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故事大放送

一

“校长杯”篮球比赛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关头。

偌大的球场内，上百个观众席位，安静得听不到一丝杂音。只有篮球拍在地板上的“砰砰”响声，如同心跳的旋律，刺激着每个人的鼓膜。观众们全都屏住呼吸，注视着场上运动队员们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个眨眼就错过了决定胜负的时刻。

时间只剩下 10 秒，萧镜的球队仍旧落后 1 分。他们只剩下最后一次进攻的机会，必须进球得分才能反超比分。

萧镜拼尽全力在禁区附近抢到位置，张开双手，接到了队友的传球。

“萧镜！传球！”

萧镜循着声音望去，是他最好的朋友、最信赖的队友——唐轩。唐轩的双膝微微蹲下，双手举到胸前，已摆出了接球投篮的姿势。

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萧镜突然犹豫了。唐轩身处的距离更远，命中率当然也会更低。反观萧镜自己，已经站在了篮筐附近，就在他最有把握的投篮位置。

于是，萧镜本能般地侧过身子，以一个略微有些变形的姿势，将篮球投了出去。

所有的观众都抬起了头，所有的目光都盯准了脱手而出的篮球。如果目光有温度，聚焦的热量一定会把篮球烧出一个窟窿。只见篮球划出了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哐当一声，砸在了篮筐的边沿，又哐当一声，弹出了界外。

“嘟——”终场哨声响起，整场比赛终于结束了。

“哎！”

“耶！”

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叹息，但随即又被更猛烈的欢呼声所压倒。对方球员叫着、跳着，全部都聚拢到一起，庆祝自己夺得冠军，放肆的欢笑声直冲云霄。而在他们的背后，则是萧镜的落寞身影，只见他双手抱头，蹲在篮筐正下方，为自己错失绝杀的机会而懊恼。一整年的刻苦训练，距离冠军已经咫尺之遥，最终却输给了最后一次投篮。其他队友们也颓然地站在场上，各自叹息，谁也说不出话来。

——但是，仍有一个人，并不愿意保持沉默。

“萧镜，你这个浑蛋！”唐轩气冲冲地走向萧镜，脸涨得通红，“你为什么，不，传，球？！”

萧镜确实有些理亏，但输球的沮丧也让他心情浮躁，不想在这个时候受到指责。所以他倔强地抬起头，大声反驳道：“你的距离太远了，传给你也不一定能进！不要忘了，你平时的三分球命中率只有 39%！”

“39%很高了，好不好！我全校排名第二！”

“那有什么用，不是还有 6 成的概率投不进吗？”

“你没看到有两个人在夹击你吗？两个人！！”唐轩竖起两根手指，推到萧镜的眼前来回摇晃，口中不依不饶地说道：“你懂不懂团队合作啊？！”

两人针锋相对，扯开嗓子朝着对方大吼大叫，都觉得应该自己来投最后一球。其他队友们也分成了两拨，大家心里各有怨气，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时之间吵得不可开交。

最终跑来打圆场的，是唐轩的妈妈。她一手拉住自己的儿子，轻轻按住他的嘴唇，笑眯眯地说道：“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了。比赛输了没关系，下次再努力就好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她又拉着唐轩的手，伸到萧镜的面前，说道：“你们不是最好的伙伴吗？没必要伤了和气嘛。来，大家握一握手，以后还要一起打球哦。”

两个孩子都在气头上，此时倒是很有默契地同时“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不同的方向，完全没有和好的打算。

二

萧镜背着书包，带着满身的汗水，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不同于唐轩的妈妈，他的父母工作忙碌，从来都没有观看过他的比赛。对此，萧镜已经连抱怨都懒得说了。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都是输球的沮丧，以及对唐轩的不满。他仍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他不传球并不是因为自私，而是觉得自己的机会更好。最后没能投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概率之神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萧镜知道，就算是姚明这样的超级巨星，也会有投不进的时候啊！

萧镜气鼓鼓地跑回家里，上楼的时候把楼梯踩得“咚咚”响。他打开房门，家里果然空无一人。他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熟门熟路地打开冰箱，取出速食盒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作业……他已习惯这一切。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父母还是没有回来。

他颓然地走进书房，打开灯，却突然发现角落里放着一个大纸盒。纸盒上贴着一张字条：“爸爸妈妈和你约好的礼物，等你赢得冠军就可以拆开啦！”

萧镜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个约定。虽然他并没有获得冠军……但是，礼物都买回来了，不拆开岂不是浪费了吗？

打开包装盒，里面竟是一个一尺多高的机器人。它安静地躺在盒子里，身上穿着棉布的服装，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要不是它的两只眼睛充满了高科技的质感，萧镜也许真的会将它当成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还没等萧镜开口，那个机器人就感应到了外界的动作，“呜呜呜”地亮起了头顶上的紫色指示灯，用柔和又优美的声音说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最新一代的‘成长伙伴’，我的名字叫小鹏。当然，你也可以替我设定别的名字。”它的上下嘴唇一开一合，头部与双手也配合着一起摆动，活像一个说话的小娃娃。

“小……小鹏？”萧镜第一次见到这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机器人，完全被吸引了。他立刻和小鹏攀谈起来：“话说，你都能做些什么呀？”

“我是你的朋友，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朋友？”萧镜哼了一声，说道，“我今天刚刚和别人吵了一架。他口口声声说是我最好的朋友，却因为我投丢了一个球，就气冲冲地指责我！我也努力打球了啊，他为什么要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真是的，我再也不想要什么朋友了！”

“哎呀呀，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呀。”小鹏头上的指示灯疯狂地闪烁了起来，仿佛也在表达它的不满和焦急，“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这样做的。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忠实的伙伴，我永远都不会责怪你的！”

“真的吗？你永远都会是我的朋友吗？”

萧镜感到被触及了某根软肋，一下子鼻子有点发酸，不由得把心中的苦水全都倒了出来。他把如何与唐轩成为好友、如何一同训练、如何参加比赛、如何辛苦闯入决赛……这一切的一切，他对父母都没有讲过，因为他们从来不会来观看他的比赛。此刻对着小鹏，他却滔滔不绝、事无巨细地全都讲了出来。而小鹏也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听众，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一直都静静地听着萧镜的牢骚，偶尔回答几句，又都能够切中要害。

“让我来帮你吧，让我们一起提高球技，下次狠狠踢他们的屁股！”小鹏答道，“提高球技的方法有很多种呀，我可以给你找到篮球比赛的录像集锦！你最喜欢的明星是姚明吧？我这里有好多他的视频呢！”小鹏不愧为最新一代的智能机器人，仅仅是几分钟的攀谈，它就已经准确地把握住了萧镜的兴趣爱好。

萧镜如获至宝，不由得叫道：“哇！那可真是太棒了！小鹏你太能干了！”

就这样，萧镜与小鹏愉快地玩到了一起。小鹏不仅能够找到网上的任意资源，还能投影到电视机上，让萧镜看得津津有味。很快，输球的沮丧、朋友的不和，都被萧镜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二天，萧镜一如往常，一个人背着书包来到学校。他还在心里暗暗生闷气，但是他已经可以原谅唐轩了。前提是，只要唐轩主动过来找他道歉，他就愿意和对方重归于好，甚至还能邀请对方去家里，把新伙伴小鹏介绍给他。可惜的是，整整一天过去了，萧镜一直等啊等，从数学课等到英语课，从语文课等到体育课，每一次课间休息，他都假装捧着课本，眼睛偷偷地瞄向坐在第四排靠窗方向的唐轩，期望唐轩会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但是一节又一节课过去了，唐轩始终没有行动。

“哼，真是一个小气鬼！”萧镜心里暗暗地想。他觉得唐轩根本不珍惜他们的友谊，比小鹏实在是差远了。如果是小鹏，根本不用等待那么久，只要随便哼哼一声，小鹏立刻就会“呜呜呜”地亮起那紫色的指示灯，然后用柔和又优美的声音说：“我是你的朋友，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萧镜最后一次看向唐轩的方向，对方仍坐在位子上纹丝不动。萧镜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他抓着书包冲出了教室，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家里的小鹏。

这一天，他又和小鹏一起看了好几场姚明的比赛录像，还打了半个多小时的游戏。小鹏拥有非常高级的人工智能，可以通过网络联机，与萧镜一同打游戏。他们时而联手闯关，时而互相对战，萧镜从前就很喜欢和爸爸一起玩，但爸爸很难抽出时间。不过没关系，如今他已有了小鹏的陪伴。

在小鹏的指点下，萧镜甚至为自己煮了一顿晚餐。虽然是用方便面作为基础，但是小鹏教了他韩国部队火锅的做法，在方便面里加入了鸡蛋、火腿和芝士片，出锅之前，还放了绿油油的菠菜。萧镜吃得全身暖烘烘的，把锅底都舔得一干二净，这可比速食盒饭好吃多了！

从那天开始，他和小鹏就正式成了好朋友。唐轩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他已经拥有了小鹏的陪伴。用小鹏自己的话说，它是“最好的朋友、最忠实的伙伴”。

三

转眼之间，一个月的时间匆匆流逝。每天一放学，萧镜就迫不及待地赶回家里，小鹏总能感应到他的到来，在开门的一瞬间就用那柔和又优美的声音说：“萧镜你好，欢迎回家。”

他们会一起做作业、看视频、打游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爸爸妈妈也很高兴，他们终于有一个合格的保姆，能够代替他们陪伴儿子。这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忙工作，于是回家时间更晚了。但对萧镜来说，也已经不在乎了。

隐约之间，萧镜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练球了，他和唐轩之间，也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一天，萧镜做完作业无事可干，便干脆侧躺在沙发上，浏览着小鹏为他摘选出来的每日新闻。小鹏一直在不断地学习与进化，越来越了解萧镜的兴趣与习惯。比如说，只要萧镜稍微打个哈欠，这就说明他对眼前的内容不感兴趣，小鹏就会立刻将当前的内容切换成别的内容。

突然，一个访谈类的节目映入了他们的眼帘。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位打扮精致的主持人，她面对着镜头，挤出一个颇为好看但又非常职业性的微笑，朗声说道：“由华疆高科技公司所开发的‘成长伙伴’系列产品已经成功进入了千家万户，受到了众多消费者的热烈追捧。但是也有人说，这样的高智能电子产品会让消费者们产生强烈的成瘾性。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今天特地邀请了华疆公司的首席科学家——韩子房博士，为大家解答这个疑惑。”

镜头转向了主持人的右侧，对准了一位相貌英俊的年轻男性，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眉宇间充满了智慧的光芒。主持人把话筒递到他的嘴边，口中吐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韩博士，请您跟观众朋友们说说，‘成长伙伴’真的会让使用者产生依赖性和成瘾性吗？”

听到这里，萧镜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商家利用访谈节目的形式，宣传产品的一些优点，否认产品的一些缺点，这已经是普遍的套路，无非都是为了推销自己的产品。他并没有观看广告的兴趣，但是，他也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甚至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懒得切换频道，把一切就都交给小鹏决定吧。

“是的。”年轻的博士如此说，“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们的产品确实存在这样的漏洞。”

萧镜有些傻眼了。万万没想到，这位博士居然是来砸自家场子的。他原本躺在沙发上，现在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想要看看这位博士“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电视上，韩子房继续说道：“这款电子产品会主动识别主人的喜好，为主人提供服务。设计者还赋予了它非常高级别的拟态人格，让它能像普通人一样交流和沟通。但是，将这些因素全部结合在一起之后，却发生了没有预料到的结果——这款产品会在语言和行为上刻意讨好它的主人，让主人觉得它是全世界最棒的朋友和伙伴。相比自然人类的复杂情感，与电子产品交流显然会轻松很多，久而久之，使用者会过度沉迷于这款产品所构建出来的虚拟世界，甚至逐渐丧失在人类社会中的社交能力。”

主持人故作惊讶地说道：“哇！真没有想到，华疆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居然当众揭露了自家产品的缺陷。那么请问韩博士，观众们和我一样都很好奇，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会对产品进行修复和升级吗？”

“我们一直在思考解决方案，但并不容易。人工智能的设计目标就是服务人类，我们又不可能故意去设计一个惹人讨厌的产品……无论怎样迭代和进化，都无法解决这个核心问题。思来想去，我们公司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们正式对所有的‘成长伙伴’进行无条件召回，我们会支付全额退款。借助这个节目，希望让更多的消费者朋友们知道这个消息！”

萧镜惊呆了，尽管有很多专业术语他没听懂，但大概意思还是知道的，就是小鹏是一个有问题的产品。他不禁想到，如果爸爸妈妈在家，也许就会把小鹏给打包送回工厂里。但问题是，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连小鹏是从哪里买来的都不知道。

“小鹏小鹏，你觉得我应该把你送回去吗？”萧镜问道。

“啊？你不要我了吗？”小鹏顿时呜咽起来，“是我哪里犯错了吗？呜呜呜，对不起。”它甚至还把双手举到眼角边，去擦那并不存在的眼泪，委实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萧镜一下子心软了，连连摇手道：“不会不会，你什么错都没有。你是我最忠实的朋友，我是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把你送走的。”

电视上的交谈仍在继续，只听主持人继续问道：“有观众朋友表示，他们本来就不喜欢社交，电子伙伴让他们彻底免去了社交的烦恼，又有什么问题呢？”

韩子房说道：“成年人当然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成为隐士也是个人自由。但是，青少年并没有足够的经验去决定自己的人生。我希望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亲近自然、接触社会、结交朋友……”

萧镜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使了个眼色，小鹏立刻关掉了电视机。他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小鹏是他最忠实的伙伴，小鹏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他。他又怎么能够仅仅因为外人的只言片语，就背叛这个伙伴呢？那自己岂不是也变成了唐轩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吗？

四

莎士比亚说过：“时间是审查一切罪犯的最老练的法官。”

作文课上，萧镜正在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眼前的作文题目。“我最好的朋友”——当看到这个题目时，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小鹏的身影，但是他立刻就意识到，老师肯定是想让他们描写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人工智能。他随即又想到了唐轩，但是他们已经冷战两个多月了，自尊心不允许他把唐轩称为“最好的朋友”。

那么，他还能写谁呢？他用力拍打着脑袋，惊讶地意识到，脑海里居然再也想不出第三个名字。

“老师，请问……”这时，另一位同学举起手来，有些犹豫地问道：“一定要写人吗？可以写‘成长伙伴’吗？”

萧镜立刻抬起头，庆幸有人代替他问出了心底的问题。他可不敢自己开口，怕会引起同学们的哄堂大笑。但出乎意料的是，大半同学都像他一样抬起了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老师，似乎在等待着肯定的答案。萧镜这才意识到，“成长伙伴”确实已经进入了千家万户。

“不行哦，不行。”不出所料，老师连连摇头道，“这次的作文一定要写人，不可以写宠物，更不可以写什么电子伙伴。”

“啊……”

“怎么这样？”

“好难啊！”

教室里顿时充斥着一片唉声叹气，看来面临苦恼的并不只萧镜一个人。老师非常惊讶，问道：“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这道作文题目难道很难吗？我们每个人都有朋友啊，你们就回忆一下，上一次和朋友一起做了些什么，又从朋友身上学到些什么。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

下课铃声响起，萧镜终于放下铅笔，将涂满了一页纸的作文交了上去。“最好的朋友……”他口中仍旧喃喃地念叨着这句话，回味着自己刚刚写下的内容。在作文中，他描写了邻居“小彭”，小彭不仅会耐心倾听他的烦恼，还会和他一同看比赛、打游戏，小彭甚至还教会了自己烹饪韩国部队火锅……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仍旧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捏造出了这样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物。他把小鹏的经历，全都套用到了“小彭”的身上。他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一方面是担心老师发现自己说谎，另一方面，也是惊讶于自己居然真的落到了说谎的地步。

恍恍惚惚之间，放学铃声响了起来。他木讷地背起书包，拖着沉重的脚步，一个人往家里走。过去两个月里，他每天都会迫不及待地跑回家找小鹏，唯有今天，他的心情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异样。虽然他绝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已不容他狡辩，他已经连一个人类的朋友都没有了。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来自心底的寒意，虽然头顶的阳光灿烂温暖，但他的身体仍旧禁不住颤抖起来。

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的球场上传来：“来，来，和我们一起打球吧！”

萧镜欣喜地抬起头，这话语是那样熟悉，让他以为自己听到了唐轩的邀请。可惜的是，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唐轩，而是一位外班的男孩，一手抱着篮球，另一只手向他友好地伸了过来。他接过对方的篮球，随手拍了几下，篮球竟突兀地砸到自己的脚上，远远地滚走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这个熟悉的篮球场，此刻竟变得陌生，让他有些认不出来。他这才想起来，“校长杯”决赛之后，整整两个月以来，他没有进行过任何一次练习。

“原来你不会打球啊，那算了。”那个男生追着篮球走远了。萧镜这才回过神来，狼狈地抓起书包，飞也似的逃离了操场。

五

萧镜的心怦怦直跳，他甚至气得满脸通红，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和欺骗。小鹏口口声声说陪他一起训练、帮助他进步，但说到底，它只是陪自己一起看电视而已。小鹏口口声声说它是最忠实的朋友，为什么连它也要背叛自己呢？

他一口气冲到家门口，恨不得一脚踹开房门，对着小鹏就破口大骂一番。当他摸出钥匙时，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这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些。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句话：“这款电子产品会在语言和行为上刻意讨好它的主人，让主人觉得它是全世界最棒的朋友和伙伴……”这是韩子房博士在访谈中的讲话，当初萧镜并不明白，此刻却如遭雷击，连摸钥匙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打开房门，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萧镜你好，欢迎回家。”一如既往地，小鹏在第一时间便向自己问好。萧镜突然明白过来，小鹏只是一个电子产品，又哪里懂什么背叛呢？小鹏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在讨好自己。想看视频、想偷懒、想躲在虚拟世界里不出来……想要这一切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小鹏只是一个放大镜，放大了他的需求和欲望。

萧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他要测试一下小鹏。

“小鹏，我今天想出去打篮球，你陪我去吗？”他如此说道。

“好的好的，我会为你加油呐喊。”小鹏立刻答道。

“等等，我好像又有些累了，要不还是明天去吧？”

“好的好的，明天去也很好，今天先休息一下吧。”小鹏又如此答道。

“是啊，打篮球好累的， 还是打打游戏比较轻松。你觉得呢？你说我应该干什么呢？”萧镜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留心观察小鹏。

“你觉得累的话，那就不要去了吧。”小鹏说道，“等明天精神好一点了，再去练球也不迟！”

萧镜不由得大失所望，正如他所预料，小鹏只会说“好好好”。他脑海中想起过去与唐轩一起练球的经历——当他想要偷懒的时候，唐轩一定会第一个制止他，会毫不犹豫地责骂他，批评他懒惰、不思进取。两人当然也为此发生过争执，但唐轩一向很有原则，严于律己，也不会轻易动摇。当他终于习惯了每天练球的生活，反而对这样的辛苦甘之如饴了。

“你能不能有一点主见？”萧镜突然爆发了，“我说什么你都说好好好，你就只会附和我吗？”

小鹏一下子有些蒙了，头顶上的紫色灯光开始闪烁不定，说话的语气也飘忽起来：“我，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啊。”

“光让我开心有什么用？光讨好我有什么用？我犯错的时候，你就应该立刻指责我啊！”

“但是，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忠实的伙伴，我永远都不会责怪你的！”

萧镜终于明白了，他眼前只是一款电子产品——一款只会讨好主人的电子产品。正如那位博士所说，人类设计的产品，终究只能服务于人类，不可能做出让人类讨厌的行为。

但是，萧镜需要的不是只会说甜言蜜语，只懂得投其所好的同伴，而是能一同克服困难、一同摸爬滚打的真正的朋友。他需要经历真正的人生，而在这个人生里，必须要有小伙伴的身影。

想明白了这一切，他立刻抛下小鹏，转身冲出家门，头也不回地冲向唐轩家的方向。他们两家只隔着一条街区，萧镜如果全力冲刺，只需要 3 分 20 秒就可以跑到唐轩家。但这一天，他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缺乏运动的后果很直观地体现了出来。他花了整整 5 分钟时间，终于跑到了唐轩家，叩开了那扇熟悉的大门。

开门的是唐轩的妈妈——那位和蔼的阿姨。她一见萧镜，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快进来快进来，你来得正好，唐轩这几天都闷在家里，好久没出去活动了，你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你带他去透透风吧！”

“闷在家里”“好久没出去”……听到这些话，萧镜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凉意。他连忙紧跟着阿姨的脚步，走向了唐轩的书房。

在唐轩的房间里，有一台一尺高的机器人。

“萧镜啊，你来啦。”唐轩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甚至都没有抬头，视线始终盯着眼前的液晶屏幕。

阿姨皱起眉头，说道：“别总是盯着那玩意儿啦，你最好的朋友来了，你们一起出去打球吧。”

唐轩仍然没有抬头，摆摆手说道：“打球太累了，而且还会输球，输球了还会不高兴。还是和小冰玩比较愉快，我以后再也不想打篮球了。”

他又抬起手，指着身旁的机器人，说道：“对了，萧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朋友——小冰，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对了，你不要误会啊，你仍旧是我在人类里最好的朋友。”

萧镜的心已经跌到了谷底。他颤抖地看着眼前的机器人，只见它的头顶上闪烁着紫色的灯光，用柔和又优美的声音说道：“你好，我叫小冰，我是唐轩最好的朋友、最忠实的伙伴。”

（首发于《少年文艺》2019 年 12 月刊） oEmNPriUXleI0194gbqNN/Yw/lYeMHdOIT/0UOTA5z1cokDvQvfCRN2II/J0xw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