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卷诗书喜欲狂

这次徽州之行，同我《追逐苍凉》书中的甘肃之行一样，也是一次意外。

文杰和阮静夫妇是与我相处了几十年的老朋友，退休之后，因闲来无事，常在白云广场的“茗福茶社”为其女儿坐摊守店。因多年的老关系，没事时我便常去其茶社海阔天空、古往今来地品茗聊天。

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我同文杰谈水乡绍兴，谈长江三峡，谈东南第一山雁荡山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时，恰逢其女儿朱丽和女婿江伟均在店中，二人当时颇感兴趣，便邀我和夫人随他们小夫妻俩开车同去江西婺源拍摄油菜花。

文杰的女儿朱丽（这名字总使我想起英国大戏剧家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在我眼前慢慢长大的女孩，继承了她父母的优势基因，有一对黝黑闪亮、湖水般深邃明亮的大眼睛，并且性格温婉和顺，特别讨人喜爱，因此，从小我便经常带她出去玩耍。记得在她幼小时的一天傍晚，天色已暗，我把朱丽放在自行车前大梁的儿童车座上，从她家门前正要推车出院门时，因车座下边固定在自行车斜梁上的细绳突然断开，刚刚两、三岁的朱丽便从翻倒的车座上掉了下来，直摔得哇哇大哭……直到成人以后，文杰夫妇还经常同我开玩笑，说朱丽没能考上清华、北大、剑桥、牛津、麻省理工学院等国内、外名牌大学，就是因为那次被摔的结果。

朱丽的丈夫江伟是我们当地摄影圈里一位有名的“色友”，在妻子朱丽的陪同下，经常到外地拍摄名胜风景。两人本来就有一种暴走天涯的旅游情结，自从 1987 年春天，香港著名摄影家陈复礼先生在婺源长滩古村拍摄的照片《天上人间》荣获国际摄影金奖、轰动了国内、外摄影界以后，到江西婺源去拍摄油菜花便成了他们夫妻俩的一桩心事，但因没有合适的旅伴，故迟迟未能成行。这次相邀我们夫妻俩，虽然年岁与辈份有差别，但也算是遇到了知己。因为我们夫妻俩也并不是那种守阙抱残、常年蜗居的宅男宅女，而常有一种游走江湖、仗剑天涯的英雄气概和豪迈情怀，总想竭尽平生到外面走走，但却苦无机会（不是没金钱，就是没时间）。因此，当江伟夫妇提出婺源之行后，无需多想，一拍即合，只待择日出发。

“白日放歌须纵酒”，“漫卷诗书喜欲狂”。在接下来的两三天中，我和夫人就像《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一诗中的杜甫杜老先生一样，购买旅行必需品，收拾行囊，在痛饮狂歌中掰着手指头计算启程日期，并且还特意到书店买了一本图文并茂的《中国五十个最应去的地方驾车自助游手册》，送给了江伟夫妇，以便在旅途中选择路线。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因为时逢农历早春二月，天气正像宋代女词人李清照说的那样属于“乍暖还寒时候”，除了必须带些冷暖交替的衣服等生活用品外，最需要准备的恐怕就应该是吃的东西了。为了应付不时之需，我们不但买了成箱的矿泉水、方便面，还买了几块熟牛肉和大半个“锅盔”（一种用平底大锅炕的三指厚大圆饼，水份极少，耐存放），一部分咸酱瓜和乌江榨菜。就凭这充分的准备，万一因种种意想不到的原因被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坚持个一、两天时间完全没问题。

临行前已经定下规矩，这次出行是AA制，并且分工明确，由江伟任车长兼摄影；朱丽任副车长和导游，并且还身兼财政大臣一职，也就是说兼管财务收支，每人先交一千元，吃住平均算，届时多退少补。而由我家“居里夫人”王祥明作出行实录，记录我们的大致旅程；我的主要任务则是此次出行结束后，在祥明的出行实录和江伟所拍照片的基础上写出一本书来，以便较为翔实地保存我们四个人在这个时段共同活动的生命横断面，给我们每个人的未来留点儿鲜活记忆。

2007 年 3 月 20 日，是我们皖南自驾游正式启动的日子。上午 9：30 分，江伟开车带朱丽到桂林路有线电视台家属院来接我和夫人祥明，尔后，又去白云广场的“茗福茶社”拿了两盒茶叶后便启程上路了。

江伟开车，先上连（连云港）霍（霍尔果斯）高速，后在安徽萧县朱圩子转合（合肥）徐（徐州）高速。路上车辆不多，我们的别克轿车以 120 公里的时速飞车前行，路两侧的树木、建筑物急速后退，同方向的车辆也纷纷被抛在了身后。唯有几辆奔驰、宝马越野车和一种又低又矮、不知什么牌子的米黄色流线型赛车无声无息地高速滑过我们车旁飞驰而去，转眼间踪影全无。

当时并没注意，后来我才发现，3 月 20 日出发的当天正巧是农历二月初二，也就是民俗中所谓“龙抬头”的日子。

“龙抬头”是我国农村的一个传统节日，又名“龙头节”，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传说此节起源于三皇之首伏羲氏时期。伏羲氏“重农桑，务耕田”，每年二月初二这天，由“皇娘送饭，御驾亲耕”，伏羲氏亲犁一亩三分地。后来黄帝、唐尧、虞舜、夏禹纷纷效法先王。到周武王，不仅沿袭了这一传统做法，而且还当作一项重要的国策来实行。于二月初二举行盛大仪式，让文武百官都亲耕一亩三分地，这便是龙头节的历史传说。民俗学上还有一说，说是女皇武则天废唐立周称帝以后，惹得玉帝大怒，命令龙王三年不下雨。龙王不忍生灵涂炭，偷偷降了一场大雨。玉帝得知便将龙王打出天宫，压于大山之下，黎民百姓感龙王降雨深恩，天天向天祈祷，最后感动了玉皇大帝，于二月初二将龙王释放，于是便有了“二月二，龙抬头”之说。

到了宋朝时二月二则为“花朝节”，皇上把这一天指定为百花生日。元朝时又称“踏青节”，百姓们在这一天出去踏青、郊游。有的人在踏青回家时，沿途采摘些蓬蒿枝叶拿回自家门前拜祭，喻示“迎富”之意。不管怎样，二月二阳气上升，大地回春，蛰伏了整整一个冬季之后，此时，确实正是外出旅行的极好机会，我们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

长途行车，江伟、朱丽轮番上阵驾驶。但半路出家、刚刚拿到驾照不久的朱丽，无论是驾驶技术还是应急胆略都远比部队专业司机出身的江伟要逊色多了，不过，车辆行驶起来自然而然也比江伟驾驶时稳当多了。过了合徐高速公路蚌埠涂山段淮河公路桥，行至安徽蚌埠管理处禹会高速服务区时，已是午后一时左右，我们开始下车用餐。该服务区内设有餐厅、超市、汽修厂、加油站等，建筑宏伟，设施齐全，地阔车稀，景色宜人，号称是合徐高速路上的一颗璀璨明珠。但因刚刚投入使用不久，虽然硬件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在软件上、也就是在人的服务质量上却稍有欠缺。餐厅内人不多，但桌上的方便面碗筷，废旧塑料袋和地上没有拖净的灰土却很难给人留下好印象，并且服务人员在待人接物方面也缺乏应有的热情。幸好这里还有免费开水供应，小丽我们四个索性每人泡了一碗自带的方便面，吃了一部分“锅盔”、茶鸡蛋和熟牛肉权当午餐。

饭后仍由江伟开车，在芜湖境内过长江大桥后不久，即转入 205 国道，路边开始出现了“青砖黛瓦马头墙”的典型徽派建筑，江伟兴致勃勃地下车拍了几张照片。进入旌德县境内已近傍晚 7 点，其时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盘山公路蜿蜒曲折，崎岖难行，加上江伟身体突感不适，众人情绪紧张，我和夫人均劝江伟慢速前行。至绩溪县境内，夜幕降临，天已暗黑，在三叉路口一处挂有大红灯笼、古色古香的宾馆前稍事停留并询问路径之后，我们放弃了左侧前往绩溪方向的道路，而是继续向右侧行进，在绩溪南 6 公里处拐过了一个丁字路口后，道路才开始渐渐平坦起来。

原本说再跑几十公里后下榻黄山市，但前行不久，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座流光溢彩、人声鼎沸的城市，并且在夜色迷离、灯火璀璨的街道尽头，另外还矗立着一座黑黝黝的古城。说实话，看惯了高楼林立、水泥钢筋的城市丛林，乍一看到那古旧的城墙、黑森森的门洞、耸立在苍穹之上青砖黛瓦的深色箭楼和参差错落的城堞，就像看到了一个如梦似幻的世界，看到了一部厚重的历史文化大典——不但是我，就连同行的江伟、朱丽和祥明三位“革命”的同路人，也都不约而同地一拍即合，顿时产生了就此下榻的决心。

后来才知道，此处即安徽歙县，古城则为徽州古郡。

我早就听说，徽州古城山明水秀、人杰地灵。她不仅以神奇美妙的自然景观名播中外，更以灿烂辉煌的徽州古文化著称于世。东汉、西晋、唐末、北宋有四次北方强宗大族的南迁，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中原文化，而徽州文化则是对中原文化最杰出的包容、整合与补充。它全面崛起于北宋后期，至明清时期达到鼎盛。徽州文化内涵丰富，在各个层面、各个领域都形成了独特的流派和风格。如理学、朴学、医学、国画、版画、篆刻、徽商、徽剧、徽茶、徽菜、徽派建筑、徽州“四雕”等等，无不体现着一种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地方特色。徽州所出的著名学者和杰出人物，如秋夜繁星，更是数不胜数。国内外学者对徽州问题的研究，始于二十世纪 30 年代。80 年代后，随着以研究徽州历史文化为主要内容的“徽学”概念的广为传播，国内及美、日、朝、新加坡等国都相继成立了专门的研究机构或组织。90 年代后，徽州文化研究进入了新的阶段，“徽学”甚至被誉为与敦煌学、藏学比肩而立的中国三大地方学之一。

因此时并非旅游旺季，选择的空间较大。朱丽与祥明下车后走访了几家宾馆，经过对环境、卫生、价格、居住条件等反复查看对比，晚 8 点多，我们最终定下了离古城较近的庆山宾馆 2201、2202 两个房间，每晚共计 150 元。因为这里不但价格合理，服务热情，设施齐全，而且安静整洁，24 小时热水供应，确实能令人产生宾至如归的感觉。

放下行李后，在宾馆服务人员的指点下，我们便到距离宾馆不远的一处夜市去吃大排档。大排档顺街心两侧一字儿排开，灯火辉煌，井然有序。这里距古城城门仅 100 多米，抬头便可直接欣赏古城夜景。我们选择了一处较为宽敝的地方落座后，热情的女老板首先献上了自炒的茶点瓜子，并热情细致地介绍了其菜肴特色。最后，由江伟点了红烧鱼头、家常豆腐、笋片炒肉和丝瓜鸡蛋汤共三菜一汤，主食大米饭免费随意享用。这一顿饭菜鲜味美，经济实惠，共花 45 元整，大家甚为满意。

饭后沿徽州古城走了一段，雾寒露重，夜月朦胧，再加上当时的城门已闭，古城城墙尚未扮亮，眼前黑乎乎、静幽幽的古城楼同远处灯火璀璨、人声鼎沸的氤氲闹市形成了强烈的色彩反差，在人们的眼前晃如两个世纪、两幅图像，不能不令人感到其魅力无限、感慨万千。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当夜睡梦中，我好象飘飘荡荡提前进入了那黑黝黝的古城门…… tyivNcGMcDOhDr06lDeFZo9aNOJjh7bYBMdJOvj6eYpojwG4BLWA5s4PNVBm2mV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