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武记》涉及大量边疆民族问题的史实。魏源在这方面的主要观点是:肯定康、雍、乾三朝明确和巩固我国固有疆域的功绩;用历史事实驳斥不利国家统一的论调;重视记载民族之间、中央与地方之间关系加强的史实;谴责制造民族不和与边境事件的清廷不法官吏和少数民族统治者。19世纪中叶,我国正遭受英、俄等殖民主义、扩张主义国家从南北两面严重的侵略和威胁,因此魏源这种维护国家统一与民族和好的观点更有进步意义。这是《圣武记》在史学思想上又一重要价值。
首先,魏源肯定康、雍、乾三朝进行的巩固统一的战争的作用。《康熙亲征准噶尔记》载:准噶尔部噶尔丹竭力向外扩张自己的势力,“兼有四卫拉特,复南摧回部城郭诸国,尽下之,威令至卫藏。则又思北并喀尔喀”。在噶尔丹军事进攻下,喀尔喀蒙古三部落“数十万众尽弃牲畜帐幕分路东奔”。 噶尔丹的军事扩张造成了严重后果,清朝中央政府当然应该加以制止。因此,康熙对噶尔丹进行的战争,是为了遏止国内各少数民族之间的军事争夺,保持国家的统一。《国朝抚绥西藏记》载:策妄阿布坦尔早就蓄意控制西藏地区,利用达赖五世死后继承人问题争议未决的局面,派兵入藏,杀拉藏汗,大肆掳掠,造成西藏秩序大乱。清朝政府大军护送达赖六世入藏,把策妄的军队赶出去,恢复了西藏的秩序。因此这次战争也是为了维护统一,使西藏免于遭受准噶尔统治的厄运。魏源认为:经过康熙对准噶尔的战争,为明确我国的疆域奠定了基础,到乾隆时又获得巩固。这也是符合历史事实的。
魏源还能够从人民负担减轻的事实说明国家统一带来的好处,这是更加进步的历史眼光。他说:
当准噶尔时,竭泽以渔,喀城岁征粮至四万八百九十八帕特玛,他税称是;叶尔羌岁征匠役户口棉花、红花、缎布、金矿、铜硝、牛羊、猞猁、毡罽、果园、葡萄之税,折钱十万腾格,他城称是;且不时索子女,掠牲畜。故回民村室皆鳞次栉比、坚墉曲隧,以便窖藏防虏劫。及两和卓木归旧部,虽减科则,而兵饷徭役烦兴,供给稍迟,家立破;及出亡,又尽其赀以行,民脂殆竭。自为王人后,蠲苛省敛,二十而取一,回户休息更始矣。
从准噶尔“竭泽而渔”,大小和卓木“兵饷徭役烦兴”,“民脂殆竭”,到中央政府实行“二十而税一”,这些事实雄辩地证明统一对新疆人民带来巨大的好处。
其次,批驳不利国家统一的错误论调。乾隆中,清朝政府对新疆实行开发和有效的管理,“列亭障,置郡县”,“农桑阡陌徭赋如内地”。这本是大好事情,可是有人却把新疆看成是一个包袱,“取之虽不劳,而守之或太费”。魏源对这种不利国家统一的论调作了批驳:(一)强调要把乾隆以后出现的“中外一家,老死不知兵革”的统一局面,与以前“烽火逼近畿,民寝锋镝”的战乱时期相对比,指出这种人“狃近安,忘昔祸”,好了疮疤忘了痛。(二)新疆驻军“不惟未尝糜饷,而且节帑”,驻军的开支是这些军队驻扎内地时应领之饷,而军队屯田每年向国家交粮米十四万三千余石。(三)与“得不偿失”论者相反,魏源充分肯定开发新疆的意义和前途。“西域南北二路,地大物 ,牛、羊、麦、面、蔬、蓏之贱,浇植贸易之利,……又皆什百内地。边民服贾牵牛出关,至则辟汗莱,长子孙,百无一反。” 主张进一步发展屯田、开矿等事业。魏源的这些看法显然也是正确的。
第三,《圣武记》不但记载清代民族间发生的战争,同时也注重记载民族之间联系加强、中央与地方间关系趋向密切的事实。最突出的事例有:喀尔喀蒙古三部因受噶尔丹进攻东奔时,清朝中央政府立即“发归化城独石、张家二口仓储,并赐茶布牲畜十余万以赡之,暂借科尔沁水草地使游牧” ,使几十万部众得到安顿。再如乾隆对重归祖国的土尔扈特的安置。土尔扈特本是厄鲁特蒙古四部之一,明末清初因邻部所逼投俄罗斯。康熙间,其首领阿玉奇取道俄罗斯入贡,康熙即遣使远道前往答礼。乾隆时,土尔扈特部苦于屡次被俄罗斯征调去与土耳其等打仗,大量死伤,愿回伊犁居住。于是整个部落辗转流离来到伊犁。廷臣中有人不赞成接纳,说:“降人中有舍楞,前……逃俄罗斯,今来归疑有奸诈,且我受俄罗斯叛藩,恐启衅。”乾隆回答说:清朝接受土尔扈特“理直有词”,不存在什么“启衅”;“且土尔扈特既背其上国而来,倘复干我中国,彼将焉往”?为土尔扈特着想,更不能拒绝。于是隆重地接纳,妥善地安置,召其酋长至热河入觐,各封为汗、亲王等,赐给大量马匹、茶叶、米、麦等物资。在国外艰难备尝的土尔扈特,回归祖国后得到政府如此款待,对比之下,真感到“息喘如归”,真正回到自己家里了。 这段史实应是民族关系史上的好教材。
第四,谴责破坏民族和好、制造边境事件的不法官吏和少数民族统治者。书中详载乌什事务的阿奇木伯克“暴戾无亲”,办事大臣苏成“素愦愦不治事,又酗酒宣淫”,“喜麀怒狼,民无所诉”,激起维族人民起义反抗。魏源同情起义人民,强调这一事件是“镇守回疆诸臣之大戒”。 对于复杂的事件,魏源能采取有分析的态度。嘉庆中发生张格尔勾结外来势力举行叛乱的事件。而在此以前南疆人民因为不满压迫剥削,存在着强烈的反抗情绪,被张格尔所利用。不同性质的事件纠合在一起,构成复杂的情况。书中正确地谴责张格尔勾结安集延、布鲁特势力进行叛乱,“尽戕兵民”,“搜刮回户殆遍”,“昏愦滥诛杀”; 同时同情受虐待的维族人民,谴责不法官吏、伯克对人民的残害。这也反映出魏源对于边疆民族问题的见识。
上述四项说明:《圣武记》记载边疆民族问题的主要着眼点是维护国家的统一与民族间的和好,而对于新疆地区民族问题特别重视,看法尤有见地。长期以来,沙皇俄国觊觎我国新疆地区,采取种种阴谋手段妄图把新疆从祖国分裂出去。如果让其阴谋得逞,新疆便将由祖国领土变成敌人反对我国的前哨阵地。魏源根据史实用力论证国家统一的好处,驳斥错误论调,主张维护民族间的和好,都是符合国家和人民利益的进步观点。当然,魏源所主张的统一,与我们今天各兄弟民族之间平等和睦、团结一致有着根本不同的阶级内容。清代边疆民族问题很复杂,可以说,经过魏源的整理记载而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清楚和可靠的蓝本,这也是《圣武记》的一个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