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刚在上海滩崭露头角,就被陈老板以敲诈勒索的名义找巡捕通缉追捕,杜月笙心里自然十分气恼。可是,凭借他现如今的实力,必然无法与陈老板抗衡,只能继续在大阿姐那里憋屈着。
这个时候的杜月笙毕竟血气方刚,并且流氓成性,也许可以憋屈一两天,然而想让他一连很长时间地憋屈在家中,断然是不可能的,几天以后,杜月笙见风声已然过去,便怎么也不想在家里憋着了,他将浑身上下彻底换了一遍,然后悄悄由大阿姐家中的东门溜出,向西而去。
离大阿姐七八里以外就是八仙桥,八仙桥属法租界面,杜月笙心想在法租界即便是碰上巡捕,他们也不敢怎么样,便直奔八仙桥而去。
八仙桥是旧上海的商业重镇。高楼矗立,在这里,你也许找不到几家戏院,可是赌场和妓院则随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赌馆星罗棋布。八仙桥一直向南的宝带门外,是一片破旧木屋,里面全是风光旖旎的烟花间,当时的小市民在辛苦疲劳之后,就在这些低级的游乐场里鬼混、消闲。
穿着一身崭新衣服的杜月笙眯着好奇的眼睛,左顾右盼,没走多久,杜月笙就被眼前所见迷住了,他认为,眼前才是真正的花花世界。他顿时觉得自己早已长大了,自己的举手投足间,也已经有了那些赌桌上、妓院里的爷们儿的气派,心里突然想到:“我再也不能像叫花子那样,一定要在上海滩混出名堂,做出一番大事业。”
下定决心之后,杜月笙向赌摊信步走去,没走多久,他就来到了一家赌摊,他仔细瞅了瞅赌摊老板,觉得颇有些面熟,仔细一想,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大阿姐烟花间见过面的“套竿子福生”。
杜月笙连忙上去,拱手推笑地招呼:“陈老板好!”
“套竿子福生”的本命叫陈世昌,住在小东门。此人胸无大志,主要做的是赌、嫖两档营生。
然而,此人开赌比较特别,他从烟花间妓女吃花酒那里学会的抽竹竿,变化成了套竿子赌具。
一个铁筒,插上 32 只牌九,下尖上方,做成签子的形状,16 支分成五四三二一不等的五色丝线铁签,摊主与赌客,各人插,5 支,赌牌九,则配出两副大牌,比较大小,赌颜色的意思是比谁的颜色多。
摊主一手抱签筒,一手挽竹篮。竹篮里装的是花生糖果。这赌摊可以赌果品,也可以赌现钱。
像这种流动性的赌摊在赌行里头,是最低等的。虽然这个陈世昌在上海滩并不显眼,可是他整天如此摆设赌摊,日子还算过得去。
陈世昌见来人是杜月笙,也拱手道:“哟!是月笙啊!好久不见了,怎么样,现在哪里发财啊?”
“发财?陈老板是在笑话我吧?我前几天刚刚栽了一个跟头,哪里谈得上发财啊?”
杜月笙就这样不加掩饰地把他如何被人和客栈老板吃瘪,现在出来散心的事,详细地给陈世昌说了一遍。
陈世昌听完后哈哈大笑,并对杜月笙说:“月笙,你靠大阿姐是成不了气候的,想在上海滩混,就必须找靠山,一旦出了什么事,师兄弟都好有个照应,就算是捅了什么大娄子,有势力的靠山都是上通天、下通地的角色,到时候,像你这样的事不就一句话就能摆平过去了!”
听陈世昌这么一说,杜月笙茅塞顿开,对啊,在上海滩,只要有势力,无论做什么都能发财,如果不形成自己强大的势力,就算发了财也保不住。于是,杜月笙试着问陈世昌:“陈老板能不能指条门路?”
事实上,陈世昌欣赏杜月笙的精明强悍,敢作敢为,有意拉拢他,便回答说:“月笙,投身青帮怎么样?”
杜月笙认为要是什么帮什么派里混,就一定会有出息的一天,而且这个时候正想在这个人称阴阳地界的上海滩寻找一个稳妥的靠山,以免吃亏上当,现如今听到陈世昌这么一问,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投法?”
陈世昌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对加入青帮很有兴趣,便不紧不慢地眨眨眼睛,神秘地露了一句:“三日后开香堂。那天半夜,你在八仙桥小庙等我。”
看着陈世昌那副神秘的样子,杜月笙使劲点了点头,当然,这个时候的杜月笙不知道这个“套竿子福生”陈世昌会给他介绍一个什么样的靠山,更不知道青帮是什么,然而,望着扬长而去的陈世昌,想象着从今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自己,杜月笙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三天后的半夜,月落星稀时分,杜月笙独自前往八仙桥小庙,从小东门到八仙桥的小庙路上,时不时地出现三三两两的夜行人。他们一个个面容严肃,埋头疾走。杜月笙在行人中发现了在恒大水果行里的伙计袁珊宝,两人以前有一定的交情,这时只是会心一笑,彼此心照不宣。事实上,两个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拜师红帖,各自也都准备了敬师的红包。在进香室以前,按照帮里的规矩,他们都只能算是“倥子”,只有在拜师之后才能成为青帮中的小师傅。
青帮在上海滩的势力仅次于洪门,是上海滩的第二大帮会。相传,青帮有着三百多年的历史,对于青帮起源,则有着不同的说法,事实上,青帮是因为清朝雍正初年为承运漕粮而形成的。当然,青帮中也有些人把历史渊源推向明朝,以明永乐朝的文渊阁大学士金幼孜为第一代祖师。第二代祖师是罗传。罗传曾收徒三人:翁、潘、钱。乾隆年间,此三人为清廷运粮,奉准钦命,准备招徒 1326 名,带粮船一千九百九十只半,因为名义上系帮助清廷,所以名为青帮。运粮之后,翁、潘、钱照军功例,被授予武职,于是公开奉罗传为祖师,立下 3 堂 6 部 24 辈,制定十大帮规,使得青帮发展为严密帮会组织。其中,3 堂是:翁佑堂、潘安堂、钱保堂。6 部为:引见部、传道部、掌印部、用印部、司礼部、监察部。24 辈按:“清静道德、文成佛法、仁伦智慧、本来自信、元明兴礼、大通悟学”排列,一字一辈。十大帮规为:一、不准欺师灭祖;二、不准扰乱帮规;三、不准蔑视前人;四、不准江湖乱道;五、不准扒灰放笼;六、不准引水带跳;七、不准奸盗邪淫;八、不准以卑为尊;九、不准开闸放水;十、不准欺软凌弱。
在辛亥革命前夕,上海滩的青帮以“大”字辈当家,而“套竿子福生”陈世昌是“通”字辈,杜月笙拜陈世昌为师,按顺序列为青帮中的“悟”字辈,辈分很低。
杜月笙、袁珊宝走到小庙的时候,陈世昌与邀来撑场面的青帮前一辈人物已到齐了。庙祝将双扇庙门关住,大殿里香烟缭绕,烛火摇曳。神龛前放着一列营纸黑字牌位。等了一会儿,一个引见师带着一队“倥子”直趋庙门。
杜月笙跟着他们来到庙门后,引见师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过了一会儿,便听见里面有人高声问:“来者何人?”
按照青帮规矩,在开香堂仪式中,任何人都不能答错一个字。引见师不慌不忙地道名报姓:“我是张某某,特来赶香堂。”
“此地抱香而上,你可有三帮九代?”
“有!”
“你带钱来了吗?”
“129 文,内有一文小钱。”
这种仪式在杜月笙以后的青帮生涯中出现了许多次。过了一会儿,庙门“吱呀”一声敞开,引见师便把十几个“倥子”领到神案之前。杜月笙瞥了一眼,神台上放着十七位祖师的牌位,正中间的牌位上写着:“敕封供上达下摩祖师之禅位。”
此时的陈世昌正端坐在一张靠背椅上,显然。陈世昌是这群“倥子”的命师,在陈世昌的两旁,排着两行赶香堂的前辈。
过了一会儿,有人端来一盆水,从本命师起,按着辈分次序,依次净手。净手代表淋浴,水只有一盆,手倒有好几十双,因为是按照辈分轮流洗,所以到了杜月笙洗手的时候,盆中的水已然变成了烂泥浆。当然,这个时候的杜月笙并不认为这盆中的水脏,并且上前虔敬地洗了很长时间。
按照青帮规矩,净手之后,还要斋戒。随后,有人端来了一大碗水,同样是按着辈分依次转下去,一人一口,喝水的时候嘴巴不许碰到碗边。喝过净水之后,就算斋戒过了,也就是从此可以专心致志地迎接神祖了。
这个时候,抱香师走出行列,并高声唱请祖诗:历代祖师下山来,红毡铺地步莲台;普度弟子帮中进,万朵莲花遍地开。
杜月笙听着不怎么好听的歌声和其他人在各位祖师的牌位面前拜了又拜,过了一会儿,庙门被关紧,抱香师宣布:“本命师参祖!”陈世昌离座就位,面对神坛,先是默念了一首诗,也许这首诗的意思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念完诗以后,他就开始自报家门:“我陈世昌,上海县人,报名上香。”报完之后,又对着神坛磕了三次头。
跪在陈世昌身后的人也和他做了同样的事,杜月笙见状后,倍感振奋,随着引进师参拜命师,参拜在场的本门爷叔。
参拜完毕之后,杜月笙又学着众人的样子,将预先准备的拜师帖和贽敬呈递上去。拜师帖是一幅红纸,正面当中一行字:“陈老夫子”,右边写三代简历,自己的姓名、年龄、籍贯,左边由引见师领先签押,附写上了年、月、日。
拜师帖的反面,写着一句誓词:“一祖流传,万世千秋,水往东流,永不回顾!”
再经过烦琐的杜月笙想不明白的仪式之后,杜月笙以及其他的十几位“同参兄弟”便正式成为了青帮成员了。
这些青帮的新进成员仔仔细细地听着陈世昌的训话,杜月笙极为入迷,他依然还在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受人欺负的美好日子,想到几乎进了入迷的境界。站在杜月笙旁边的是袁珊宝,这时他的眼中也闪着兴奋的光泽,然而,站在袁珊宝另一边的一个叫马祥生的人似乎并不在乎这件大事,杜月笙认为这个人加入青帮不是为了不被别人欺负,或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当然,这个时候的杜月笙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自己能不被人欺负,出人头地,其余的事都见鬼去吧。
“月笙!”
马祥生偷偷地凑到杜月笙的耳边,杜月笙看了他一眼,正想与他论谁是师兄的时候,这个人操着一口常州方言说:“月笙,我告诉你,这个陈老头子只不过是上海滩的小角色而已!”
“小角色?”
杜月笙心里一惊,当然,这一惊已然写在了脸上,看着杜月笙吃惊的表情,马祥生高深莫测地说:“过几天,兄弟带你去黄公馆看看,你就明白了!”
虽然杜月笙不知道马祥生在说什么,可是已经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心想:这个黄公馆到底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