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剡溪访戴图轴》,绢本,设色,纵76.6厘米,横55.3厘米,云南省博物馆藏,作于元至正九年(1349年),是黄公望八十一岁时的作品。画面右上方黄公望自题:“至正九年正月为王贤画,二十五日题。大痴道人时年八十有一。”
这也是一幅有仙气的画雪之作,是一幅浅绛山水画,画的也是与晋人相关的故事,其精神气质与《九峰雪霁图轴》《快雪时晴图卷》妙然相通。画面冰清玉洁,宇宙清明,具有子久画“逸迈”的特点。
黄公望《剡溪访戴图轴》 云南省博物馆 76.6cm×55.3cm
王羲之之子王徽之(字子猷),是一位有很高的生命境界的诗人。他在山阴时,一天夜雪,他对雪酌酒,四顾皎然,酒后院中踱步,咏到左思“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的诗句,忽然想到正具有此情怀的友人、大雕塑家戴逵(字安道)。此时戴逵在剡溪(今嵊州),离山阴有百里之路。他急命家人驾小舟前去访问,小舟几乎在雪溪中走了一夜,快到戴的住所时,他却命船返回。问其原因,他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雪夜访戴,高扬的是“兴”——真实的生命感动。但子久并非在记述事件的缘由,而重在传达“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的精神,那种令天地都为之寂寞的真实生命感动,子久创造了类似于《九峰雪霁图》那样冰清玉洁的世界。画面给人的感觉神秘而幽深,山体直立,天高地迥,小舟在泛着月光的小溪中前行,格调极为浪漫。
作品不是表达抽象概念,而是传递自己的生命体验,虽由一己绘出,但又契合人类普遍的感情。这就是他的“意思”。清人姜绍书说子久“取象于笔墨之外,脱衔勒而抒性灵,为文人建画苑之帜”,此画正体现出这样的特点。他画的是一种精神意趣。画风近于写实,然而精神意度的呈现,荡漾于笔墨和山水间。山峰浓墨点苔的随意匆促,水际台榭的明净如妆,雪溪里船夫沐着月光和淡雪、戴着斗笠前行的逸迈,无不散发着一种澄明而又通透的气质。看此画,会觉得主人醉了,月光醉了,天地也醉了——夜护着,雪护着,月光也来护着,这真是一首陶然沉醉的生命轻歌。
理解子久的画,仅从笔墨精纯上把握是不够的,他之所以被称为文人画的百代标程,是因为他的艺术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精神气质,这从他的“两富春”(《富春山居图》《富春大岭图》)中能看出,从他的“三雪图”中也能看出。李日华所说的“黄子久终日只在荒山乱石、丛木深筱中坐,意态忽忽,人莫测其所为”,其实反映了一个事实:黄公望的画有一种难以企及的生命沉醉。
子久的快雪时晴,使人想到《诗品二十四则·清奇》的意趣:“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满汀,隔溪渔舟。可人如玉,步屐寻幽。载行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
碧绿的青松,潺潺的细流,雪后初霁,乾坤一片白色,阳光照耀,光影绰绰,雪溪中有小舟在闲荡。一个装束高逸的隐者,脚着木屐,在雪国中前行,他被置于一片琉璃世界中。诗最后以像清晨挂在天上的月、像秋空里浮动的气作结。读这样的诗,似乎人的灵府被荡涤了一番,看子久的画也是如此,子久就是雪中那“可人如玉”的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