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回到了上海,他的“贵人”梦也彻底破灭了。为了维持生计,杜月笙不得不又重操旧业,在十六铺摆起了水果摊。前些日子每日与七姨太享受鱼水之欢,这阵子忽然成了孤家寡人,杜月笙觉得异常寂寞,于是他开始寻找精神寄托,从此迷上了赌博,什么掷骰子、推牌九、押单双、搓麻将,他无所不会,无所不赌,赌注也从一开始时的一文两文发展到一掷千金,他卖水果赚的几个钱都被他送进赌场里去了。杜月笙渐渐变得嗜赌如命,他可以做到一天不吃不喝,但绝不可以一日不赌。
十六铺有不少小瘪三,他们游手好闲,吃了上顿没下顿,靠混吃混喝过日子,但成不了什么气候。杜月笙就网罗了几个小瘪三,整日与几个小瘪三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有些清苦。不过杜月笙很有心计,在身无分文的日子里他总有办法让大家吃饱饭,所以这几个小瘪三很听他的话。有时候杜月笙赌瘾大发,手里却没有钱,他就让他手下的小瘪三把裤子脱下来,自己拿去当铺当几个钱下赌场,如果赢了再去把裤子赎回来完璧归赵,有时候却是输得连裤子都赎不回来了,杜月笙就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让手下穿,自己干脆钻进被窝睡大觉。
有一天,杜月笙和几个小混混又揭不开锅了,于是,他就带上几个伙计在街上东游西逛,后来就来到了十六铺码头。码头上摩肩接踵,人来人往,穿着破烂者有之,无非就是乞丐和穷苦老百姓;穿着华丽者亦有之,一看就是家境富裕的人家。杜月笙一下子有了主意。
一个叫阿狗的小混混得到杜月笙的授意,从收破烂的那里讨了一个空酒瓶,装满了自来水,装成给人家送酒的伙计,硬往人堆里挤。这时候一只轮船刚刚靠岸,从船上下来一大批人,阿狗看准了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乘客身边,使劲将酒瓶往地上一摔,顿时玻璃四溅,酒瓶子粉身碎骨。那对旅客吓了一大跳,阿狗随即拉住女乘客的衣服,不依不饶地说:“好啊,你把我给人家送的酒给摔碎了,你今儿非赔不可,不然小爷跟你拼了!”
一旁的杜月笙和其他几个伙计立马蹿了过来,将这对男女围在了中间,一个个挽胳膊捋袖子,杜月笙皮笑肉不笑地说:“先生,这小伙计替人做事也不容易,你怎能摔人家的酒瓶呢,把他卖了也赔不起这酒啊?先生,你看这事该如何解决?”
杜月笙边说边往那个女乘客的身上蹭去,那女乘客啥时候见过这样的阵势,早已哆嗦得如筛糠一般,也算她是个明白人,哆哆嗦嗦地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几张钞票扔下,然后拉着男的就跑了。
杜月笙微微一笑,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钞票,蘸着唾沫星子数了数,随即从中抽出一张赏给了阿狗,然后带着一帮手下扬长而去,不用说,杜月笙又去赌场了。
十六铺一向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既有很多乞丐、流氓,也有不少从事皮肉生意的“野鸡”
,她们平日里浓妆艳抹,打扮得妖形怪状,站在街边搔首弄姿勾引客人。
说起这上海滩的妓院,里面有许多名头,这里的妓院是分等的。头等妓院称为“书寓”,里面的妓女称为“先生”,多是能弹会唱,能说会道,具有一定素养的女子,只陪客人饮酒聊天,绝不留客人过宿。二等妓院称为“长三”,里面的妓女大多善饮酒,由于这里陪酒和茶围都只收三块钱,故称作“长三”。三等妓院则称为“幺二”,妓女陪酒仅收两块钱,茶围仅收一块钱,故称为“幺二”。最低级的妓女只能沦落到烟花间,能做的也就是宽衣解带,靠出卖皮肉维持生活,也就是俗称的“野鸡”。
杜月笙的父母早逝,根本没有人管教他,因此他从小散漫惯了,很早就品尝过男女之事。前段时间在青岛和七姨太的一段艳福更让他尝到了男欢女爱的快乐,因此杜月笙现在的生活内容,除了赌博,剩下的就是寻花问柳了。不过,毕竟杜月笙只是一个摆水果摊的小摊主,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像“书寓”、“长三”、“幺二”这些高档点的妓院他根本连想都不敢想,因此也只有去烟花间里找那些价格便宜点的“野鸡”乱搞。
这天下午,杜月笙早早就收了他的水果摊,又来到了烟花间,这时有个 30 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过来,看到杜月笙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不觉对他有了好感。于是女人上前拍了拍杜月笙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嗨,这位小兄弟,你最近忙不忙啊?”
杜月笙一看,是一个浓妆艳抹的陌生女人,便咧嘴笑了笑,问:“太太,是不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陌生女人道:“我是小东门的大阿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我店里帮忙。”
凡是在十六铺混的都知道,大阿姐是小东门烟花间的老鸨,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杜月笙自然也经常听人说起,他心里暗想:“自己现在衣食无着,正是落魄的时候,能有个安稳的地方吃饱饭就不错了,管它是妓院还是燕子窝!”
杜月笙不愧混了几年的上海滩,早已磨炼得圆滑世故,极善于察言观色,而且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既然有心去大阿姐那儿,当即满口答应下来,将胸脯拍得山响,说:“当然愿意!”
大阿姐闻听此言,当即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递给杜月笙道:“好,小兄弟,这钱你拿去,先去洗澡理发,换身干净衣裳,弄精神点,回头到小东门来找我。”
大阿姐经营的烟花间属于最低一级妓院,妓女们靠在码头和街上等人流较多的地方拉客为生。这里出出进进的嫖客大部分是当地的地痞和流氓,也有些在码头上打工的乡下佬。杜月笙来到烟花间后,大阿姐安排他在这里打杂,无非是替那些妓女拉拉皮条,替那些嫖客跑个腿儿,买盒烟什么的。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就连妓女也不例外,当时上海滩的妓女特别流行结拜“十姐妹”。所谓的“十姐妹”并非全部是女人结拜,通常是由九个妓女和一个男人结拜,或者十个妓女和一个男人结拜,当然,这个男人绝非泛泛之人,必定是黑社会中有背景有势力的人物,那些妓女之所以与其结拜,图的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关键时刻可以求得他们的庇护,免得受到那些不良嫖客的欺负。当然天下也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些妓女也要付出一定的回报,那些结拜“兄弟”可以白玩她们的身体而不用花钱。说穿了,所谓“十姐妹”就是妓女与黑社会势力的互相利用。
大阿姐平素与三教九流来往密切,就连黑社会也要给她面子。杜月笙混迹于这种下九流的场所,很快就与一批流氓混混打得火热。杜月笙骨子里很羡慕这些地头蛇能够独霸一方,在众人面前作威作福,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如果没有自己的靠山,没有足够的势力,要想在十六铺这种蛇蝎出没的地方站稳脚跟是不可能的。杜月笙心想:只要老子敢作敢为,肯定也有发财的那一天,只要能让我吃香的喝辣的,就算做个大恶棍又如何?
有一天,杜月笙吃过午饭,按惯例去给大阿姐请安,却见大阿姐的房里有客人,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但直觉此人不是个简单人物。只见小伙子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浓眉大眼,身穿一身黑色衣裤,说话底气很足,善于察言观色的杜月笙深知小伙子非等闲之辈,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向小伙子鞠了个躬:“先生,您好!”
小伙子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杜月笙,见眼生,就随口问大阿姐:“新来的?”
大阿姐忙赔着笑脸介绍道:“这是月笙,是我新认的干儿子。泉根,今后可要麻烦你多罩着他点儿。”
泉根上下打量了一眼月笙,问:“今年多大啦?”
杜月笙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今年 17 岁了。”
这位叫泉根的小伙子走上前来,拍了拍月笙的肩膀,又拍了拍他的腰板,赞赏地说:“好,不错,我敢担保这小子将来有大出息!”
这个叫泉根的小伙子,真名叫顾嘉棠,是十六铺出了名的地头蛇,过去是花匠出身,所以有人送他一个“花园泉根”的绰号。顾嘉棠现在是十六铺一个叫“小八股党”的流氓集团当打手,人送外号“四大金刚”。
当时的上海滩鱼龙混杂,特别混乱。自从有了租界,外商的轮船就可以随便在十六铺码头停留,此时买卖鸦片的生意尤其兴旺,一些专门经营鸦片生意的大老板在做生意时常有被抢劫的事情发生。为了保险起见,这些大老板更愿意高价聘请一批打手保镖。而盘踞在十六铺的“小八股党”流氓集团,则垄断了这个保镖行业。由于那天顾嘉棠一眼便看中了杜月笙,没出几天,顾嘉棠就把杜月笙拉进了“小八股党”。
很快,杜月笙就成了“小八股党”里有名的人物。每当有经商的轮船停靠码头,杜月笙就带着一群小流氓一拥而上,如果看到商家没有向“小八股党”交过保护费,他们就会将那些商家的小伙计拦住,蛮不讲理地开口:“你们都有家有店有依靠的,我们白天喝西北风,晚上吃露水,无依无靠,识相的话就给大爷让条道出来。”
这些小伙计也深知这些流氓痞子的厉害,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要么溜之大吉,要么赶紧孝敬这些流氓一些保护费,好以后不再受他们的敲诈勒索。
杜月笙就凭着他的小聪明,用这个法子敲诈了不少过往船只,杜月笙这时变得心狠手辣,就连那些贩运瓜果蔬菜的农民都不放过,使得他有了足够的钱进赌场、逛妓院。也因为这个原因,杜月笙在十六铺这个小圈子里名声大振,成了“小八股党”的小霸王。从此,杜月笙在鱼龙混杂的上海滩算是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终于也跌了一次大大的跟头。
在小东门的福生街上有一家生意兴隆的客栈,叫人和客栈,老板姓陈,经营这家店多年。这店规模大,能容纳不少客人,因此路过上海的客商常把此地当成歇脚地,稍事休息后,再捎些货物贩往内地。时间一久,这些客商也不免染上抽大烟、赌钱和逛妓院的毛病。这陈老板本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见常有客商询问他店里有无大烟让他们解乏,陈老板见有利可图,便暗中吩咐茶房时不时去码头接点烟土。
杜月笙在十六铺混得时间长了,这些便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不由得动起了心思,想着得从客栈老板那里敲些竹杠赚点赌资。
这天,杜月笙领着几个小流氓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人和客栈。杜月笙一走进客栈,就大大咧咧地往柜台上一靠,昂着脑袋斜着眼睛对账房说:“我们是巡捕房的,有客人举报说你们这店里私售烟土,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账房先生是土生土长的浦东人,见杜月笙等人来者不善,慌忙赔着笑脸给他们看座,又恭恭敬敬递给杜月笙一支“白金龙”香烟,对他说:“这位爷,敝店做生意向来守规矩,只招待客人留宿,向来没有私售过烟土。”
杜月笙伸出手挡开账房递过来的香烟,恶声恶气地说:“不对吧?我可是亲眼目睹你们客栈的茶房在码头上接人家客商的烟土,故此前来拜访的。”
账房先生就唤了一名茶房进来,故意当着杜月笙的面问他:“刚才这位巡捕老爷说咱们客栈去码头接过烟土,这事你知道吗?”那位茶房反应倒也机灵,操着一口宁波方言说:“没有的事,老爷你是不是弄错了?”
杜月笙还没碰过这样的钉子,他脸色猛地一沉,招呼一个小流氓说:“阿四,你去楼上看看。”
账房先生终归心里有鬼,心说这些瘟神还是少惹为妙,于是急忙上前拦住他们,低三下四地说:“巡捕老爷,既然都是自家人,有话好商量,好商量!”
杜月笙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冲账房先生一伸巴掌,说:“5 块大洋,就算给我们弟兄的茶水钱,要么就去巡捕房走一趟!”
好汉不吃眼前亏,账房先生连忙掏出 5 块大洋,递到杜月笙的手里。
杜月笙接过大洋,随手往空中一抛,旋即又伸手抓住,得意地冲账房先生说了声“以后要注意点,别再做这样的生意”,便带着几个小流氓扬长而去。
杜月笙前脚刚走,账房先生后脚就跑到楼上,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陈老板。陈老板毕竟也在十六铺摸爬滚打过许多年,也算是有些来历和背景的人,如今居然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他断定有人冒充巡捕上门敲诈勒索,他哪儿咽得下这口气,便立刻写了一封信,让账房先生找人把这信和几块大洋一起送到巡捕房去,让巡捕房出面,查一下刚才那帮人的来历。
巡捕房的“包打听”暗地里与十六铺的三教九流都有联系,见到陈老板派人送来的信和大洋,立即派人打探,很快就摸清了杜月笙的老底。不久,一张巡捕房的传票就到了小东门的烟花间。此时,杜月笙尚沉浸在“十姐妹”之一的九妹的温柔乡中。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两名巡捕端着枪冲了进来,对杜月笙说:“杜月笙,你胆敢冒充巡捕敲诈勒索,跟我们走一趟!”
见乌黑的枪口指着自己,杜月笙一时有些慌乱。恰好此时大阿姐闻讯赶了过来,弄清来龙去脉后,见两位巡捕执意要将人带走,急得大阿姐施展浑身本事,对两位巡捕又是道歉又是说好话,还给九妹使眼色让她主动侍候两位巡捕。九妹为了保护杜月笙,使出了看家绝活,把两位巡捕侍候得云里雾里,终于答应由大阿姐作保人不带杜月笙走了。
大阿姐深知这事没那么容易结束,随后又给了巡捕房不少好处,总算将这件事压下去了。只是陈老板哪里肯轻易就善罢甘休,将此事捅给了报馆的一名记者,硬是将杜月笙冒充巡捕敲诈勒索人和客栈的丑闻登到了报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