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考虑过搬家吗?】
凌晨一点,言忱忍不住给傅意雪发了条消息过去。
都这个点了,她也没想过傅意雪会秒回,所以发完以后就用被子蒙住头,以抵挡噪音侵袭,重新酝酿睡意。
但两分钟后,傅意雪回了消息:【咋了?】
【是不是冷?这两天北城降温,我柜子最上边还有一床厚被子,你拿出来盖,别着凉感冒。】
言忱盯着屏幕,犹疑了两秒还是发:【你难道在半夜没听过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吗?】
傅意雪:【?】
【言宝,你别吓我啊!我那房子不是闹鬼吧?】
【还是有老鼠?】
【你人没事吧?】
她一连发来好几条,言忱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耳朵里仍旧断断续续地传来对面小情侣的动静,她一只手摁住耳朵,单手打字:不是。
几乎消息刚发出去,傅意雪的电话就打了来。
“你还好吧言宝?”傅意雪声音压得很低,跟做贼似的,“到底发生什么事?”
言忱想了想,极为委婉地提醒她,“你为什么想不开和情侣合租?”
傅意雪:“……”
“那边儿的午夜场又开始了?”傅意雪低声笑:“我把这茬给忘了,你夜里最好不要去厨房。”
“我没去厨房。”言忱吐了口气,有点无奈,“就在房间里,闭上眼睛就能听到……”
“糟糕,忘记你耳朵比狗都灵。”傅意雪这话里没半点愧疚,倒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不过还是提供了解决方案,“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有新耳塞,你戴着睡。”
言忱应了声好便挂断电话。
等她再躺下的时候,对面也没了动静。
傅意雪碍着跟领导睡一个房间,打电话的时候不敢放肆,这会儿发起消息来荤素不忌。
【最多半小时,那边就停了。】
【他们上床比吵架时间短多了。】
【那男的不行,每次女生喊那么大声我都觉得是给他面子。】
言忱立刻阻止:【停!】
她对听别人的床事没兴趣,也不想再听科普,到现在脑子里都是他们的声音,有时记忆力好也不是件好事,尤其对音感好的人来说。
她甚至可以准确听出刚刚男生的声音趋近于E调,女生的声音在C和升C之间。
为了防止傅意雪给她科普两性关系,她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傅意雪:【估计还得一周。你先住着,等找到工作以后我们再换房子,到时候就不用听午夜场了。】
言忱:【嗯。】
此刻万籁俱寂,言忱终于酝酿出了睡意,和傅意雪说过晚安后把手机关了静音,临放手机前看见傅意雪发来的叮嘱:【明天上午10点哈,平川大学!我让我弟接你!】
言忱迷糊回了句好便闭上眼睛。
这一觉睡得不算好,梦里光怪陆离,什么都有。
刚换了新环境,她睡不好是正常的事,当初刚搬去南宜,她躺在房间里整夜都不敢闭上眼,现在好歹能勉强睡着,比以前进步许多。
只是梦里还出现了对面那对情侣,她昨晚只跟两人打过照面,并没有清晰记得两人的脸,但对他们的声音印象深刻。所以在她梦里置换了场景地点,好像回到了2012年的春天,在南京的酒店里,她和那人躺在床上,她可以听到男生的心跳和喘息声,他克制又压抑,额头上的汗都滴落在枕头上,然后慢慢朝她吻下来……
呼。
言忱摁了摁太阳穴,真是不可言说的梦。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8点半。
起床洗漱化了淡妆,拿出手机导航,地铁半小时,还算方便。
等她坐上地铁才想起联系在平川大学留任的陆斯越:【你在学校没?】
对方隔了许久才回:【学术研讨,在上海。】
【你在北城?】
言忱:【嗯,去你学校有点事。】
陆斯越:【我过几天回。】
言忱回了句到时候约便放下手机。
正好地铁播报下一站是平川大学,不知为何,她的心忽地揪着跳了一下。
有一瞬间感受到了疼。
—
言忱昨天才到北城。
她在距离北城一百多公里的平城读了四年大学,临毕业时大家都选择来北漂,傅意雪软磨硬泡地拉着她也要来,但最后她选择留在了平城。
前几天傅意雪半夜哭着跟她说在这边没有朋友,职场内卷又内斗,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正好赶上她在平城那边的驻唱酒吧倒闭,一时兴起就答应傅意雪来北城看看,结果她来了,傅意雪又出差,两人只在高铁站短暂地聊了半小时。
但就在这半小时里,傅意雪还给她安排了一活儿。
平川大学一个奶茶店开业,请的歌手临时不来,所以傅意雪朋友的朋友打电话让傅意雪帮忙,理由是她一个干新闻的,肯定认识各行各业的人,找个歌手还不是小意思?
于是傅意雪就在他人的吹捧下迷失了自我,跟人打着包票说一定不让空了场子,挂断电话后就开始跟言忱撒娇。
言忱没打算这么快投入工作。
她有积蓄,原本打算到这边散散心再做打算,结果被赶鸭子上架接了任务。
傅意雪有个在医学院读大五的双胞胎弟弟,以前好几次傅意雪都说要介绍他们两人认识,但碍于言忱跟寻常人都不同的工作时间,一直都没见到。
这次傅意雪说不管怎么样都让她弟请言忱吃饭,顺带让言忱看看能不能和她弟看对眼,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不行,她弟还有两个长得不错的舍友,看言忱喜欢哪个。
言忱:……
傅意雪每次都能把没谱的事儿说得特别正经。
明明她无法左右结果,但愣是说成了大型选妃现场。
言忱倒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好像从那年以后,她就缺了根想恋爱的弦。
她长得漂亮,从小到大都是。
从大学军训开始,追她的男生就不少,还有人在宿舍楼下摆蜡烛喊话,她用两百块钱雇她们宿舍最彪悍的体育系妹子从楼上泼了盆水下去,浇灭了那些刚燃起来的蜡烛。
顺带浇熄了想追她的男生的热情,大学四年还算清净。
言忱跟着导航到川大,东门站着两个身形挺拔的男孩,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格外突出,目光在空中交汇的那瞬间,言忱就确定了人。
毕竟是双胞胎,长相有七分像。
而言忱的标志性紫色头发也很好认,穿着黑色卫衣的男孩小跑了几步过来,站到言忱面前那刻突然卡了壳,还是言忱笑了下,“傅意川?”
傅意川笑笑:“是言忱吧?”
言忱点头。
“我是傅意川。”傅意川一把拉过旁边的男孩,“这我舍友宋长遥,还有一个去跟手术了,没来。”
“哦。”言忱和宋长遥微微颔首。
傅意川虽跟傅意雪长相八分像,但他酷爱健身,所以身上肌肉看着硬邦邦的,气质跟傅意雪那个软妹一点儿不像。他舍友长了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看上去只有十七岁,但一直冷着张脸,颇有种小孩儿在笨拙模仿大人的感觉。
言忱向来不喜热闹,不善言辞,再加上第一次见,场子就那么冷了下来。
还好,傅意川不愧是傅意雪的弟弟,自来熟的能力跟傅意雪如出一辙。
他带着言忱去新开的那家奶茶店,一边带路一边给言忱介绍川大的标志性建筑,还说中午可以带她去吃川大最出名的紫苏小龙虾。
言忱一一应下。
奶茶店的位置略偏,走了很远才到,不远处就是一栋孤零零的高楼。
“那是什么楼?”言忱问。
傅意川有些一言难尽地回答:“我们医学院的教学楼,旁边那几栋低的是我们男生宿舍楼,刚好6层,没电梯。”
言忱点了点头。
以前她还笑着跟那人说:你去学医吧,记得在替人绑完绷带后系个蝴蝶结。
那人就皱着眉嗤她:想得真多。
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学医。
应该没有吧,毕竟他那会儿说最讨厌医生。
因为他爸是医生,忙起来不顾家,他好像跟他爸关系很不好。
“言忱?”直到傅意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言忱才收回目光。
她低敛下眉眼吐了口气,大抵是因为昨晚那个梦,她才会频繁地想起以前那些事儿,其实六年没见,她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没事儿。”言忱说:“昨晚没睡好。”
傅意川一挑眉:“要不我给你把把脉?”
言忱:“……”
“医学生都这么厉害吗?”言忱有些怀疑。
安静了许久的宋长遥立马撇清关系:“我不是。”
在言忱和宋长遥的共同注视下,傅意川讪讪道:“口嗨而已。”
—
这家奶茶店规模还不小,一楼卖奶茶,二楼是剧本杀之类的桌游。但对言忱来说,也就是场普通的商演。
她跟老板娘见了面,又核实了报酬和演唱时间。
时间紧迫,她拿出吉他插了音响,面前立了只麦便开始演奏。
言忱在酒吧驻唱经验丰富,这会儿弹起吉他就少了很多杂念,任来来往往的人看她都没什么反应,她只是自顾自唱歌。
老板娘听过她的嗓音条件后,也没逼着她唱开业大酬宾的《好运来》,而是让她自由发挥。
她生来烟嗓,唱粤语歌很有感觉。
一首又一首,奶茶店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等她唱完要收吉他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声喊:“妹妹长得真漂亮,哪个系的啊?”
言忱微顿,“我毕业了。”
川大学术氛围浓厚,看过最多的歌舞表演在迎新晚会,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天仙似的妹妹,又酷又有个性,说话冷冷清清,偶尔笑一下还摄人心魄。
于是这天的表白墙上出现了N则告白,都在说西区新开业的奶茶店里来了个染着紫发的妹妹,弹着吉他唱Beyond的《海阔天空》,声线独特,长得也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冷漠又勾人。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平川大学的每一个角落,晚上傅意川回宿舍时还在跟宋长遥念叨,“这次傅意雪没骗我,那个姐姐长得是真好看,唱歌也好听。晚上还请我们吃小龙虾,这种主动付账的姐姐好让人心动。”
宋长遥:“你姐给你介绍的女朋友?”
傅意川也不确定,“算是?”
宋长遥:“……”
宿舍里就他们两人,傅意川在宿舍群里发:【@沈渊,你晚上不回来?】
【S:值班。】
傅意川:【今天我去接的那个女孩特漂亮,我敢打赌,你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孩儿!而且唱歌是连遥遥都认证的好听,我们晚上还一起吃了紫苏小龙虾,你不在简直是错亿!】
群里安静了几分钟,然后就被一连串的文件刷了屏。
【S:你们论文能用到的资料。】
【S:3号最后一次查重,14号答辩。】
傅意川发了一串表情符号过去表示他的无语,然后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恨你是块木头!】
放下手机,他又忽然担心,“遥遥,你说沈哥是不是还没走出前女友的阴影啊?”
正在玩游戏的宋长遥一愣,手指飞快放了个大招,“突然去世的这种应该比较难忘吧。”
“不过。”傅意川啧了声,“得是什么样的女生才能追到沈哥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啊。”
宋长遥没答。
傅意川自顾自道:“怎么也得是言忱那种天仙吧。”
—
言忱跟奶茶店续了约,因着五一假期,老板娘为了拉拢生意,所以让言忱再多来三天,价格翻倍。
对言忱来说,在哪里表演没差。
奶茶店这几天人满为患,老板娘特意推出了买十杯奶茶就能点歌的活动。
在奶茶店驻唱的最后一天,正好步入五月。
言忱背着吉他从家里出来以后才发现下了雪,没几天就要立夏,北城却下起了春雪。走在路上都能听到人议论,说这天气真古怪。
印象里,五月下雪还是12年的事儿,那一年的天气着实阴晴不定。
言忱到达奶茶店时比昨天迟了一些,店里仍旧是满的,甚至有人主动和她打招呼,“怎么不打伞啊?”
言忱愣神片刻,把吉他从包里取出来,一边调音一边回答:“雪不大。”
她来得时候雪确实不大,但她唱过两首歌后雪簌簌飘落,逐渐变成了雪粒子,地上也铺了厚厚一层白雪。
春日下雪确实奇景,大家都在讨论见过最大的雪,聊了半天还是说起了2012年,尤其有人说:“我北望的,那年我们那儿的雪埋过我小腿,就因为这,当时我们放了四天假,大家都说肯定世界末日了。”
言忱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听他们聊天。
她也记得北望那场雪。
刚冒出新芽的树被风雪覆盖,冻死了一大批植物,街上是一望无际的雪白。
记忆随着他们的聊天被勾出来,言忱的吉他都弹错了两个音,但幸好是结尾,没人听出端倪。
奶茶店里聊得热闹,言忱低头翻歌单,大家都提议唱和雪有关的歌。
但言忱歌单里和雪相关的歌少得可怜,她挑挑选选最后还是放弃。
店里众人本就是打趣,见她仍旧在翻阅曲谱便又自顾自聊开,三十几桌,你一言我一语,各个系的都有,一时间成了大型交友现场。
甚至言忱还听见有男生问,“你舍友有男朋友吗?”
直到门被推开,一男一女相继走进来,店里就像被摁下了暂停键似的,喧嚣戛然而止。
隔了几秒,不知是谁低声说:“那是不是医学院的院草啊?”
“他是校草好嘛?工科那么多男生颜值都没他能打!不过他身后那个妹妹是谁?”
“是去年迎新晚会上弹古筝的那个学妹吧?”
“果然,帅哥美女走在一起还是养眼。”
言忱正低着头找歌,也没在意,最后她握着麦说:“五月的第一天,那就唱《五月……”
忽然间抬起头,目光直直落在门口,后边的“天”字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
一瞬间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