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图卷》,纸本墨笔,纵34厘米,横76.4厘米,未系年,今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倪瓒《竹枝图卷》 北京故宫博物院 34cm×76.4cm
此图是云林为好友、音乐家陈惟寅所作,两人久日不见,“暮春之辰,忽过江渚,出示新什,相与披咏,因赋美之”。一枝竹,伸展于画面。画上云林自题:“老懒无悰(cóng,乐趣),笔老手倦,画止乎此。倘不合意,千万勿罪。懒瓒。”可知作于晚岁。
画塘乾隆题诗倒是透出值得重视的问题:“一梢已占琅玕性,千亩如看烟雨重。”此画可以说是得竹之“性”。外形的描绘(形),动力模式的追求(势),以致生机活泼意象之呈现(韵),都不能概括如云林竹画这样的创作倾向,它是“性”之呈现,表达出人当下直接的生命体验。笔致瘦劲,潇洒清逸,凛凛而有腾踔之志。虽为墨笔,墨色晕染中有光亮存焉。
云林题跋中所说的“画止乎此”,是谦辞,也是实语——我只能画成这样,这就是我此时的感觉。董其昌1615年作《春山欲雨图卷》,自题诗云:“七十二高峰,微茫或见之。南宫与北苑,都在卷帘时。”所谓“都在卷帘时”,意思同于“画止乎此”,就是强调当下直接的体验。
普林斯顿大学教授牟复礼(Frederick.W. Mote)说:“中国文明不是将其历史寄托于建筑中……真正的历史……是心灵的历史;其不朽的元素是人类经验的瞬间。只有文艺是永存的人类瞬间唯一真正不朽的体现。”记录瞬间直接的生命体验,是云林艺术的基本特点,如他在夏末秋初送别时所画《幽涧寒松图》(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萧瑟中注入了冷逸和狷介的情怀;《容膝斋图》将对故乡的思念和对生命存在的体察融入其中。通过瞬间而成的“书法性用笔”(笔迹)和空间组织形式,将当下的体验记下,创造出独一无二的空间形式。这幅竹图正是如此。
云林曾在为朋友所作的竹画题跋中说:“以中每爱余画竹,余之竹,聊以写胸中逸气耳!岂复较其似与非、叶之繁与疏、枝之斜与直哉?或涂抹久之,他人视以为麻为芦,仆亦不能强辩为竹,真没奈览者何,但不知以中视为何物耳?”他画一枝竹,意不在竹,你说它是芦苇,或者是麻都可以,重要的是表现自己的意趣。他曾为陈惟寅作画,题诗说,“爱此枫林意,更起丘壑情。写图以闲咏,不在象与声”,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元人好竹卷,所谓“水墨一枝最萧散”,可能受文同影响,元人常画一枝竹,却敷衍为长卷,这是极难的创作,赵孟頫、顾安、柯九思等均善此类。云林毕生喜画竹,传统竹画追求“此竹数尺耳,而有万尺之势”(苏轼《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他对“势”(动感)的追求并不热衷,而更愿意通过竹画来表达随处充满意趣的独特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