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这一路马车也够累的,娆娆先去休息吧。”
欣赏完小孙女狩猎的战果,魏老太太笑着放话道。
魏娆就住在正春堂的后院,随时都方便见祖母,不差眼下这点功夫,笑着告退了。
郭氏、魏婵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魏娆牙尖嘴利,这两年她们想让魏娆难堪,竟没一次能讨到便宜。
魏老太太放下茶碗,叫大丫鬟翡翠去厅堂外面守着,不许小丫鬟们偷听。
郭氏、魏婵齐齐看向老太太。
魏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瞥眼魏婵,她冷声质问郭氏:“刚刚的闲话,你何时听说的,又是从何人口中听说?”
郭氏捏了捏帕子,赔笑道:“前几日与李夫人约好同去上香,她跟我说的,也不单单是李夫人,我带蝉姐儿去珍翠楼挑首饰,里面遇到几位夫人都在议论此事,瞧见我才住了口,只有那平时交好的,私底下嘱咐我当伯母的要约束约束娆娆,免得她在外面闯祸,连累咱们魏家的清誉。”
魏老太太目光犀利地盯着儿媳妇:“是吗,那她们散播谣言污蔑娆娆的时候,你当伯母的可有替娆娆正名?”
郭氏明白婆母的意思了,她低下头,小声反驳道:“我又没亲眼瞧见娆娆没去,怎么给她证明?娆娆那孩子您也是知道的,三天两头往闲庄跑……”
“狡辩!你没看见娆娆没去,就信了外人的说三道四,那娆娆还是你亲侄女,你又没瞧见她去了,为何不信娆娆?”魏老太太严厉地打断了郭氏。
郭氏脸都被老太太呵斥白了。
她心虚。
其实郭氏听了几波议论,主要议论的还是周慧珍,她娘家亲嫂子都说了没瞧见魏娆与其他女孩子,可,郭氏不高兴婆母偏心魏娆胜过她的女儿,故意在婆母面前搬弄是非,哪想到,婆母求证都不去外面求证,仍然是魏娆说什么老太太就信什么。
做儿媳的,郭氏不敢继续犟嘴,但她心里却在埋怨魏老太太偏心,太偏心!
“祖母,我娘也是为了四妹妹好,周家名声糟糕,全京城都公认的,四妹妹真懂事,就不该频繁往那边去。”魏婵忍不住插言道。
魏老太太冷笑,看向魏婵道:“你娘真为了娆娆好,就该义正言辞地斥责那些说娆娆坏话的人。蝉姐儿,你姓魏,你四妹妹也姓魏,你们俩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儿的亲姐妹,如果你们放任旁人议论娆娆,等娆娆的名声臭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魏婵咬唇,低下头道:“祖母光会教训我,您怎么不管管四妹妹?她若不出门,就没有那么多事。”
魏老太太气笑了:“是啊,娆娆不出门就不会被人泼冷水,你们娘俩不出门也不会变成跟风散播谣言的愚人,行,我谁都不偏心,今儿个开始,你们都给我禁足一个月,哪都别去了,都给我闭门思过!”
郭氏大惊,抬头道:“母亲不可,四月十五是王妃生辰,我都答应了要带蝉姐儿过去的。”
元嘉帝的长子端王,娶的是郭氏长女魏姝。
提到端王妃,魏老太太看郭氏的眼神更加沉痛:“当年娆娆他爹一心替皇上纠察贪官,被奸人谋害,英年早逝。皇上感念娆娆他爹的刚正忠心,特赐婚姝姐儿与端王。姝姐儿能做王妃,你能与皇上攀亲,靠的全是娆娆他爹,如今你处处想踩娆娆一脚,你可对得起你的小叔?”
说到最后,魏老太太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教出这样的儿媳妇、孙女,她算什么持家有方?她的贤名是次子用死换来的,是元嘉帝为了安抚忠臣清官的家眷在朝会上特意嘉奖赞许捧出来的!次子那样好,她偏心娆娆一点又怎么了?她的娆娆那般命苦,爹死娘跑了,还因为娘碍了太后的眼被太后谋害,小小年纪差点死在她的跟前,她凭什么就不能偏心了?
“退下吧。”
魏老太太低下头,摆了摆手。
郭氏、魏婵看出老太太的难受了,想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弥补,却被忠心护住的翡翠毫不客气地请了出去。
魏老太太思念亡子,没有胃口,晌午饭都没怎么吃。
魏娆看出不对,偷偷跟翡翠打听,才知道祖母是被郭氏母女气到了。
魏娆心疼。
闲庄的舅母大表姐也时常犯傻,可外祖母寿安君心宽啊,管不了索性不管了,眼不见心不烦,祖母的脾气不一样,越爱惜名声越要计较,片刻都省不了心。
叫翡翠、碧桃在外面守着,魏娆自己进去哄祖母。
魏老太太精神不济地在床上躺着,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是谁。
“翡翠又跟你说了?”魏老太太无奈地道。
魏娆笑着坐在床边,拉起老太太的手轻轻揉了揉:“祖母吃那么点饭,为的不就是让我心疼吗,我都来疼您了,您何必又假装嫌弃翡翠?”
娇娇滴滴的声音,像雨点滴滴答答地砸在玉盘上,又好听,又带着一股清甜,降压祛燥。
魏老太太摇摇头,坐起来,靠着床头跟小孙女说话:“我没事,都习惯了。”
魏娆看着祖母鬓发间的白丝,眼圈一红:“祖母,我想嫁人了,您说,我从今日起安分守己,学习做一个端庄温雅的闺秀,除了陪您出门外再也不四处乱跑,以我这样的条件,还能嫁进高门吗?”
魏老太太惊喜道:“你真想通了?”
她早就给小孙女讲过道理,要想嫁得好,必须做一个人人夸赞的大家闺秀,孙女虽然有周家那边的拖累,可孙女也有其他闺秀没有的优势,被元嘉帝赞许清官忠臣的爹、有爵位在身的伯父、艳冠京城的美貌,普通的官家小姐,谁能比得上娆娆?
如果不是次子死时娆娆尚且年幼,端王妃的位置都该是娆娆的。
魏娆深谙哄长辈之道,蔫巴巴地道:“我是想通了,就怕现在改正太迟。”
魏老太太马上道:“不迟不迟,你先在家里准备一个月,接下来京城好几家府里有宴请的,到时候祖母带着你一起去,保证给你挑一门好婚。”
魏娆红着脸道:“那祖母千万要保重身体,您硬硬朗朗的,好有精力替我打算。”
魏老太太自然配合。
不过该装的也要装,第二天魏老太太便称腿脚不舒服,卧在床上动弹不了,要求儿媳妇、孙女们早晚都得在她面前侍疾。郭氏要孝敬“生病”的婆母,四月十五端王妃小生辰那日,她也因此有了不能过去的理由。
未能在端王府出风头,郭氏很是郁闷,晚上向丈夫承安伯倒苦水:“母亲就是故意的,她怪我不肯替娆娆说话,用这种办法惩罚我。”
承安伯在泡脚,闻言斜了妻子一眼:“母亲还是心软,罚得不够。”
魏娆这位大伯父,没有魏二爷的才干,但品行端正厚道孝顺,很少会听信耳旁风。
郭氏气得瞪他:“我还不是为了蝉姐儿?两个孙女一般大,都该议亲了,你看看咱们母亲,心思全在娆娆身上,敢情咱们蝉姐儿是捡来的吧?”
承安伯道:“蝉姐儿有你有我,娆娆有谁?你这人,年纪越大越不讲道理。”
郭氏的脸瞬间拉得老长:“你说谁年纪大?秋姨娘年纪小,你去找她啊!”
承安伯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秋儿是你身边的丫鬟,当年也是你叫我收了她的,都快二十年了,你吃什么飞醋?”
郭氏哭:“谁让你说我年纪大?”
承安伯头疼:“好了好了,你年纪小,我是老头子,行了吧?”
为了家中太平,当晚承安伯少不了又抱着郭氏说了一些年轻时候才会说的不正经的话。
明知道是假的,郭氏也爱听,丈夫对她好,再去伺候魏老太太时,郭氏就没那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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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魏娆被魏老太太盯着,不是读书练字就是在练习女红。
这些大家闺秀擅长的东西,魏娆的确有些拿不出手,倒也不能怪她,十一岁那年大病一场,她人差点废了,每天就是吃药吃药吃药,哪有力气学那些。后来元嘉帝送了师父过来,魏娆开始对练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等她彻底调理好了身子,骑马打猎成了她的新爱好,落下的诗词女红根本不想再补。
“临时抱佛脚,能有用吗?”魏娆小声嘀咕。
魏老太太:“多学一点总没错,尤其是书写、女红这两样,以后嫁了人,都要经常用的。”
魏娆撇撇嘴,一手提着袖子,继续练字。
“姑娘这字,我瞧着挺好看的。”碧桃一边磨墨,一边拍自家姑娘的马屁,“就像那云雾山,清奇不失秀丽,有山的挺拔,也有水的温柔。”
魏老太太:“没看出来啊,你比你们家姑娘还懂品鉴。”
碧桃脸一红,专心干活儿不吭声了。
“老太太,宫里派公公来了。”小丫鬟蹬蹬蹬地跑了过来,天气热了,跑得脸蛋红扑扑的。
魏老太太忙带着魏娆、郭氏、魏婵去前院接旨。
承安伯在户部做事,世子爷魏子瞻在国子监读书,都不在家。
来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小太监,端午将至,太后娘娘口谕,邀请魏老太太去宫中观看龙舟赛,可携亲友二人同行。
端午赛龙舟,是每年的盛会之一。
民间有商户、勋贵家资助的龙舟队伍参赛,宫中的龙舟赛,参赛的全是禁军中选拔而出的精兵良将,看似只是一场比赛,其实也是帝王检阅禁军各军兵力的机会,赛事的精彩程度远超民间,通常只会邀请皇亲国戚、五品以上重臣及其家眷进宫。
承安伯只是六品京官,魏家能够获得进宫的资格,是元嘉帝给魏老太太的体面。
虽是由太后邀请,其实是元嘉帝的意思。
传话的公公走了,郭氏、魏婵喜上眉梢,齐齐看向魏老太太。
魏老太太将魏婵、魏娆叫到身边,笑着问:“你们俩可愿随我进宫?”
魏娆不想见太后,但今年的端午盛会,是她露脸的好机会,要想嫁入高门,就得付诸努力。
“愿意,我还没见过宫里的龙舟赛呢。”魏娆道
三年前魏家也接受过一次邀请,当时她还体弱,留在了家里。
魏婵听了,尴尬地看向母亲郭氏。
郭氏艰难地保持着笑容,怪她大意了,上次婆母带她进宫,是因为魏娆病了,如今魏娆好了,婆母怎么会委屈她的心肝肉?
“还不快谢谢老太太?咱们全家都是沾了老太太的光呢。”郭氏强装高兴地道。
魏婵笑着道谢,然后趁魏老太太不注意,飞快瞪了魏娆一眼。
让魏婵说,魏娆根本就是多余的,如果没有魏娆,自家不会被人说闲话,母亲也不用给魏娆让位置。
整个二房,就二叔一个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白白便宜了小周氏、魏娆这俩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