否按时、按预算开发出产品又有什么意义呢?每天下班回家,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一天我又让大家忙碌了一番,还花了不少钱。我希望团队付出的努力能让大家向目标靠得更近些。如果我们最后选错了方向,那只能自我安慰说,至少我们学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很不幸,“学习”二字是书本里用以掩饰执行失败的惯用借口。它也是经理人无法兑现承诺时的救命稻草。创业者处于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压力之下,一旦需要说明学到了哪些东西,就会变得超级有创造力。我们这些人都能搬出一大堆故事,因为我们的工作、职业生涯、信誉都仰赖于此。
但是,对于那些跟随创业者跨入未知世界的员工,向创业团队投入宝贵金钱、时间和精力的投资者,或大大小小依赖创业革新生存的组织来说,学习是苍白无力的说辞。你无法把学习拿去银行,你没法用它投资或消费,你不能把它给予顾客或回报合伙人。如此说来,学习在创业企业和管理圈中名声不佳,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但如果创业的根本目的是在极不确定的情况下建立组织机构,那么它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学习。为了要实现愿景,我们必须明确我们的哪些策略是可行的,哪些是过激的。我们必须了解顾客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而不是他们自己说要什么,或者我们认为他们应该要什么。我们必须认清自己是否朝着可持续企业之路发展成长。
在精益创业模式中,我们要重建“学习”的概念。我将之称为“经证实的认知”。经证实的认知不是事后诸葛亮,也不是用于掩饰失败的好听说法。经证实的认知是说明新创企业进展情况的一种严格方式,而通常这些进展情况被极端不确定的企业成长环境所掩盖。它也是一个实证的展示过程,让团队发现新创企业当下和未来商业前景的真相。它更加切实、精确,而且比市场预测或传统的商业计划更快速。成功地执行一项无意义的计划是导致失败的致命原因,而经证实的认知则是解决这个问题的首要方法。
让我以自己的职业生涯为例。很多人已经听我讲述过IMVU公司创立的故事,以及我们在开发第一个产品时犯的许多错误。现在我用其中一个错误来详细说明什么是经证实的认知。
参与IMVU创始的这群人都立志成为真正的战略思考者。由于我们每个人之前参与的企业都以失败告终,所以大家都极不愿意再次重复这种惨痛经历。我们一开始主要考虑的问题包括:应该开发什么东西?针对谁?我们能进入并称雄哪些市场?我们能创造出怎样的持久价值,不至于随着竞争而销蚀?
出色的战略
我们决定进入即时通信(IM)市场。2004年全球这一市场存在上亿的活跃消费者。但是大多数使用即时通信工具的顾客并没有为这类产品付费。美国在线(AOL)、微软和雅虎这些大型媒体或门户网站公司,为招徕顾客而不惜亏本运作即时通信网络,以此通过其他诸如广告之类的服务赚取一定收入。
即时通信是需要强大“网络效应”的市场例证。IM和大多数通信网络一样,被认为是符合麦特卡夫定律(Metcalfe’s law)的,即:一个通信网络的整体价值,约和这个系统用户数量的平方成正比。换言之,网络中的人越多,该网络的价值越高。单凭直觉想想这也是对的。对每个参与者来说,他可以和多少人交流决定了网络的价值。想象一下,在一个网络环境中,只有你的一部电话,它根本没有价值。只有当其他人也拥有电话时,这个网络环境才有价值。
2004年,即时通信市场被当时主要的几家企业占据。三大IM网络控制了全部使用量的80%以上,并且正在整合其获取的市场份额,挤占了很多小企业的利益。 大家的共识是,如果不在市场营销上花费大笔资金,要把新的IM网络打进市场几乎是不可能的。
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网络效应的力量,IM产品的转换成本非常高。要从一个网络换到另一个,顾客必须要说服他的朋友和同事一起转换。这些对顾客来说的额外工作,造成了业者进入IM市场的阻碍:当所有顾客都在使用一个现有网络商的产品时,没有人会离开去搞独立大队。
IMVU公司制定的产品开发战略是把大众市场上传统的IM,和单位客户收益高的三维视频游戏及虚拟世界相结合。因为要把新IM网络打入市场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决定开发一个IM的附加产品,在现有的网络间运行。那么,顾客就可以选用IMVU虚拟物品和人像的交流技术,而无须改换IM供应商、适应新的用户界面,还有最重要的是,不需要挪动他那整班朋友。
事实上,我们认为最后这一点很关键。要使这项附加产品有用,顾客“必须”和他已有的朋友一起使用。他们的每次交流都会植入要求好友加入IMVU的邀请。这样,我们的产品就会通过现有的IM网络迅速传播开来。要达到这种病毒式增长,我们的附加产品能支持尽可能多的现有IM网络,并能在各种电脑上运行就非常重要了。
发布前的六个月
确定了这个策略之后,我和创业搭档们开始了一轮紧张的工作。作为首席技术官,我的众多职责之一便是编写软件,支持不同网络间IM的互通性。我们连续工作了几个月,投入大量时间,努力争取第一个产品的面世。我们给自己规定了在6个月,即180天的明确期限后推出产品,并吸引到第一批付费客户。这是一个要命的时间表,但我们还是下定决心要按时发布。
这个附加产品既庞大又复杂,我们不得不回避其中种种不确定部分,只求把它及时完成。我就这么说吧:第一版产品真是糟糕透顶。我们花费无数时间争论哪些漏洞需要修补、哪些可以暂且忍受,哪些功能可以不要、哪些必须要有。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既精彩又让人恐惧:我们对成功满怀憧憬,却又担心推出糟糕产品的后果。
从个人来说,我顾虑的是低质量产品将损害我作为一名工程师的声誉。别人会认为我不懂怎样开发出高质量的产品。而我们所有人担心的则是损害IMVU的品牌形象。不管怎么说,我们的软件产品是要向顾客收费的,但它却不过尔尔。我们想象着那该死的报纸头条会是:“笨蛋创业人开发差劲儿产品”。
随着产品发布日的临近,我们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在那种情况下,很多创业团队会向恐惧低头,推迟产品发布。尽管我理解这种冲动,但还好我们坚持住了,因为延期会让很多新创企业得不到所需要的反馈意见。之前的失败让我们更担心另一种情况:开发出的产品没人要。这要比推出差劲儿的产品更糟糕。因此我们牙一咬心一横,作好道歉的思想准备,面向公众推出了产品。
发布
接下来居然什么都没发生!我们白白担心了一场,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使用我们的产品。最初我松了一口气,至少没人会发现这个产品有多烂,但很快,沮丧的心情占了上风。花了那么多时间争论需要哪些功能、修补哪些漏洞之后,原来我们的价值主张是那么不着边际,顾客还远未走到发现我们的设计有多蹩脚的那一步。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下载我们的产品。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们专心提升产品质量。通过使用者的在线注册和下载,我们逐步取得了一批顾客。我们把每天的顾客视为一张新的成绩报表,了解我们工作的好坏。最后我们意识到该如何改善产品定位,使顾客至少会愿意下载。我们不断改进产品基础,每天提供漏洞修补和新的修正。然而,尽管竭尽全力,我们只说服了极少一部分人掏钱购买产品。
回想起来,我们当时的一个英明决定是在企业成立初期就设置了明确的收入目标。第一个月我们打算挣300美元。为此,我们发动了(好吧,是恳求了)很多朋友和家人。结果刚好达标。之后每个月我们小小的收入目标逐步提高,一开始是350美元,接着400美元。随着数字的增长,我们的困难越来越大。能动员的朋友和家人都动员了一遍;我们的失望之情渐增。产品每天都在改进,但顾客行为没有丝毫变化:他们就是不用。
无法提高销售数字的失败刺痛着我们,让我们赶紧把顾客请进办公室,和他们当面交谈并进行可用性测试。量化的目标激发了我们推行定性的调查,并让我们明确了想要问的问题;这种方式将会在本书中贯穿使用。
我希望我是那个发现错误并提出解决方法的人,但其实,我是最后一个承认有问题的人。总之,我们的整个市场战略分析完全错误。我们没有使用小组讨论或市场调查,而是通过试验实证地弄清了这一点。顾客无法告诉我们他们想要什么;毕竟大多数人从未听说过三维虚拟人像。在我们奋力改进产品的过程中,顾客以其实际行动,或按兵不动向我们揭示了真相。
与顾客交谈
绝望之中,我们决定和一些潜在顾客谈谈。我们把他们请进办公室,对他们说,“试试这个新产品吧。它叫IMVU。”如果对方是个经常使用即时通信工具的年轻人,或是技术新派,他就会和我们说到一起去。相反,如果对方属于那种主流人群,他的反应通常是,“好吧,你究竟要我做什么呢?”和这样的人简直是鸡同鸭讲,他们觉得IMVU实在太古怪了。
想象一下,一个17岁的女孩子坐在我们办公室里使用我们的软件。她选择了虚拟像,一边琢磨着要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子,一边对我们说,“哦,这挺好玩的。”于是我们说,“好了,现在可以下载即时通信的附加软件了。”她会问,“那是什么?”
“嗯,是一个在即时通信客户间跨系统运作的软件。”她看着我们想了想,“从来没听说过,我的朋友们也没听过。你干吗要我用那个?”接下来就是一轮漫长的说服工作,因为即时通信附加软件这类产品并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
不过既然她就在我们的办公室里,我们终于说服她试一下。她下载了产品,于是我们说,“好了,现在可以邀请一个朋友聊天。”她马上说,“这不行!”“为什么不行?”我们问道。“我还不知道这东西酷不酷,你就要我冒冒失失地随便请个朋友聊天?他们会怎么看我?”她说,“如果这软件很烂,他们会觉得我很蠢,不是吗?”我们解释说,“不会的。一旦你请一个朋友一起聊,会很好玩的。这是一个‘社交’软件。”她满脸怀疑地瞪着我们,你就知道这表示没戏了。当然,第一次碰到这种场面的时候,我会说,“没事,就她一个人纠结嘛,让她走好了,帮我再找一个。”接着第二个顾客来了,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一遍。你开始看清形势,不管你多固执,也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客不断提到,“我想自己用一下。我要先试试这个软件好不好用,再来邀请朋友加入。”我们的团队是视频游戏行业出身,所以明白这话的意思:顾客要单人游戏模式。所以我们开发了一个“单人游戏”版本,又把新一批顾客请来办公室。他们像以前的顾客一样自定义虚拟像,下载了软件。接着进入单人游戏模式,我们会说,“用用你的虚拟像,给它打扮一下,尝试一下它能做的各种动作。”然后说,“不错,这些是你自己做的,现在可以邀请一个朋友一起来。”你可以看到顾客的反应。他们会说,“那不行,这不够酷。”我们就回答,“是啊,我们告诉你了这样不够好玩!一个人用社交软件有什么好玩的?”瞧,我们以为听取了顾客意见就能峰回路转,可是顾客对我们的产品仍然不买账。他们会瞧着我们说,“听着,伙计,你不明白,在我不知道这东西靠不靠谱之前,我干吗要邀请朋友一起来?”这简直是彻底的失败!
在绝望中,我们开发了一个称为ChatNow(意为“即时聊”)的功能,用户任意按键就能随机和全世界任何地方的人配对在线聊天。这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同一时刻按了键。突然之间,人们在客户服务测试中评价说,“哦,这个好玩!”
所以我们把他们邀请到办公室来使用ChatNow。他们可能在使用过程中遇到一些觉得对胃口的人,于是他们说,“嘿,那老兄不错,我想把他加到我的好友名单中。我的好友名单在哪里?”我们说,“哦,不用,你不需要一个新的好友名单。用你常用的AOL好友列表就行了。”要知道,这正是我们计划中想要实现的网络操作兼容性,它可以达成网络效应,并实现病毒式增长。想象一下顾客望着我们问道,“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于是我们说,“只要把你的AIM网名给他, 就可以把他加到好友名单中了。”这时他们都会瞪大了眼睛,“开玩笑吧,把一个陌生人放在我的AIM好友名单里?”我们常常这样回答,“是啊,要不然你就得下载一个新好友名单的IM客户端了。”而他们会说,“你知道我现在已经有多少个IM客户端吗?”
“不知道。大概一两个?”我们办公室的这帮人通常只用这么多。而那些十几岁的顾客会说,“切,我有八个。”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全世界到底有多少使用即时通信的人。
我们之前有一个错误的概念,就是学用新的软件很难,而且把朋友挪到另一个新的好友名单很麻烦。而顾客的反应却并非如此。我们想要在白板上画一幅图,显示我们的战略有多么出色,但顾客却直接无视网络效应和转换成本这些概念。如果我们企图跟他们解释为什么他们应该按照我们预期的那样去做,他们只会对我们困惑地摇摇头。
我们对顾客如何使用软件的思维模式已经落伍了。在几十次这样的会面后,我们最终痛苦地得出结论,IM附加软件的概念存在本质问题。
顾客们不需要一个IM附加软件,他们要一个独立的IM网络系统。他们不认为学用一个新的IM程序是障碍;相反,我们早期的顾客同时使用好几个IM程序。他们并没有因为要把好友带到新IM系统上而吓倒,相反,他们对这种挑战很有满足感。更令人惊讶的是,我们认为顾客会主要在现有朋友圈中使用IM虚拟像,这种假设是错的。他们要结交新的朋友,而三维虚拟像的使用特别适合这种场合。顾客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把我们最初看上去精彩的战略批得体无完肤。
心血付诸东流
也许你会同情我们的遭遇,谅解我的固执。不管怎么说,要被抛弃的是我先前花了几个月完成的工作。我费尽心力开发的软件,让我们的程序能在各类即时通信网络之间运行,这本是最初战略的核心所在啊。当到了要转型调整、放弃原有战略之时,我所有的工作几乎都付诸东流,那可是几千行的代码啊。被出卖的滋味油然而生。我是最新软件开发方式(合称为敏捷软件开发)的忠实拥趸,这种方式本应有助避免产品开发过程中的浪费,尽管如此,我却犯了最大的浪费问题:开发了一个顾客拒绝使用的产品。这才真是令人沮丧不已!
我不由得想,鉴于我的工作最终变成一次对时间和精力的浪费,那么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我还不如躺在沙滩上啜一口鸡尾酒,也许对公司来说也没什么损失。真需要我这个人吗?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岂不更好?
就像我在本章开头时提到的,当人们痛苦地要为自己的失败寻找理由的时候,总有那么最后一招。我安慰自己说,第一个产品不管是不是个错误,如果没有开发它,我们就不会掌握对顾客的这些重要认知,也不会知道我们的战略有缺陷。这个借口有些道理:早期关键几个月中的所学所知,把IMVU领上了最终获得突破性成功的道路。
在一段时间里,用“学习”这种慰藉令我稍加释怀,但放松是短暂的。最困扰我的问题是:如果那几个月的目标是要获得关于顾客的这些重要认知,为什么我们耗费了如此长的时间?在这些必须学得的重要经验教训上,我们做了多大努力?如果我没有一门心思地关注如何增添功能、修补漏洞、把产品做得更好,我们是否能更早认识到那些经验教训?
换言之,我们的努力有多少创造了价值,有多少被浪费了?这个问题是精益生产的核心所在;这是所有精益生产拥护者被教会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学会预见到浪费所在,并有系统地排除它们,让丰田这样的精益企业称雄全行业。而在软件圈子里,在精益想法形成之前,敏捷开发方法论是用来杜绝浪费的,它也一直是我所奉行的。
但是我所在团队的大部分努力都付诸东流,这件事令我对那些方法非常失望。这是为什么?
接下去的几年,我慢慢找到了答案。精益的思维方式把价值定义为“向顾客提供利益”,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是浪费。在制造行业中,只要产品能正常工作,顾客们并不介意它是如何组装的。但在新创企业中,谁是顾客、顾客认为什么东西有价值都是未知数。而这种极端不确定性,正是新创企业定义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我认识到,作为一家新创企业,我们需要一个新的价值定义。IMVU取得的真正进步是我们在最初几个月中学到的:什么为顾客创造了价值。
在这几个月中,我们所做的若和学习认知无关,便是一种浪费。有没有可能少花一点力气学到一样的东西?当然是有可能的。
就说一件事,想想所有耗费在产品功能特性、工作优先排序上的争论,而最终顾客根本没去体验。如果早些推出产品,我们就可以避免那些浪费。再想想由于错误的战略假设而造成的所有浪费,还有,我为十几种不同的即时通信客户和网络开发了系统互通。为了测试我们的战略假设,这么做真有必要吗?只完成一半数量的网络互通是不是也能获得相同的顾客反馈?只覆盖三种网络行吗?只做一种又会怎样?既然所有即时通信网络的顾客都认为我们的软件毫无吸引力,那么我们学到的教训其实是一样的,但花的力气原本可以少得多。
我们的软件真的需要支持即时通信网络吗?这个问题令我夜不能寐。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开发,有没有可能发现当初假设中的错漏?举例来说,如果在产品开发之前,我们就让顾客有机会下载仅含基本功能的软件,这个办法行得通吗?要知道,几乎没有顾客愿意使用我们最早的产品,所以就算我们无法实现预期,也用不着向很多人致歉。(要注意这和询问顾客他们想要什么不同。大多数时候,顾客事先并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我们原本可以先做个实验,提供顾客使用新品的机会,然后评估他们的行为。
这种想法困扰着我,因为它动摇了我的工作性质。作为产品开发的领头人,我以为自己的工作是确保及时开发出高质量的产品和功能。但如果大部分功能都是浪费时间,那我到底该做些什么?如何避免这种浪费?
我逐渐相信,学习是新创企业进步的重要部分。了解顾客所需之外的任何努力都可以不要。我把这种学习称为“经证实的认知”,在新创企业的核心衡量标准中,它总是显示为积极的改善结果。正如我们所见,你很容易自以为清楚顾客想要什么,也很容易在折腾了一堆东西后发现它们毫无意义。因此,经证实的认知必须要以从真实顾客那里收集到的实证数据为基础。
我担保任何在新创企业过程中失败的人,都会声称自己从这个经历中学到很多东西,他们都有令人信服的故事可说。从IMVU到目前为止的故事中,你可能已经注意到缺了些东西。尽管我自称在早期几个月里,我们学了很多,各种经验教训让我们最终走向成功,我却还没有提供支撑这个故事的任何证据。事后来看,这说起来容易,听上去可信(你会在本书后面的部分看到一些证据),但想象一下,IMVU在最初几个月中要试图说服投资人、员工及家人,最重要的是说服自己:我们没有虚耗时间和资源。那时我们何以为证?
我们的失败故事固然有趣,我们关于做错了什么、该做什么来开发一个更成功的产品的理论也颇值得回味。但直到把这些理论付诸实践,随后开发的产品有了真正的顾客、取得了出色的成绩后,我们才有了有力的证据。
接下来的几个月才是IMVU真实故事的开始。没有精彩的假设、战略、白板上的策划分析花招,只有对顾客真实需要的探求,以及调整产品和战略去迎合这些需要的种种艰苦工作。我们认为,我们的工作就是要让企业愿景和顾客接受度相匹配。这并非向顾客自以为需要的东西让步,亦非告诉顾客他们应该要什么。
更好地了解顾客后,我们就能改进产品了,业务的基本衡量指标也随之相应产生了变化。在早期,尽管我们下了很大工夫改进产品,但衡量指标还是顽固地停滞不动。我们把每天新增的顾客当成新的成绩报表,监测有下载和购买产品行为的新顾客百分比。尽管产品改进不少,但每天购买产品的顾客数量都差不多,而且,这个数字几乎等同于零。
但是,当我们改变了原来的战略后,事情开始变化。有了一个出色的战略,我们开发产品的工作神奇地变得更有效率,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更加努力,而是对照顾客真实所需,更聪明地工作。衡量指标的积极变化成为一种量化的证据,说明我们学到的东西是真实的。这点至关重要,因为我们让所有利益相关者,包括员工、投资人和自己看到了真正的进展,而非自欺欺人。这也是正确看待新创企业生产力的方式:并不在于我们开发了多少东西,而在于我们的努力换来多少经证实的认知。
举例来说,在某个早期实验中,我们更改了整个网站、主页和产品注册流程,用“虚拟像聊天”替换了“三维即时通信”。根据这两个网站版本,新顾客被自动分成两组:一半人看到原网站,另一半人看到实验网站。我们因此得以衡量这两组人的不同行为。实验组的人注册产品的可能性不仅更高,而且更有可能成为长期付费用户。
但是,我们也有不少失败的实验。在某个阶段,我们认为顾客不明白产品的众多优点,所以不愿使用。我们想尽办法,甚至花钱请客户服务代理担任新顾客的虚拟参观向导。但悲剧的是,得到VIP待遇的顾客并没有变得更活跃,或成为付费用户。
就算放弃了IM附加产品战略后,我们还是用了几个月才弄明白为什么这个战略不成功。在转型和多次实验失败之后,我们终于得到这样一条启示:顾客想用IMVU在网上结交“新”朋友。他们凭直觉抓住了我们慢慢才认识到的道理。已有的所有网上社交软件都是围绕顾客的真实身份,但是IMVU的虚拟人像技术非常独特,适合帮助人们在网上结识,但不用顾虑身份会被盗用或其他安全隐患。这个前提假设一经确立,我们的实验就更有可能取得正面的结果。我们发现每次改进产品,让顾客能更容易地找到并保留新朋友时,他们就更加投入。这才是真正的新创企业的生产力:有系统、有步骤地找到要开发的正确东西。
以上例子只是我们周复一周做的几百个实验中的几个,我们开始了解到哪些顾客会使用产品、为什么会使用。每得到一点认知,就表示又有新的实验要做,由此逐步把衡量指标一步步推向既定目标。
IMVU尽管获得了早期成功,但我们的总收入还是很低。以衡量企业的传统方式来看,这种情况相当危险。但讽刺的是,比起有少量营业额的情况,在零收入、零顾客数、零进展的状况下,更容易筹到资金或寻求其他资源。因为“零”让人有遐想空间,而低收入则令人质疑,不知道高收入能否实现。每个人都知道,或以为自己知道产品一夜成名的故事。只要产品还没推出,数据尚未收到,那么幻想一下未来的成功也未尝不可。而半死不活的低收入则给希望当头泼上一盆冷水。
这种现象激发了一个非理性的观点:推迟数据收集,直到确认能取得成功。当然,正如我们看到的,这种延误造成的消极效果是大量工作的浪费,重要反馈信息的减少,企业开发出无人想要的产品的风险剧增。
然而因为上述观点的存在,马上发布产品然后坐等天上掉馅饼也不是个好计划。当我们创办IMVU时,却忽视了这一点。最早的投资人和顾问认为,先有一个每月300美元的收入计划着实不错。但几个月后当我们的收入在每月500美元左右徘徊的时候,有些人开始丧失信心了,其中有我们的顾问、员工甚至其配偶。事实上,曾经有一些投资人非常认真地建议我们把产品撤出市场,转入暗中秘密开发。还好,随着我们把获得的认知结合到产品开发和营销努力中,开展转型和实验,我们的收入开始提升。
可是数字增加得并不多!一方面,我们的增长模型看上去开始像典型的上升曲线图了,但另一方面,图表上的数据每个月只上升几千美元。这些早期图表尽管看着不错,但它们本身并不足以挽回我们在之前失败中丧失的信心。同时,我们缺乏“经证实的认知”的表述语言提供思想理念,重振士气。所幸当时一些投资人理解这一点的重要性,不拘泥于收入数字,而看到了我们取得的真正进展。(你会在第七章看到他们的图表。)
因此,我们用经证实的认知来减少对零的无畏造成的浪费。我们需要展示的是,如何不受诱惑,摆脱那些虚荣浮夸的指标,不粉饰太平吹嘘自己多么成功,而要凭我们在产品开发上的努力,走向巨大成功。我们当然可以使用一些营销招数,比如购买“超级杯”总决赛中的广告,或用花哨的公关手段渲染一下我们的总收入水平。虽然这会让投资人看到增长的假象,但它仅仅是暂时的。最终,公关上的热闹会褪去,胜出的是业务的根本特质。要是我们把宝贵的资源浪费在追求戏剧效果而不是争取实质进展上,这才是大麻烦。
在销售了6000万个虚拟像之后,IMVU的表现依旧强劲。它带来的不仅是一个出色的软件产品,一支优秀的团队,大有前途的财务业绩,更是一整套衡量新创企业发展的新方法。
自从斯坦福大学商学院根据IMVU早年情况撰写了一份正式研究后,我有很多机会把IMVU的故事作为一个商业案例进行讲授。 这个案例现在是哈佛商学院等好几个商学院创业课程中的一部分。我也兼任哈佛商学院常驻创业企业家。同时,我还在很多研讨会、讲座和大型会议上讲述过这些故事。
每次当我讲授IMVU的案例时,学生们都非常执著地关注故事中展现的策略技巧:开发一个低质量的早期原型,从第一天起就向顾客收费,以及用低收入目标作为驱动责任的方法。这些确实是有用的技巧手段,但却并不是故事的寓意所在。凡事总有例外,比如并不是每类顾客都能接受低质量的原型产品。如果学生们持怀疑态度,他们会争论说这些技巧之所以可行,仅仅因为IMVU是一家软件公司,从事消费者互联网业务,产品是非关键业务应用。因此,它们并不适合学生自己所处的行业或状况。
以上总结的那些技巧并非特别有用。精益创业不是各种技巧的合成,而是新产品开发的方法原理。只有理解了可行方法的根本原理,那些技巧手段的推荐才有意义。我们会在后面几章中看到,精益创业模式已经广泛运用到各行各业:制造业、清洁技术、餐饮甚至洗衣业。IMVU故事中的技巧可能适用于你的业务,也可能不适用。
取而代之的方法是学着把各行业中每个新创企业视为一次大型实验。问题不是“这项产品能开发出来吗”,在现代经济中,几乎每件想象得到的产品都能被开发制造出来。所以更贴切的问题是“需要开发这个产品吗”和“围绕这一系列的产品和服务,我们能建立一项可持续的业务吗”。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需要一种方法,系统地把商业计划分解成其基本的组成部分,并且实证地测试每个部分。
换言之,我们需要科学的方法。在精益创业的模式中,新创企业要做的每件事,包括每种产品、每项功能、每次营销活动都被视为一次实验,用来获取“经证实的认知”。我们会在第四章里看到,这种实验的方法通用于各行业各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