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佟雨颜从食堂打了饭,穿过黑压压的人群,来到教学楼的楼顶。她不想因为身上那件脏掉的斗篷被人过度关注。
初春时节,风像个轻柔的拥抱,空气中飘浮着气味刺鼻的廉价指甲油味,于是,她咀嚼着带有指甲油味道的白菜炖豆腐,抬头去看空中游走的云。
真自由。她想,随机变换形状,随机选择方向,云朵应该从不需要思考未来。
未来对于十七岁的佟雨颜来说,其实是个有点儿虚的概念。她从心里认定,未来一点儿也不可靠,因为根本无法控制。
比如,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突然转学。以及,表姐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她的行李箱在星城与人拿错,她被逼无奈才穿着别人的衣服来学校,然后引发了一场无聊的争执。
这些都不属于她对于未来的畅想,所以,到底是谁塞进来的?她应该找谁理论?
佟雨颜微微扯起嘴角,所谓的未来大概不过是花费大量时间去解决那些突然而至的问题。她在那段时光里拼命寻找正确答案,然后继续被迫接受命运给予的新考验。
她才不会一直傻傻上当。
十七岁,佟雨颜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新的人生信条——对一切将至的变故无所畏惧、不被惊扰,把每一天都过得如往常一样平淡。她不想做任何人生命中的主角,她只要做自己就好。
但她想成为怎样的自己,她不太知道。反正,先考一所好大学再说。
饭没吃完,她打算拿去喂给远处操场上来回乱窜的流浪猫,经过旁边的竹林时,隐约看到了肖梦和白鹤霄的身影。男生高大的身形笼罩住了女孩娇小的影子,看起来亲密无间。
肖梦发现了她,宣示主权般伸手握住了白鹤霄的手。
佟雨颜的嘴角弯了弯,而后,她漫不经心地别过头。
那个女生可能不知道,在她心里,她和那个叫白鹤霄的男生加起来都不一定比得过那只流浪猫重要,她以为她会因为身上沾满的指甲油而愤怒记恨她吗?
也太小看她了。
白鹤霄扒拉掉肖梦附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就算我们是发小,我也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到你这边。”从小一块长大,他熟悉肖梦的骄纵,可这并不能成为他要无条件包庇她的理由。
更何况,他白鹤霄的字典里就没有“包庇”这两个字。
“是你太过分了。”他直言不讳地下了定论,“你应该跟佟雨颜道歉。”
“你!”肖梦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安慰,有些恼羞成怒,但她脾气再坏也从不会对着白鹤霄使性子,因为她知道他不吃这套。
算了。肖梦想,她应该见好就收,于是她咬痛嘴唇,让眼睛里聚满泪水,微微噘着嘴巴望向白鹤霄。她曾照着镜子试过很多表情,这是好看程度排名第一的那种,“那你说,你是不是也觉得佟雨颜穿那件斗篷比我穿上好看?”
白鹤霄不自在地挠挠后颈,他回头大声叫道:“路鸣!”
男生像猴子一般从旁边的石桌后面蹿出来,可见偷听很久了。
“你来告诉肖梦。”白鹤霄把好兄弟推到女孩面前,“她好看还是佟雨颜好看。”
“当然肖梦好看!”路鸣脊背挺得笔直,神情严肃得好像在入党宣誓一般。
这招很受用。肖梦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下他的肩膀,娇嗔地叫路鸣的外号:“死猴子!那你不为我说话。”
“唉,我那节课去参加体育特训了,不在班里,要不然肯定帮你教训那个佟雨颜。她算老几啊,敢惹咱们肖梦不高兴。她要是从今往后对咱肖梦恭恭敬敬的也就算了。但凡她有点儿不客气,我就帮你狠狠收……拾……”
在白鹤霄一脚踹到他腿上,并且朝着路边努了努嘴时,路鸣才尴尬地改了口:“收拾花花草草。”
这女生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白鹤霄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佟雨颜望着他们,轻轻笑了笑。
那个笑容非常奇怪,至少白鹤霄从未在同龄人的脸上见到过那种表情。是一种非常轻盈的、犹如蝴蝶掠过水面时的乍现的笑容。
很温柔,却一点儿都不友好。
他甚至觉得他们被温柔地鄙视了。
一直到佟雨颜走远,白鹤霄还有些回不过神。突然,他的肩膀被路鸣猛地一拍:“干吗啊?”
路鸣指了指肖梦离开的背影,不满地抱怨:“你看你看,肖梦不高兴了吧!你说你夸人家一句能死啊?女孩子嘛,都喜欢听好话。”
白鹤霄瞥他一眼:“好话可不等于谎话。”
路鸣反应了一会儿,恍然道:“你该不会真的觉得那个叫佟雨颜的比肖梦好看吧?你眼瞎了吧大哥!”
白鹤霄回想起女生脸上转瞬即逝的笑容。不是好看,真的不是好看。
只是不一样。与所有他遇见过的女孩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