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妮挂上了吊瓶,韩小东轻声说了一句,“我去小卖部把钱还了,很快回来。”
几分钟后,他来到金家小卖部。
老金头一看是他,再次紧张的站了起来。
昨天他打完那两记耳光后,一直后怕,就怕韩小东醒过味来报复他。
“你,你又来干什么?”老金头又拿起了那把无坚不摧的扫帚。
“金大爷,昨天我在你这儿买了半斤红糖,还有一匝挂面、四个鸡蛋,对了,以前我还欠你钱吗?这次一起算了,你把军大衣还我吧!”韩小东的目光在柜台后的货架上瞄来瞄去,伸手一指,“那个海飞丝洗发水给了来两瓶,香皂来两块,再拿两条新毛巾……”
他低头看着柜台里的烟,第一层摆了一排,蝴蝶泉、白猫、红河、大鸡、红梅,花花绿绿的。
没有华子,没有九五之尊,也没有雨花石,整个柜台最好的烟就是红塔山。
“红塔山多钱?”
“一块五。”
“给我拿一盒。”韩小东抬头看向金老头,“账算好了吗?”
老金头简直就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加上你之前在这赊的账,一共是49块8毛钱。”
一张五十的大票拍在柜台上,“不用找了。”
在老金头呆滞的目光中,韩小东拎着东西走了。
“这个混蛋发了啊!”老金头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口水,“骚包,海飞丝和力士多贵,那是你用的吗?早晚你还得变成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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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奎武内科诊所里,燕妮揉了揉打过针的胳膊。
天冷,那么一瓶子药水打下去,胳膊都拔凉拔凉的。
“谢谢刘大夫,明天还用来吗?”韩小东很有礼貌的问道。
“不用了,我开点药,在家按时吃就好了。”或许是韩小东给了药费的原因,刘奎武说话客气了不少。
出门的时候,韩小东想去搀扶燕妮,被她一下子甩开。
病好了,也有力气了。
韩小东讪讪一笑,也不放在心上。
“去民政局,离婚。”一出诊所,燕妮就飞速转身,双眼像针一样直视韩小东。
她必须要第一时间把这句话说出来,不然她怕自己又会犹豫。
人,就得逼自己一下。
“好,但是现在马上就11点了,咱两到那,人家也就下班了,咱们先回家吃饭,吃完饭就去。”
也不能燕妮回答,韩小东自己一个人溜溜达达先走了。
“无赖!”燕妮望着他的背影,差点把银牙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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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韩小东就钻进厨房一通忙活。
燕妮抑制不住好奇心,探头看了一眼。
韩小东烧了一大壶开水,正往他昨天买的小鸡身上浇呢!
他觉察到燕妮在看他,抬头一笑,“中午给你炖鸡汤。”
拔毛、清理内脏,韩小东做的如行云流水一般,熟练无比。
燕妮都看呆了。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自从结婚后,他就没下过厨房。
昨天的鱼汤、羊肉还有今天这个炖小鸡,他是从哪儿学会的?
看守所吗?
燕妮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可笑,不禁摇摇头。
但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干吗要笑?
气的她一扭身,回到里屋生闷气去了。
她恨自己不坚定,很明显,韩小东妄想用好吃的留住他。
休想!
我受了那么多苦,吃点好的就能弥补我的创伤吗?
正想得入神呢!厨房里飘出鸡汤的浓香,燕妮一张嘴,口水差点不争气的流出来。
“吃饭喽!”韩小东捧着一碗香气四溢,热腾腾的鸡汤进了屋。
“先喝汤,再吃肉。”他把鸡汤放在桌上,回身又去端饭。
燕妮很想坚定的拒绝他,可是转念又一想,这都是他欠我的,我干嘛不吃。
一赌气,她拿起勺子,报复性的喝了一大口,可是汤太热,烫的她差点叫出声来。
“慢点喝,都是你的。”这一幕正好被进屋的韩小东看到。
太丢脸了。
燕妮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饭,韩小东去刷了碗。
燕妮看着墙上的老旧挂钟,一直在计算着时间。
“咱们该去民政局了,这个时间走正好能在下午上班时候赶到。”
“好!”韩小东答应的挺痛快,可是回身拿出他刚在小卖店买的洗发水香皂,“昨天你发高烧,出了很多汗,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洗澡?
一听到这两个字,燕妮顿时觉得浑身都痒了起来。
东北不比南方,天气寒冷,农村的环境又不好,根本不具备洗澡的条件。整整一冬天,很多人都是在过年前才会到附近的县城里洗个澡。
城里人也没好到哪儿去,这时候谁家都没有热水器。如果不是山钢这些大厂矿的工人,想要洗个热水澡也不是容易的事,市区里的公共浴池总共就那么几个,而且票价贵的吓人,洗个澡居然要一块钱,一块钱都能买半斤猪肉,一斤半大米了。
尤其是这几天,燕妮一直在生病,她都觉得身上已经结茧了。
韩小东这个提议实在让她无法拒绝。
先去洗个澡,然后干干净净的把婚离了,意味着迎接新生活。
嗯!就这么定了。
嘎吱,嘎吱。
韩小东在前,燕妮在后。
两个人,四只脚,踩着残雪,向永乐方向走去,从汽水厂的房区走到永乐浴池只需要20分钟。
可是没走出几步,燕妮冻得就受不了了,但她仍在坚持。
韩小东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燕妮身上穿的是一件老款的羽绒服,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里面的羽绒,很单薄。
韩小东一伸手,一辆拉达出租车发出令人牙酸的刹车声,从他身边掠过,足足又向前滑行了十来米远才停住。
大马路上的雪已经被压成了镜面,太滑,车子根本刹不住。
九十年代初,东北地区的出租车大都是这种从鹅国进口的拉达车。这种车坚固耐用,特别适合严寒气候,所以在东北地区很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