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国庆节的第二天。蓝图虽然早起的时候极不情愿，一边刷牙一边抱怨假期还不能睡个懒觉，但她还是按照计划，七点半就到了苏刘家的外面。她在附近找了一棵树，没想到在这棵树旁边一耗就是一上午。
整个上午，苏刘都没有出门。蓝图独自在树下乘凉乘到门卫大爷都格外注意了她，时不时在警卫室的窗户里跟她来个四目相视。她忽然羡慕起了警匪片里的警察，至少他们盯梢时还能在车里啃个面包。
下午的时候，蓝图的手机终于震动，苏刘妈妈告诉她苏刘准备出门了。他不想让任何人送他，要一个人坐地铁去会展中心。
蓝图紧贴着站在树后，确保自己不被看到。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苏刘就走了出来，头上戴着齐刘海马尾辫假发，穿着一身深粉红色和服，即便苏刘的五官秀气且漂亮，但通过身形还是能看出来他的男性性别。
蓝图在不远处跟着苏刘一起朝地铁站的方向走着。街道上来来回回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从头到脚打探着苏刘。苏刘一路低着头，迈着碎步遮遮掩掩、犹犹豫豫前进。地铁站里的人不多也不少，蓝图刻意站在了与苏刘隔了两个车厢的位置。苏刘上地铁后，车上的乘客随即投来诧异的目光。
两个年纪不大的女生看到他后笑着小声说起了悄悄话，拿着自己的手机明目张胆的拍起了照。
六旬老太指着苏刘对她一旁的小孩儿说道：“孙子，看见没，以后你可不能这样。”
他坐在一侧的空座上。他旁边的小女孩儿终于按捺不住起了身，吓得躲到大人的另一侧去了。苏刘身边的座位空了出来。车辆到站，乘客上下车，他身边的位子还一直空着。
苏刘装作若无其事的看手机，头埋得很低。但实际上他在手机屏幕上来回划来划去，根本不知道要看些什么才好。
蓝图在不远处一直看着苏刘。他身边的那些人明明都不愿靠近他，却还要对他指指点点，仿佛只有嗤之以鼻，才能显示出他们的趾高气昂。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漫展的门口。检票的时候，工作人员笑着看向苏刘，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蓝图也检票进入漫展中心，放眼望去，偌大的场地里到处都是像苏刘一样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更让蓝图觉得诧异的是，动漫世界里的虚拟人物居然能真实且立体的呈现在这里，一旁的操控电脑的科技男孩毫不吝啬的向大家展示着他们的虚拟偶像，他们有说有笑，几乎每个会馆都挤满了人。蓝图忽然觉得，穿着一身普通休闲服的自己在这里才显得格格不入，但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人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蓝图跟在cos千寻的苏刘后面。这时在售卖手办一侧徘徊的“无脸男”忽然停住了步子，他站在了苏刘cos的“千寻”面前。由于“无脸男”的带着面具，所以看不见面具后面的到底是谁。只见“无脸男”礼貌地冲千寻点头致意，苏刘自然也礼貌地点头回应。
苏刘继续向前走，他走进了一家会馆，中央舞台上正在进行跳舞表演。白芒给蓝图发来了位置共享，蓝图接通。按照计划，现在苏刘妈妈和白芒应该也差不多到漫展中心了。见苏刘正在舞台下的人群里津津有味看着表演，蓝图向后撤了撤，想出去接一下白芒和苏刘妈妈。这时蓝图在人群里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着装奇特，但她还是认了出来。
那个身影朝苏刘走过去。
“老苏，真的是你！”
江至营从人群里冒了出来，站到了苏刘旁边。苏刘看到cos鸣人角色的老江非常帅气，顿时他自己显得十分难为情。但江至营却没有因为他cos千寻而觉得惊诧，而是把自己手里的门票塞到了苏刘的手里。
“我是89号，过会儿抽奖要是抽到我的话，你就帮我领一下。我现在要去隔壁馆，洛天依在那边唱歌呢！”
说罢江至营就离开了。
站在门口的蓝图终于看到了从一边小跑过来的白芒和苏刘妈妈。
“这里面可太大了。”白芒气喘吁吁地说，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递给了蓝图。
“苏刘在里面看节目呢，你带苏刘妈妈进去吧。我去一边找个地方换一下衣服。”蓝图说道。
“好。”白芒回答。
只见苏刘妈妈有些茫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来漫展是要做什么。先前两位老师联系她说知道苏刘为什么行为举止会那么奇怪了，但需要她自己亲自来趟漫展才能明白，所以她就跟着过来了。
蓝图走到会展外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解开了白芒递给她的塑料袋。是无脸男的cos服装。之前蓝图注意到苏刘卧室的cos服是千寻后，她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漫展当天，由她假扮成无脸男出现在苏刘的身边去安慰他，然后让白芒去告诉苏刘妈妈整件事情的前头后尾。蓝图扯了半天还是分不清这件黑袍子的前后，于是胡乱套在了身上，然后戴上面具，朝会馆中央走去。
“141号！141号获得本轮抽奖的一等奖，请问141号在吗？”主持人在舞台上喊道。
苏刘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141号，迟迟不肯上台。打扮成这个样子，还要上台，他心里实在没底。
“看来141号的兄弟是跑去了别的会馆，那很抱歉咱们的一等奖要另选他人了！大屏幕继续滚动起来，让我们继续看看，一等奖究竟花落谁家呢！”
“停！”
“89号！恭喜89号！有请89号上台领奖！”
苏刘看看屏幕上硕大的两个数字，低头看看江至营留给他的号码，正是89。舞台下的人一阵躁动，大家都想知道这个幸运宠儿是谁。
苏刘紧握着手里的89号门票，鬓角处留下了汗。他犹豫不决，但一等奖的奖品恰好是限量款鸣人手办，他知道，老江早就心仪这个手办很久了。
“89号，89号也不在我们的现场吗？”主持人问道。
舞台下一片沉默，大家都在翘首期待屏幕上的滚轴再次转动，说不定下一次大奖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好，那么我们再次……”
“我是89号！”
苏刘举起右手，声音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主持人。大家纷纷朝他望去。苏刘走出人群，从一侧走上舞台。他站在聚光灯中央的时候，台下躁动声四起。
“哇哦！”
“男版千寻耶，还是第一次见……”
“别说，这个男孩长得像女孩一样，要是化个妆就更像了！”
……
苏刘妈妈和白芒站在台下看着苏刘。苏刘妈妈前面的一个男孩直接拿出了手机开始现场直播：“b站的‘集美们’（网络用语，意为姐妹们），漫展惊现千寻女装大佬！给你们现场直播看看！”
台上，苏刘登时不知所措。
台下，苏刘妈妈眼泪盈眶。
“这孩子，他究竟想干什么！”苏刘妈妈的语气里除了愤怒，还有对孩子的心疼。
“呀，这位coser有点特别，刚刚现场大家的反应我都听到了，我们都对您充满了好奇。请问您是男‘他’还是女‘她’呀？”主持人笑着说道，把话筒递给了苏刘。
苏刘看着台下的人，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哈哈，搞什么，自己的性别都分不清吗？”
“到底是男是女？如果是男的，也太怂了吧！”
……
苏刘妈妈气到发抖，她决定要离开。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面具的无脸男走上了台。大家都对无脸男的突然到来感到好奇，就在工作人员想递给无脸男话筒的时候，“他”拒绝了。只见无脸男右手提着一个空篮子，左手拿着一块红丝巾。“他”让主持人和苏刘以及在场的所有看篮子一眼，确定里面是空的。丝巾在篮子上一挥，篮子里面忽然装满了金子。
在场的人顿时纷纷鼓掌。
“哇，他们是一起的吗？这是在还原宫崎骏动漫里面，无脸男给千寻金子的桥段吗？”
“太厉害了！”
无脸男稍稍低头，鞠躬致谢。“他”拿出一颗金子放在手里，摇了摇头。将金子放回篮子里后，“他”再次挥一挥红色丝巾，篮子里所有的金子凭空消失，变成了一个装满向日葵的花篮。
掌声躁动整个会馆。
“嘿，嘿，嘿，嘿，嘿！”
应援声四起。
“千寻最棒！无脸男最棒！”
台下的人欢呼，对他们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嘿，嘿，嘿，嘿，嘿！”
无脸男正式鞠躬，结束了“他”的表演。“他”朝苏刘走去，把手里的向日葵花篮递给了他。苏刘一脸茫然，接过花篮后才注意到上面的卡片——献给全世界最好的苏心。
苏刘的眼眶突然发红，他看着这个替他解围的无脸男，眼神里写满了复杂的情愫。
“苏刘之所以顶着所有的冷眼和嘲笑也要男扮女装，是因为他想要救赎自己，沉迷二次元的世界也是如此，只不过是想从另一个虚幻的世界之中，填补现实世界里的精神空缺罢了。由于家人长期把他当成女孩看待，在他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肯定有过无数无形的伤害。一直以来，是他积压太久了。您很爱苏刘，却又不曾懂过他真正的诉求。有的时候，懂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重要。”白芒对苏刘妈妈说道。
苏刘妈妈的眼泪落了下来。看着台下为儿子欢呼的人，看着台上的无脸男，她这才意识到过去的那么多年，是她一直忽略了他。
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无脸男悄悄的走下了舞台。没想到苏刘直接跟了过来，他站在无脸男身后喊道：“喂，你等等。”
无脸男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撒丫子就跑。苏刘没反应过来，半天才开始追。无脸男一路小跑出会馆，“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忽然不小心撞上了某个人，顿时跌倒在地上。当“他”回过神来后，才发现地上倒着另一个“无脸男”，他的旁边还散落着几个小盒子。
无脸男顿时蒙圈。另一个“无脸男”被“他”撞倒在地后，快速起身，捡起落的几个小盒子，二话不说就朝另一个方向直接跑了，那奔跑起来的速度比“他”刚刚还快。就在无脸男刚刚站起身的时候，三个人先后追过来，迅速把他围了起来，像是要宰了他一般。无脸男登时没搞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就是这个无脸男刚刚偷手办！”
“对，就是他！”
“无脸男，抓紧把你偷的手办都交出来，要不然我们报警了！”
就在无脸男茫然至极的时候，千寻突然冲过来拉起他就跑。
在场的人谁都没反应过来。
“千……千寻？”
“愣着干什么，赶紧追！”
就在他们要继续追的时候，江至营突然跑了过来。
“鸣人？”
江至营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刚刚在别的馆认识的新朋友。
“佐、佐助？”
苏刘拉着无脸男一路奔跑，丝毫顾不得身后乱成一团。
“兄弟你快跑，我善后！”
这是苏刘跑离会展中心前，听到的江至营喊的最后一句话。
苏刘一路拽着无脸男奔跑。跑离漫展，跑离会展中心大门，跑离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跑离上坡道两旁那绿油油的田野，跑离海浪汹涌拍打着的堤岸。从日薄西山跑到华灯初上，在城市公园的一角，无脸男终于体力不支，停下了奔跑的步伐。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无脸男摘掉面具，汗水直接滴落在地面上。幽暗的路灯下，千寻这才看清楚面具后的人究竟是谁。
“蓝图？怎么是你？”苏刘震惊地喊道。
“老刘……我……我怎么觉得……我喘不过气呢……”蓝图大口喘着粗气。
“图哥，我是老苏，不是老刘。”苏刘说道。
“不行……不行……我得缓一会儿……喘口气……”
蓝图说着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仍然是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这时蓝图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把手伸进黑袍子里一通摸索，拿出手机按了免提。
“蓝图，你在哪儿呢？现在人没事儿吧？”电话那端的白芒问道。
“我……我没事儿……”蓝图上气不接下气的轻声说。
“那就行，漫展这边你放心吧，警察来了都处理好了，闹了个乌龙事件。有个cos无脸男的小偷在漫展上偷手办，现在已经抓到了，你放心就行了。你那边怎么样了？苏刘呢？”白芒说道。
蓝图瞥了一眼身旁几乎已然不怎么大口喘粗气的苏刘，说道：“哎哟，他好着呢。”
电话挂断后，苏刘也走了过来，坐在了石凳的另一侧。
霎时，一辆和谐号动车穿梭而过，一串白色的耀眼光芒飞速点燃了他们眼前那片黑色的幕布。
“奇怪了，怎么不小心就跑这儿来了呢，”苏刘说道，“上高中后，跟家里人的矛盾越来越大，有点时候下晚自习后，经常一个人来这里看铁轨。”
蓝图这会儿终于喘气不那么急促了。
“不过话说回来图哥，如果我没带你跑到这个地方，我是不是就永远都不知道，今天的无脸男就是蓝图了。”苏刘说道。
话音刚落，又是一辆动车，闪着白晃晃的灯光，轰隆隆疾驰而过。
“是，”蓝图回答道，“你看刚刚那辆穿梭而过的列车，车上的人来自全国各地，我们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但是他们的经过，点亮了现在我们眼前的黑夜。其实吧，有的时候，在人生的黑暗时刻，无名无姓的陪伴也许才是最温暖的那道光。所以，无脸男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漫漫长夜里，你知道你自己是谁。”
“我是谁？”苏刘说道，“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明白我妈她明明那么想要一个女儿，却偏偏要生下我。很多时候，我甚至都怀疑自己的出生是错的。我很想知道我是谁。图哥，你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吗？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是谁？”蓝图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就是我自己啊！我也许是任何人，也可能任何人都不是。我是你们的老师，像全世界任何其他老师一样；我是母亲的孩子，像全世界任何父母的孩子一样；我是我男朋友的女朋友，像任何男孩身边的那个普通女孩一样。我是所有人当中的任何一个角色，但我却不是全世界扮演这些角色的所有人。”
苏刘认真地听蓝图说着，不觉得陷入了沉思。
“不管是作为一个学生还是一个老师，一个儿子还是一个女儿，一个朋友又或者是一个恋人，在成为任何的一个角色之前，先成为我们自己吧。也许是怕虫子的那个胆小的我，也许是男扮女装而畏惧的我，也许是学习成绩不好而困苦的我，也许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而疑惑的我，无论这当中的哪一个我，都是真实的我自己。不管怎样，我都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生命，与他人平等，需要得到尊重的生命。在得到他人尊重之前，首先先尊重自己，学会接纳自己的每一面吧，然后成为一个普通，但又独特的自己就好了。”
苏刘沉默半晌。
“如果，那时候，我能那么回答她就好了。”苏刘说道。
“她？”蓝图困惑。
“简小鱼。你来明一中学的前一个星期，她跳楼自杀了。”苏刘解释道。
蓝图叹了口气：“真的好可惜，没有见过她。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苏刘泪眼朦胧，声音些许哽咽：“诚实，善良，非常爱笑，愿意帮助每一个人，像是个天使。”
“我听说，她在跳楼之前听过一首歌……”
“是的，她跳楼后，警察在天台上找到了她的手机，当时手机还放着那首歌，我放给你听。”
苏刘说着，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你呀什么都不用担心，就让我们一起歌唱吧
你所有的痛苦记忆啊，都深埋在你内心深处吧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那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就请你，为逝去的过去而歌吧
告诉它，你曾不带丝毫悔意地深爱过
……
熟悉的旋律，让苏刘坠入了那些逝去的时光里。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苏刘刚跟着父母搬到新的社区。他来到这里后，发现小区的孩子们好像都认识，他们彼此之间都是好朋友，但他却不是。一日，苏刘一个人坐在小区健身乐园里的秋千上。
“请问，你是苏欣欣吗？”一个跟苏刘一般大的女孩儿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的秋千上。
“我是苏心。”苏刘回答道。
“你真的叫苏欣欣呀？这不是女孩的名字吗？”女孩儿吃惊地说。
“哈哈……”
三个男孩儿从一旁走了过来，大声笑着：“莉莉，我们说的对吧？他就叫苏欣欣！你看他长得那么白，穿的衣服也那么奇怪，不就是手机视频上说的那些‘娘炮’嘛！”
“你们胡说！我不是！”苏刘着急地说。
“对，你不是‘娘炮’，你是纯‘娘们’。哈哈哈……”另一个男孩嘲笑道。
“要不我们扒了他的裤子，看看他到底是男还是女！”为首的男孩起哄道。
说着几个男孩就朝苏刘走了过来。
名叫莉莉的女孩在一旁吓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就在苏刘害怕得闭上眼睛不敢动的时候，一个个子高高的女孩儿冲了过来，她站在苏刘的面前，逐个狠狠地敲了这三个男孩的头，一边敲一边说道：“你们几个，欺负人，又欺负人！”
莉莉睁开眼睛，轻声说：“小鱼，你怎么会在这儿……”
苏刘也睁开眼睛，看到眼前这个瘦高的漂亮女孩儿，正“恶狠狠地”教训着三个男孩。只见三个男孩委屈地摸着被敲的头，不敢还手。
“还不快走，再不走我挨个回去找你们爸妈！”女孩儿喊道。
三个男孩儿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瘦高女孩儿转过身对莉莉说道：“莉莉，以后你不要搭理他们，这三个小孩儿就知道欺负人。”
“我错了，小鱼。”莉莉轻声回答。
紧接着，瘦高女孩儿又看向了苏刘。
苏刘吓得向后退了退。
瘦高女孩儿朝他走过来。
苏刘不敢抬头看她。
半晌，只听到这样的声音传来：“新来的，以后他们要是再欺负你，就直接跟我说。你不用担心，我替你打他们。”
此刻，蓝可媛正一个人坐在东山小区楼下的那棵松树旁。她坐在石阶上，脑海里都是刚刚母亲和那个男人在楼下的影子。那个男人开着一辆保时捷把母亲送到楼下，然后才一个人开车离开的。蓝可媛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把耳机塞进耳朵里，给自己放了一首歌。好像那天之后，她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当心里难过的时候，就会给自己放这首歌。
高二的某一天，蓝可媛一个人站在操场的看台上，她的背后擎着明一中学西面垂下的夕阳。
“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二年A班大名鼎鼎的蓝可媛呀。”
蓝可媛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蓝可媛不认识她，就没有理会。
“我是二年F班的简小鱼。”对方却直接开始了自我介绍。
“别人见了我都会绕道走，你怎么还主动跟我说话呢？”蓝可媛轻声说道。
“哈，我倒是听说了，她们说你休学回来后变得很‘可怕’，也变得很‘孤僻’。”简小鱼说。
“她们说的都是对的。”蓝可媛说道。
简小鱼挑挑眉，像蓝可媛一样将胳膊搭在看台的围栏上，若有所思地说：“不是变得孤僻，是变得不高兴了吧。”
蓝可媛沉默地看向简小鱼。
“不过，是你占了我的地方，这个位置，是我能找到的明一中学的最佳观景点。但我也不介意跟你共享这个地方，有你陪着我，我反而还觉得心安一点呢。”
简小鱼说道。蓝可媛还是沉默。
“看样子你不高兴呢？能说说为什么吗？”简小鱼问。
“没什么。就……今天是我的生日。”蓝可媛回答。
“那我们一起唱歌祝你生日快乐吧！每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这人间值得！噢耶！”
说着，简小鱼笑着举起右手，在蓝可媛面前比了个“V”字。
你呀什么都不用担心，就让我们一起歌唱吧
你所有的痛苦记忆啊，都深埋在你内心深处吧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那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就请你，为逝去的过去而歌吧
告诉它，你曾不带丝毫悔意地深爱过
……
看着唱歌的简小鱼，蓝可媛露出一点点微笑。这舒缓的旋律，似乎让蓝可媛记忆里的难过真的退去了一点。
昨天晚上，蓝可媛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学习，但却一个字都写不进去。她抬头，看了一眼日历。这时，她的手机震动。
是父亲发来的信息：
媛媛，祝你明天生日快乐。
蓝可媛回复：谢谢爸。明天……你回来吗？
对方没有了回应。
后来，蓝可媛去了父亲的书房，她随便翻腾着想要找订书钉，却意外翻到了一个暗红色的小本子。
其实，这是她手术后的第一个生日。
但父亲还是没能回来。
而十七岁生日的这天，她收到的最特别的生日礼物，就是父母的这本暗红色的离婚证。
你一定，承受过艰难的种种吧
久而久之，逐渐失去新鲜的感觉了
将你那所有的悲伤故事
全部视为自己的过错，缓缓地倾吐一切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那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我们一起歌唱吧
告诉这世间，你曾无怨无悔地梦想过
……
回澜市的夜里，总是充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的人站在地铁站中央弹着吉他，指尖流露的旋律附和着嗓音里的沧桑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有的人斜靠着地铁的车厢，脸上写满了工作一天的疲惫；
有的人双手环抱沉重的书包，头深深地埋着，累到直接睡了过去……
蓝图穿着那身cos无脸男的黑色长袍，走出地铁站的站口。车水马龙的街道壅塞不堪，形形色色的路人步履匆匆。而这来来往往的忙碌间隙里，行人们还时不时的多看她一眼。
蓝图的手机震动起来。她左手拿着无脸男的面具，右手一通摸索，费半天劲才掏出手机接了电话。
“喂，您好。”蓝图说道。
“喂您好，请问是蓝图女士吗？”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是的，我是蓝图。”
“请问您父亲的名字是蓝新华吗？”电话那端继续说道。
行色匆匆的路人仿佛一瞬之间全部定格在了蓝图的视野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能继续开口：
“是……”
“我这边是桐城县公安局，很抱歉的通知您，您的父亲一周之前在自己住的地方病逝了。现在遗体放在殡仪馆，需要家属来认领才能火化。”