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董仲舒传》赞引刘歆评价董仲舒云:“仲舒遭汉承秦灭学之后,六经离析,下帷发愤,潜心大业,令后学者有所统一,为群儒首。”《儒林传》又载:景、武间传《春秋》者有公羊、穀梁两派。胡毋子都及董仲舒都因专治《公羊春秋》,景帝时同为博士。胡毋生“与董仲舒同业,仲舒著书称其德。年老,归教于齐,齐之言《春秋》者宗事之,公孙弘亦颇受焉”。传《穀梁传》的学者则为瑕丘江公。“武帝时,江公与董仲舒并。仲舒通五经,能持论,善属文。江公呐于口,上使与仲舒议,不如仲舒。而丞相公孙弘本为公羊学,比辑其议,卒用董生。于是上因尊公羊家,诏太子受《公羊春秋》,由是《公羊》大兴。”《汉书》的这两段记载虽然简略,却极明确地传达了如下重要信息:经过秦朝焚书、禁绝儒学的浩劫以后,儒家典籍散亡,学说传授几乎中绝。值汉初几十年的因缘际会,儒学重新获得非凡的生命力,并加快其复兴的步伐,至武帝时取得独尊地位。儒家的五经,确立了经典的至高无上的地位,不但为学者所宗从,而且是朝廷的指导思想,中国文化史上的“经学时代”从此开始,一直延续到晚清,相沿达二千年。一个学派的经典,在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国如此长期地居于意识形态的支配地位,这是世界史上独一无二的现象。西汉景武时代起,《诗》《书》《礼》《易》《春秋》五部儒家经典,均有博士立于学官,传授各有其人,而《春秋》一经却无疑享有最尊显的地位,它令“学者有所统一”,并且为帝王所提倡,成为一代显学。对于《春秋》在西汉中期以后这种在政治上和学术上的特殊指导地位,前代学者也有中肯的评语,如宋代胡安国说:“武宣之世,时君信重其书,学士大夫诵说,用以断狱决事。虽万目未张,而大纲克正,过于春秋之时。” 《两汉三国学案》作者清儒唐晏也说:“凡朝廷决大疑,人臣有献替,必引《春秋》为断。” 总之,《春秋》在当时俨然是一部“圣经”,凡朝廷决大疑,大臣呈奏议,以至决狱判案,都必须引《春秋》为根据。这是西汉中后期“经学时代”正式生成之始特有的,堪称时代标志性的现象。历数把《春秋经》推向如此独一无二的尊显地位的有功人物,自然不应忘记景帝时将《春秋公羊传》著之竹帛的公羊寿,在齐地传春秋公羊学、身为朝廷博士的胡毋子都,以通春秋公羊学跻身丞相的公孙弘。而相比之下,功劳最巨、“为群儒首”的人物则是董仲舒。董仲舒因精通春秋公羊学,在向汉武帝对策中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为武帝所激赏。他精通五经,尤致力于春秋公羊学的传授,“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授业”,因而使春秋公羊学盛行于世。他写有关于春秋公羊学的多种著作,史书称“仲舒所著,皆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凡百二十三篇”。 《春秋繁露》八十二篇,是流传至今的董氏的重要著作,书名“繁露”,即是对《春秋》发挥、引申之意。 书中可能有后人附加的字句,但其思想体系和基本内容出自董仲舒无疑。董仲舒先后任江都王相、胶西王相,后去位归家,修学著书,然朝廷有大议,常“使使者及廷尉张汤就其家而问之,其对皆有明法”。董仲舒之所以能把春秋公羊学推向高峰,在当时被尊奉为“一代儒宗”,所撰《春秋繁露》一书能在思想史上产生如此巨大而久远的影响,关键就在于他根据时代的发展,创造性地诠释了《春秋经》的大义,从而为经学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董仲舒为何能成功地推演《春秋》大义?他如何诠释和建构春秋公羊学说的理论体系?他的学说何以能在西汉政治领域和学术领域产生强烈的反响?董仲舒经学诠释的成功经验对后代公羊学者提供了什么启示?这些都是经学思想史上很有意义的问题,值得深入地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